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緊實的皮膚在草原整日裏風吹日曬,早就變成了誘人的蜜色。
他的五官輪廓分明,眼眸更是漆黑如墨,一頭柔順的黑發被簡單的束起,頭上還帶着刻有狼圖騰的赤金發飾。
他是這蒼茫大草原的寵兒,是突厥最為俊美能幹的皇子。
“殿下這話說的。”
阿爾哈那望着那宛如神祗的男子,只覺得額頭上出了一層細密的汗。
他匆忙下馬,伏在地上顫聲道:
“殿下是大汗最為寵愛的皇子,殿下英明神武,這突厥……”
阿爾哈那壓低了聲音。
“這突厥早晚是殿下的。”
“哼!”
阿史那隼不以為意,但是眼中的光芒又耀眼了幾分。
“正巧今日沒有帶獵犬出來。”
他一夾馬肚子,騎着馬漫步在原野上,也沒讓伏在地上的阿爾哈那起來。
待走出好遠,阿史那奎才在前頭遙遙的丢下一句話。
“你去給我把那野兔撿回來。”
他的聲音被風撕扯的七零八落,可阿爾哈那卻聽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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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阿爾哈那面色不改的站起身來,卻在暗地裏咬緊了牙關。
狂妄小兒!
不過給他三分顏色就放肆至此!
居然……拿他當狗使喚!
阿爾哈那握緊了雙拳。
若不是……
他的眼中陰晴不定,如同一把淬了毒的利刃。
阿史那奎感受着輕撫在臉上的風,扭頭看了眼緩緩起身的阿爾哈那,從胸腔裏發出一聲低沉的嗤笑。
別以為自己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阿史那奎心中劃過一絲輕蔑。
不過是條喂不熟的狗罷了。
他揚起馬鞭狠狠抽下,汗血寶馬吃痛,撒開蹄子帶着他在草原上狂奔而去。
秦蓁蓁靠在窗前,看着熙熙攘攘的街道。
在回來路上,她極力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可是內心卻被巨大的驚疑給湮沒,其中還夾雜着那麽一點點疼。
劉子佩為什麽要騙她?
他手中的繭子,分明就是修習馬術而磨出來,秦蓁蓁自己也騎馬,所以心中清楚的很。
她可不會傻的認為,劉子佩故意裝作不會騎馬,是為了讓自己去教他。
她的腦中突然浮現出前幾日被刺殺時,劉子佩過于鎮定的神色,腦中仿佛突然落下一道驚雷,霹的她癱坐在床上。
她只是以為劉子佩吓傻了,沒緩過神來,但是秦蓁蓁結和劉子佩的性格一想,又覺得有點貓膩。
細細想來,劉子佩自從被搶回來之後,對她态度一直冷淡,為了從自己手上掙脫,曾經還不惜以性命做過賭注去投湖。
之前秦蓁蓁就覺得奇怪,她是丞相的女兒,生的又好,在常人眼中若是攀上了她,此生有享不盡的富貴榮華,從此以後就是平步青雲了,怎麽會有人不解風情至此。
而劉子佩那時不僅沒有一絲一毫的惜香憐玉之情,還對她滿心厭惡,能躲就躲,巴不得永遠都見不到她。
可是……
若說劉子佩真和那場刺殺有關,他為什麽不甩開自己與刺客彙合,偏要同自己一起跳下去?
這從邏輯上推斷完全不合理。
還是說,劉子佩根本就是厭惡自己,所以才假意委身于自己,實則買,兇,殺,人?
不不不。
秦蓁蓁搖了搖頭,覺得自己想的太多。
這個猜測更不靠譜。
劉子佩天天在自己身邊待着,就算他有那個心,又如何做到完美的避開自己,找到那些刺客呢?
秦蓁蓁越想越覺得此事疑點重重。
單憑劉子佩手中的繭子,和他昔日的神情,就推測他要對自己不利,自己是不是太過武斷敏感了一些?
可……
萬一劉子佩真的和刺客有關……
她真的忍心……對劉子佩下殺手嗎?
