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替你活着
鼠二渾身上下散發的森寒的氣息簡直駭人,顧餘拔腿便跑,沒走兩步就一下子跌坐在地上,被鼠二逮了個正着,拖到了沒有光線的漆黑夜色之中。
宋天成站在三樓的一間寬敞的辦公室裏,注視着樓下發生的那一幕,頭也不回的對他身後的胖管家命令到:“跟上去,随時向我彙報情況,只要那個小乞丐不死,其他你都不用管。”
顧餘被鼠二粗暴的拖回了那個小院,他腦中一片空白,不知道接下來等待他的到底會是什麽。
鼠二将顧餘拽回去之後,便打開小棚屋,将一幹還在夢中的小乞丐全部叫了起來,大家不明所有的走到院子裏,個個衣衫破爛,有人揉着惺忪的睡眼,有的不耐煩的打着哈欠,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注意到了被丢到院子中間不住哆嗦的顧餘。
大家都不知道接下來将會發生什麽事情。
鼠二進去了一間屋子,再出來的時候,手中多了一把鐵制的火鉗。這是平日裏用來夾煤球的,常年與煤炭的接觸,讓這根火鉗顯得黢黑發亮,這是它多年來堅守在自己崗位上的光榮勳章。
但今天它有了別的用途。
齊軒伍是在一陣吵鬧聲中驚醒的,渾身難忍的疼痛讓他無力從地上爬起來。院子裏仿佛有很多人,他并不能知曉到底發生了什麽,但一股不知從何而起的寒意從他的胸腔中湧出,仿佛要發生什麽不祥的事情一般,心慌的無法控制。
他豎着耳朵,将側臉貼在門板上,仔細聽着外頭的動靜。在一長串模糊的痛罵聲後,徒然一陣尖銳的慘叫聲隔空襲來,齊軒伍身子一僵,表情都呆滞了。
這凄厲的叫聲是他十分熟悉的!曾經對他溫言細語,曾經對他諄諄教誨,曾經對他唠唠叨叨……那是顧餘的聲音!此時在黑夜中凄厲的聲音已經不像平日裏那樣清亮,反而帶着一種被撕破的沙啞感,聲聲泣血,充滿着絕望的氣息。
顧餘那個蠢貨!他到底做了什麽!
齊軒伍顧不上身體的疼痛,他強咬着牙關從地上爬了起來,沒走兩步又無力的滾落到了地板上,然後,他又掙紮着起身,用不知是那兒來的力氣,強撐着向門板的方向走去,他的額頭上挂滿了豆大的汗珠,每走一步就滴落在地板上。
簡單的十幾步路,卻仿佛用盡了所有力氣般,但齊軒伍依舊站着,他将手摸索進胸膛去尋找那條用來開鎖的細鐵絲。他不管不顧的想要沖出去,不管能做些什麽,他現在想要去到顧餘身邊!然而,摸索了好幾遍後,齊軒伍卻惶然發現他的撬門工具竟不知在什麽時候被弄丢了!
門外顧餘的聲音逐漸微弱,齊軒伍的心髒仿佛被人狠狠的揪住了,他連忙趴在地板上,四處慌亂的尋找。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希望能找到那根細鐵絲,就足以讓他将屋子都翻遍!
但是……沒有。
什麽都沒有,齊軒伍都不記得他在這間完全沒有任何光線的房間裏翻找了多久。久到十個手指的指甲全部磨破,久到他眼中的淚水再也流不出來,久到他再也聽不到顧餘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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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突然被粗暴的踢開,齊軒伍雙眼滿是血絲,他猛地扭過頭。
顧餘就像是一個破布娃娃一般和着那根已經全是血漬的火鉗一起被扔了進來,屋子裏本來就濃重不堪的血腥氣一下子更重了。
齊軒伍耳中嗡嗡作響,他腦中一片空白,完全聽不到鼠二在罵罵咧咧的說些什麽,身上的痛覺也仿佛一下子消失的一幹二淨,他神情恍惚,跌跌撞撞的爬到仿佛沒了氣息的顧餘身邊,輕輕的捧着他滿是血污的臉頰,仿佛他所捧着的是一件珍貴無比又極其易碎的珍寶般,他小心翼翼地叫着顧餘的名字,一遍一遍不厭其煩,但顧餘的雙眼緊緊閉着,沒有一點反應。
鼠二唾罵幾聲之後,将門重重的關上了。
門外的灌木叢中,張管家平靜地将這一幕從頭到尾看了個遍,在一切重新歸于寂靜之後,他撥通了宋天成的電話,向他做了彙報。
電話那頭宋天成聽完了他的彙報,只問了一句:“那個小乞丐會死嗎?”
