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後兩天薛爺讓人膽戰心驚的去打聽了,果不其然,呂遲的身份如他所料的是呂家的大少爺。是以後頭俱是過的惴惴,連帶着最寵他的薛家老爺子知道那天的事情後,都差點兒将人吊起來打一頓。
薛家若是放在小小的寧康鎮上,那實在是跺跺腳都要地動山搖的人物。就這樣素日裏對呂家的旁支都還要客氣幾分,更別說如今正經從京城回來的嫡系了。若是呂家這會兒想收了薛家的榮華富貴,那真真是易如反掌,一句話的事情。
薛爺戰戰兢兢的在家裏等了五六天,卻不見半點兒動靜,他派去躲在呂家門前看的小厮每日回來也都說的是差不多的話。
“旁的都有出門的,只呂家的大公子不得見。”
門是沒出的,可呂家卻也不是全沒動靜。這寧康鎮上小半的鋪子都掌在呂家手裏,連着幾日均有風聲,一氣都是警告,原是呂家老祖宗知道了那天的事情動了怒,本是要管的,好在薛老爺子和呂家旁支有些交情,費了不少人情與謝禮才托幾句話賠過去。
因着這個,百姓之間更有話說,嗬,薛家都不夠看了,背後又有一個如此縱人的祖母,那呂家大少爺可不得像魔王降世一般?
這麽連着事情過去十日有餘,才有小厮飛跑回薛家,說那呂遲出門了。
薛爺過了害怕的時候,心裏的歪心思飛轉。呂遲他斷然是惹不起的,可惹不起卻不意味着交不了朋友。特別是呂遲這樣壞名聲在外的公子哥,那是一勾一個準,喜歡的東西少不了就是那麽幾樣,男色女色,吃喝玩樂罷了。
“讓人備馬。”薛爺一骨碌從床上坐起來,整了整自己的外袍,将床側躺着的此時粘上來的小官推到一邊,“邊去!一點兒眼力價都沒有。”
那小官差點兒給他推下床,卻也不敢多說,只瑟縮到了一邊,自己默默穿衣服。
又說呂遲那一邊,自打上次出門鬧了這麽一出,本誰也沒告訴,卻不知誰說漏了嘴還是刻意告訴了老祖宗,總之又是給找去心肝寶貝兒的一陣疼,弄得他不耐煩才給放了回來。
外頭的事情如何呂遲并不清楚,只是因為上次的鬧騰,加之天氣壞下去,他一時也沒有出門的心思,這樣漸漸到了年節前兩天,在家裏實在不耐煩,又由褚瑜那邊沒有回信,而斷定了紅腳信鴿必然沒了而很是郁郁,當下要出門散心,足在心裏将褚瑜那王八蛋罵了千八百十遍。
他随意穿了件棉袍,又摘了玉冠,随意将頭發梳好,雙手攏在衣袖裏,脖子怕冷的瑟縮着,同個臨街站着的小少年沒有什麽差別。
明蘭明柳拿個裝了熱水的囊袋放進他的手裏,陪着他一起出了二門轉進了馬車。
門房裏原本懶懶散散坐着的幾個小厮連忙不動聲色的站了起來,等呂遲坐着的馬車往前駛離,這才上了後頭一輛馬車,遠遠跟着。
老祖宗經過上次的事情,哪裏還敢讓她的乖孫輕裝出門。她心知呂遲不喜歡這樣的大陣仗,所以特意囑咐了幾個小厮不能給呂遲瞧見,有事再現身。
呂遲也沒出去吃飯的性子,坐在車裏懶懶往外看。
“這兩邊的鋪面都是咱們家裏的,少爺可要進去看看?”棗木道。
呂遲心裏想着二十多天沒有半點兒消息的褚瑜,心裏不知多煩悶,聽了這句也只甕聲甕氣的回了一句,“既然是自己家的東西,那還有什麽好看的。”
棗木吃了個沒趣,卻也不灰心,又道,“街角的茶鋪裏有說書人,昨天我經過的時候正講到鬼怪故事,挺有趣味,少爺要不要聽一聽?那街邊還賣不少馄饨面條豆腐腦一類,嘗嘗這裏的東西滋味如何也成的。”
“恩……”呂遲沒什麽精神氣,卻也不想在服侍自己的幾個奴仆身上撒火,點了點頭,“那便去看看吧。”
明柳窩在角落裏多半是知道呂遲此時的郁郁是為了什麽的,她卻也只能心裏幹着急。左右是飛不到秦國将秦王抓過來不是?
