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壹·貳
“現在到哪了。”穆天齊将手中的書随意一擲,不耐煩的揉了揉額頭。
“我怎麽知道。”鈴铛也不耐煩的瞟了他一眼,把書從地下撿起來,扔還給他。“你別着急啊,這裏面就你最金貴,你可千萬別處什麽事。”鈴铛看他瞪自己,撇了撇嘴道“好啦好啦。出去給你問問就是了。”
随行的人不算多。
鈴铛從窗子探出半個身子。随便抓住身邊一個人問。“喂,現在去哪。”
馬上的人也搖了搖頭,說是只是跟着吩咐走。
“去去去,叫羅可過來。”
羅可不明所以的趕過來,老遠就看着鈴铛給他招手。走到身邊,鈴铛就把兩只手都從車裏伸出來。撲騰着非要抱。
鈴铛那副只有十歲小孩的身量,羅可是生怕她從車上掉出來。趕忙扶住她。
“你又幹嘛。”
鈴铛立馬做肅穆狀,瞥了下車裏的人。“莊主問你到哪了。”
羅可從馬上翻下直接進了車裏。穆天齊現在倒是氣定神閑的悠悠喝着茶。“你喝不喝,喝茶解暑。”
羅可好笑似的看他。“你問我到哪了,我這也不知道啊。再走走吧,看看能不能找到出去的路。”
“誰帶的路。”
“連翼啊。是誰當時說別管他,他想去哪就讓他去。你讓他帶路啊,三天咱們也出不去。”
穆天齊想到那個小孩,暗自咬了咬牙。
羅可倒是樂的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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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行了,我給你找路去。你說受苦受累的都是我們,你風吹不着雨淋不着的,還有哪不滿意的。”
羅可出車門的時候又被他叫住。
“又怎麽。”
“把你媳婦帶出去。”
“我媳婦跟你在一塊我還不放心呢。”
羅可拎着鈴铛上馬,把她抱在身前。路過連翼處時,提醒道“去和後面說一聲讓人馬別走太快。”之後便馭着馬,單獨帶着幾人,很快脫離了隊伍。
“快快快,憑你過人的直覺,告訴我往哪走。”
“現在知道用得上我了。”
鈴铛轉了轉眼睛,閉上眼思索了片刻。擡手指了個方向。“這邊。”
“确定?”
“準沒錯。走啦走啦。”
羅可把馬駕的飛快。鈴铛感覺自己敏銳的耳朵裏已經灌滿了風的聲音。
馬突然自己猛的停了下來。險些帶着馬上二人翻倒在地。羅可正納悶好好的馬是怎麽了。鈴铛卻拽了拽他衣袖。
“羅可——你看地上。”
跟着她聲音看過去。
挺遠的地方不知道趴了個什麽。
“羅可,我們快走吧。”鈴铛的聲音帶着些微的顫抖。羅可才真覺得哪裏不對。
“有問題?”
“煞氣。好強烈。”強的連馬都不敢再向前。
“我怎麽沒覺得。”
“你是人類當然不覺得。它—應當是要不行了。”鈴铛突然又變得失落起來。
羅可知道她什麽意思,那份同情心作祟起來,是不顧是否有危險的。
“這是出去唯一一條路。”
“能感覺到是什麽嗎?”
