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帶着信報來的是李勳,随着門外通傳聲一落,他便由門而入,仰頭見到褚瑜站在廊下,手裏還拿着一只胖信鴿,奇道,“殿下,哪兒來的鴿子如此肥碩?”
這宮裏是沒少養鴿子,卻從沒見過這麽肥胖的,還能飛得起來?李勳想,也不知道哪個沒有數的奴才下的手,一只鴿子這麽喂,當現在是什麽好年數不成,窮的地方人還少一顆糧食呢。
肥碩二字戳進紅腳信鴿的心窩裏,它抖抖自己的羽毛,咕咕叫了兩聲,轉頭找起呂遲來。在元寶居的時候也沒少給人說肥胖,只呂遲全給它攔着,此時給人說了卻看不見呂遲,紅腳信鴿只得用黑水水的綠豆眼盯着李勳瞧了一會兒,旁的也表達不出來。
褚瑜将信鴿放到自己的肩頭,沒回答李勳的問題,只問,“來了什麽信報?”
“是晉國那邊有了變數,”李勳道,語氣琢磨起來他自個兒也說不清楚是個什麽情緒,“呂家,呂益護駕重傷,幸而保了命,後順勢告老,如今已經去了宰相的位置。”
呂家兩個字先是讓褚瑜眉梢染上柔色,後半句卻又凝起堅冰,他沒有想到呂益會選在這個時候退下官位。
若真細究起來,差點賠上命這還是輕的,褚清父子兩個生性均是多疑,褚清更是陰狠,把握不住呂益,長遠下去定生禍患。只不過褚瑜不想呂益竟有這樣果斷的決定與勇氣。
“如今呂家出了庶出一支因與趙家聯姻還留在京城,其餘嫡系一派已經全回到了寧康鎮,距京城約莫七十裏路。”李勳看着褚瑜的神色變幻,末了忍不住補充一句,“住到了外頭,其實比京城裏面方便多了。”
若真是相思病來了,趁着夜色溜過邊境線去瞧瞧,以殿下的功夫還能給誰知道不成?
李勳心裏的九九都挂在臉上,合着那點兒笑意,說不出有股子猥瑣氣。
褚瑜冷眼看着他,終于開了口,“還有?”
李勳搖頭,“沒了。”
後便看見褚瑜的眼神如刮刀一般落到他身上,連忙彎了彎腰,“那臣先走了!”
話一說完,李勳的腳步如同急急地春雨一般落在地上,一溜煙跑了個沒影。
胖信鴿于是又飛到褚瑜的手上,對他擡了擡自己的翅膀,露出翅膀下面綁着的那一卷小紙片。
褚瑜擡手取下,後随意将那信鴿放飛,信鴿卻不願意走,直想跟着褚瑜一路進屋裏。它在呂遲哪裏待慣了,屋裏暖意融融,外頭如今風寒料峭的,怎麽待得住?
褚瑜擡起兩指夾住它的腳,将它往外一推,順勢将大門給關了起來。
胖信鴿踉跄飛了兩下後落在地上,有些懵懂的仰頭望着那緊緊關着的門,連着一串疾聲咕咕叫,後一展翅,也不知道飛去了哪裏。
那紙片雖然小小一張,褚瑜拿在手裏卻覺得發燙,他心中雀躍之情難以言說,連帶着解開那紙卷的手都有些發顫。
的确是呂遲的筆跡,不過是看見了邊角上露出的一個字,褚瑜的臉上就忍不住現出了笑意。
再往下看,那紙上的話活靈活現,仿佛就是呂遲站在他面前,一把騎在自己身上用個手在他胸口戳戳弄弄,後擡起眉眼擰到天上,朗聲一連串的罵出來。
以至于後頭呂遲口不對心的幾句責怪與不喜,都像是一只只暖軟的拳頭打在褚瑜的胸口,捶的他滿心都是酥的。
這也就是呂遲不知道,若是呂遲知道,少不了要再臊褚瑜一番。
兩個人真真是搭對配到了一處,或嗔或笑都沒什麽氣好生的,只讓人愛到心坎裏頭去。
只不過這個時候,褚瑜坐在書桌後面,反複講那紙片看了五六遍,後也舍不得燒了,只折好貼身放進裏衣裏,後擡起筆也想回呂遲兩句,後一思索總歸是時間不對。
罷了,一只信鴿過去都能給他養的那麽肥,不若讓那信鴿瘦兩天,省的飛都飛不動。
這邊不準備回信,那邊呂遲卻是眼巴巴等着的,每日醒來就要問明柳,“那信鴿回來了沒?”
明柳給他連問了三五日,忍不住回問他,“少爺,那信鴿有什麽打緊的?”
如今在寧康鎮已經安頓下來,生活也邁入常态,卻不知道呂遲對一只成天記挂着吃食的信鴿挂念什麽。
明蘭聽呂遲今早又問,于是道,“少爺,那信鴿是半路放飛的,咱們如今到了寧康鎮,還不知道它找不找得回來呢,那信鴿的确挺聰明,不過想來也沒聰明到那份上,不知會不會飛回京城宰相府去?”
