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後怕,心頭頓時湧上了百般情緒,一時五味交雜。
“這位公子初為邪輕而淺,上犯皮毛……”随行的孫太醫把過脈後,捋着花白的胡子,搖頭晃腦的背着醫書。
“……說人話。”秦蓁蓁打斷道。
“……也就是說劉公子剛開始只是染上了風寒,但是拖着久病不治,就出現了高熱。”孫太醫抹了把額上的汗。
秦相家的女公子果然不負纨绔之名。
“嚴重嗎?”秦蓁蓁一聽高熱,忙問道。
是不是自己在劉子佩落水之後,如果有去探望過他,他的病情就不至于發展至此了?
秦蓁蓁只覺得心中莫名內疚。
“這病說重不重,說輕不輕。”孫太醫捋着自己的山羊胡,道:“此番行程藥材準備甚為齊全,因此算不上是什麽難事。”
那就好。
秦蓁蓁放下心來。
“只是……”孫太醫兩條花白的眉毛一擰,樣子頗有些為難。
“怎麽?”秦蓁蓁心中又是一緊。
難不成劉子佩還有什麽不治之症?
“不不不,小姐誤會了。”孫太醫見秦蓁蓁表情不對,忙解釋道,“劉公子高熱不退,需要有人不停用燒酒擦拭身子……”
此番随行,跟在秦蓁蓁身旁的多是丫鬟和家丁,小厮都在秦相跟前伺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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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劉公子據說是秦小姐的房中人,所以讓丫鬟伺候未免有些不合适,而家丁又不會這些細致活,為這種事情驚動老爺更是不合适……
孫太醫偷偷瞥了一眼秦蓁蓁。
任秦蓁蓁臉皮再厚,聽到老太醫充滿暗示性的話語還是覺得有些面熱。
“我自會安排。”她還是端着架子答道。
劉子佩被安置到了車廂中的小榻上,中藥被送到了染月那裏,用小火爐慢慢熬着。
秦蓁蓁舉着沾了燒酒的布子,看着昏迷不醒的劉子佩,只覺得無從下手。
脫還是不脫,這是個問題。
要是不脫,就沒法兒給劉子佩擦身;要是脫,劉子佩畢竟不是她喜歡的人,只是個做戲的對象,秦蓁蓁邁不過心中那道坎。
秦蓁蓁的臉都皺成了苦瓜臉,思考良久,終于心中一橫,将手放在了劉子佩的腰帶旁。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她就當行善積德了!
她半側着腦袋,盡量不去看劉子佩,摸索着解開了劉子佩的腰帶。
伴随着簌簌的聲響,腰帶散了開來。
秦蓁蓁像是在剝一棵筍,一件又一件的脫去劉子佩的衣服。
大夏天的,劉子佩咋穿這麽多……
秦蓁蓁脫去最後一件衣物,感覺自己有些心猿意馬。
劉子佩的身材并不像秦蓁蓁想象中的那樣瘦弱,反而是屬于脫衣有料的那種類型。
他的身體線條流暢,腹肌若隐若現,最為誘人的便是那條人魚線,順着小腹的線條一直蜿蜒到褲子中……
秦蓁蓁連忙別過腦袋,覺得自己的鼻腔有些發燙。
“小姐。”馬車驟然停了,簾外傳來了染月的聲音。
“昂?”秦蓁蓁心中一陣莫名的慌亂,像是做壞事被抓住般,“噌”的縮回手,連聲音都高了八度。
“這兒有個客棧,老爺準備再此将就一夜。”染月聽着秦蓁蓁聲音不對,覺得有些奇怪。
但她轉念一想,小姐是和劉公子一間車廂的,那麽無論是何種情況能夠讓人理解的。
秦蓁蓁不知道染月心中的彎彎繞繞,只是将手中的帕子一甩,慶幸客棧中有小厮,自己不用給劉子佩擦身了。
是夜,秦蓁蓁就着店家摘來的新鮮花瓣,在木桶中舒舒服服的泡了個熱水澡,總算是洗掉了這一天的勞乏。
她舒适得渾身酥軟,連腳趾頭都蜷縮了起來,只想上床好好睡一覺。
聽染月說,這次遇見客棧是因為沒離京都太遠,之後的路程中,有時候還不一定能遇見客棧呢!
