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五十一、
看着顧卿流突如其來的一腳, 鐘聞月有些目瞪口呆,待反應過來後忙拉着他的手道:“嬌——夫君,你做什麽呢?”
顧卿流殺氣騰騰地看着楚霄, 道:“他是不是想欺負你?”
鐘聞月失笑:“什麽呀,我方才不小心踩中了一截樹枝沒站穩。”
她雖說對楚霄無感, 但也不會故意誣陷他什麽。
顧卿流皺眉:“他剛才不是想碰你?”
“……是。”鐘聞月道。
“那就是了!”顧卿流眯着眼睛,看着跌坐在一旁神色驚惶的楚霄, 冷聲道:“本王的王妃, 也是他能碰的?”
簡直不知死活!
鐘聞月瞥了楚霄一眼, 而後看着顧卿流,柔聲勸道:“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人,我也沒什麽事,夫君不必在意。”
顧卿流冷冷的掃了楚霄一眼,“日後再讓本王看到你對本王的王妃糾糾纏纏,那前些日子本王說的話不日便會現實!”
他說的話?
是了,他是說過安平侯府的爵位是不是不想要了的話,可是……
楚霄緊抿下唇, 看着鐘聞月離開的背影,想說他不是什麽無關緊要的人,他們有過一段婚姻,她是他的妻子, 未來安平侯府的侯夫人。
可是他終究沒有勇氣說出這些話。
誰信呢?
Advertisement
誰會信死而複生,重活一回呢?
他想到那天從鐘府回去後,父親得知他們非但沒能得到淮南王的親近, 反而讓淮南王對他們更是厭惡,一氣之下差點一巴掌扇了過來,還破口大罵他是廢物,一點小事都辦不成。
母親緊忙攔住他,指責他怎麽能自己的兒子,卻被父親指着鼻子罵婦人之仁,慈母多敗兒,就是因為她太過寵他,才養成了自己這麽一副萬事不知的纨绔模樣。
而在他眼中一向端莊優雅的母親就好像被戳中了痛處,氣急跳腳起來,跟個市井街頭的潑婦般跟父親對罵起來,都後來甚至還動上了手。
楚霄在一旁看着,只覺得自己這麽多年的認知都出了差錯,他以溫婉大方的妻子,他以為的威嚴的父親,他以為的端莊淡漠的母親,在重活一世後,都展現出了不同的面貌,與記憶中的他們,截然不同。
那麽的匪夷所思。
他又不由想到前世自己最後家破人亡的下場,本以為重活一世,他想辦法避免父親的死,安平侯府就能繼續繁榮下去,他還能高高興興的繼續當他的世子爺,可是所有的一切都變了。
他這些日子渾渾噩噩的,不知道究竟是出了什麽差錯才會變成現在這般模樣,他又想到了鐘聞月,往常只要有什麽事她都會貼心的為自己解決,從來不用他操什麽心。
這麽想着,他不知不覺的就來到了祈安寺——鐘聞月平日裏最喜歡來的地方。等到了大門口,反應過來後他還在自嘲鐘聞月怎麽可能會在這裏,可是一轉眼,竟然真的看到她了,楚霄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下意識便沖上去想要擁着她,卻忘了她現在已經嫁人,是高高在上淮南王妃,不再是他的妻子。
楚霄看着相攜而去的那一對璧人,看着淮南王的手小心翼翼的護在她身後,唯恐她出了什麽岔子,忽然一頓恍惚。
她過得很幸福。
淮南王對她很好,不像他。
記憶中,她好像從來沒有真心實意地笑過。
他慢慢地站起來,一臉麻木的走出了祈安寺。
鐘聞月壓根就沒把楚霄放在心上,她看着身旁自己的夫君,笑着問道:“怎麽那麽快就回來了?”
她還以為皇上那麽急匆匆的召他入宮,肯定得商議好長時間呢。
“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南蠻那邊又有些異動,皇兄不放心,才找我進宮商讨一番罷了。”顧卿流輕描淡寫道。
“南蠻?”鐘聞月卻是皺皺眉,想到即将去赴任的周家一家,擔憂地道:“南蠻那邊不太太平,那周家去那邊,會不會有什麽危險?”
“放心。”顧卿流安慰道:“先不說朝廷命定的知州他們還沒膽子動,就說那邊的駐紮軍隊多是本王的人,護他們安全還是沒問題的。”
他頓了頓,又道:“你要是實在不放心,回頭我讓那邊的人每月寫封信過來告知他們的情況,如何?”
鐘聞月失笑:“哪用得着這般?只要知曉他們安全便好。”
馬蹄聲噠噠,兩人坐在馬車上,述說着今天的所見所聞,鐘聞月才想起來什麽,道:“對了,我今天在祈安寺遇見一位夫人。”
“夫人?”顧卿流揚揚眉:“怎麽?”
鐘聞月挽着他的胳膊,親昵的靠在他的肩上,癟了癟嘴,道:“那位夫人好可憐。她的夫君當初戰死沙場,唯一的一個兒子當初參軍,現在也是下落不明,只剩她一個人在祈安寺日日念經祈福,以保佑她兒子的平安康健。”
顧卿流眸光一閃,道:“那位夫人……夫家是?”
鐘聞月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只聽下人喚她一聲祁夫人。”
顧卿流沉默片刻,又道:“她的兒子……”
“祁良霂!”鐘聞月緊接着道:“她同我說了,她的兒子叫祁良霂。”
顧卿流又是沉默片刻,才無奈的嘆息一聲,戳了戳她的額頭,湊近問道:“你可知那位夫人是什麽人?”
