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你介意麽?
寶、貝?
驀然間, 謝潮生的話像在抽繭剝絲,把她酸澀的情緒一點點剝開。
留下的情緒如果用味道形容,那麽它, 甚至到了……全糖奶茶的甜度。
林絨的眼尾、眉梢,以及唇角, 全都不受控制地上揚。
她用手指反複去點那條語音,将揚聲孔貼到耳畔認真去聽。
最後的兩個字,仿佛被施了魔法,擁有能讓人打從心底裏快樂的魔力。
一遍, 又一遍……
原本平平無奇的語調,甚至被她聽出了那麽一點……缱绻的意味。
“早點睡。”
猝不及防,這三個字, 跟在了寶貝後面。
是謝潮生發來的新語音, 微信自動播放。
林絨笑容消失。
她陡然間,想起了件重事。
點下語音通話請求,是最下意識的反應。
點完才想着,是不是太突然,但謝潮生那邊已經接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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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絨……”
他沒再喊她寶貝, 可簡簡單單的她的名字,又輕又慢, 被說出情深似海的感覺。
林絨隔着手機,都想象到了他說話時,不止一點溫熱的鼻息。
林絨輕抿了抿唇。
就算是錯覺,她的心裏也好慌。
根本不知道, 該怎麽招架。
“班長……”她同樣又輕又慢地喊,“原來我在樓梯間聽到的那些……”
謝潮生接過她欲言又止的話,聲線幹淨, 帶點倦懶的味道:“只是試音。”
林絨:“喔……那是試音過了,才能正式接——”
她話稍稍一頓,覺得接單這詞,好像有點不太對勁。
林絨換了比較妥善的詞:“試音過了,才能正式工作,接觸到去店裏光臨的小哥哥小姐——”
謝潮生:“沒有。”
林絨一開始沒明白,“沒有”是什麽意思。
直到謝潮生,又輕慢地重複一遍。
“沒有其他人。”
林絨恍然間明白了,他之所以猝不及防,淡聲打斷她的原因——
他又在跟她解釋。
他不想她,誤會他。
而且這句話,還可以用另外一種方式來解讀——
只有你。
他可以輕易窺探到,話語扭扭捏捏,或許要拐個九曲回腸的她,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可他又不會,像平常人那樣,直截了當地問。
而是以一種,讓她覺得舒服而又安心的方式,來告訴她——
他都明白。
無論她不安的,介意的是什麽。
關于她的一切,謝潮生好像都如同琉璃般通透。
可很奇怪,林絨此刻,卻沒了那種無地自容的拘束感。
她很慶幸,他了解她,理解她,甚至……一昧地包容她。
林絨的唇,小心地貼近收音孔,她輕聲喊:“謝潮生……”
“嗯,”那邊的應聲,還是摻雜那股子倦懶,他說,“我在。”
林絨唇角悄然彎起:“我好喜歡你。”
過了幾秒,他的聲音也有笑意。
“知道。”
林絨:“你知道有多喜歡嗎?”
謝潮生:“很喜歡很喜歡。”
林絨問:“那你覺得,有沒有繞地球一圈那麽長?”
他說:“有吧。”
旋即,又糾正她:“不是多麽?”
“喔……”于是,林絨問,“那有沒有天上的星星那麽多?”
謝潮生笑着回:“有的。”
“你是不是喝酒了?還醉了?”林絨随口問,“按照你平常的性格,你應該說,星星?多嗎?”
“你看不見,不代表它們不存在,況且……”謝潮生仍然帶着笑,語氣拖腔帶調,疏懶中透着絲輕佻,“這麽了解我啊?”
沒有主語的問句,話語卻更強調了。
林絨把手機移開點,看着屏幕,用力眨了眨眼。
确保自己沒有出現幻覺。
然後覺得,他的語氣,好像還真有那麽點……醉意?
“班長,你在哪?”林絨有點擔心。
謝潮生:“在家。”
“被窩裏嗎?”林絨好奇,“但你那邊聽着好像不是很安靜。”
“家的附近,”謝潮生說完,像是站起身,走了幾步,“該回去了。”
林絨看了眼時間,都快要接近十二點了。
她問:“這麽晚了,還散步嗎?”
謝潮生:“不然昨晚,怎麽偶遇的你?”