所以她要好好珍惜在客棧中的每一刻——即使它年久失修,就算自己蒙上被子也能聽見夜風呼嘯的聲音。
秦蓁蓁惬意的抱着軟綿綿的枕頭,在床上打了個滾。
“小姐,劉公子喝不進去藥。”輕叩了幾聲門後,染月在門外輕聲說道。
“……”秦蓁蓁僵在床上。
她覺得現在的心情,有點像自己小時候把娘親滋補的中藥,當成酸梅湯給喝了一般。
在知道劉子佩寧願病着,也不願意看到自己這件事後,秦蓁蓁雖然并不愛慕他,可是內心還是頗有些觸動。
她一時不知道該用怎麽樣的心情和态度,去面對劉子佩。
秦蓁蓁神色複雜,還是披了件衣服下床開門。
“小姐,劉公子喝不進去藥。您要不去看看?”染月想着以秦蓁蓁對劉子佩的寵愛,第二天聽說了這件事恐怕會責罰她們知情不報,才來告訴秦蓁蓁。
秦蓁蓁小時候身體壯實,倒也不曾生過什麽大病,染月和伺候秦蓁蓁的其他丫頭,也是第一次遇見這種藥喝不進去的情況。
“你去找個店中的小厮,扳着劉子佩的下巴,把藥硬灌進去。”秦蓁蓁揉了揉太陽穴,淡淡的說道。
嗯?染月瞪大了眼睛,這麽簡單粗暴的嗎?
小姐這麽喜歡劉公子,她還以為小姐會趕去探望一下呢。
“我……”秦蓁蓁靠在門框上認真的想了想,道:“我還沒想好,該怎麽樣面對他。”
染月是從小陪伴她的丫頭,秦蓁蓁對她很是信任,自然也沒有那麽多防備。
染月聞言心中不解,只是呆呆的望向秦蓁蓁。
小姐不是很喜歡劉公子的嗎?怎麽都不去看看呢?
自己果然還是不太明白小姐的心思。
染月有些苦惱。
“況且我也不是太醫,下次遇到這種事兒,你直接找孫太醫便是。”秦蓁蓁看了一眼染月,又交待了幾句,便關上了房門。
她沒有骨頭般癱倒在了床上。
客棧床上的粗棉被褥,早就被秦府丫鬟們替換成了她常用的絲綢被褥。
秦蓁蓁看着木質天花板上的紋路許久,最終還是低低的嘆了口氣。
她将被子拉上來蓋住了腦袋,閉上了雙眼。
一夜無夢。
作者有話要說: 秦蓁蓁:染月,你以為我會怎麽做?
染月:奴婢以為您會用小手帕捂着胸口喊劉公子小親親,再撲倒在劉公子的身上嘤嘤嘤。
秦蓁蓁:……
☆、遇刺(已修)
浸透了鮮血的簾幔,被風吹得鼓鼓的,金碧輝煌的大殿上滿是斷臂殘骸,士兵正粗魯的翻箱倒櫃,似乎在尋找着什麽
一個瑟縮的小男孩躲在櫃子中,透過狹窄的縫隙往外面窺視。
櫃外,有具女屍正對着他,眼睛可怖的瞪着,似乎要從眼眶中出來,死不瞑目。
他認得她,那是他的貼身宮女,常常陪着自己玩兒。不論是翻花繩還是下棋,甚至連四書五經也念過一些,現在正值花一般鮮活的年紀。
此時,她卻變成了冷冰冰屍體,一道猙獰的傷口從脖根貫穿胸口,連嫩綠色的宮服都染成了紅色。
小男孩用肉乎乎的手死死的捂住自己的嘴巴,用盡全力不讓自己發出聲音,還帶着嬰兒肥的臉上滿是淚痕,眼中閃爍着和年齡不符的仇恨與恐懼。
“這裏還有個櫃子啊!”一個正在屍體上挑挑撿撿的士兵,發現了他的藏身之處。
他油膩的臉上擠出一個貪婪的笑容,露出一排黃牙。
“讓老子瞧瞧有什麽好東西。”士兵拔出腰間的劍朝他走來,嘴裏卻在不停抱怨,“在這些晦氣的東西身上找了半天,也沒找見什麽值錢的東西。”
“呸!”他啐了一口,嫌棄的一腳踢開擋在櫃子前的女屍。
“說不定那小崽子就躲在裏面。”士兵轉念一想,神色又興奮起來。
他手上的劍還滴着鮮血,衣服上滿是血污,唯有眼中的貪婪之色亮的驚人。
一步,兩步……
小男孩驚恐的盯着櫃子外面越來越近的腳步,愈發顫抖起來。
他不想死,他要活着,他要活着!
士兵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朝櫃子緩緩伸出手……
“!”