更別說如今秦國與晉國的關系前所未有的緊張,全國上下明着都得罵秦王一句反賊,背地裏多可惜扼腕亦或是英雄惜才那便不得而知了。
勾人精魄的老東西,明柳憤憤,她家少爺多好一個人,如今成日怏怏,一張圓臉垮着,看着好不可憐。
茶鋪裏圍着不少人,其中果然有個說書的正眉飛色舞,底下的人俱是聽得聚精會神。
呂遲下了馬車,由明柳陪着走到茶鋪邊角位置,點了一戶好茶,耳朵裏正聽到那說書人道,“卻說那呂家大少知道這事情哪裏能罷休,命着下頭的那些小厮将人擡起猛往地下一扔,當場摔了個口歪眼斜,七竅流血!他卻大笑,只說活該,實實在在是個蛇蠍一般的心腸!”
呂遲伸到臉上抓癢的手指還沒有放下來,耳邊聽到這麽一句,恍惚還覺得是自己耳朵背,一時愣住呆呆的看向那說書先生。
說書先生是個中年男子,說到高興處,一腳踩到木凳上頭。
下頭的人聽了這段也有不信的,“京城當街出了這樣的事情?”
說書先生自當是哼了一聲,回道,“哪裏有那小霸王不敢做的事情,別說當街摔死五六個人了,就是轉頭放火燒了宮闱都有人幫他圓回來呢!”
這話說的誇張,可要是細究起內裏來卻也不至于太錯。如果呂遲真當街殺了五六個人,再放火燒了皇城,的确也有不少人願意給他開脫保他平安,說不定還要争搶起來。
明柳也給那說書先生唬得一跳一跳,她臉上現出怒容來,高聲罵道,“你簡直滿嘴胡言亂語,謊話連篇草稿都不打!”
說書先生一早上給好幾個人罵過,此時也不懼,只橫着臉斜看過來,道,“這位小娘子,滿口惡言是為何,我可沒說一句謊話!”
“嘁,沒說謊話?”明柳騰地站起來,“那你賭咒發誓,若是說了謊話今天從這茶鋪出去就天打五雷轟!給馬車碾成肉泥去!”
她家少爺哪裏壞,憑什麽要給人說的這樣不堪?明柳的胸膛氣的上下起伏不定。
說書先生自然是不敢賭咒發誓的,原本利落極了的嘴皮子只上下碰碰,含糊道,“幹你什麽事情……”
這麽一說,下面的人便少不了要起哄,“哎,看來你今天的确是謊話連篇!”
“我也就說哪裏能有這樣的事情,偏偏只給你一個人知道,大家均聽不到?”
這邊熱鬧的說起來,呂遲卻只閑閑的坐着,懶得同個說書人計較什麽。他單手杵着下巴,雙目放空看着街上來往的行人。
個別年輕的小姑娘經過,一撞上呂遲的目光,羞得滿臉通紅卻忍不住頻頻回望。
棗木見他呆了,還以為是氣的,連忙拉了拉呂遲的手,問,“少爺?”
呂遲有些迷惘的回過頭來,“恩?”
正當下,那說書先生道,“我可是豁出了命去給你們說這些秘聞,你們倒是好,一個個反倒說起我來!”
“這個事情管不管?”棗木小聲問呂遲,心裏想總不能由着個說書先生亂來吧?他一張嘴随便講講,可是有不少人會聽進心裏去的。
呂遲這才回過神來,視線落到那說書先生的臉上,開口道,“你膽子倒是真大,如今呂家都回了這寧康鎮上來,卻不怕人将你抓去?”
他一出聲,前頭就有三三兩兩的人回頭來看。前頭呂遲偏着頭,這會兒正對着衆人,才露出那張俊俏的臉來。他通身氣度逼人,開口又十分溫和平靜,全是個翩翩公子哥的模樣,誰也沒将面前的呂遲和呂家大少聯系起來。
寧康鎮鎮民心中的纨绔惡人,那得長得像薛爺一般滿臉兇惡氣,哪裏能是面前這個長得如珠似玉的小公子哥?
呂遲的長相就讨人喜歡,話一出口立刻有人附和,“可不是,我看也就呂家好脾氣由得你胡咧咧!”
“就是,薛爺的事情你可敢說一句?”
“說我什麽事情?”說誰來誰,前才有人說到薛爺二字,後腳薛爺便邁入了茶鋪,差點兒将茶鋪裏的一半人吓得魂飛魄散。
那提及薛爺二字的人更是恨不得一下鑽到地縫裏,渾身打顫抖個不停。
說書人屁滾尿流的縮到一邊,就怕薛爺拿自己開刀。
衆人驚慌之際,卻見薛爺站在屋中央四下一看,後目光鎖住呂遲,嘴上十分客氣道,“呂公子,上回實在失禮,也一直沒能當面給您賠禮,”他拱拱手,“望您大人有大量。”
呂、呂公子?
說書人瞪大眼睛看着呂遲,想起自己前頭說的那些诳語,當場吓得厥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