“……”
林絨:“可是你媽媽說,昨晚……你是急匆匆跑出來找我的。”
“她喜歡逗人,”謝潮生聲音放緩,意有所指道,“尤其是涉世未深,愛臉紅的小姑娘。”
“…………”
臉頰發燙得迅速,林絨憋了一會,才認真板起臉,力求理直氣壯地說:“那你還喜歡騙人呢。”
話音落下頃刻,她先聽到了個男人的聲音,在喊兒子,有點空曠,距離謝潮生所在的位置應該比較遠。
謝潮生的聲音随後傳來:“我爸來了。”
“噢!”林絨一瞬間,緊張到聲音變調,“那要挂嗎?”
“挂吧,”謝潮生說,“早睡。”
“好,”林絨應完覺得不夠,輕輕補了一句,“班長,晚安。”
移開手機,她才發現,通話已經挂斷。
林絨從被窩裏探出頭,深深呼吸了一口氣,随後望着昏暗的天花板,失神中還有一點兒懊惱。
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
況且這時她還發現,她剛才,有件重要的事忘了問——
他為什麽會當虛拟戀人?
這個想法生出來的後一瞬,林絨又覺得自己操的心太多。
也許只是想體驗生活呢?
她不應該管他太多。
反正他想告訴她的,不用她問,他都會說。
既然如此,還有什麽好在意呢?
林絨意識到這點後,重新躲進被窩,點開今晚最起初的那幾條語音,嘴角不住上揚。
翌日,林絨爬起來洗漱過後,去買了幾條耳機回來。
這樣一來,就不用擔心耳機不翼而飛後,她得悶在被窩裏聽東西了。
戴上耳機,謝潮生的聲音清晰無比。
林絨握着筆尖的手微微顫抖,嘴角的弧度從努力想扯平,到實在是控制不住了,擴到前所未有的程度。
真是……太可愛了。
出成績前的這段日子,林絨都在家好好學習,偶爾遇到不會的題會請教謝潮生,他總是耐心解完,兩人再閑聊幾句,每次點到為止。
隔着手機,誰都沒有再挑起像那晚一樣,關于感情中較為暧昧的話題。
林絨喜歡跟他說她生活中的瑣事。
比如早餐吃了什麽,她會做些什麽,哪些是她不會卻又想學的,以及她給她養的小吊蘭澆了幾次水,她覺得它們的長勢很好,可唐璐女士說她在養蒜苗,等忘買蒜就拔兩根試試……
謝潮生每回都是安靜地聽着,他話很少,到了網上,話就更少。
如果不是她大號和他小號的情侶頭像登對,她還以為兩個人在一起的事實,只是她一人的錯覺。
林絨千盼萬盼,盼到了期末考試成績出來這天。
她屏住呼吸查詢,眼睛甚至用手遮着,做足心理準備後,才打開一條縫。
幸好成績沒有辜負她滿心的期望。
甚至比她預想中的理想成績,還要高那麽點。
尤意同樣進步了,他再一次敲打她——
記得自己的約定。
其實林絨懷疑,尤意喊她去蹦極,就是故意報複她。
他沒把她和謝潮生的事捅到唐璐和林深面前,是暗地裏攢着勁,準備來一出大的。
想吓死她。
其實林絨倒是不怕,她這幾天沒有出門的原因,是為了讓唐璐和林深放心。
現在派出所和她有可能早戀的風波過去,有尤意這個天.衣無縫的出門借口,她求之不得。
林絨報成績後,唐璐和林深很滿意,讓她短暫假期的時間自由安排,他們不會多管。
林絨高興到嘴角飛揚,回房間後,把門打了反鎖,開始搭配起明天要穿的衣服。
她在這之前約了謝潮生,只差他發個好字就行。
但是手機響動,林絨看到內容,唇線漸漸拉直。
他的回複簡短有力:【明天家裏整天有事。】
這個理由讓她沒法反駁。
林絨很慢地回:【但是我們已經好幾天沒見面了,你今天看到了,我已經進步了!】
話裏多少藏着點那個意思——
難道不該有獎勵嗎?