劉子佩猛地坐起身來,牙齒死死的咬住了嘴唇,紅潤的嘴唇被咬的發白,額頭上盡是密密麻麻的汗珠。
他弓起身子,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捂住左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氣兒。
“……子佩?”秦蓁蓁正巧推門而入,看清屋裏的情況忙大步上前。
“你這是怎麽了?”她欲伸手替劉子佩拍拍背順氣兒,不知是想到了什麽,伸出去一半的手卻頓在了半空。
她悄悄的将手縮了回來。
“婢女和小厮呢?他們怎麽沒在這兒伺候着?”秦蓁蓁一邊兒問着,一邊兒轉過身去替他倒茶。
秦丞相嫌客棧中的茶葉太過苦澀,泡的都是家中帶來的貢茶。
此次出行,光是茶葉就有一旦之多,天雲國多小山丘,雖然盛産茶葉,可每年進貢的極品貢茶也不過五旦。
秦蓁蓁手中的這麽一壺茶,就抵得上普通人家小半年的開支了。
這是何等的皇恩浩蕩。
秦蓁蓁看着手中馥郁微綠的茶湯,在心中輕嘆。
“……”劉子佩并不答話。
他的眼神注視在秦蓁蓁的脖頸上。
那截脖頸子生的極好,白皙而又修長,稱着窗紙透進來的光,似乎微微透着光。
美麗而又脆弱,就好像觸碰它的人微微用力,便能折斷。
劉子佩的目光驟然深沉起來。
“……怎麽了?”過了許久,秦蓁蓁還是沒聽見他回答。
她轉過身來,就看見劉子佩盯着自己,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她不禁挑了挑眉。
莫不是病傻了?
“不……”劉子佩收回停滞在秦蓁蓁脖子上的目光,微微垂下頭,額前的碎發自然的垂下來,使他的五官都湮沒在陰影中。
秦蓁蓁看不清他的神情。
“是我覺得人多了有些胸悶,便打發他們回去了。”劉子佩低聲道。
“那你要是不喜歡,大可打發他們在門外候着,出了事可怎麽辦?”秦蓁蓁嘆道。
昨夜她想了許久,躲着劉子佩終究還是不妥,畢竟這一路上,她倆還是會被安排在同一間車廂中,自己若突如其來就疏遠劉子佩,也太讓人生疑了。
思來想去的,秦蓁蓁還是決定來看看他。
“你方才是怎麽了?要找孫太醫看看麽?”秦蓁蓁看了眼劉子佩濕透的睡衣,遞過去一塊帕子。
“只是夢魇。”劉子佩盯着帕子,卻并不接過。
潔白的絲質帕子上,靜靜的開着一支嬌豔的并蒂芙蓉,似乎有香氣在上面流淌。
“呃……”秦蓁蓁見他遲遲不接,欲收回帕子,卻突然被一雙修長的手拿走。
“染月昨日裏看見了鴿子,你身體虛弱,要不要派人獵一只補補?”秦蓁蓁心中暗嘆新奇,她還以為劉子佩不會理自己呢。
劉子佩聞言似乎有所觸動,他攥緊了手中的絲帕,突然擡起頭來看向秦蓁蓁。
他黝黑的眸子如同一口深不見底的井,劃過些許微不可見的淩厲。
秦蓁蓁被他看着,不知怎的,後背莫名竄上了一股涼意。
用完早膳,一行人接着趕路。
秦蓁蓁覺得自己的大腦有些混亂,她可以确定,自己方才在劉子佩的眼中看見了一閃而過的危險。
劉子佩為什麽要露出這種表情?
難道劉子佩覺得自己變成這個樣子,完全是因為她,所以新仇加上舊恨,實在受不了想要奮起反抗?
秦蓁蓁百思不得其解。
她撩開簾子,看着馬車外的風景,思索心中的疑惑。
車外是兩座大山,地勢十分陡峭,馬車則被夾在兩座大山之間的小路上,前頭是綿延不絕的山路。
山壁上滿是青苔和藤蔓,偶爾還有碎石滾落,擡頭望去,蒼勁的樹木遮住了一大半的天空。
秦蓁蓁湧上一股不祥的預感。
“有刺客!”
