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事後照
“是我。”
得到回應，許餘生松了口氣，趕忙走過去，将傘遞到他的頭上。
宋朝的身上已經全濕了，被雨水打濕的頭發貼在臉上，他抹了一把臉，借着手電的餘光，低頭看向着眼前狼狽不堪的女孩。
她的面色蒼白，雙眼微紅，眼底晶瑩，好像要哭了，滿臉都是擔憂，唇角微抖，不知是凍到了還是吓得。她怎麽會這麽大膽，在黑燈瞎火的雷暴天氣往山上跑。
“誰讓你上來的？”一開口，宋朝才察覺到話中的怒。
許餘生有點委屈，她剛剛真的很害怕，怕被雷劈，怕他出事，可看到他的那一刻，該責怪不是，該擔憂也不是，只是暫時地安下心來。
“我自己想上來。”她的語氣帶着倔強。
“先回去。”宋朝勉強壓下心底的怒氣，或許不止是怒，還有一些複雜且說不清的情緒。
許餘生将防水袋裏的雨衣遞給他，宋朝沒有接，直覺告訴她，他生氣了。可是，他生的是哪門子的氣？
宋朝在前面走，她在後面照亮，亦步亦趨地跟着。才走兩步遠，前面的人停下來，回過頭，對她伸出手。
“？”許餘生下意識地把手電遞過去，他沒接。她覺得可能不對，又把手中的雨傘遞過去，他還是沒接。
宋朝輕嘆了一口氣，一手奪過她手中的手電，将她的手握在手裏，才開始繼續往前走。
許餘生任他牽着，如同木偶，走出老遠才意識到他剛剛是想牽她的手，而現在，她的手就在他的手裏。
雷聲和大雨沒停，天地間，好像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一直回到他們住的院子，宋朝還沒有松開。
“宋老師，去沖個熱水澡吧，我去給你拿換洗衣裳。”
許餘生試着将手抽回，宋朝沒放開，反拽着她走到淋浴間的棚子下，放下手電，雨傘，掏出手機等其他的東西，走進淋浴間，開燈，打開熱水器的水龍頭，試好水溫後，拿過她身上挂着的的防水袋放到一旁。
“我——”許餘生的話還沒有說出口，宋朝就拽着她走到水龍頭下。
溫水自頭頂淌下，她下意識地後退，宋朝倏地手中用力，将她帶到身前，幾乎是慣性，她撞向他的胸膛，沒等她離開，宋朝的手落在她的後頸，将她按到自己的胸膛上，“下次不能再這麽莽撞。”
許餘生終于哭了出來，在山上的時候她是真的害怕，怕他出事，可這一刻，感覺到他的體溫，又覺得一切都值得了，為了他，又怎麽算是莽撞？
“怎麽不回話？”額頭上的聲音響起。
“嗯。”許餘生臉上和身上都是水，她甚至有些慶幸還好有水，不至于看到她的眼淚。
十幾分鐘後，外面的雷雨仍沒有停止的預兆。
許餘生躲在帳篷裏換衣裳，還覺得剛剛的一切都像在做夢，他不過是拉着她在熱水下面沖了幾分鐘暖身，可是她曾短暫地依靠在他懷裏，有種說不出的暧昧，究竟是他入戲太深，還是她想多了。
淋雨後的冷意退出，取而代之的是微燙的臉頰，她忍不住摸了摸，應該不是要發燒吧？
換完衣服後，她才注意到腳踝被亂石撞出不少口子，膝蓋更是磕掉了一塊皮，幸好防水袋裏的手機沒事，還能開機，微信裏已經收到好幾條信息，有劇組的工作群，還有岑時遇發來要合照的。
合照沒有，她點開工作群，看到裏面問的是宋朝的消息：
“宋老師找到了嗎？”還是工作人員一個多小時前發來的。
“找到了。”
她回複後，又點開岑時遇的對話框，不知道該怎麽回複。沒有合照，他應該不至于真的扣她的工資吧？
“什麽照片？”正想的出神，連宋朝什麽時候過來的都沒注意到，他應該是看到了她的手機屏幕。
許餘生就坐在帳篷前的毯子上，宋朝已經換了一身幹淨的家居服，半蹲在她身旁。
她不着痕跡地往旁邊移了移，“沒什麽。”
“是麽？需要我給岑時遇打個電話問問？”宋朝在她旁邊的位置坐下來。
許餘生：“……”
她挪開是為了和他保持距離，畢竟今晚已經有太多越界，她随時可能會失控。
“岑總挺在意網上的話，大概是想要我們兩個的合照發出去表示一下吧，你可以把他想象成磕CP有點上頭了。”她勉強定了定神，實話實說。
宋朝思索片刻，側頭看着她，以審問的語氣道：“我看起來很不好說話？”
許餘生搖搖頭，她有點不敢看他，也不知道他的話是什麽意思。
宋朝拿過她的手機，滑動屏幕，打開相機功能，點開前置攝像頭，“要親密一點的嗎？”