然而,他回:【開學見吧。】
像是覺得太過生硬,又象征性加了一句:【再接再厲。】
林絨所有的不開心都寫在了臉上。
她還想着,利用好明天,讓謝潮生對她的喜歡再多一點點。
兩人感情升溫,這樣接下來就算見不到面,在網上也能更進一步地聊。
例如……
她想邀請他在學習之餘,兩人可以用軟件同時看電影放松心情,兩人也可以玩玩适合情侶玩的益智游戲,她還可以……有随時随地都敢邀請他視頻的勇氣。
一切,都煙消雲散了。
她回了個好,放下手機,把翻出來的所有衣服塞回衣櫃,刷了一天題。
沒再找某個人。
第二天,林絨随便穿了個T恤和背帶牛仔褲,紮起馬尾,背着個小書包出門。
他們要去蹦極的地方,位于南枝市周邊的某個小縣城,尤意敲定的路線是乘坐旅游大巴,因為這樣更有去玩的感覺。
林絨沒有意見。
她在網上訂的票,到車站後取了票,等了一會不見尤意,看着車來了,幹脆先上車。
她昨天刷題刷到太晚,睡眠不夠充足,上車後挑了個靠窗的座位,便開始眯着眼睛補覺。
林絨來得早,這時候司機都不在車內,整個大巴裏看上去空蕩蕩。
少女靠着椅背,雙眼緊閉,嘴巴微微抿着,臉色蒼白得很。
謝潮生走上車時,看見的便是這樣一幅場景。
他在距離她幾個座位的地方站定,沒驚動她。
林絨睡姿卻不老實。
動了動身子,頭往旁稍偏,眼看着,要越來越偏……
謝潮生在她倒在座位上的前一刻,連跨幾步,占據她身旁的位置。
林絨的頭栽倒,不偏不倚,落在他肩頭。
謝潮生的唇輕勾。
他側頭看看林絨的臉,發現陽光把她的膚色照得過于通透,額上都滲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
于是,天藍色的車窗簾被只漂亮的手拉上。
謝潮生收回手,視線不經意間,落在他肩頭的那只耳機上。
這是先前塞在林絨耳朵裏,後來由于腦袋栽倒,無意間掉落出來的。
謝潮生幫她拔出另外一只耳機,要收起前,順其自然放在耳邊,聽了聽。
頃刻,他拿着耳機的手僵在空中。
長睫微不可察,顫了一顫。
原本平靜無波的雙眸中,宛如起了漣漪,圈圈漾開。
林絨聽到大巴的發動聲,才悠悠轉醒。
意識到自己靠在某個人的肩頭上,她僵硬着脖子愣了一秒,旋即坐直身子,轉頭立馬開口:“對不起,我睡熟——”
看清身邊人的臉那一刻,林絨的嗓子跟被燙了個窟窿,還是無底洞的那種,話全掉進去,再也出不來。
她兩手下意識摸向耳機,還好,都在。
謝潮生的表情也很正常,只是靜靜望着她,順便遞過來一瓶水。
林絨接過,喝了一口掩飾慌張,蓋回去後,又把水塞回他手裏。
“你不是說,沒有空嗎?”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小得跟蚊子叫一樣。
虧得謝潮生聽清楚了。
他說:“你看看手機。”
林絨此刻,終于有了扯耳機的正當理由。
自從她醒來,看到面前正主的臉,耳機裏單曲循環的鬼畜版寶貝歌,就像兩個随時會爆炸的小地雷,挂在她耳朵邊,随時要把她轟成渣渣。
沒錯。
她把謝潮生發來的幾條語音,做了剪輯處理,再添加一首她最喜歡的輕音樂當做背景,就成了一首僅供她一人欣賞的歌。
“寶貝,寶貝,寶貝~愛你,愛你,愛你……”
“寶貝愛你,愛你寶貝,寶貝愛你,愛你寶貝……”
“寶寶寶寶寶貝,愛愛愛愛愛你,寶——貝~愛——你~”
……
最後,是那句帶着笑意的:“你介意嗎?寶貝。”
這首歌她做了慢放版,普通版,以及快放版。
慢放版适合睡覺前催眠聽,普通版适合大多數場景,快放版在想精神的時候聽,是最為鬼畜洗腦的版本。
每次唐璐和林深在家時,她都不敢聽快放版,就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如果這首歌讓謝潮生聽到了,那她基本可以當場宣判死刑了。
扯下耳機收好,以飛快的動作劃開手機,把放歌的後臺清理掉,林絨終于松了口氣。
她分別看到QQ和微信有兩個人的新消息——
QQ是尤意,微信是謝潮生。
尤意說,他沒趕上車,到時讓他爸送過來,他們直接在車站集合。
尤意的不靠譜,她從小到大沒少領教,因此不以為然。
微信上,謝潮生差不多是在她睡下的那一刻,告訴她,他來送她。
顯然發出這條微信的時候,他人已經到了車站。
林絨下意識轉頭一望,看到車已經出了站,連忙站起身:“師傅,能不能靠邊停一下,這有個人要下——”
“我不下。”
話音落下,謝潮生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回座位。
檢票員阿姨過來,看到他們兩人時愣了愣,随後問道:“到底下不下啊?待會兒可就沒機會了。”
“不下,”謝潮生說,“補票。”
林絨思緒抽空,看着謝潮生補了去縣城的票,又重新轉回頭望着她:“你的票呢?”