尖銳的聲音撕裂了山中的寧靜,林中的鳥雀嘩啦啦的飛向天空。
随即是大塊山石滾落的聲音。
馬兒受驚,發出一聲嘶鳴,前蹄高高揚起,秦蓁蓁只覺得車廂一陣震動,她和劉子佩皆中心不穩的摔在了地上。
盤子從桌上滑落,摔的粉碎,幾個水果咕嚕嚕的在地上亂滾。
“保護老爺小姐!”緊跟着是一陣拔刀的刺啦聲。
“小姐!馬車失控了!”車夫死死拽住缰繩,掌心磨出了鮮血,還是控制不住受驚的馬。
“該死!”秦蓁蓁一把掀開簾子,卻見車夫被一塊忽然飛來的山石砸落在地,濺起一陣煙塵。
車夫的腦袋被山石砸了一個口子,鮮血争先恐後的冒了出來。
他掙紮的想要起身,身後其它受驚的馬匹卻朝他踏來……
到處都是飛揚的塵土,入耳皆是人們的慘叫,和慌亂的馬蹄聲。
“劉子佩!”秦蓁蓁鑽進車廂,抓住他的手。
劉子佩的神色甚為平靜,似乎什麽都沒有發生,連氣息都不曾亂過。
他輕輕的皺了皺眉,看着秦蓁蓁抓住自己的手,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秦蓁蓁已經無暇關注他的想法了,她神色嚴肅,道:“一會兒待我發現合适的契機,我數到三,你就同我一起跳下馬車!”
秦蓁蓁可不認為自己的駕車技術比車夫還好,馬匹失控太過危險,與其撞上山石或者被刺客刺殺,還不如等馬車駛出人群,跳出車廂賭一把!
劉子佩直直的盯着秦蓁蓁,既不說話也不點頭。
“你倒是給個話啊!”秦蓁蓁急的都要跺腳了,道:“我不管你有多讨厭我,我們的當務之急是活下去!知道不?”
車輪碾過一塊石頭,頓時傳來一陣劇烈的颠簸。
秦蓁蓁一手扶着車壁,一手拉着劉子佩,堪堪的穩住身子。
她只覺得全身颠的發痛,胃裏更是難受,五髒六腑都好像移位一般。
不能再等了!秦蓁蓁下定決心。
馬匹已經被天降的山石吓壞了,慌不擇路的到橫沖直撞。
秦蓁蓁拉住缰繩,也不奢望能夠控制住馬匹,只是希望馬匹能夠往人群外跑,以免落得和車夫一個下場。
她掌心火辣辣的痛。
“那狗丞相的女兒要逃跑!抓住她!”一位刺客見狀,轉身朝同伴迅速喝道。
被發現了嗎?
秦蓁蓁一驚,轉頭見有三,四個穿着統一服裝的刺客從人群中脫離,直朝她奔來。
刺客雖然兇悍,但因為之前埋伏在山上,并沒有準備馬匹,不一會兒子,就與秦蓁蓁所在的馬車拉開了一段距離。
秦蓁蓁見狀松了一口氣。
那刺客眼眼見着追不上,心中一橫,居然從袖中抽出一把飛镖,鋪天蓋地的就朝秦蓁蓁射來。
秦蓁蓁往後一倒,勉強避開了大多數,但仍被幾只飛镖刺中手臂。
镖一入肉,鮮血幾乎是瞬間就染紅了她的衣袖。
秦蓁蓁一聲悶哼,吃痛松開了缰繩。
拉車的馬匹失去了操控它的人,愈加橫沖直撞,一時竟脫離了大道,朝一旁的斷崖沖去。
“不!”秦蓁蓁驚恐的瞪大雙眼,她努力去夠缰繩,身體一歪,被劉子佩突如其然的攬入懷中。
“你的手臂受傷了。”他的語氣依舊平靜,似乎現在的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意料之中?
秦蓁蓁的腦海裏冒出了這個奇怪的念頭,她轉念一想,又覺得荒謬。
劉子佩只是一個皇商的兒子,怎麽可能呢?
父親位高權重,勢力根深蒂固,若是她與父親此番真的遇害,天雲國必定陷入混亂,不論怎麽想都對身為皇商的劉家沒有好處。
秦蓁蓁用完好的那只手去推搡他,道:“馬車都要墜崖了,哪裏還管這麽許多!還是你會馬術?”
平時不是巴不得躲着她走嗎?怎麽現在突然這麽關心她。
“我兒時體弱多病,父親不曾請過馬術師傅。” 劉子佩的眸光閃爍了一下,道:“所以六藝中唯獨不通禦。”
想也知道,看劉子佩一副文文弱弱的樣子,哪像是學過馬術的人。
刺客見一發未中,心中惱怒,暫且放下了活捉的心思,聯合同伴齊發數镖,直朝拉車的駿馬射去。
“咿!”