“什麽？”許餘生還沒有反應過來，宋朝往這頭挪了挪，單手攬過她的肩膀，下颚幾乎半枕在她的肩上，按下拍照鍵，僅掃了一眼，便給岑時遇發了過去。
“宋老師？”她有點慌，慌忙收回目光。
宋朝将手機還給她，松開環着她的手，坐回到她身側，目光掃過她的膝蓋和腳踝，“在山上傷的？”
許餘生瞥了一眼，下意識地扯過睡裙遮蓋住，“沒事，過兩天就好了。”
身側人忽然起身離開了。她松了一口氣，終于得了機會去看那張照片，還沒點開，先看到岑時遇的回複：
“我沒看錯吧，我的天，這是睡了？”
“‘事後’照？這是真的？我錯過了什麽？”
消息是發在三人群裏的，末了還＠了宋朝。
許餘生臉刷地一下漲紅，比原來更熱了。偏偏這時候，宋朝再次從屋裏走出來，瞧見許餘生滿臉通紅，忍不住彎下腰，探向她的額頭，“發燒了？”
她驚吓地退後一步，“沒。”
要瘋了，岑時遇腦回路是個什麽情況，怎麽能想到那去。宋朝又這麽毫不顧忌地同她接觸。
宋朝對她的避諱也不在意，在她身側坐下來，每當他靠近，她似乎總是一副受了驚吓的模樣，他有那麽吓人嗎？
“腿伸過來。”
“什麽？”許餘生滿腦子還都是岑時遇剛發的那條消息，宋朝的這句話很容易讓她想入非非。
“上藥。”他晃了晃手裏的藥膏。
“我自己來。”許餘生将他手中的藥膏搶過來，欲言又止，猶豫好一會兒，才道：“宋老師，你看手機了嗎？”
“進水了，在大米裏。”
她不禁松了一口氣，現在退群，他是不是看不到消息了？不過，岑時遇可能會開了她吧。思來想去，她不打算退群。
“那個……等開機的時候，三人群裏的消息就別看了。”
“為什麽？”宋朝反而被勾起了好奇心。
當然是不能看，看了我還有什麽臉面見你。
“啊，宋老師，你還沒有按時吃飯。”許餘生恍然想起，看了眼手機，已經晚上九點了。粥還在電飯煲裏溫着，菜在鍋裏，應該也還熱着。
說着，她就要起身，宋朝按住她的肩膀，“你先上藥。”
許餘生沒有再堅持，藥膏冰涼，腳腕上的傷沒那麽疼了，可她的心卻早就亂了。
晚餐她和宋朝一起吃的，不知為什麽，吃飯的時候，許餘生總感覺宋朝在看她，她只好埋頭到飯碗裏。
在山上的時候，她可能露出破綻了，他是不是在懷疑她？
宋朝的确是在看她。
許餘生的頭發還沒幹，零散地搭在頸間，額頭露出一半，另一半劉海垂在額前，臉頰還有幾根淩亂的碎發，面色白淨，臉頰微紅，像剛剛出海的人魚，讓他的心底生出一種異樣，想靠近，想……
他放下飯碗，深吸了一口氣，站起身來。
“晚安。”只留下兩句話，就匆匆回到自己的屋裏，砰的一生，房門被關上了。
許餘生擡頭看了眼房門，他這是什麽情況？還在生她的氣？
不過宋朝一走，她的心情卻放松下來，吃完飯後，還順手把碗筷洗了。
臨睡前，她終于得了空點開那張照片。
照片中的兩個人看起來很親密，宋朝在她身後的位置半擁着她，看着攝像頭，而她微側頭看向他，側臉的角度抓拍的恰到好處，很好看。
很快，她便意識到不對，難怪岑時遇會那麽說，她和他都穿着家居服，頭發都能看出還沒幹，顯然是剛洗過澡，僅側臉也能看得出她臉紅，更何況他們又靠的那麽近，非但如此，背景還是帳篷……
許餘生覺得，任誰看了，都容易誤會，還真不怪岑時遇。可偏偏，她又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宋朝靠在房門上，聽見外面的腳步聲漸漸平息，又聽見關燈的聲音和帳篷拉鏈的聲音，她應該是要睡了，可是他卻意料之外的清醒。
剛剛的那一瞬間，他甚至産生了一種沖動。或許是因為年紀到了，而他需要一個人？如果是這樣，當初簡芒以撒嬌的語氣同他說話的時候，他為什麽沒有感覺？
體內一陣燥熱，宋朝瞧見桌子上的礦泉水，忍不住洗了一把臉，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可是山間的雷暴中她輕顫的嘴唇，她微紅的雙眼，她倔強的語氣，以及剛剛她那張幹淨的臉像電影蒙太奇一般不斷在腦海中閃現。
這一晚，生平第一次，他失了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