秦蓁蓁發現自己重生之後變了,變得更加敏感多疑,她沒想到兩輩子加起來第一次對人起了愛慕之意,前路卻如此坎坷漫長。
塞外白晝幹熱,可秦蓁蓁卻覺得自己如墜冰窟,連血液都在發冷。
“老爺,這是京城的探子寄回來的。”
秦月白将手中的密信遞給秦祿。
他面目清秀,身姿挺拔,可不就是染月那天撞上的那個人。
秦祿将手中的密信拆開,看罷卻只是沉默着不說話。
秦祿思考的時候有個習慣,他喜歡将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微曲着敲打桌面。
噠,噠,噠……
聲音在房間中你環繞,将氣氛攪的有些凝重起來。
“沒想到天雲國第一皇商劉大福,還有那樣一段過往。”
他本是派人去探劉子佩,卻一不小心探得了劉子撇的父親——劉大福。
秦祿不動聲色的摩挲着手中溫潤的玉佩。
劉大福是何許人也?
他是劉子佩的父親,天雲國的第一富商,家財萬貫,良田萬頃,牛馬牲畜不計其數。
可別看劉家現在如此風光,卻藏着一段不為人知的過往。
天雲國在仁德女帝繼位之前,一直戰火紛飛,但自十五年前女帝繼任大統之後,便與其餘兩國簽訂了一系列條約,且多行通婚之制,這天下才得以重歸太平。
而劉大福在戰時,靠着倒賣物資賺足了戰争錢,從一介平民一躍成為了巨商,但是正由于倒賣物資,低價收貨高價賣給災區,口碑一直欠佳。
劉大福為了挽救口碑,便在戰後将大量物資低價賣給皇室,女帝大悅,不僅招劉大福進宮面聖,還賞了劉大福一個皇商的稱號,自此成功洗白,成為了名利雙收的“皇商劉大福”。
這段密報咋一看沒什麽問題,還很勵志,但是細細探究,便能發現顯而易見的漏洞。
劉大福一屆平民,縱使天賦秉異,精通經商之術,但他哪裏來那麽多的本金去做生意,更何況賺的還是戰争錢?
除非……
劉大福和前朝殘黨有關。
那麽他突如其來的巨額本金,還有那恰到好處的發家時間,就都能解釋的通了。
當年他和女帝忙着清除前朝殘黨,還要安撫戰後百姓,根本沒空,也沒想到去注意一個小小的商人。
如今,這小小的商人成長為了富可敵國的第一皇商,二兒子還和自己唯一的女兒糾纏不清。
這小樹苗,轉眼之間就長成了參天大樹,若是他的猜測屬實……
那這棵樹,可就不好拔喽。
秦祿心中煩躁。
“上次刺客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回老爺,上次那個刺客……”
秦月白頓了頓。
“上次那個刺客在抓到的當天夜裏就服毒自盡了。”
“為什麽到現在才來報?!”
秦祿驚的一下子站起身來。
“請老爺責罰。”
秦月白單膝跪地:
“本來屬下是準備找個仵作驗完屍,好再一同彙報的。”
秦祿揉了揉太陽穴,只覺得事情越發撲朔迷離了。
“……哪裏來的毒?”
他沉默了一會兒問道。
若是他沒有記錯,那個刺客被捉到後,身上就被搜了個遍,雖然沒有收獲有用的情報,但在刺客的牙關處搜出了毒丸,當即就被取了下來。
為了防止他自殺逃跑,那刺客還被挑斷了手筋腳筋,連下巴都掰脫臼了。
這種情況連咬舌自盡都不能,又是怎樣弄到毒,藥自殺的?
除非……
秦祿的心中浮現了一個不妙的猜測。
“屬下懷疑……”
秦月白的面色有些難堪。
“屬下懷疑我們的隊伍中有內賊。”
這個想法和秦祿的想法不謀而合。
秦祿一言不發的坐下。
“而且刺客被毒殺的那晚,劉公子和小姐一同墜落懸崖,因此那個下毒的賊人并不是劉公子。”
“只能是府中的人。”
秦月白的臉色也有些不好看,他們一路小心翼翼,低調行事,卻沒想到內賊就藏在他們之間,這就像是被人在臉上狠狠打了個響亮的耳光。
其實在那次刺殺之後,秦祿就懷疑有內賊了。
他們走過那麽多路,刺客偏偏就在峽谷中埋伏他們,就好像知道他們的路線似的。
但當時,他的目光一直集中在劉子佩的身上。
此番出行,帶來的下人都是家生子,或是從小在府中長大的下人,都是知根知底的。
他因此對自己府中的人放松了警惕。
賊人居然就潛伏在自己的身邊。
這個認知,讓秦祿的後背一陣發涼。
“你起來。”
過了好半晌,秦祿才發話。
秦月白這才從地上起來。
“我們按兵不動,切勿打草驚蛇……”
秦祿的眼中閃過一道寒光。
“來個引蛇出洞!”