鈴铛搖了搖頭。“豺狼虎豹之類的吧。又或者,并不單純只是動物吧。”
“你回去禀報莊主。就——怎麽看到的就怎麽說吧。”羅可随意對身邊人說了一聲。
穆天齊果然不負衆望。
“莊主說。您看着辦。”回來的人給羅可帶了這麽一句話。
鈴铛往前走覺得胸口難受的厲害,羅可就把她放到遠處,自己則向着那身影走去。走到跟前才看出真的是狼。羅可只是個人類,眼前這是不是妖他也不能判斷。只是探了探,發現還有口氣。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種話他就沒信過。可不救,于情于理也不合适。見面就是緣,好吧,主要還是他自己想救,沒那麽多的原因。
羅可試圖将它抱起,卻見它雖未睜眼,喉嚨裏卻極力發出嘶吼聲。
羅可只安撫過鈴铛這樣的兔子,卻還真不知道怎樣控制住眼下這只。
穆天齊見羅可往自己馬車裏塞了一只狼。有點不知道說什麽。
“能允許我問一下麽。”
“是你讓我自己看着辦的,不救我怕鈴铛晚上做噩夢。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膽小心還軟。萬一晚上夢到這家夥魂魄找到她怎麽辦。”
“不,你們救不救跟我又沒關系。我只是想問問,為什麽放我這裏。”
“要不然呢,就你一個人閑着啊。”
“滾出去。”穆天齊好煩他。
羅可沒搭理他,接着往下說。
“我們現在在一個小村子附近,方才鈴铛去問附近有沒有大夫,說是下了山是卞安城。”
“大夫?你應該先找獸醫。”
“那老農說啊,卞安城裏有一位姓程的大夫,聽說是不僅醫術高超。還聽有道士說,程府裏外可都是仙氣。”
穆天齊這才有點興致。
車馬進了城裏就不再容易走。
大家索性棄車棄馬。
“它怎麽辦。”鈴铛歪頭問穆天齊。
“你撿回來的你看着辦。”
“羅可。氣息變弱了。它是不是真的快要不行了。”鈴铛扯着羅可的袖子,語氣不免着急。
最後決定留下一輛馬車。
“先去找那什麽姓程的大夫吧。”
好不容易打聽到了醫館。
“程大夫每月只坐診兩日。”
“怎麽找他。”即使是羅可也覺得氣短。
“可去府裏,只是程府素來清淨,怕是不喜外人。”
正逢此時,
“老伯,給我兩串糖葫蘆。對了,程然讓我把這個藥方給您。待會兒您去裏面抓上藥。程然說再有這三副,應當就沒事了。要是還不行,我再讓程然給您瞧瞧。”
“啊不行,錢您快拿着。不然回去程然又要說個沒完。”
“程然?”
羅可看了看穆天齊。又看了看大夫。大夫清咳了兩聲,感慨世間就是無巧不成書。
“你們要去程家,就跟着那娃娃走。”
“那小家夥是誰。”
“以前說是弟弟。”
“後來呢。”
“再不去,他就跑遠了。那娃娃腿腳可快着呢。”
鈴铛趕忙跟上去。羅可又跟着鈴铛。
“他怎麽越走越快呀。”
“你被人跟着還能氣定神閑的慢悠悠散步啊。”
七拐八繞的總算是追上了。
“喂,你們一路追到我家。到底要幹嘛。”
鈴铛拉過羅可和穆天齊。
“的确是從這裏來的仙氣。”
程然聽到下人禀報說是小少爺和一群人在門口。
“黎清荻,我有沒有說過糖葫蘆不能吃這麽多。”
“程然,他們跟着我。”
小家夥跳到程然背後。程然這才仔細端詳起這群人。
“公子這一幹人等。程某這裏可是住不下。”程然擡頭定睛看着眼前這群人,好在附近鄰裏也不多,不然讓旁人看到,他都不知該怎麽解釋去。
羅可揮手讓手下的人各自去尋住處。不多時,此處只剩了四人。
“聽聞程大夫醫術甚高。就是不知——”
清荻在他背後悄聲說有煞氣。程然便知道來人的目的。這才打斷道“先進來吧。”
清荻蹦跶這跟在程然後面。鈴铛走過去問他是不是也不是人類。
“我是不是人類,你能感覺不到?”
