第11章 011
客棧酒樓裏的消息傳得快,窯子裏頭的消息也傳得快。
監守自盜,這是一個讓人羞恥的罪名。威揚镖局的總镖頭楊逸飛可不能夠忍氣吞聲,他一面親自上俠義山莊與傅晖說清楚,另一方面派出了自己的一兒一女來臨安府,查個明白,看看到底是誰在抹黑他們威揚镖局的名聲。
這臨安府真是越發的熱鬧了。
這個江湖越亂,傅晚晴就越開心。
一葉小小的扁舟行在了西湖中,兩岸那枯黃的垂柳在斜陽下輕輕拂動。
半邊日輪沉入了西山,湖中心的亭子,被晚霞那絢麗的色彩所裝點,顯得美輪美奂。
傅晚晴袖手站在了船頭,她輕輕地笑了一聲道:“我想在湖心亭看雪,可是冬天太冷了,就算是擁着狐裘鶴氅我都覺得冷。我聽說火爐是什麽用的,最有用的是人的體溫。”
玉生煙淡聲應道:“習武之人,應當無懼寒冬酷暑。”
傅晚晴擰着眉,轉身正對着玉生煙,她的笑意收斂了一些。繞着那筆直站立的美人兒轉了幾圈,輕哼道:“玉生煙,你可真是無趣,比那些學堂裏頭的老夫子還要來得無趣,這樣子的人生有什麽意思?”
玉生煙哼了一聲問道:“什麽算是有意思?像你這般整日裏謀劃着怎麽拆散白道聯盟?計量着怎麽對付魔教?”玉生煙不該管這些事情的,可是她将話說出口了,這說出口的話語是無論如何也收不回來了,她的神情變得有些微妙起來,可她還在竭力地維持着面容上的淡泊飄然。是幾時被傅晚晴投下的石子砸出了一片漣漪的呢?玉生煙想不明白,索性不去想了。
傅晚晴一怔愣,她是沒有料到玉生煙會說這種話。她的神情變得古怪起來,玉生煙當真是一個奇怪的人,她這一番話竟然比那些自诩為俠義之輩的人還要來得正義。她是魔教的教主,白道聯盟的覆滅應該是值得高興的,可是她沒有。“我要對付碧水教了,從黑山堂開始,你要阻攔我麽?”
玉生煙淡聲道:“如果覆滅了,那也是他們的命。”她的話很是冷酷無情,她不希望傅晚晴做這些事情,可若是傅晚晴要動手,她也不會阻攔。在碧水教,她這個教主從來不需要做任何的事情,一切規劃,都是兩位護法着手的。對付傅晚晴,自有兩位護法來。她玉生煙所需要做的,就是遵守諾言,在傅晚晴的身邊待上三個月。
傅晚晴輕哼一聲呢,這種回答在她的意料之中。眼珠子轉了轉,她又笑問道:“如果我要殺了樓可心那個女人呢?”
玉生煙的表情有了些許變化,她應道:“我不會讓你殺了師姐的。”
傅晚晴冷笑一聲:“看來你還是有放在心上的人,也對,不然你為何會不遠千裏跑到揚州府為了她求藥呢。”傅晚晴原本只是一句玩笑之語,對于手下敗将她是不屑動手的,只是玉生煙的話讓她重新燃起了殺機,她很明白自己的這種情緒叫做嫉妒。這天下除了自己,沒有人配入玉生煙的眼。“越是不能的事情我越是要做,如果我去碧水教殺了那女人,想來你的懷袖劍就會出鞘了,這真是激你比武的好方法。可惜,我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玉生煙噤聲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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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可心,她念着這個名字,心中想着卻是另一個人的面容。她已經感受到了傅晚晴身上的殺氣,可是她答應過的,要好好保護樓可心。這無關私情,僅僅因為她是一個重諾之人。玉生煙原本想開口解釋,嘴唇微微喃動,話還沒出口,她的目光就變得有幾分茫然。這是在做什麽?為什麽要跟傅晚晴解釋?