作者有話要說: 過渡章,卡了好久好久(伸出手比劃)
☆、突厥(已修)
蒼茫的草原不知何時刮起了大風。
天色陰暗了起來,雜草被風吹的低伏在土地上。
衆人是逆風而行的,此刻更覺得連步子都難以邁開。
肆虐的風夾雜着塵土顆粒,打在趕路的人們臉上,一陣密密麻麻們的疼。
幸好不遠處就是他們此行的最終目的地——突厥族的聚集地騰格裏。
秦蓁蓁坐在馬車中,垂着眼簾靜聽着車廂外肆虐的的風聲。
一行人在小城中,休息整頓了數日才出發。
在這期間,秦蓁蓁因為那個猜想心緒紛亂,為了避免讓劉子佩懷疑,她謊稱自己身體不适,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沒有主動找過劉子佩,只有兩人偶然碰見時才會打個招呼。
在每次見面時,劉子佩面色如常,似乎絲毫沒有注意到她的反常,秦蓁蓁也極力變現的與以往一樣。
可是懷疑的種子已經在心中生根破土,她又怎麽能夠真的表現的與以前一般無二呢?
秦蓁蓁還記得,在不久之前,是劉子佩為了躲她,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不出來。
如今風水輪流轉,躲在房間中不見人的,居然成為了她。
秦蓁蓁的內心很是矛盾,她對外稱自己身體不适,謝絕探望,劉子佩就真的沒有前來探望過她。
這算什麽?
她有些賭氣的撅起了嘴,心中悶悶不樂。
是不是只要她不找劉子佩,劉子佩就不會主動來找自己?
二人出發後依舊處在同一輛馬車中,只是與以往不同的是,他們的旁邊還多了一個染月。
劉子佩穿着素色衣衫,骨節分明的手中拿着一卷法華經,他微微擡起眸子,狀似無意的用餘光瞄了一眼對面的秦蓁蓁。
這算是他和秦蓁蓁這些天來,第一次正兒八經的見面。
前幾日秦蓁蓁身體不适,他站在秦蓁蓁的房門前徘徊躊躇了,終究還是沒有敲下去。
他守了許久,直到聽到秦蓁蓁房間裏似乎有快要開門的動靜,他才大夢初醒般趕回自己房中,裝模作樣的從房中推開門,假裝二人的碰面是巧合。
習慣真是可怕的東西。
他不過是幾日沒有見到她,就覺得心中似乎少了點什麽。
他皺了皺眉,無心于手中的經書,可還是裝作看完一頁的樣子,嘩啦的翻過去,發出了一聲響亮的聲音。
他擡頭又瞄了一眼秦蓁蓁,發現對方正低着頭想心事,絲毫沒有注意到他,頓時又是一陣煩躁。
“啪。”
他原本只是想把經書放在車中小幾上的,可是不知怎的,就變成了重重一扔。
“唔……”
小姐和劉公子之間的氛圍好奇怪。
染月夾在二人中間,心中欲哭無淚。
她看見劉二公子努力繃着一張臉,但眼中一片陰晴不定,只覺得心中一陣惶恐不安。
她替秦蓁蓁捏着腿,連大氣也不敢出,就怕無意間點燃了導,火,索。
她暗搓搓的将自己往角落裏縮了又縮。
秦蓁蓁聽到響動睫毛微微顫了顫,卻依舊垂着眼眸不去看劉子佩,只是将手中的帕子握緊了些。
劉子佩心中郁結着一股濁氣,想開口問問秦蓁蓁到底是怎麽了。
他的嘴唇動了動,硬是沒憋出半個字兒。
秦蓁蓁到底是怎麽了?
他腦中思考着前幾日和她相處時,自己的言行是否有所不妥。
只是他想了許多,還是沒有找出自己到底是哪裏說錯話了。
秦蓁蓁也不像是因為他說錯話就使小性子的人。
那莫非是自己的行為上出了什麽差錯?