飛镖齊齊沒入馬身,馬頓時發出一聲哀鳴,速度也慢了下來。
刺客離馬車越來越近,更有甚者已經摸上了車尾。
“不好!他們追上來了!”秦蓁蓁忍住劇痛,心中更是緊張惶恐。
父親地位顯赫,想要他死的人不計其數,若是自己被刺客抓住了,還不知道會受到怎樣的折磨。
秦蓁蓁咬緊牙關,若是放手一搏,尚且還有一線生機!
她看了眼斷崖,心中一橫,拉過劉子佩縱身一躍。
秦蓁蓁感受着身體飛速下墜,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容。
想不到自己重活一遭,居然落得個這樣的死法。
☆、墜崖(已修)
“怎麽辦?”
刺客眼睜睜的看着秦蓁蓁拉着劉子佩,從懸崖一躍而下,消失在了眼皮子底下。刺客們停下了追逐的腳步,一個個面面相觑,相顧無言。
領頭的那個刺客擰起眉頭,一言不發的上前觀望。
山壁陡峭,他站在崖邊往下看,白茫茫的霧氣半遮半掩的擋住了視線,只能隐約看見崖底巨大的岩石,還有崖間冒出來的造型奇特的枯木古松。
“頭兒,公子他……”刺客們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了一會兒,才有一人壯着膽子上前詢問。
“公子有神靈庇佑,必定會吉人天相的。”他沉默了一會兒,伸出手朝衆人示意道:“況且公子大仇未報,不會甘心就這樣死去。”
“可恨那狗丞相的女兒,自己要跳崖,偏拉上公子!”一名刺客咬牙切齒的說道。
“呵。”
那刺客首領冷笑了聲,道:“外面都傳狗丞相的女兒纨绔成性,對公子一見鐘情,我本來還不信,今日見了,倒覺得有幾分可信。”
“就是不知道,公子為何要同她一起跳下去。”他嘆道。
急速流動的氣流淩厲如劍,秦蓁蓁只覺得自己的臉頰被割的生疼,方才從崖山墜落時,她在山石上磕磕碰碰了好一會兒,原本就受傷的左手更是連知覺都沒有了。
自己的左手該不會就這樣廢了吧!秦蓁蓁閉着眼睛,內心一陣自嘲。
“嘩啦!”落體運動驟然停止,秦蓁蓁覺得自己好像被挂在了什麽東西上,那物極具韌性,秦蓁蓁甚至覺得自己被彈了起來颠幾下。
她沒死?!秦蓁蓁欣喜的睜開眼。
只見劉子佩一手拽着樹枝,一手攬着秦蓁蓁,勉強穩住了身子。
“子佩?!”秦蓁蓁又驚又喜。
“你……”
劉子佩皺着眉毛,臉色微微有些發白,他張了張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怎麽了?”秦蓁蓁覺得有些不對,開口問道。
她都已經習慣劉子佩當背景板了,沒想到劉子佩卻在關鍵時刻發揮了作用,看來劉子佩也沒有表面那麽柔弱嘛。
秦蓁蓁喜滋滋的揚起一抹笑容。
“你好重……”
劉子佩不明所以的看了一眼傻笑的秦蓁蓁,用盡全身的力氣抓住樹枝,才沒有滑落。
“……”
秦蓁蓁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
秦蓁蓁板着一張臉,手腳并用的從劉子佩的懷中挪到樹上。
劉子佩在秦蓁蓁挪出去的那一瞬間面色一松,舒暢的松了一口氣。
秦蓁蓁:“……”
自己真的有那麽重嗎?
天雲國地勢以平原為主,丘陵為輔,在這種大環境下,高山甚為少見。
因此秦蓁蓁和劉子佩所在的這座山崖,雖然在天雲國算是高山了,但也不過兩百餘丈。
秦蓁蓁如同一只猢狲般抱住樹,在暫時安全下來之後,身上的疼痛愈發明顯。
兩人此時正處于懸崖中間偏下的位置,即便如此,她往下望去,還是覺得陣陣眩暈。
“如今之計,只有抓着藤蔓慢慢爬下去了。”劉子佩仔細觀察了一番周圍的環境,最終将視線停留在了自半山腰垂下來的藤蔓上。
“沿、沿着藤蔓爬下去?” 秦蓁蓁哭喪着一張臉,連聲音都在發顫。
“難不成秦大小姐想要在崖間安家?”劉子佩不軟不硬的給怼了回去。
秦蓁蓁精心梳好的發髻已經在碰撞中松散淩亂了,昂貴綢緞制成的衣衫,也變得破破爛爛,受傷的左臂處更是一片狼藉。
劉子佩看着如此狼狽的秦蓁蓁,勾了勾唇角,心中卻絲毫沒有想象中的快意。
他擰着眉頭,很是不解自己心中莫名翻湧的情緒,一個人暗搓搓糾結了許久,最終還是默默移開了視線。
秦蓁蓁顫顫巍巍的接過劉子佩遞來的藤蔓。
自從她重生之後,生活就愈發多姿多彩起來。先不提自己之前強搶良家婦男,跳馬車也就算了,居然還捎帶着連懸崖都跳了。
這是要把上輩子沒幹過的事情都幹一遍啊!
