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她聲音因着剛起床的緣故,聲音有些嘶啞,還有些有氣無力,輕的緊,可在這人人說話輕聲細語,唯恐驚着了她的宮殿中,已然是格外清晰。
門外的男子先是一愣,而後轉過身,擡眼望了謝令從一眼,就急急忙忙地低下了頭,不敢再看她。
可就那一眼,就讓謝令從看清楚了。
他不是今晨。
也是,她的今晨現在在京外,怎麽可能會在這兒?
謝令從霎時間就沒了興致,歪歪斜斜地半靠在床上,半睜着眼,虛虛地看着半空。
斂秋斂冬早在謝令從出聲的那一刻就走了進來,見着她這一副模樣,柔聲問道:“公主可要梳妝。”
謝令從懶洋洋地擺擺手:“不了,懶得起來。”
斂秋聞言,也沒勉強她,只稍稍将她淩亂的發絲理了理,溫順地站在一旁。
謝令從打了個哈欠,又擡眸看向門外那個身影,慢悠悠問道:“那是什麽人?”
斂冬答:“這是禁軍的陳大人。”
“禁軍的?”謝令從疑惑:“來這兒做什麽?”
斂冬抿抿唇,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她的神色,道:“說是奉今大人之命來找您的。”
謝令從眸子頓時一亮,身子也不又坐直了些:“今晨?”
她忙道:“還不趕緊将他宣進來?”
斂冬應是,不一會,那陳大人就低垂着頭,動作拘謹地走了進來,謝令從問道:“今晨……讓你來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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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陳大人唯唯諾諾的,從懷中掏出一個盒子,呈至她面前,讷讷道:“這是今大人讓微臣送給公主的東西。”
“陛下的調令來得匆忙,今大人原本打算親自将這東西給公主的,只是一時來不及,才給了微臣,讓微臣轉交給公主。”
斂冬接過那個盒子,遞給公主,謝令從面上淡然,實則可以說是有些迫不及待地将盒子拿過來,打開一看,頓時一愣。
斂冬一時好奇,悄悄湊過去看了一眼,發現盒子裏面是一個玉佩。
瞧着倒是晶瑩剔透,是塊好玉,可公主什麽樣的極品玉沒見過,怎麽對這塊玉反應這麽大?
謝令從撫摸着那塊玉,神色莫名。
別人不知道,她是知道的。
這塊玉,是今晨随身攜帶的那塊玉,也可能是他的父母留給他唯一的東西,向來是他最珍視的。
現在,給了她。
謝令從神色莫名,斂秋斂冬對視一眼,也不知道他們公主這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好半天後,謝令從才将玉放進盒子裏,好好封存好,遞給斂冬,示意她還給那陳大人。
陳大人抱着盒子,憨厚的臉上滿是無措。
謝令從撐着腦袋沒看他,只冷冷道:“送人東西也不親自來,代為轉交是什麽意思?本宮就是這麽好打發的?”
“等什麽時候他回來了,你就跟他說,這東西,除非他親自送到本宮手上,否則本宮不收!”
那陳大人抱着盒子,一張黑臉漲得通紅,好似是什麽燙手山芋一般,他結結巴巴道:“公、公主……”
謝令從揮揮手,讓他下去。
陳大人張張嘴,看了看手中的盒子,只能苦笑着把它揣進懷裏,沖謝令從施了一禮,轉頭朝着門外走去。
謝令從擡眼,看着他就那麽直接走了,頓時有些惱,糾結了半天,還是張張嘴,道:“等等!”
陳大人一愣,回過頭,甕聲甕氣道:“公主還有什麽吩咐?”
謝令從咬咬牙下唇,幾乎氣急敗壞道:“他、他就沒什麽話要你帶給我嗎?”
陳大人撓了撓腦袋,想了好半天,才恍然大悟道:“哦,對對對,他是有話要微臣跟公主說。”
謝令從眼睛頓時一亮,身子也不由往前傾了傾,清清嗓子道:“他說什麽了?”
陳大人嘿嘿笑着:“他說要公主等他回來!”
謝令從一愣,“就沒了?”
陳大人茫然地搖搖頭:“沒了啊!”
謝令從臉色頓時一黑,氣急敗壞道:“走吧走吧!”她深吸一口氣,憤憤道:“本也沒指望那個呆子能說出什麽好聽的!”