張管家回憶剛剛所看到的場景,斟酌了一下開口:“兩只手臂都被打斷了,渾身都是傷,流了不少血,但沒有什麽致命傷,應該沒那麽容易死。”
“那就行了,你回來吧!”宋天成挂斷了電話。
夜死寂的如同一潭腐爛的池水,一直躲藏起來的月亮卻突然露出了面龐,小黑屋裏散開了淡淡的月光,顧餘的手指微微地蜷縮了一下,齊軒伍立刻注意到了,他欣喜若狂的呼喚着顧餘的名字。
顧餘的嘴唇輕輕動了兩下,聲音卻微弱的難以捕捉,齊軒伍連忙将耳朵貼向向他的嘴唇。
“對……對……不起,小伍……我……沒能……帶回警……察……救你……”顧餘的聲音斷斷續續,其間有好幾次都中斷了,齊軒伍卻明白了他想說的所有內容。
原來顧餘哥哥,他是因為去找人來救他,才會被鼠二捉住的嗎?原來顧餘哥哥竟然是因為他才變成現在這樣嗎?原來竟然是他連累了顧餘哥哥嗎?
“沒關系……沒關系了……顧餘哥哥,你別說話了……”
齊軒伍胸口酸脹的厲害,他極其謹慎的将顧餘放在懷中,連個多餘的動作都不敢做,生怕一不小心弄疼了懷裏的人,甚至都沒察覺到現在的自己已經哭得像個傻逼。
顧餘疼的厲害,卻也知道,現如今他們已經陷入了一個死胡同,找不到任何出口。如果不做出什麽突破的話,最壞的結果就是他們誰也逃不開這個魔窟,而齊軒伍也最終會被送到殘忍肮髒的地獄……他絕不允許!!
即使是用生命做代價,也決不允許!
顧餘用盡全力開口,細微的聲音再度響起,齊軒伍如同有感應一般附身傾聽。
“命案……”含着血液的喉嚨只能發出嘶啞的聲音。
“命案?”齊軒伍不解的看着懷中人。
“用命案……讓警察來這裏,小伍……殺了我……”顧餘的聲音小的如同細蚊,落在齊軒伍耳中卻如同驚雷,他不可思議的瞪大了眼睛,渾身上下無處不在戰栗。
剛剛……他竟然讓他殺了他!!
“不!”
想也不想的拒絕,齊軒伍恐懼的看着懷中氣息微弱的人,生怕他再說出什麽話來。
“剛剛……咳咳……我被警察拒絕了,……只有死了人……他們才沒法置之不理……這是唯一的辦法了……”顧餘心中着急不已,他突然用力的掙紮起來,用盡全身的力氣朝着齊軒伍吼着:“你不動手,我就自己咬斷舌頭!”
只是如果自己咬斷舌頭,就不能将死亡歸咎到鼠二身上了……那他的死亡還有什麽意義?
吼完這一句,顧餘像是用盡了所有力氣一樣,重重的跌回了齊軒伍的懷裏。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他才有緩過氣來,淡淡的說道:“用鼠二……咳咳……扔下的火鉗……敲我的腦袋,用東西……包着……不要留下指紋……”
說完之後,顧餘張開他僅剩的那只完好的亮的驚人的眼睛,直直的看向狼狽不已的齊軒伍,仿佛在迎接自己的宿命。
齊軒伍完全不知所措,他的顧餘哥哥好不容易醒過來了,卻叫他親手将他殺死。
何其殘忍!
“顧餘哥哥……”齊軒伍渾身的力氣似乎都被抽幹了,他慢慢撫上自己的額頭,堅定而又有些痛苦的開口:“命案嗎?如果真的有人要死……那就換做我好了……顧餘哥哥,換做我,好嗎?”
可是他這句話剛剛落下,懷中的人突然噴出一口鮮血。顧餘已經開始咬着自己的舌頭,流出了許多的血,但因為身體虛弱,最終沒有将舌頭咬斷,不夠致命。
齊軒伍被眼前顧餘這種自殘的行為弄得完全失去了主意,他急的連忙開口:“哥哥,哥哥!小伍聽話,小伍聽話,哥哥你不要傷害自己了!”
“那你……就殺了我。”顧餘殘忍地重複着自己的要求。
齊軒伍心痛的仿佛要撕裂一般,如果他不殺掉顧宇哥哥,顧餘哥哥就會自己殺掉自己,無論如何他都要失去這個人。顧餘哥哥為什麽一定要死去?這種結果讓他絕望,讓他癫狂,讓他想要撕碎一切!他附身溫柔的靠近顧餘,輕聲說道:“顧餘哥哥,那我陪你死,好不好?”
顧餘沉默了很久,才慢慢開口:“你……要活下去。”
“……替我活着。”
齊軒伍聽着顧餘用那樣的溫聲細語說着這個世界上最殘忍的話語,心如死灰。
原來溫柔的人才是最可怕的,他用所有甜美的微笑,細致的關心織就一張細密的網,将人牢牢拴住。卻在把人變成已經離不開他的模樣之後,殘忍的将人抛棄。
齊軒伍眼中的淚水已經幹涸,他的靈魂似乎都要被抽幹了,眼神裏是一片死寂般的空茫,如同一個被操縱的木偶一般,将顧餘輕輕地放到地板上,艱難的朝着那把被丢棄的火鉗挪去。
在下手之前,他了無生氣的對着顧餘說:
“好。”
我答應你,即使那麽殘酷,我也答應你。
替你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