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
夏悠然第二天早上起來對着鏡子抹遮瑕膏,眼皮下的暗青倒是能遮掩,眼底的倦色和浮腫的上眼皮卻是任遮瑕膏的功效再怎麽大也遮不住,她不由又嘆了口氣。其實除了最初那半年裏病态的悲傷,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過了。時間是這世上最好的療傷藥,除非真的過不去了,一旦過了那個坎,多大的悲傷都會随着時間的流逝慢慢淡化。
顧小米進來拍了拍她的肩膀,這會倒是沒有打趣她。昨晚的夏悠然特別有傾訴欲,和她說了很多,連江程的那件煩惱事也告訴了她。
顧小米便勸她,“其實他們兩個人都是不錯的,周醫生自然是不必說了,各方面的條件都是上上之選;江程雖然比你小四歲,可這年頭姐弟戀也不是什麽稀奇事,只要他對你是真心,年齡不是問題。”
夏悠然卻說:“要忘記過去,我自然不能和他們在一起。”
顧小米自然明白她的意思,陸航是救江程而死,夏悠然每每見到江程難免會想起過去,想起那曾經蝕骨的傷痛和遺憾。而周濟揚,他的眉眼和陸航那般相似,若真在一起,到底要把他當成誰?
關于這個問題,顧小米昨晚跟悠然已經讨論過了。
“你不妨當他是陸航的替身,他那麽喜歡你,你為什麽不能把他當做自己最愛的人去愛呢?人總要給自己希望。”
夏悠然回答:“我已經接受了陸航離開我的事實,又怎麽能把別人當成是他?”每一個人心上那個被牢牢記住的名字都是獨一無二的,陸航是夏悠然青春年少時編織的一個夢,是她心底的白月光,求了很多年,終于得到了,得到了又失去了,這種痛無法言喻。有人說,得到後又失去,不如永遠得不到,得不到的總是最好的,永遠在你的世界裏高高在上,像一個美妙的夢,即使醒了只會覺得遺憾,卻不會有痛。
陸航那麽好的一個人,她寧願自己從來沒有得到過,寧願和以前一樣站在角落裏遠遠地觀望他,也不要讓他帶着對她的愛死去,他還那麽年輕,他還有那麽多的願望沒有實現,怎麽能這麽死了呢?
而今她痛也痛過了,最艱難的日子都熬了過來,為何還要讓自己陷入那苦悶的回憶當中去?豈不是跟自己過不去。
顧小米見勸不動她,也不再說什麽了,只是在心裏為周濟揚感到遺憾,多好的男人啊,哎,暴殄天物啊。
夏悠然好像聽見她的心聲,一本正經說道:“如果你對他有想法,就勇敢地去追吧,我會支持你的。”
顧小米切了一聲,“被別的女人踢出來的男人,老娘才不要呢。”
夏悠然頓時哭笑不得。
中午,悠然接到程玉芬的電話,讓她晚上過去吃飯,江程的通知書到了,打算慶祝一下。夏悠然想了想,說:“要不,晚上我請客去外面吃吧?”這幾年,她在江程蹭飯無數次,請他們吃飯的次數卻是屈指可數,并不是她不會做人,只是程玉芬夫妻倆太客氣,總是舍不得讓她破費。
“我已經買好菜了。”程玉芬說,“等江程快去學校的時候你再請他去外面。那就這麽說定了,下班讓江程去接你。”
“哎,不……”她剛想說不用了,那頭程玉芬已經挂了電話,其實她的腳傷也已經完全好了,她嘆了口氣,慢慢放下電話。
“小夏,怎麽了?”坐她旁邊的周大姐終于問了她一句。
夏悠然轉過頭,“我弟弟的通知書到了。”
周大姐家也有個上高中的孩子,聽悠然這麽一說,不免有興致,“這是好事啊,你還嘆什麽氣?”
“可我不知道給他買點什麽。”
“哎,那還不簡單,現在的孩子上大學,手機、手提都是少不了的,你給他買一樣,他肯定會喜歡。”
夏悠然想了想,“他上軍校,這些東西不知道給不給帶。”
周大姐頓了下,然後提了一個對悠然來說很有用的意見,“手表,這個肯定用得上。”
下午江程來到她辦公室的時候,悠然已經收拾好東西,周大姐看到這個帥氣的小夥子笑吟吟地對悠然說道:“你弟弟長得真帥,可惜我家姑娘還在上高二。”
夏悠然笑着去看江程,他臉上笑意淡淡的,也看不出是高興還是不高興。不過周大姐的話卻沒有完,“我女兒數學不太好,請了家教也還是不行,小夥子,我聽你姐姐說,你數學很好,有什麽好的學習方法嗎?”