秦蓁蓁一邊吐槽着自己,一邊默默聽從劉子佩的安排,拉着藤蔓往山崖下爬。
岩壁疏松,秦蓁蓁又是個極為怕高的,每往下一步,都要伸出腳尖試探好幾回,确認落實了,才磨磨蹭蹭的邁開腳。
沒一會兒,就和劉子佩拉開了好長一段距離。
劉子佩離崖底不過十幾丈了。
“子,子佩。”秦蓁蓁弱弱的喊了一聲。
她往日的氣勢都消失了,此刻正如同霜打的茄子般,蔫巴巴癱在半路。
不過她的眼神倒是足夠可憐,盯的劉子佩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差點沒失手摔下去。
劉子佩:“……”
二人懸在半空中,無聲對視了許久。
幾片枯葉自上飄落,打着旋兒下墜,崖間的霧逐漸消散了,金色的陽光透過樹葉間的縫隙照射下來。
劉子佩率先敗下陣來。
“你下來,我等你。”他甩出簡潔明了的六個字。
劉子佩看上去有些無奈,語氣中似乎還摻雜着其他秦蓁蓁所不知道的情緒。
情況特殊,秦蓁蓁也沒仔細琢磨劉子佩到底什麽态度,聽到對方願意等她,頓時愁眉一舒,有了往下爬的動力,樂颠颠的握緊藤蔓龜速移動。
劉子佩并不去看秦蓁蓁,只是一味低頭看着崖底,不知道又在想些什麽。
男人心,海底針,而劉子佩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他的心是海底沙,一捧起來就散了,更別提尋思他到底是個什麽想法了。
秦蓁蓁看着兀自發呆的劉子佩暗嘆。
歷經一番波折,二人好歹算是安然無恙的抵達了崖底。
崖底滿是尖銳的碎石,一條河流從中間穿過,将崖底分為兩半。
要是從懸崖摔落,掉在這些個尖銳的石頭上,怕是連個全屍都難保。
劉子佩暗自松了口氣。
“水?!”
秦蓁蓁爬了半天,連後背的衣裳都汗濕了大半,嗓子早就幹的冒煙了。
她看見河流頓時一陣歡呼,忙不疊的撒歡跑過去,誓要痛飲一番,洗淨污垢。
劉子佩默默的跟在秦蓁蓁的身後,皺眉看着秦蓁蓁狼狽的身影好一會兒,才走到秦蓁蓁的上游處,用手捧着水,小口小口的喝起來。
秦蓁蓁痛快的喝完水,又洗了把臉,頓時覺得神清氣爽,只是安靜下來後,傷口的疼痛感越發強烈了。
她瞥了眼在旁專注喝水的劉子佩,小心翼翼的想要掀開自己的左袖。
血液早就凝固了,布料和傷口血糊糊的粘做一團。
秦蓁蓁咬着牙,手上并不敢太用力,自己折騰了好一會兒也沒把衣服揭下來。
“劉,劉子佩……”她哭喪着臉轉向一旁的劉子佩處。
“怎麽……”劉子佩聞言扭過頭來,尚未完全說完口中的話語,視線中便猝不及防的撞見一只雪白的手臂,他愣愣的盯着看了片刻,臉上卻慢慢的染上了粉紅。
待他回過神來,臉上,脖子上,耳朵上,早已是一片火燒火燎。
他猛的轉過頭去,似乎有些氣急敗壞,但又夾雜着一絲羞赧。
“好端端的你做什麽!”
他背對着秦蓁蓁,腦子裏一片混亂,唯獨記得那只雪白的手臂。
“哪裏好端端了?”秦蓁蓁一臉莫名其妙,“我手臂上的傷口和衣服粘住了,正想讓你過來幫我揭下來呢!”
劉子佩這是什麽反應?自己上回直接把他壓床上了,也沒見他這麽過激啊!
