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魔法鍋的故事常見于凱爾特的神話傳說中, 絕大多數人大概對此都沒什麽概念。畢竟就世界範圍的知名度來說,凱爾特神話體系的知名度都相當感人。
同樣都是歐洲神話,知名度肯定不可能和隔壁再隔壁希臘神話的婦孺皆知相提并論, 而構築凱爾特神話的德魯伊教也已經随着戰争與入侵幾乎完全淹沒在歷史長河裏,但跟靠着木乃伊和金字塔吊住最後一口氣的埃及神話比一比, 凱爾特神話的神秘依舊可以稱得上生機勃勃。
起碼凱爾特神話有着一張足以保命甚至翻盤的必勝底牌, 叫做亞瑟王與圓桌騎士。
好吧,很多人并不知道亞瑟王的傳說來自于凱爾特神話故事, 也不太清楚亞瑟王傳說裏被圓桌騎士追尋的聖杯, 原形正是凱爾特神話裏頻繁出現的寶物“魔法鍋”。
有的魔法鍋有着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財富, 有的能夠釀造無窮的智慧,還有的如聖杯傳說那般,能夠帶領英雄的靈魂走向永生。
只不過魔法鍋的故事随着外來教派的入侵和本土文化的喪失, 流傳至今的傳說裏就變成了更為神化的“聖杯”。
威爾斯先生收藏的也并非知名度最高的聖杯。
但就力量與神秘而言,威爾斯先生藏寶庫裏的那個也沒有差多少。
班西清點過威爾斯先生的遺産,結合那口魔法鍋的造型體積和威爾斯先生的經歷, 他合理推測那應當是傳說中的“布蘭的魔法鍋”。
那是記載于神話故事《馬比諾吉昂》中巨人聖布蘭的故事,其中出現的最為珍貴的寶物便是布蘭的魔法鍋, 傳說中那口魔法鍋可以無限地令死者複生, 唯一的代價是複活者會失去開口說話的能力。
威爾斯先生曾經想過複活自己的戀人,班西在他的遺物裏清點出相當多的相關資料和器具。
他無從得知威爾斯先生又是因為什麽最終放棄了複活的計劃, 或者說他是不是嘗試過,最終徹底認識到這已不再是他記憶裏那個神秘繁榮的時代,哪怕他千方百計從不知道哪裏挖出了布蘭的魔法鍋,也不可能像某兒童文學那樣原材料丢進去攪一攪, 就能把離去的人再煮出來。
逝去的就是逝去的,亡者與生者之間橫着一道深不見底的溝壑, 哪怕是神明也無法跨越。
所以班西看到的魔法鍋落滿灰塵鏽跡斑斑,裏面塞着些有的沒的亂七八糟,全然被威爾斯先生當成個垃圾桶在用,可憐巴巴地蹲在牆角。
但這不影響班西走進藏寶室的第一眼就看到它,古老強大的神秘藏在鏽跡之下依然是古老而強大的神秘,只露出一絲氣息,整個藏寶室便靜默如一潭死水。
所有的藏品都夾着尾巴收起屬于自己的氣息,本應能量起伏如同星河流淌,能量場之間動态平衡的局面,此時卻只有那一抹透着鏽味的風來回游蕩,仿佛在巡視自己的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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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強大的神秘,班西看到都心動了一下,是以他并不驚訝會成為遺産中被觊觎争奪的對象,反而是只出現了一個争奪者讓他比較驚訝。
他都做好打長期持久的車輪戰的準備了。
好吧,考慮到那一位争奪者的身份,似乎又沒有那麽令人驚訝。
葬禮之後沒有多久,班西便在家裏的茶幾上看到了一個信封,敲着帶徽章的火漆印封口,用一個橡果壓住。
極為常見的,從橡樹上摘下的橡果,但也極為不常見的——班西知曉這樁事情——在滿月的第六日采摘,沒有碰觸過地面,在掉落時被柔軟幹淨的白色鬥篷接住的橡果。
火漆上蔓延着槲寄生的花紋,信封薄而輕,對着光時裏面什麽也看不到,仿佛裏面什麽也沒有。
沒有收信人,沒有落款,也沒有任何的文字或者花紋裝飾。
更沒有驚動班西放置在家門內外的任何警戒,像是這個信封本來就該待在這個位置。
班西拆開信封,信封裏裝着的并非信件,女人的聲音從信封口跳出來,在房間裏清晰地響起。
“在此誠邀班西·羅斯巴特參加……”
這是一個邀請,既來自于對魔法鍋蠢蠢欲動的争奪者,也來自于女巫“班西”所參與的——那個詞用中文該怎麽說來着,班西捏着信封凝神思索。
對了。
“姐妹會。”他用最合适的詞彙對時律解釋女巫們的小團體是個什麽樣的存在。
考核嚴格,規矩嚴密,互相幫助資源共享,成員之間關系親密。
班西的母親曾經是一個姐妹會的核心成員,于是繼承了母親存在的班西依舊是這個姐妹會的一員,在成年之間以“班西”的身份參加過幾次她們的聚會。
那位先迂回找到了烏瑟的女巫同樣屬于那個姐妹會,若非如此現在班西收到的應該不是聚會邀請函而是惡意威脅的詛咒。
——姐妹會的成員之間誓言絕不傷害彼此,可以離開但絕不背叛。
這樣誓言的約束力與班西身上的神聖誓約差不多,一旦違背就要被誓言反噬,丢掉性命倒是小事,自身神秘消亡才最要命。
死亡可以作為巫師修行的一部分,自身神秘消亡則意味着徹底與神秘的世界告別。
“你要去?”時律問道,心裏在想着班西的衣櫃裏還剩下幾條壓箱底的裙子,爪子癢癢頗想在那些昂貴脆弱的布料上磨一磨。
但他不能那樣做。
他知道,他知道。
那些裙子是“班西”這個存在的一部分,即便班西自己都不能去抹消它。那是班西自己本身神秘的重要組成,他可以在某些時候和時律撕幾條撕得響亮些作為小情趣,而不能一條不剩地統統丢去當柴火燒個幹淨。
這就跟他不能改掉“班西·羅斯巴特”這個名字一個道理,任何法術都需要巫師知道“自己是誰”,在他頂着班西這個名字行走于世間二十多年後,他的所有一切都建立在這個名字之上。
而他又沒有別的名字,本身的存在并不穩定,一旦否認了這個名字,大概有九成九的概率直接離開這個世界。
無名的靈魂和沒有身份的存在,只會是被那條河水徹底洗淨過去,即将繼續向前的靈魂。
時律舔了舔後槽牙,開始覺得牙根也有點癢癢了。
“沒事的。”班西揉搓着時律的後頸,像在安撫一只貓,“這次不穿那些裙子。”
雖說是必須以“班西·羅斯巴特”身份出席的聚會,可非正式也不那麽嚴肅的場合下,不是沒有空子可以給他鑽。
班西從衣櫃不那麽壓箱底的地方,拿出來了一套西裝。
和他的西裝混在一起毫無違和感,一眼看去清一色手工定制的嚴謹端正,甚至于班西穿上都沒有任何奇怪或者明顯女性化的地方,細腰長腿一小截腳踝白得晃眼。
只除了,這是一套女士西裝。
由女士西裝修改而來,去除了絕大多數女士西裝設計的女士西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