傅晚晴有一顆玲珑心,別人猜不透她的心思。
玉生煙有一雙窺破世間事的冷眼,可是她不願意去看清。
放舟江湖,怎麽能夠缺少簫聲。
嗚嗚咽咽,低回婉轉,随着一葉扁舟的靠近,那簫聲也逐漸地到了跟前。
一個穿着藍衣的漂亮姑娘如同餓虎撲羊一般朝着傅晚晴撲來,水靈靈的大眼睛裏,是那憤怒不甘的火焰。她的兵刃很奇怪,如同怒鷹的利爪,朝着傅晚晴的面門罩來。傅晚晴沒有動,她壓根就不打算出手。她噙着一抹笑,悠悠閑閑地望着玉生煙,仿佛不知道危險即将來臨。
那鋼鐵利爪裹挾着勁風逼到了眼前了,那兇狠的架勢像是要把傅晚晴給撕裂了。藍衣姑娘忽然間猶豫了,因為她所了解的傅晚晴,絕對不是這樣子的。難道她還藏有後招?有什麽陰謀詭計在等待自己?只是一想到過往的一些事情,她又怒叱了一聲,将那兵刃刺向了傅晚晴的雙眼。
藍衣姑娘很早就看見了傅晚晴身邊的白衣美人,只不過她沒有在意。
她正為自己即将得手而感到喜悅的時候,那白衣女人動了動,她根本沒有看清那人的動作,手中的兵刃已經被奪了下去。
傅晚晴轉向那眉頭微蹙的玉生煙,淡笑道:“果然你不會坐視不理,這三個月,看來我自己是不需要出手了。你只說你的劍不能出鞘,可沒說過不能動武,我說的對不對?”
玉生煙的神情冷了下來,她淡聲道:“我只是答應跟着你三個月,可沒有答應保護你。況且以你的武功,根本不需要我。”
傅晚晴狡黠一笑,問道:“可我忽然間不想動手了,如果我被仇人殺死了,你的三個月永遠都完不成了,你要來陰曹地府陪我麽?”
傅晚晴一直都是個任性的人,跟在她身邊不過數日,玉生煙就對她的小性子有了幾分了解。不知道該如何辯駁傅晚晴的話語,她只能淡淡一哼,轉過頭看那逐漸蒙上一層紫色的遠山。
“玉生煙,她是玉生煙!”一聲尖叫響了起來,是從那個藍衣姑娘的口中發出的,“傅晚晴,你竟然跟魔教的妖女混在一起!”男人們會相信傅晚晴的話,認為這只是一個被易容成玉生煙樣子的人,可是女人不會,她們天生的直覺能夠辨別那些僞裝。容貌可以改變,可是玉生煙的性子,卻不是別人能夠學得來的。
傅晚晴掃了藍衣姑娘一眼,水靈靈的,很是嬌俏可愛。傅晚晴不喜歡這種小姑娘,尤其她的名字叫做楊無敏,她是威揚镖局楊逸飛的女兒。“原來是楊無敏啊,不過你來了,那你哥哥楊無功呢?”江湖上的人都知道,楊師兄妹為了查明“玉觀音”一事,雙雙前往臨安府。
楊無敏又尖叫了一聲,聲音尤為刺耳。“傅晚晴,你還有臉提我哥?你怎麽敢提起他來?”這尖細的聲音逐漸地轉成了啜泣和嗚咽。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楊無功出了什麽不好的事情了。
“敏兒,回來。”一聲喝是從臨近的小舟裏飄出來的。
一個二十三四歲的跛腳男人站在了船頭,他只穿了一件藍色長衫,俊俏的面容看上去極為憔悴。他的腳雖然是跛的,但是行動起來絕對比大部分的人都來得快。楊無敏憂郁的目光落在了自家兄長的跛腿上,她憤恨地瞪了傅晚晴一眼,縱身一躍,穩穩地落在了自己的那葉小舟上。
楊無敏讨厭傅晚晴,她的憎恨不是沒有緣由的。
畢竟楊無功的那只跛腿就是拜傅晚晴所賜。
傅晚晴看着那飄然離去的小舟,唇畔浮起了一抹笑。
太陽已經沒入了西山,深藍色的天幕上,點點寒星錯落有致。
一個靜谧中又夾雜着吵鬧的夜降臨了。
小舟越來越少,而那燈火幢幢的畫舫與歌聲,卻是在逐漸增多。
“這個江湖真是熱鬧。”傅晚晴悠悠的嘆了一聲。
玉生煙擡了擡眼,淡問道:“威揚镖局的楊家兄妹?”
傅晚晴道:“怎麽,你想知道他們?男的麽,自命風流;女的麽,嬌縱刁蠻。當然,這一切是被我教訓了之前。”傅晚晴的臉上浮現了一絲惡毒的笑容來。
江湖上也講究門當戶對,俠義山莊的大小姐,與威揚镖局的大公子,怎麽聽怎麽般配。
如果那個大小姐不是傅晚晴的話,那麽一切都是順理成章的。
江湖上的人不知道,可是俠義山莊與威揚镖局的人心中卻是無比清楚,這兩家原本是有婚姻的。只可惜,一切都被銷金窟給毀了,楊無功也是個年輕俊才,可偏偏沉溺于美色之中。
他的腿是被楊逸飛打斷的。
而那個給威揚镖局通風報信的人,自然是俠義山莊的大小姐。
楊無功的腿斷了,而那門親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沒有人願意将自己的女兒許配給一個整日裏花天酒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