秦蓁蓁百思不得其解。
劉子佩聞言,早就僵硬的如同提線木偶般,連話都說不清了。
他慢慢轉過了身。
果然如同秦蓁蓁所說,她的手臂上早已是血肉模糊,衣服和傷口都粘在了一起。
劉子佩臉色一變,忽然咬住嘴唇,後退了好幾步。
秦蓁蓁:“……”
“我暈血……”劉子佩蹲下身來,就着清涼的河水洗了把臉,才覺得那股強烈的暈眩感緩解了些。
劉子佩這個靠不住的男人!
“況且……”
劉子佩平複了一下情緒,道:“這種傷口不能直接将布料扯下來,要用水把布料打濕了,才能慢慢揭開。”
“你怎麽知道?”秦蓁蓁好奇地問。
他一個皇商家的貴公子,因為身子弱連馬術課都沒上過,怎麽知道這些處理手法的?
劉子佩的眼底閃過一絲暗芒,不知是想到了什麽,語氣驟然冷了幾分。
“小時候見家丁受傷時學到的。”他這麽說道。
秦蓁蓁察覺他語氣的變化一愣,想要問問他到底怎麽了,卻見劉子佩把頭別了過去,似乎不想再多言了。
又怎麽了?
……真是,男人心,海底針。
秦蓁蓁再一次感嘆。
作者有話要說:
☆、相處(已修)
“你在做什麽?”
劉子佩收拾完東西走出茅屋,看見秦蓁蓁還外面一個人搗鼓,不禁開口問道。
劉子佩擡起手,輕撫上自己缺了半截的袖子。
幾縷青絲自耳畔滑落,他的眼底深沉如墨,意味不明的看向秦蓁蓁。
秦蓁蓁手臂的傷口上,纏着與劉子佩袖子相同的布料。
“我在設陷阱。”
秦蓁蓁手上不停,頭也不回的應道。
“陷阱?”
“對呀。”秦蓁蓁抹了把頭上的汗珠,轉過身道,“我前日在客棧,看見窗外有鴿子飛過去,所以想要設個陷阱,看能不能能捕上一只。”
“咱倆兒都受了傷,流了血。要是晚上能吃上點肉食,可最好不過了。”
當然,若是能夠捕到鴿子自然是最好不過。
唔……實在不行捕到只麻雀也能湊合。
二人之前沿着河流走了許久,才找見了這間茅屋。
茅屋不大,卻極為破敗。屋頂上的茅草早就被風吹的所剩無幾,站在屋裏擡頭就能看到屋頂上明顯的洞。
秦蓁蓁推測是獵人搭的臨時庇護所。
屋中空空的,除了竈臺什麽都沒有,地上積了厚厚的一層灰塵,像是被遺棄了許久。
不過,劉子佩在竈臺旁的角落裏找到了火石,這倒是讓秦蓁蓁高興了些。
“鴿子嗎……”
劉子佩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微妙,秦蓁蓁總覺得他聽見自己的提議不太高興。
秦蓁蓁沒多想,只是憶起前幾日他在客棧中反常的态度,便問道:“你是不是特別喜歡鴿子?”
“嗯?”
劉子佩聞言挑了挑眉。
“總感覺你……”
秦蓁蓁在心中暗自斟酌了下用詞, “總感覺你一聽到我要對鴿子下手,就……不太高興。”
“萬物皆有靈,所以我聽到殺戮總會心有所感。”劉子佩板着臉,一本正經的說道。
秦蓁蓁一拍腦袋,“對哦,你是般若寺的俗家弟子。”
劉子佩不剃頭發,也極少念經,久而久之秦蓁蓁都差點忘記了他的身份。
這大概就是俗家弟子與真和尚的區別?
她胡亂揣測着。
“那你吃不吃肉?”秦蓁蓁湊過去問。
她頭頂有撮發絲不聽話的翹着,臉上則不知道什麽時候沾染了灰塵,看上去像只剛從土堆裏撒歡爬出來的小花貓。
劉子佩看的的心癢頭癢的,不由的別過了頭。
“自然是不吃的。”
其實,他并不是因為俗家弟子這個身份,才不吃肉的,其中的緣故還要追溯到許久之前。
不過,秦蓁蓁不需要明白這些事情。
“這樣啊。”
秦蓁蓁聞言有些遺憾,她舔了舔幹燥的嘴唇。
“也不知道鴿子到底會不會來。”秦蓁蓁直起身子感慨。
她小時候很皮,凡是新奇有趣的東西必要嘗試一番,雖然受身份所制約,不至于爬樹掏鳥窩,但是做個簡陋的陷阱捕鳥倒是常常會幹。
沒想到小時候用來消磨時光的游戲,居然會在這種時候派上用處。
秦蓁蓁突然覺得有些好笑,果真是世事無常。
“……”
劉子佩盯着她手上的傷口,沒有說話。
秦蓁蓁靠在竈臺上,百無聊賴的撥弄着自己的發尾。
天色已經泛黑,而劉子佩方才出門撿柴去了,到現在還沒有回來。而她則留在草屋中,把裏頭收拾了一番。
暮色低垂,又是荒郊野外的,劉子佩會不會出了什麽事兒?