“那你怎麽會知道煞氣。”
“我還知道你是只兔子,車裏的是只狼呢。你吃糖葫蘆嗎。這個給你好了。”
鈴铛暗自詫異,再想問時早就找不到人影。
羅可将那只狼放在床榻上。程然随即清了屋子裏的人,只留下他一個。
看見觸目驚心的傷勢時,便覺得多半是回天乏術了。可再細查起內裏,又覺得不對。忖度片刻,起身出去。
“清荻,去看看常簫在沒。”
清荻卻是帶來了清弦。“常簫和黎齊出去了。”
程然點了點頭,示意他進來。
羅可揉着鈴铛腦袋。“剛進去那人有仙氣麽。”
鈴铛輕微的點了點頭。“差不多吧,我也不确定。其實整座院子每個人身上都有仙氣。”
穆天齊戳了戳她。“你能不能聽到裏面說什麽。”
“聽不到,聽到我也不想告訴你。”
之後過了些時,程然說沒事了。應當過不了多久就醒了。
“他明明傷那麽重。”鈴铛不滿的叫嚷道。
程然和清弦彼此看了一下對方。
“無礙的。都只是皮外傷而已。多加調養便是。今日天色已晚,不如幾位就先住在這裏。”
穆天齊一口答應下來。羅可知道他想的什麽,便也欣然應允。
夜
“你去看了沒有。”
“怎麽。”
“靈菡。”
第二天羅可就帶着鈴铛出去玩,聽程然說是往南走出了城的那座山風光不錯。連翼也是在發現難得沒人管自己,趕忙跑出去了。這都要到晌午,也沒見過幾人。穆天齊更是沒事做,晃着晃着就到了昨日那屋子前。
他也是實在沒事做了,索性就進了去。确實不想程然也在。
“穆公子?”程然有點詫異他會在。
穆天齊突然有點尴尬,下意識的岔開了話題。
“它醒了嗎?”
程然也只是搖了搖頭。“暫時還沒,穆公子莫要擔心,傷口恢複的很好。到是看不出來穆公子倒有這份心,只是半路撿來的一條狼。這死活穆公子何必這麽在意。”
穆天齊定然是沒有這份心的。他就随口一問。撿也不是他撿的。不過——這擺明了話裏有話。
“程大夫,還是明人不說暗話吧。”
“穆公子總不會沒發現吧。”
“此話怎講。”穆天齊被他問的雲裏霧裏的,心裏直道能不能好好說話。
程然只是笑笑,說話間見有人進來。
常簫見屋裏有其他人也是微微不悅。“他誰。”
穆天齊稍上前一步,自報了名姓。常簫微微蹙眉像是思索了片刻,點了下頭便不再理會。徑直走到床邊。伸手探過去。
“昨天清荻說——很強的煞氣?”
“恩。如果不是瀕死,不會這麽強烈。”
“可是——”
“傷口已經愈合了是麽。”
程然點頭。“雖然不是全部,但已經不是致命的傷口。”
“清弦昨天和我說了。不過這東西什麽樣我們都沒見過,就別沾惹了。得到它還得遭人惦記。把人救了就行了,想知道的等他醒來問問就是了。”
穆天齊聽不懂這兩人在說什麽。确實看見常簫突然扭過頭看他。
“穆莊主——莫不是沖的這株靈菡來的吧。”
“靈菡?”
“看起來并不是,人也是他撿回來。”
“看來二位并不打算解釋一下剛才那席話的含義。”穆天齊微微有些惱了。卻又不知該怎麽發作。
“沒事,穆莊主莫要放在心上。這件事我們過會兒再談論吧。”程然帶着歉意對他說。
“對了。你把它先變回人吧。我還要給他上藥,這麽着我不方便。”
常簫将手覆在狼的眉骨之間。稍加運功,就見得小小的藍色光暈在指尖浮現。床上的身形也逐漸變成人類。
程然當時不覺得,如今這麽看來才發現傷勢是有多重。
“當真是有如此靈丹妙藥。”連常簫都不由的感嘆。
穆天齊大約是能聽出來些其中端倪。
常簫率先離開。臨走還不忘了說。“穆莊主既然來了,不如多留幾日。只是這地方小不如莊中風光秀麗。倒也希望莊主此行能盡興。”
“自然。”
程然一副他就這德行,你別跟他計較的表情看向穆天齊。
“我去取藥。穆公子可否先幫我照看一下。”
待程然走後,穆天齊才以近距離的看了看床上的人。其實和想象中的差不多,面部棱角分明。雖未睜眼,但他也能想象的到那眸子裏的淩然之意。
看向他胸前的傷,刀痕遍布的整個前胸。甚至幾處是沖着心口去的。只是細看下,有幾處的傷,又和別處不同。
舊傷。
再到程然回來上藥時,他才發現背部也有幾處。
“貫穿了?”