林絨從書包裏把票摸出來,遞給他時,還有種暈暈乎乎的不真切感。
檢完票,林絨依舊僵直脊背,不敢靠近他半分。
“睡吧,”謝潮生望過來,“不是沒睡好嗎?”
“嗯……”林絨小聲應聲,頭往窗那邊靠過去。
卻沒想到,玻璃沒有靠到。
反而靠在一只手上。
一只溫涼似沒有溫度,分外骨感的手。
這只手帶着她的臉移動,把她的腦袋,重新按回到某個肩膀上。
林絨的心跳失了節拍,喉嚨不住滾動,呼吸同樣放得很輕。
她聞到謝潮生身上熟悉的味道,是清冽的木香。
她稍擡頭,轉眼,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下颚線,以及挺直俊秀的鼻梁,薄唇拉直,桃花眸子微閉,一副任你是誰都免開尊口的模樣。
林絨發現他的劉海長了一些,不知道是沒時間還是懶得去理,任細碎的黑發散在額前,遮過眉毛,想必再過不久,眼睛就要被遮住了。
他看起來有點憔悴。
林絨這麽想着,心裏堆積的氣,瞬間煙消雲散。
“班長,”林絨斟酌着用了這個稱呼,小聲開口問,“你家裏的事呢?”
謝潮生掀開眼睑,朝她看來,視線有了預兆地撞上。
他似乎覺得這個問題沒有什麽好讨論,只懶懶地開口:“推了。”
林絨:“喔……”
林絨的目标是當個一百分女友,對于他不想過多解釋的事,她決定緘口不言。
哪怕會在心裏覺得,明明是先前可以推掉的事,結果卻擺出架子不來陪她,還是有一點點委屈。
“以後不會了。”
謝潮生的這話多少有些意味不明,林絨沒太聽懂,轉眼間看到他伸手去拿水,擰瓶蓋喝水的動作仿佛自成一套體系,流暢到渾然天成。
林絨看着眼前鋒利的喉結滾動,明明是勾人到極點的畫面,此刻卻調不起她半分情緒。
她的眼裏,只有謝潮生喝完水後,顯得水光潤澤的唇。
“班、班長……”林絨的話有點結巴,“你喝的水……”
“嗯?”謝潮生應完,又喝了一口。
“……”
林絨痛下決心,用極快的速度說:“我剛剛喝過這水,你是不是忘記了?”
謝潮生望向手中的水,怔了會兒。
頃刻,他說:“沒忘。”
“…………”
林絨聲音變得極小:“那你……還喝。”
謝潮生:“為什麽不能喝?”
這理直氣壯的問話,讓林絨開始懷疑自己的思維能力。
她別過頭:“那你喝吧。”
過了半晌,她聽到謝潮生姍姍來遲的解釋:“水只買了一瓶。”
林絨這時才注意到,她面前的座位挂鈎上,挂了個不大不小的袋子。
裏面看樣子裝了一堆各種各樣的零食。
察覺到有什麽不一樣的東西後,林絨的手馬上動作,拉開袋子扒拉了幾下,最後從塑料袋中——
扒拉出一個裝着幹冰的小袋子,裏面還有……兩支可愛多?
“現在吃嗎?”謝潮生的問話及時傳來。
林絨捏着這個小袋子,鼻頭忽然有點酸,她搖搖頭:“不吃。”
把小袋子塞回塑料袋,轉過頭,看着謝潮生不明所以的神情,她吸吸鼻子,做了一件一直很想做,卻遲遲不敢做的事。
事實上,她手伸得極慢,給足了某個人反應的時間。
可即便是這樣,她還是抱到了他的腰。
于是林絨把自己當成樹袋熊,黏在了謝潮生這棵大樹身上。
肆意感受着,他身上清冽的,熟悉的,能讓她安心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