秦蓁蓁有些擔心,她跑出門看了看自己的陷阱,依舊是一無所獲。
看來今夜注定是要餓肚子了。
秦蓁蓁有些喪。
她可憐兮兮的抱着膝蓋坐在角落裏,把自己縮成一個球。
她擡起頭,透過漏風的屋頂,一顆一顆的數着天上的繁星。
在數到第五百一十九顆的時候,劉子佩終于回來了。
他的背上背着一捆柴,手中還端着一個葉子包成的包裹。
“這是什麽?”秦蓁蓁湊了過去。
“我在撿柴的時候,看見有野果,就順手摘了點。”劉子佩面露疲憊之色,将包裹遞給秦蓁蓁。
秦蓁蓁打開包裹,發現裏頭皆是一串串紅瑪瑙似的野果,晶瑩剔透,一看就有食欲。
她沒出息的咽了口口水。
“你吃嗎?”
她舉起一顆正要往嘴中送,忽然想起劉子佩,忙轉過頭問道。
劉子佩背對着她,并不說話。
秦蓁蓁問了好幾聲都不曾聽見回複,待她氣鼓鼓的繞到劉子佩面前時,頓時噤了聲。
劉子佩的呼吸綿長,雙目緊閉,纖長的睫毛投下扇子般的暗影。
睡夢中的劉子佩似乎卸下了白天的哪些冷漠與防備,俊俏溫柔的像是一個普通的俗家公子。
秦蓁蓁盯着劉子佩的睡顏看了許久,才悄悄的回到原處。
她吃了一半的果子,将剩下的一半放到了劉子佩旁邊的空地上。
“晚安。”
她小聲的朝着劉子佩說了一句,閉上眼睡了過去。
聽着不遠處的呼吸聲逐漸均勻,劉子佩才睜開了那雙星眸。
他轉過身,看了秦蓁蓁許久,才起身出去。
伴随着一聲哨響,肥碩的白色鴿子穩穩的停在劉子佩的手臂上。
劉子佩撕下一角白色的裏衣,用碳條寫了寫什麽,塞進了鴿子的腳環中。
白色的鴿子撲朔着翅膀消失在天際,今天的月亮格外的明亮。
劉子佩就這樣站在屋前,看着皎潔的月色。
一夜未眠。
☆、進城(已修)
當衆人終于踏進邊塞的第一座城市時,正好趕上一年一度的卡姆紮節。
因着此次出行算是暗訪,保不準這邊塞各個城中有亂黨與官員勾結,所以在到達最終目的地前,秦祿為了掩人耳目,準備都在客棧将就。
秦蓁蓁待在三樓的雅間往下望,見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們穿戴的服飾各色各樣,還有人牽着駱駝在街上吆喝,街邊的小攤上也盡是一些稀奇古怪,聞所未聞的貨物。
果真是從沒有見過的新奇景象。
秦蓁蓁一邊驚嘆着,一邊掰下塊馕往嘴中塞去
邊塞各民族雜居,部落衆多,常是這個部落剛過完節,另一部落就開始過與其內容相似的另一個節日了。
這座城是邊塞要地,不同民族的人在此共存,因此遇上各個民族過節,就像放煙火似的——東邊剛上去一朵,西邊就又綻開一朵。
于為了便利,城中就将各種相似的節日都統一成了個新節日。
卡姆紮節便是邊塞的七夕。
衆人連續趕了幾周的路程,早就疲憊不堪了,于是秦父下令在此休整一番,等過幾日再啓程。
秦蓁蓁瞧了眼在隔壁桌喝茶的劉子佩。
此時不是飯點,而秦蓁蓁這幾日水土不服,吃飯時間極不規律,今日好了些,才被允許吃口羊肉。
羊肉味重,劉子佩又不食腥膻之物,秦蓁蓁便把他和士兵分到了一桌喝茶聊天。
那天的發生事情,就好像夢一樣。
跟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