“恩。不過裏面已經基本愈合了,只是表面上的了。上幾次藥讓傷口長好就是了。”
“怎麽做到了。”
“穆公子方才不是已經聽到了嗎。”程然并未回頭,他不會認為都到了現在穆天齊還什麽都不知道。
“當真有這種藥。”
“當真。”
人是羅可撿回來的,可他到是并不太上心。要不是鈴铛吵着問他為什麽他還不醒,他都快忘了他們住在這裏的目的。
可真當他去了屋子——
“醒了啊。你等等啊,我去叫人。”
程然趕過來的時候,發現穆天齊也在。程然上去把脈,卻險些被那人按到在床上。
清荻一爪子上去。“喂,你松開。”
那人看了看屋裏衆人,像是反應過來,這才放開手。
“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韻辰在哪。”這是他開口的第一句話。
“韻辰?”
“你們沒有見到他?”那人反問,眸子下全是愠氣。
程然看向穆天齊,穆天齊搖了搖頭,又看向羅可。
“你說的那人,可是個七八歲的孩子?”
“七八歲?”那人神色本着急,現在卻顯得凝重起來。
在大家都還怔愣間,只見那人突然變回狼形,猛地從床上翻下,飛快的蹿了出去。待的大家回過神間,早已不見了蹤跡。
“他去哪。”
衆人面面相觑。
“你們沒人去追他?”程然看過去。
“為什麽要追。”穆天齊并不太理解他。“人也救了,他也醒了。現在他自己決定要走,你們難不成還要追他回來。”
“他傷沒好,這麽劇烈的運動。就是體力,也消耗不起。”
“我去吧。”清弦打斷了他們。“這附近我比較熟悉。”
“我也去我也去。”清荻高高舉起手。
“不許去,你去幹嘛,你去給你哥添亂啊。”程然一口否決了他。
“山上的動物我都認識,我不管我就要去。”清荻一下子抱住清弦,怎麽也不撒手。“哥哥帶上我嘛。”
清弦也只好看向程然。“他想去就去吧。”
“去了別給哥哥搗亂。”
清弦也不由的贊嘆此人的速度。在山林中又很好的掩蓋了氣息。然而在清弦正為怎麽找人發愁時。清荻當真發動了山中所有的精靈妖物。
人際關系好,是真的有用。
沒一柱香的時間,這座山會說話的,不會說話的,能動彈的,不能動彈的,能喘氣的,不能喘氣的都收到消息。清荻則跑到樹上摘果子然後坐享其成。
沒多大一會兒,一只小松鼠爬到清荻肩頭。清荻歪歪了頭,把耳朵貼上去,不時的點幾下頭。
清荻抱着兩個果子,從樹上蹦跶下來,走向森林深處。在一路的指引下,不多時便找到倒在草叢中的人。
清荻小心翼翼的過去。
嘛…畢竟是條狼。起來咬自己一口,指不定有命沒命了。
“喂。”
清荻見叫他也沒有應聲。
索性一屁股坐到地下,伸手撥拉它。
“喂,你不醒來我怎麽帶你回去啊。”伸手碰到他身體時,才發覺手掌有些黏濕。“咦——”嫌棄的想把手往什麽地方蹭蹭。
正考慮怎麽把人帶回去時,好在清弦及時趕過來。
清弦看了也是發愁。
“他流血了。”
“只是傷口裂開了,沒事的。”
羅可和連翼在外面吃過晚飯才回來。回來就聽說人又給找回來了。人也醒來了,這次在鈴铛和清荻不住的勸阻下,總算沒有再往外跑。
羅可倚在門框上,看着屋內這幾人。明明屋內這麽多人,卻沒有一個說話的。
“名字。”
床上的人順着聲音擡起頭,眸子中的光突然淩厲起來。
彼此二人對視了片刻。
羅可扯了扯嘴角,輕聲冷哼了下,轉而扭頭喚道。“鈴铛。”
“你幹嘛——”
“走,逛夜市去。”鈴铛小步跑過來。羅可彎腰直接把她抱起到懷裏。
“夜市诶——程然咱們也去吧。”
“怎麽哪都有個你。”程然皺眉看他。
“去嘛。”索性鼓起腮,可憐巴巴的眨眼看他。
程然顧及着旁邊都是外人,也不能說他。“你先回屋把鞋換上。”
“那然後呢。”清荻料到他沒準會反悔。
“然後我就帶你出去。”程然不由感嘆他是越來越機靈。
“程然最好了。”嘴上這麽說,眼裏卻明擺着說的是我得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