斂秋斂冬對視一眼,實在忍不住,紛紛掩唇輕笑了起來,惹得謝令從更是生氣,狠狠地瞪了她們一眼。
眼見着陳大人走出宮門,謝令從才有些失力一般躺在床上,神情變化莫測,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今晨是在七夕第二日清晨離開的京城,那時候她同長寧侯的謠言還沒有傳得到處都是,父皇的聖旨又下的匆忙,想來今晨也是不知道這件事的。
如此說來,父皇想來是一早就算計好的。
謝令從苦笑,心中密密麻麻的好像纏成了一團線,累得緊。
斂秋看着她恹恹的神情,瞧着不僅僅像是在想剛才今大人的事,她略一思索,就道:“公主可是又做噩夢了?”
謝令從點點頭。
斂秋皺眉:“現如今沉香都在熏着,公主怎麽還做噩夢?”
謝令從趴在床上,嘟囔道:“本宮都說了,太醫院就是一群庸醫,你還信他們的鬼話?”
斂秋失笑,只順着她的意思道:“是是是,公主說的都對!”
謝令從撇撇嘴,也沒跟她計較,只忽然想起來什麽似的,看着她道:“九公主那邊都安置妥當了?”
提到九公主,斂秋神色一僵,臉上的笑也慢慢淡了下來,思索片刻後,道:“都安置妥當了,也跟貴妃娘娘那邊打過招呼了,日後想來也不會有什麽事。”
謝令從看着她,好奇道:“怎麽,還有別的事不成?”
斂秋遲疑片刻,還是道:“奴婢就是覺着,九公主生母,那位昭儀娘娘,好似不太對勁。”
“有什麽不對勁的?”謝令從漫不經心道。
斂秋糾結道:“奴婢也說不出來,就是覺着,跟正常人好像不太一樣……”
謝令從嗤笑一聲:“在宮裏呆了那麽多年,整日困在這四方宮牆中,就是想跟外界一樣,也難吧!”更何況還是個不得寵的妃子,她看着斂秋:“你就是想多了!”
斂秋想了想,嘿嘿笑了笑,道:“公主說的是,想來的确是奴婢想多了。”那位昭儀娘娘也就看着冷淡些,但也沒什麽異常的舉動,她放下了心,轉而道:“公主可要起來走動走動?”
“不了,”謝令從意興闌珊道:“今日懶得去長寧侯府了,便在宮中歇上一晚,明日再去吧。”
斂秋笑:“要怎麽樣還不是依着公主?奴婢這就命人去尚食局準備公主喜愛的膳食。”
沉寂了幾日的昭陽宮又恢複了往日的熱鬧,而在皇宮的另一端,永寧殿內,卻又是另一番場景。
“母妃,母妃您別打了,求求您別打了!”少女的嗚咽聲在空曠的殿內作響,伴随着昏沉的夜色,着實讓人膽寒。
“母妃,女兒好疼,女兒好疼!嗚嗚嗚……”
九公主趴在地上,一邊抱頭嗚咽,一邊還在不停的躲着,企圖躲過拿一下下狠厲地抽過來的柳條。
王昭儀一手拿着柳條狠狠地往她身上抽着,一邊陰沉道:“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叫我母妃,不要叫我母妃!你是不是沒長耳朵?!!”
她一邊吼叫着,一邊将手高高揚起,柳條“啪”的一聲落在那瘦弱的嬌軀上,頓時血肉四綻,鮮血淋漓!
九公主身子一抖,死死咬着下唇,細弱的嗚咽聲自緊緊閉着的唇間溢出來,一邊哭着道:“我錯了,女兒錯了,娘,娘!女兒錯了,女兒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
她手腳并用,想要爬出這一塊地區,逃離王昭儀一次又一次甩過來的柳條。
王昭儀看出了她的意圖,彎下身,一手抓住她淩亂的頭發,狠狠地往地下一砸,聲音狠厲中透着絕望:“你還敢跑,你還敢跑?我辛辛苦苦把你生下來,你還敢違抗我的命令?”她一手捏住她的下巴,一手高高揚起,九公主絕望的閉上了雙眼,淚水混着血珠在蠟黃的面上流動。
王昭儀看着那血珠,好像意識到什麽,原本高高舉起作勢要落下來的手頓時僵在了半空中,好半天,她才喃喃自語道:“不能打臉,不能打臉,不能被別人看出來!”