明柳在旁驚呼一聲,“哎呦,哪裏現在可不是咱們家了,如若飛回了元寶居,會不會落入人腹中?”
也是,那信鴿胖乎乎,誰見了少不了都要想到吃的。
這話說的呂遲心裏一跳,一時想想也覺得十分有道理,心下不禁後悔極了,“唉,原本該等到了家裏讓它知道地方再放走的,如今,如今卻是我害了它。”
明蘭為他披上外袍,又小心抽出他給衣服壓着的發絲,安慰道,“如今還說不準呢,那信鴿興許不會回來了,如今冬天這麽冷,它們都是喜好去南方過冬的,到底是野物,少爺別放在心上。”
呂遲悶悶的應了一聲,洗漱完畢推門出去。呂家祖屋修建已久,擺設細致頗有前朝風範,這點是很得呂遲喜歡的。
“前頭老祖宗那兒還差人來問,今天少爺過不過去吃午飯?”
呂遲經過前面那些事情,早已很是防備,皺起眉頭問道,“這有什麽好特意過來問的,莫不是又籌劃了什麽事情?”
明柳站在廊下,對呂遲的草木皆兵不以為然,“老祖宗一來是喜歡您陪她的,莫要想的太多。”
呂遲不理會她,只搖頭,“才不去,昨天不是剛去過?一會兒讓棗木陪我去樂安院父親那裏,他說今天陪我下棋。”
“棗木昨天晚上趕回京城還沒回來呢,興許要到下午了。”明柳道。
呂家在京城還有不少産業,都是要人管着的,棗木的父親便是其中一個管事,為方便就依舊留在京城,棗木偶要回去一趟,也給他父親打打下手,兩地之間往來送些東西。
呂遲面色一垮,明柳知道他不太高興,連忙補充一句,“少爺要去哪裏,我陪着您去也是一樣的。”
“算了,”呂遲搖頭,“本是要上街一趟,如今還是等棗木回來吧。”
明蘭明柳一起笑怪道,“少爺怎的還嫌我們是女兒身不成?從前在京城的時候,我們什麽時候避諱着不出門了?”
呂遲給她們說的一滞,想想也笑了,“那也成。”
兩個丫頭同他向來不拘束,也都是習慣了的。再者說,這寧康鎮他的确未曾出去過,現在帶着兩個丫頭,至多一會兒再叫個小厮來也無礙的。
後便讓個小丫頭去照樣還叫春熙苑的老祖宗的院子回了信,只說呂遲要去陪陪呂益,中午便不過來吃了。
老祖宗聽了也沒什麽不喜,反而對一邊的呂朱氏笑道,“果然阿遲心裏孝順的很,這些日子天天陪着益兒,讓他的身子也養的好快些。”
呂芙在一邊聽了心裏直念叨,還真當哥哥是什麽神仙良藥了?
她離了京城是有些不高興的,從小玩的好的那些世家小姐如今都遠在京城,只她一個窩在這麽一個小地方,連個像樣些的珠寶店脂粉店都沒有。
只這話還不能往外說,不然老祖宗少不了要回她一句:要什麽脂粉珠寶沒有?京城裏新潮的都搬回來便是。
呂芙窩在一邊安靜不說話,一手杵着下巴,懶懶的看着屋外的陽光大盛。
老祖宗又道,“今天還讓人拿點畫像過來,原本說讓阿遲随意看看的,到這個時候竟還沒有拿來,也好在沒立刻讓阿遲過來,否則又讓他等的煩。”
“什麽畫像?”呂芙扭頭問。
“前頭便準備讓人拿過來給阿遲看看了,一些家世配得上,德行也好的閨秀,”老祖宗笑道,正說着,外頭就來了動靜,是送畫像的婆子來了。
“剛巧,”呂芙跟着站起來,随着畫像鋪陳開的動作正要笑,後卻眼睛一瞪,“這是個什麽人?”
畫像上一個面目平平的女子,身家也不過是六品京官罷了,卻是擺在第一個。
老祖宗的臉色也跟着沉下來,對那婆子道,“我讓你拿畫像來,你就給我拿這些不入流的?”
她家孫兒神仙一般的人,竟敢用這些歪瓜裂棗配。
那婆子卻早有說辭,只客氣道,“這都是頭前一批,後面還在找,還在找呢。”
話是這麽說,誰卻不知道這是嫌呂家辭了宰相,已經沒有從前的權勢?另者說,呂家的大少爺纨绔驕縱也是出了名的,誰願意嫁個這麽沒出息的?拉拉配配,若讓那婆子說,六品京官都是高攀了。
呂朱氏冷笑一聲,“再找?我倒不知呂家的身份已到了找個良配都艱難的份上。”
辭了宰相不錯,根基卻是在的。別的不說,就說當今宰相宋青河與二皇子,往下再細數,要叫呂益一聲老師的要有多少,現下這般還真真是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