要說是不妥……
他前幾日和秦蓁蓁碰面的機會屈指可數。
莫非……
他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一道電光。
難道是前幾日和秦蓁蓁一道騎馬?
是因為自己一時不慎,所以露出破綻了嗎?
大風撕扯着車廂的簾子,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兩個人似乎用沉默作為利刃,在空氣中進行着一場無聲的搏鬥。
沒有兵器相交的金屬碰撞聲,卻隐約能夠看見刀光劍影。
劉子佩狠狠咬住嘴唇,又突然松開,自胸腔中長長的舒了一口濁氣。
他身子前傾,去拿小幾上那本佛經。
微黃的書頁更稱的他十指修長,皮膚白皙。
劉子佩不動聲色的将佛經翻開,遮住自己的面容。
若是真因為這事兒露了馬腳……
他的眼睛深沉如海,氤氲着讓人看不透的情緒。
次日。
秦蓁蓁與染月一同坐在一個小丘上,遙遙的看着遠處成群的牛羊。
昨日衆人在經歷了那場大風後,就到達了突厥族的聚集地。
不知是不是因為那場大風,今日草原的天氣很是晴朗,天空中沒有半片雲漂浮。
只有金色的陽光灑落在二人身上,照的她們暖洋洋的,渾身舒坦。
染月新奇的看着遠處的牛羊,一邊絮絮叨叨的和她說話。
秦蓁蓁回憶起早上對鏡梳妝時,自己鮮活靓麗的容貌。
誰能想到這具十七歲的身體內,裝着一個活了兩世的靈魂呢?
她的手指輕顫,撫上自己的眼角。
“蠻子剛進貢了汗血寶馬給大汗,大汗請我們過會兒子前去觀看呢。”
染月沒有察覺到秦蓁蓁心中複雜的思緒,在一旁笑道。
“老爺說着是汗王的一番心意,讓我們務必前去。”
“哦?”
秦蓁蓁收回思緒。
“老爺說了,讓我們先去,他臨時有些事情會晚些。”
“既然是可汗相邀,必然是要去的。”
秦蓁蓁随手拔了根草莖叼在嘴中,含糊不清的說道。
“不過……”
她伸出水蔥般的指頭點了點染月的額頭。
“可不許再叫人家蠻子了,這可是在突厥族中,被人聽見又平白無故生出一事。”秦蓁蓁收回發散的思緒。
二人又是一番調笑。
可汗不會無緣無故的只叫她們去賞馬……
秦蓁蓁想起自己丞相家女公子的身份,對于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已經預料到了大半。
她有些頭疼的扶額。
一事未平,又起一事。
她可沒打算把自己也搭進去。
“此行舟車勞頓,照理來說,本相應該先讓你們好好休息一番。”
秦祿在他的營帳中不緊不慢的踱着步。
他的面前,烏壓壓的跪着許多士兵。
皆是之前,負責看守刺客時的士兵。
他的目光緩緩的掃視過去,明明是沒有實質的目光,卻無端讓人感覺如負千斤重壓。
幾乎是頃刻間,汗水就從他們的額頭滲了出來。
“上次捉到的刺客,在獄中被奸人給喂了毒,藥,服毒死了。”
秦祿的語調平穩,聽不出有什麽情緒夾雜在其中。
跪着的士兵們一聽,心中更是慌張。
久聞丞相做事鐵血手段,寧可錯殺也不放過一人。
此番叫他們前來,莫不是想将他們……
“那日小姐和劉公子墜落懸崖,随行的士兵都去尋了,而那賊人竟然趁着守衛松懈之時,悄悄潛入房中毒死了刺客,将其滅口。”
秦祿皺了皺劍眉,語氣更加嚴肅了幾分。
那賊人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人滅了口,每當想起來,秦祿總覺得那是一個恥辱,那是一個生生打在他臉上的耳光。
他這幾年在朝中順風順水,連女帝都對他禮讓三分。
何時受過這般屈辱?