江程沒有說話,夏悠然扯了扯他的衣角,他才慢悠悠說道:“我沒請過家教,就是自己那麽學的,天分也很重要。”
周大姐的笑臉立刻僵住了,夏悠然充滿歉意地望了她一眼,再也不忍心擡頭。江程在生人面前一向不茍言笑,可也不是沒有分寸和禮貌,他說話做事還是得體的,今天不知道是怎麽了。夏悠然愁苦着,不知道該說什麽來緩和氣氛,正好這時有人說下班了,這場尴尬才算告于段落,不過周大姐走的時候一句話也沒說,想必心裏已經氣壞了。
夏悠然一直坐着,直到辦公室裏的人走光她才站起來,起身時也沒有跟江程說話,只是在他伸手來接她手上的皮包時,側身躲過了。
兩個人走出政府大樓,夏悠然往公交站牌那邊去,江程步子在原地頓了下,最後也跟了上去。
正是下班高峰,政府大樓那麽多部門,站牌處已是人多為患。
江程看一眼公交車上擁擠的人群,伸手拽住了她,“我們打車回去吧。”
夏悠然回答他:“這個時間出租也不好打。”這倒是實話,可江程還是把她拽下了站臺。
“江程!”夏悠然掙脫了他的鉗制,一時看着他。以前的江程從來不會說勉強她的話,更不會做勉強她的事,自從考完試之後他就像變了個人。以前的他一直聽她的話,她說什麽他都是看着她笑,從來不會在她面前表露出不同的意見,在大家眼裏,都認為他很敬重這個姐姐,要不上次程玉芬也不會讓她去勸他,可如今,他不但不聽她的勸,甚至開始在她面前變得野蠻霸道。
他站到她對面,“我知道你剛才生氣了,可我不喜歡別人對我評頭論足,更不喜歡他們說我是你弟弟。”
“他們難道說錯了嗎?”他本就比她小,說是弟弟也不為過。
“可我不是你弟弟,我們沒有血緣關系。”他鄭重強調。
站在這車流如織的街頭跟他讨論是不是弟弟的話題這是多麽匪夷所思的事情,夏悠然感到焦慮煩躁,“江程,我不想聽這些。”
江程的胸口劇烈起伏着,他還想據理力争,可看到她別過臉去了,最終也沒有再說了,他走到路邊去攔車子,四十多分鐘後,他們到了家。
江明遠還沒回家,程玉芬在廚房裏忙碌,悠然換了鞋子走過去,問要不要幫忙。
大家相處久了,彼此也不客套,程玉芬說:“行啊,幫我把青菜洗洗吧。”
“媽,我來吧。”夏悠然的手還沒有觸到水龍頭,江程已經站到她身邊,夏悠然從水槽邊退開半步,狹小的廚房空間裏頓時顯得有些擁擠,程玉芬回頭望着他倆,看他們的眼神像兒女雙全的母親一般心滿意足,“留一個人幫忙就行。”見他們都沒搭腔,擺了擺手,道,“算了,你們都出去好了,我怕有人越幫越忙。”然後笑嘻嘻地把兩個人都趕到外面去了。
江程伸手搓了搓臉,臉上微微發熱,“我去拿通知書給你看。”
夏悠然抿抿嘴,“好。”
江程往他房間走了兩步,停了停,回頭說道:“你不跟我進來嗎?”
他的房間夏悠然以前去過,陸航剛剛過世的時候,他們曾像親姐弟一般抱頭痛哭,互相安慰過,當時的少年懊悔得在她懷裏痛哭失聲,他說,如果不是我貪玩,陸哥哥不會死,我對不起你們,你打我吧,姐姐……
她當時緊緊地抱住他,那個擁抱無關乎情*欲,對她來說,這個少年是陸航生命的延續,她抱住的也不是別的,是能讓她的遺憾變得不算太徹底的一股信念。她沒有想過,有一天這信念會在歲月的演變裏慢慢變了味道,她從不願意這樣想,可終究無能為力,最後她只能選擇逃避。
“我在客廳等你。”她看着他的眼睛說道。
江程眼中的失望一閃而過,不過終究是沒有再說什麽。
江程從房間裏拿來了他的通知書,夏悠然坐在沙發上看,她的手指慢慢地撫摸着那獨具特色的封面,心裏百轉千回。陸航當年是不是也收到了幾乎一摸一樣的通知書呢?得償所願的他心情一定十分愉悅,可惜她沒有看到。
“陸大哥當年的通知書也這樣給你看過麽?”江程不知道什麽時候靠了過來,突然逼近的男性氣息令她心頭一震,身子迅速往後退去。
江程一手撐在沙發上,大半個身體朝她傾過去,目光深沉似海,只等她回答。
“你這是幹什麽?”她壓低聲音道,“坐回去。”
江程對她還是有忌憚的,見她面帶愠怒,動了真格,他也不敢為所欲為,手一松坐正身體,臉上露出近乎得意的表情,緩慢說道:“我猜肯定沒有,不然你怎麽看得這麽仔細。”
悠然扯了扯嘴角,将手裏的通知書遞給了他,目光卻望着遠方的陽臺。“有沒有都沒有關系,他始終活在我心裏。他用生命挽救了你,在我心裏你就是他生命的延續,我視你如親人一般,江程,不要讓我為難,我已經失去了他,不想再失去一個親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