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九
“這是我們在學校宿舍裏發現的。”沈靈預感到事情可能有些棘手,不過還是盡量平靜地敘述着,“莫啞說這蟲子和我妹妹眼睛裏的有些像,我們就想着把它拿來給你看。”
“不過,我們來的時候只帶了一只。”
許常思示意莫啞把瓶子給放下,擡頭看着她道:“那不是沈岚眼睛裏的東西。它們是很像,但是不一樣。”
“莫啞,你從花盆裏抓一把土過來。”
莫啞按照許常思的吩咐,将滿滿的一把土撒在那些蟲子旁邊。這些蟲子看上去沒有任何異常。
但正因為沒有任何異常,莫啞和沈靈知道許常思說的是真的了。
沈岚眼裏的蟲子是從特殊的墳裏來的。在她們的村子裏,夭折的人,橫死的人一般都是被匆匆埋掉了事,連副棺材都沒有,直接被扔在土裏。在那裏長大的蟲子見了土以後會使勁往裏面鑽,因為它們以為那土裏會有一具屍體。
眼前這些蟲子在土跟前無動于衷,顯然并不是沈岚眼裏的那種。
莫啞看了看那些蟲子以後,垂下頭去。莫啞和沈靈跟着她一起往下看,這才發現地上正爬着兩只一樣的黑色的蟲子。
許常思正是從這些多出的蟲子身上看出端倪。
“這是從某些将死之人的身體裏出來的東西。它們會互相吸引,招朋引伴,等着一起吃一個快要死掉的人。你們的那只應該是吸引了別的蟲子過來。”
許常思聽着廚房裏的動靜,緩緩地道:“以前沈岚不敢一個人來我這裏,因為附近有很多吸,毒的人,都是莫啞帶她來的。最近她倒是不怕了,她覺得那不過都是些快死的人。你們來的時候看到他們了嗎?”
“這些蟲子是從那些人身上出來的?我們沒離他們太近。”
莫啞說完後停頓了一下,接着說:“我想起來了,我們遇到了那個七口之家的孩子。”
“你說那家?家裏現在只剩一個奶奶和小孫子了,看來也是都活不了多久了。”
許常思每次提及生死這種話題時,眼底會閃過一絲悲憫,但那悲憫之情持續的時間太短太短,她很快地會換上一張冷靜的臉。醫院裏沒人對她有異議,大家覺得做醫生的,看多了生死離別,這樣做也無可厚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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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莫啞知道,許常思在做醫生之前就是這個樣子。
這時沈岚端着水杯進來了,她進屋後還沒有來得及摘掉那條紅色的圍巾,一直戴着。
當沈岚走近許常思的時候,許常思笑着道:“不嫌熱嗎?”
她說這話的時候,順手将那條圍巾給扯了下來。這一切都被莫啞看在眼裏。
莫啞看到許常思方才還算輕松的眼神陡然一變。
另一邊,因為害怕妹妹看見蟲子後想起自己眼裏的東西,沈靈不動聲色地阻擋了沈岚的視線。好在沈岚這會兒的注意力也沒放在她這兒,而是擱在了許常思身上。
許常思說她因為要躲着鬧事的人而摔倒,極為簡單地說了事情經過。當她說到她一時生氣,所以辭了職時,整個屋子裏只有沈岚信了這一點。
許常思面對着那兩個人一臉不信的表情,微笑着道:“該給小岚上藥了。”
沈靈和沈岚都想讓她躺着養傷,但許常思執意要這麽做。上藥的過程并不簡單,這一折騰就折騰到了晚上十點鐘。和往常相比,這已經算是快的了。
沈靈照舊地在她的眉心處那裏割了一刀子。上次莫啞拿錯了刀子,不過拜那把匕首的靈力所賜,沈靈眉心處的傷愈合得很快,看不出一點被割傷過的痕跡。
在沈靈淡然地放下刀子的時候,莫啞問起了那間宿舍的事。
“既然宿舍裏鬧過鬼,那麽,那蟲子應該是從某個女孩子身體裏鑽出來的。我忘了告訴你們了,它會在某些極度虛弱的身體和被鬼影響的身體裏出現,後者的概率更大。”
沈靈聽了這話,想起了夏成。她想,那鬼是不能殺掉夏成的,可是它應該會影響到她。
她一時擔心起來。
十幾分鐘後,大家各自休息。家裏一共有三個卧室,但最小的那一間裏從不住人。沈靈和沈岚住在了莫啞的房裏,莫啞則去和許常思睡在一起。
沈岚和沈靈出了許常思的卧室,臨走前關好了門。在她們走後,莫啞轉過身來,似笑非笑地看着許常思。
“那條圍巾是沈靈的,我确認過,是那條。”
沈岚忘了把圍巾帶走,那東西還留在搖椅旁邊。許常思輕輕地撫摸着它,恍惚間想起了那個叫莫水的人。
她讓莫水把圍巾送出去,說這樣一來她便能見到方啞,見到她已經死去的戀人。
最後,許常思還告訴她:“凡事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莫水以為是要讓拿到了這條圍巾的人付出代價,當時猶豫不決。于是,許常思直白地告訴她:“不是別人要付出代價,是你。”
不久之後,許常思帶着莫水的血,艱難地跋涉在深山裏。那時正是冬日,每逢冬日,許常思的身體會變得非常脆弱,動不動便骨折。但她知道時間不多了,她得在那具屍體腐爛之前辦成這件事。
最終許常思将那血灑在了一具被埋了百年的棺材上。在那棺材裏,一個七歲的女孩子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望向她。
莫啞記得那時許常思的眼底有着悲憫之情,但是那悲憫之情持續的時間太短太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