“我們此行路途雖然遙遠,卻只路過了遇刺時那一個峽谷,而刺客也碰巧只在那個峽谷行刺……”
峽谷只有中間有路,刺客在兩邊的山上埋伏,刺殺他們就如同在甕中捉鼈般輕而易舉。
幸好他覺的峽谷地勢不利,早有準備,才沒能讓賊人成功得手。
可即便如此,他也沒料到秦蓁蓁會墜崖。
秦祿的話說的再明白不過,他懷疑這些看守中有內賊。
他這幾日按兵不動,卻在暗中調查,關押刺客的房間門窗都是鎖死的,而能夠接近那賊人的,就只有這些看守的士兵。
“今日叫你們前來是想告訴你們,內賊已經被抓住了。”
秦祿話鋒一轉,極有氣勢的撩了把袍子,坐在了椅子上。
袍子與空氣摩擦,發出嘩啦的響聲,如同打破了室內滞澀的氛圍,讓跪在地上的士兵們齊齊松了口氣。
秦祿不動聲色的看了眼衆人的表情,揮了揮手,只見秦月白帶領着将士,壓着一個血人走了進來。
那人衣衫褴褛,一頭亂發被鮮血浸透,耷拉在沾滿血污的臉上,看不太出他的面容。
他的手和腳以畸形的狀态扭曲着,裸露出來的肌膚布滿了傷痕,有些已經隐隐的潰爛發膿了。
他十個手指頭上的指甲全沒了。
只有蒼白的嘴唇最為醒目。
濃郁的腥臭味,立即在室內蔓延開來。
即使是見慣了死人的士兵,看見了這個血人也臉色驟然一變。
在嗅覺和視覺的雙重刺激下,衆人皆捂着嘴巴,努力壓抑胃中翻湧的酸水。
“此人,便是那個內賊。”
秦祿卻是面容平靜,無動于衷,還端起了一旁精致的茶杯,淺淺啜飲了一口。
貢茶的清香在口中綻放,秦祿的眉頭舒展了開來。
“本相向來賞罰分明,今日來是想告訴你們,若是好好替我做事,加官進爵不是問題,本相自會一手提拔你們。”
“但若是你們動了什麽歪心思,下場就如同此人!”
秦祿将茶杯重重的摔放在梨花木桌上,碧色的茶湯蕩漾,灑在了褐色的桌面上,暈染出幾個深淺不一的小點。
士兵噤若寒蟬,只是一個個都将頭垂的低低不說話。
“今後,你們不僅要管好自己,還要盯着其他人,若是他人舉止異樣,就找月白彙報。”
秦祿見說的差不多了,才收起了身上不怒自威的氣勢,悠悠的說道。
“今日之事,都管好自己的嘴巴,老爺對待下人向來親厚,只要循規守矩,将來必有榮華。”
秦月白上前一步,面上帶着七分笑意,眼也不眨的說着瞎話安撫衆人。
“都下去吧。”
衆人聽到這句話如同得了特赦,忙不疊的從地上爬了起來,按照規矩行了禮後出去。
“你可有看出些什麽來?”
秦祿讓小厮倒了一杯新茶,才緩緩開口問道。
秦月白唇角扯出一抹笑容,上前道:
“老爺猜到沒錯,果然有個人與他人不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為什麽要屏蔽:□□(手動狗頭)
嘤嘤嘤,失蹤人口回歸了,過渡章寫完了,明天開始主線劇情。
這幾天忙着過年的事情,作者君盡量日更。
抱住你們親親~
☆、宴會(已修)
突厥是游牧民族,一向逐水草而居,每次遷徙都會向朝廷禀告,好讓朝廷掌握邊塞部落的最新狀況。
秦蓁蓁同染月随着引路的胡人侍女走着,前頭便是可汗招待賓客的營帳。
那頂營帳是一路走來最大,也是最為氣派的一頂。
它由羊皮制成,通體潔白,門是醒目的紅色,頂篷上垂下一圈黃白色的細長綢緞,迎風飄動。
營帳外面用藍顏料描繪着祥雲的圖案,還有紅色的狼圖騰,以及某些秦蓁蓁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神秘繪飾。