鐘聞月茫然的搖搖頭,祁夫人從來沒說過她是什麽人,鐘聞月也沒問過,她心裏雖然有些猜測,但也終究只是猜測。
只見顧卿流面上盡是無奈,道:“那位是祁國公府的夫人,當年父皇還在的時候,就受封了一品诰命,平日裏就是母後見着她,也是帶着三分尊敬的!”
鐘聞月眼睛慢慢瞪大,有些不可思議的重複了一遍:“祁國公府……的夫人?”
饒是她往這方面想過,但終究是不敢确認。前世鐘聞月雖說貴為侯夫人,但那也只是在外人眼中看起來高高在上,實際上的安平侯府早已慢慢衰落,根本接觸不到燕京的頂層圈子。像是四大國公府就更是看不上沒有實權還被皇帝厭惡的安平侯府了。更別說自從上一任祁國公戰死後就變得格外沉寂、幾乎不參加任何世家活動的祁國公府了。
祁國公府的那位小國爺,因為自由在軍中歷練,更是沒多少人知道。
“那……那位祁良霂就是祁國公府的小公爺了?”鐘聞月有些不确信地道。
顧卿流輕嘆道:“老祁國公就他那麽一個兒子,除了他還能有誰?”他擁着鐘聞月,道:“你同我說這些,是不是想讓我幫着找找祁良霂?”
“不行嗎?”鐘聞月看着他,忐忑道。
她永遠都無法忘記祁夫人直到死時還握着她的手神志不清地喚着“霂兒”,也無法忘記她最後都死不瞑目的樣子。
“祁良霂的事……有些麻煩。”顧卿流如是說道,他将鐘聞月按在自己懷裏,目光深遠,仿佛想到了當初同他有一段短暫并肩作戰時光的意氣風發的少年,他垂眸,對上鐘聞月難掩失落的眸子,安撫性的吻了吻她的青絲,道:“這麽多年來,對外宣稱的都是祁小公爺在與遼軍對抗的那一場白登之圍中失蹤,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真正的情況只有朝中少數的幾個元老知道,但也涉及到軍中機密,輕易不能告訴外人,就連祁夫人也一直瞞着。”
鐘聞月眼睛猛地一亮,扒着他的胳膊道:“也就是說,小公爺還活着?”
“活着!”顧卿流無奈道。
鐘聞月這才放下了心,道:“活着便好,只要還活着,那就還有母子相見的可能。”
能聽到這麽個消息自然是最好不過的。
前世祁夫人因為思念成疾,早早地就去世了。她死後,鐘聞月時不時就會去祈安寺一趟,跟那裏的僧人說若果有人找祁夫人一定要同她說。但直到鐘聞月去世,也沒有聽過一點關于祁良霂的消息。
鐘聞月不知道前世祁良霂究竟是回不來了,還是回來的太晚她都沒能見到,但知道了他還活着,她也有信心好好勸祁夫人,最起碼也要讓她身體康健,能看到祁良霂的回來。
鐘聞月是放下了心,顧卿流倒是來了興致,道:“看你這樣子,同祁夫人倒是相談甚歡?”
“是啊!”鐘聞月點點頭,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祁夫人雖然看着嚴厲,但為人很是慈和,我說想在那休息片刻,她也沒拒絕,還同我交流佛經,是個很好的長輩呢。”
祁夫人為人慈和?怕不是在開玩笑!
誰不知道,祁夫人在京城是出了名的彪悍,老祁國公也是出了名的懼內?
因着出身将門,祁夫人未出閣時便是京都有名的潑辣,出嫁之後更是将祁國公管得死死的,對他那些小妾庶子毫不留情,該發買的發賣,該弄死的弄死,那時候,京都滿是她善妒、德不配位的傳言,但礙于她有一個戰功赫赫的父親,也沒人敢說什麽。
便是對着外人,祁夫人那張嘴也是毒得很,對于看不順眼的人或事毫不留情,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就這麽一個人,他的王妃竟然說她慈和?
莫不是禮佛當真有那麽大的作用,能讓一個人的性格轉變的那麽大?
顧卿流張張嘴,有些奇怪地看着鐘聞月,見她神色認真,不像說謊,才無奈的嘆了一聲,揉了揉她的腦袋,道:“既然如此,那你日後有空就多陪陪那位祁夫人。母後當初也想明裏暗裏多關照關照她,可奈何祁夫人是個要強的,自己一個人跑到祈安寺求佛,一求就是幾年的時光。母後有心想多派些人去照顧她,也都被她拒了。”
“我知道。”鐘聞月輕聲道。
就算旁人再怎麽說祁夫人,可卻沒人能否認她的家人全都是個英雄。
祁夫人的父親戰功赫赫,無奈先皇昏庸,導致她父親年紀一大把了還在征戰沙場,最終死在敵人手中;她的兄長倒是選擇了條跟父親截然相反的道路,成了個文官,但也在一次治理水患的過程中丢了性命,年紀輕輕,連子嗣都沒留下。
更不用說她死在遼軍手中的丈夫和直到現在還生死未蔔下落不明的兒子了。
因此,京城的夫人們就算對祁夫人有再多明裏暗裏的嘲諷,但對她這個人,卻是始終抱着三分的敬意,就連太後見了她,都不敢輕慢。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啦~
二更沒意外的話在18.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