她這般說着,腦袋四處轉了轉,又看到了被她扔在一旁的柳條,她欣喜若狂地把它拿了起來,“用這個,用這個,別人看不見!”
九公主本來就瘦弱,又哪裏比得上以往是宮女、做慣了活計的王昭儀,她看了眼映在黃昏的燈光裏的王昭儀,虛虛地閉上眼睛,再沒力氣反抗,癱軟在地上。
王昭儀蹲在地上,溫柔的撫摸着她的臉,語氣明明極其溫柔,卻讓人不寒而栗,“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不要跟皇室的人有牽扯,你這孩子,怎麽那麽不聽話呢?”
九公主動動嘴唇,哪怕明知道自己會挨打,或者許是挨打已經習慣了,她竟是反駁道:“我也是皇室的人,我們現在在皇宮裏,怎麽能不跟皇室的人有牽扯?”
“閉嘴!”王昭儀摸着她臉的手慢慢下滑,然後猛地掐着她的脖子,死死地望着她:“你跟他們不一樣!你跟他們不一樣!”她瞪大了眼睛,拼命的吼着,原本還算清秀的面容顯得格外猙獰。
“沒什麽不一樣的,”九公主聲音虛弱,語氣卻格外堅定有力,她看着她:“大皇姐說了,我也是公主,我也是高高在上的,我跟四姐姐沒有區別。”
眼見着王昭儀就要發瘋,掐着她脖子的手越來越用力,九公主呼吸困難,臉色漲紅,卻是忽然艱難地笑了笑,看着她,嗓子裏發出了些氣音,道:“你有本事就殺了我。”
王昭儀一愣。
“殺了我,你就再也見不到你的秦哥哥了。”
九公主聲音平平淡淡,卻讓王昭儀瞬間失了神,掐着她脖子的雙手也不由松了下來。
“咳咳咳咳——”九公主拼命的咳嗽着,一手捂着脖子,拼命往外邊跑,從未有過如此強烈的求生欲。
“秦哥哥……”王昭儀喃喃道,忽然大哭出聲,緊緊地抱住九公主:“書銘,書銘,你為什麽不要我了?為什麽啊!”
九公主躺在地上,耳邊是王昭儀聒噪的哭聲,頭上混雜着不知是什麽碎片,全身上下除了一張臉再沒有一點好的地方,鮮血橫流。
她呆呆地看着上方的屋頂,卻覺得,再沒有這樣好的時候了。
再沒有這麽好的時候了。
她眼睛慢慢地閉上,眼前模模糊糊,仿佛看見了今日那高高在上,尊貴淩然的大皇姐。
……
翌日中午,太子謝令存依依不舍地把她送出宮,弄得謝令從哭笑不得:
“我又不是不回來了,再者,你要是想我了,随時可以來長寧侯府,他們還敢攔着你不成?”
謝令存嘟囔道:“那哪裏一樣?”
謝令從摸了摸他的腦袋,笑道:“好了好了,多大的人了,就別哭鼻子了。”然後在謝令存沒反應過來之前,動作利落地上了馬車。
等謝令存回過神來,馬車已經走了好遠,唯餘一地煙塵,謝令存看着那遠去的馬車,眸中又是無奈又是慶幸。
皇姐只要一直這樣便好,剩下的,交給他們。
馬車一路噠噠,在皇城最中央和朱雀大街上走着,謝令從閑來無事撩開簾子,就見外面人聲鼎沸,熱鬧非凡,大街兩旁的鋪子裏人來人往,個個面帶喜色,一派繁榮之景。
謝令從眉眼舒緩,正待說什麽,馬車卻忽地停了下來,她一個沒坐穩差點磕到腦袋。
斂秋氣急,掀開前面的車簾,怒道:“怎麽回事?差點摔着了公主!”
駕車的趙策沒說話,斂秋擡眼一望,就見馬車正前方,一身着黑色勁裝、打扮利落的女子正堂而皇之的攔在大路中央。
斂秋一下子就沒了脾氣。
作者有話要說: 叮!猜一猜游戲上線啦~
你們肯定猜不着她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