營帳裝飾不過寥寥幾色,卻在匠人的運用下顯得格外精致複雜,大氣恢弘。
秦蓁蓁心中好奇,便湊過去悄悄的問那個突厥侍女:
“那個營帳外描繪的圖案是什麽?我在漢地竟從未見過。”
“那是長生天,是我們最高的神。”
胡人侍女神色恭敬,眼裏寫滿了虔誠。
她的漢話并不标準,皮膚偏小麥色,只有在顴骨上才透着兩團微微的紅。
秦蓁蓁點了點頭,在她的帶領下進入營帳。
營帳正對着門的地方是可汗的寶座,後面挂着一條紅色的羊毛氈,同樣描繪着狼圖騰和長生天。
毛氈的左邊挂着一只巨大的白色海螺,右邊挂着一只兇神惡煞的狼頭。
突厥的地處內陸,遠離海岸。
這麽大的海螺能夠如此毫無損傷的送過來,必定是費了好一番心神。
營帳中不曾像她想的那樣昏暗,反倒是亮的很。
她擡頭往上看去,也不知道營帳的頂篷是怎麽做成的,羊皮薄的如同紙張一般,卻極有韌性。
陽光透過薄薄的羊皮照射進來,少了一分張揚,多了幾絲柔和。
侍女領着她到相應的座位上做好,随後與染月一同退到了她的身後垂首而立。
可汗準備了一場宴會,請衆人用過午飯後再去賞馬消食。
秦蓁蓁心知強龍壓不住地頭蛇的道理,也因為禮節的緣故,所以來得比大部分人早。
她倒了一杯馬奶酒,與身後的兩個侍女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在位子上自飲自斟。
突厥的貴族們也陸陸續續的進了營帳,他們如同那個胡人侍女一樣,膚色都接近于麥色,因為可汗尚未到場,言行舉止倒是多了些随意。
不過,無一例外的都是留着長髯的大叔,身後還跟着幾個與秦蓁蓁年歲差不多的貴公子和貴小姐。
秦蓁蓁拿酒杯的手頓了頓。
“父親怎麽還不來?”
她微微轉過頭問道。
雖然她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可還是湧上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或許是因為劉子佩?
秦蓁蓁搖了搖頭,逼迫自己暫時将腦海中那個清冷的身影放下。
這次聚會明面上說是賞馬,實際上打的什麽主意大家都心知肚明,況且劉子佩只是個商賈之子,只能在營帳中乖乖待着。
“老爺說他有些事,會稍稍晚些來。”
染月見着幾個朝這邊張望的貴公子,也知道秦蓁蓁心緒不佳。
“久聞丞相家女公子的大名,如今一看,果然是名不虛傳。”幾個突厥人已經按耐不住的走過來套近乎了。
“不知女公子芳齡幾許呀?”
瞧着這架勢,就差直接把自家後生拉過來,讓秦蓁蓁指着說滿不滿意了。
秦蓁蓁心中無奈,但面上依舊挂着笑容,如此敷衍過去了好幾個人之後,聽着賬外突然傳來幾聲突厥語,才見着自家父親和可汗一後一前說笑着進來了。
秦祿換了身禮服,華麗雍容依舊,卻不顯的張揚。
衆人見到可汗了,自發的從秦蓁蓁身旁散去。
秦蓁蓁見狀松了口氣,與他們一道朝可汗行了禮。
可汗大胡子已經半白了,但看上去精神奕奕,眼睛格外有神。
他揮了揮袖子,讓衆人免禮落座。
“怎麽?”
可汗見到靠近自己位子下方的一個空位,頓時心生不悅。
“那個小子又去打獵了?”
他壓低聲音問道。
“是,大皇子打獵尚未歸來。”
一個解下了彎刀的侍衛小心翼翼的回複。
可汗子嗣稀薄,至今膝下只有一子,便從小就嬌慣了些,誰知給養出了個狂妄性子。
“真是不像話!”可汗此刻很想把自家熊孩子拎過來打一頓。
他以為這是場聚會是什麽?是小打小鬧嗎?
去年冬天大雪,凍死了突厥不少牛羊和貧民,導致今年突厥各方面都很是吃緊,就指望着朝廷給撥下銀子來。
因為這個原因,連他這個可汗都要放下身段來和秦丞相好聲好氣的說話,那個逆子卻如此放浪。
可真是愈加狂妄放肆了。
可汗被兒子氣的手抖,
這讓他怎麽放心,在百年後把突厥交付給他。
“這位是……”
秦祿看見了那個空位子,頓時心中有些不悅。
他之前就聽說突厥有個皇子,慣是個刺頭,沒想到今日刺到了他身上。
連可汗都來了,怎麽這個做兒子的倒在外面逍遙。
“讓丞相見笑了,是朕那不争氣的皇兒。”
可汗見秦祿發問,心知對方必定是不悅了。
“可汗謙虛了,久聞大皇子不僅天賦異禀,聰慧過人,而且相貌堂堂。本相心中很是仰慕,倒是想要拜見一番。”
“丞相過獎了。小兒從小擅長騎術,對于馬匹頗為精通,朕便派他去監督賞馬的準備事宜了。”
可汗一面笑着,一面朝一旁的侍衛使了個眼色。
那侍衛見了心下明了,趁着二人觥籌交錯之間悄悄出了營帳。
秦祿心知是可汗的場面話,也不好拆穿,不動聲色的用其他的話題岔開了。
此番出行,明面上說是來考察突厥的的受災情況,實則為了勘察前朝殘黨,所以一切還是低調行事為好。
此時正是飯點,一群士兵擠在營帳中用飯。
只是營帳中卻并不像從前那般吵鬧,今日只有死一般的寂靜。
突厥沒有大到容下所有士兵用膳的營帳,所以處于低層的士兵,都是去廚房中舀了飯食回來吃的。
營帳按照職責劃分,當時負責看守的士兵是同一個營中的,也就自然而然的被分到了同一個帳中。
“啪!”一雙筷子突然被拍到了桌子上。
清脆的聲音在帳中尤為明顯。
一個士兵拔了兩口飯,回想起上午見到的血人,那股腥臭的味道似乎還萦繞在鼻子周圍,還有那面目全非的臉……
他臉色一變,放下手中的飯碗,跑到營帳外幹嘔起來。
這個士兵的行為似乎出發了某種開關,讓營帳內的人紛紛放下了筷子。
上午才見到那具面目全非的屍體,中午因為膈應吃不下飯也是人之常情。
“我當了這麽久的兵,還是頭一次看到死相那麽……”
二柱的放下飯碗,悠悠的開口。
他們當兵的平日裏看到過不少死人,私以為從前府中被查出來的那幾個細作死的是最慘的了,沒想到如今才算是開了眼界。
自從丞相有了女兒之後人就溫和了不少,私刑更是少用,久到他們都忘記了丞相本來的面目。
這般狠厲的手段,才是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啊!
“噓!”
張申吓得忙往二柱嘴裏塞了個饅頭,見二柱被噎的直翻白眼,才遞上一杯水。
“二柱子你不要命了!”
張申壓低聲音。
傳聞丞相的暗衛四散在每一個角落,他們這些人做了什麽,說了什麽,甚至連一天放了幾個屁,只要丞相問了,都能知道。
當然傳言未免有誇大之處,秦祿也沒有這些不為人知的怪癖。
暗衛培養不易,姑且算是個消耗品,是個極為金貴的物件,好東西自然得用在刀刃上,不可能跑來監視這些最底層的士兵。
“哎……”
二柱就着水堪堪将噎住的那塊饅頭吞了下去,才心有餘悸的嘆了口氣。
“怎麽……”
二柱轉眼一看,發現和他一同值班的那個叫趙五的左手一個饅頭,右手一個饅頭,就着菜吃的正歡。
“趙大哥,你居然還吃的下飯。”
二柱詫異的看着他。
“怎麽吃不下。”趙五哼唧着說道,手上夾菜的動作不停。
“我們一路奔波,秦總管特地囑咐廚房給我們做了那麽多好菜,給我們接風洗塵。”
秦總管,自然指的就是秦月白。
“你們那都是富貴毛病,像老子一樣,多當幾年兵,多見幾個死人就習慣了。”
趙五仗着自己比別人多幹了幾年,混了個小領隊,總是吹噓自己的資歷。
“趙五哥,你是領隊,那看管賊人的鑰匙你總是有的吧?”
張申一向機靈,腦子裏不知道想到了什麽,面色一變問道。
“我哪會有!”
趙五聞言差點沒跳起來:“這話可不能亂講,這鑰匙只有秦總管有。”
“況且那內賊不是抓住了?準是那內賊偷了鑰匙,不然他怎麽進的房間!”
張申和趙五是同鄉,素知趙五在當兵前是個不正經的,連媳婦兒都找不到,常丢下老母親去吃喝嫖賭。
有次聽還闖下了禍事,只是不知怎麽的又被人保了出來。
張申聽了趙五的話,覺得有些道理,便暫且放下了心中的揣測吃飯了。
趙五見張申沒了下文,暗地裏松了口氣,又撿起一個饅頭吃了起來。
這可是難得的好菜,瞧這白面饅頭,半點雜糧都不摻的。
營中的人都無心吃喝,趙五一個人吃了個肚溜圓,心滿意足的走出了營帳。
只是他剛走出營帳,就覺得後頸子一陣疼痛,随即眼前一黑,頓時沒了知覺。
作者有話要說: 上網查了查,古代的場合是要穿禮服的,雖然這是架空,但是僅僅只是“普遍性中的特殊性”,大框架還是要遵守的。
*今天作者君生日~
作者君在這裏自己祝自己生日快樂(哈哈哈哈超開心噠)
又是新的一歲,暗搓搓的許個生日願望:希望收藏和評論越來越多!
十二章稍微加了幾個字完善形象,看過的小天使也不用特意再回去看一遍,不影響閱讀噠~
以後作者君若是修文都會在标題上标出來的,若果沒有标卻顯示更新了……就說明作者君只是用這章蹭了玄學,沒有修文(手動狗頭)
對啦,作者君下周都有空,可以日更啦~(叉腰笑)
☆、趙五?趙六!(已修)
汗血寶馬果然名不虛傳。
只見那駿馬毛色水滑光亮,鬃毛飛揚在風中,如同一道閃電,馳騁在蒼茫的草原上。
與一般駿馬不同的是,汗血寶馬體态修長,與體型敦厚的戰馬有着很大差別。
秦蓁蓁心中暗自稱奇,剛想上前一步仔細觀察,卻感受到了周圍聚集在她身上灼熱的目光。
她默默收回了向前跨出一小步的腿。
天雲國由多個民族組成,突厥族也是是天雲國的一部分但漢人依舊占了大頭。
突厥人不願放棄游牧傳統,加之與漢人文化差異太大,一直以來與朝廷關系緊張。
女帝自登機上位後,就多行通婚之制,拉攏了不少勢力,秦蓁蓁作為丞相家的女公子,且未曾婚配,自然也是衆人眼中的肥肉。
這就意味着,誰要是娶了秦蓁蓁,那他在突厥的地位自然平步青雲,簡直是一本萬利的生意。
秦蓁蓁暗自搓了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
自從她跟随父親到了騰格裏,就一直有種羊羔進了狼堆的錯覺。
秦蓁蓁的嘴角抽了抽,看着不遠處又有一波突厥人朝她走來,忙到秦祿身旁:“父親,我方才貪杯喝多了,現下身體有些不适,就先告退了。”
“去吧!”
秦祿掃了眼周圍躍躍欲試的突厥青年,心下了然。
秦蓁蓁是他的獨女,雖然他貪慕權勢,可終究是個父親,自然也不舍得将女兒嫁到這麽遙遠的地方。
一旁的胡人侍女想要過來帶路,卻被秦蓁蓁拒絕了。
方才所飲的馬奶酒入口綿柔,直至入喉才感到一絲辛辣,但就在這辛辣中,濃濃的奶香味卻在這瞬間迸發了出來。一時間,酒香混合着奶香氤氲在喉嚨中,妙不可言。
秦蓁蓁覺着新奇,就多喝了幾杯,之前還未覺得,現在卻是有些上頭了。
“咱們去營帳中換身胡人衣服,穿着這身漢服不僅太過顯眼,還難受。”秦蓁蓁朝染月說道。
此次面見可汗,雖然不是什麽正兒八經的宴會,但是為了遵守禮節,也是為了不落人口舌,秦蓁蓁和父親都穿上了禮服。
禮服雖然華貴,但把秦蓁蓁裹了一層又一層,她喝多了全身發汗,着實有些不舒服。
二人去營帳換了身輕便的胡服,才沿着營地慢悠悠的逛了起來。
沒有狼圍在身邊的感覺真好。
小羊羔感嘆道。
待趙五再次醒來時,只覺得眼前黑漆漆的一片。
他一驚,下意識的想要拆掉眼睛上的布條,整個人卻被繩子狠狠綁着 ,一絲一毫都動彈不得。
“唔唔……”
他瞪大雙眼,本能的想要對外呼救,才發現自己連嘴都被爛布條子堵上了。
趙五踢動雙腿,用力扭動着身體,愈加惶恐起來。
忽的聽見一聲簾子被掀開的聲音,随即是極輕的一陣腳步聲。
趙五掙紮的更加厲害了。
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