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書名:陳中秋和陳國慶
作者:占千
文案:
我叫陳國慶,我以為自己一直都是個傻子。
直到今年中秋,一個變态占據了我的身體。
從此我們吃同席,睡同枕,用一個身體約炮打#雞嘿嘿嘿(文案恐懼症晚期)
內容标簽: 幻想空間 近水樓臺 鄉村愛情
搜索關鍵字:主角:陳中秋,陳國慶 ┃ 配角:徐立 ┃ 其它:自攻自受,精分
☆、我叫陳國慶
我是國慶那天出生的,我姓陳,名國慶。
爸媽在縣裏小學門口開早點鋪子,掙不着大錢,也缺不了我的吃穿。那間早點鋪子我從小吃到大,胡辣湯澆熱幹面,胡辣湯摻豆腐腦,胡辣湯津煎餅。班裏熟悉的人也都叫我大湯。其實沒幾個人,除了我同桌,就是那幾個課代表。
“大湯,趕緊交作業,就差你了。”
然後我才猛的想起這茬事,開始讨好我的同桌。
“大湯,明天可要請我吃面啊!”
他拿起我的作業本,随便看了幾眼,大手一揮把自己的答案寫上去。有一個學霸做同桌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反正他的每一頓早飯基本上都是在我家的店裏解決的。
那間鋪子開到我高二就歇業了。我爸在那年檢查出了大腸癌,我媽帶着他去外面看病,沒過多久又回來了,半年後我爸死了,他死的時候肚子頂得跟臨盆的女人一樣,躺在老家的木床上,叫的力氣都快沒了。
我對我媽說我不想回學校了,接手你倆的早點鋪子吧。
我是認真的。然後我媽狠狠打了我一頓。我爸就是常年吃胡辣湯,腸胃才出了毛病。她不想我這輩子再跟這個鋪子打交道,讓我過完爸的頭七就回去讀書。我知道她是怎麽想的,她和爸辛苦了大半輩子,一點存款也沒有,她想讓兒子好好讀書,出人頭地,再不走他們的老路。可她不理解,我不喜歡讀書,更不喜歡上學。
我記性很差,丢三落四的,性格又軟到不行,跟生人一句話都說不囫囵。我這種人,好聽點是問題兒童,自閉,實際就是半個傻子。這點我從來不否認,別人問我怎麽考那麽差,為什麽不能跟同學好好相處,我也很奇怪為什麽他們還看不出來,因為我傻啊。
因為傻,我交不了作業,坐一個人的桌子,擠不上公交,校服上永遠都有鋼筆印子,老師不請我的家長,同學總讓我跑腿。我不喜歡這些,可是也沒辦法,我跟他們不一樣,自然待遇也就不一樣,這一點,我很小就明白了,但是我媽不明白。
高中畢業後我跟着二舅學汽修,我媽把家裏的店賣了幾個錢,跟一個長滿胡子的男人跑了。二舅也不知道她去了哪,不然我問起的時候他也不會總是打我。二舅把廠裏一間倉庫收拾出來讓我住,也不指望我能學會修車,我只是從幫同學跑腿變成幫二舅跑腿,受同學欺負變成受二舅欺負,一切都沒什麽變化。
我本來是這樣認為的,直到有一天。我發現我的右眼看不見了。也許很久以前就在蛻化,但我太傻了,出門時撞了好幾回牆才覺出來不對勁。但二舅催我去買煙,我也就顧不得思考這個了。
回來後二舅把我叫去,他正彎着腰擦車,只看了我一眼,突然問。
“你知道你媽去哪了嗎”
我搖搖頭。
他站起身,接過煙盒,哼了哼。
“說了多少次不要紅盒的,要白盒的,算了,你過來坐下。”
他從煙盒裏抽出一根煙遞給我,“國慶啊,二舅對你怎麽樣啊?”
二舅對我我沒敢吭聲。
“你那個媽不要你了,跟男人跑了,你看看,這叫什麽事,二舅都沒臉往外說啊,二舅不嫌你是個傻子,把你接過來,給你吃給你住,教你手藝,你也不小了,二舅作為長輩,想給你張羅一門好事,你覺得行不。”
是好事我自然答應了。
二舅一笑,“前幾天你妗子把你說給了老丁家,他家是個好人家,不嫌你腦子笨,可是這成親啊,不像小孩子過家家,彩禮少不了。大侄子,二舅是為你考慮啊,你媽賣了店跑了,她起碼也要給你留下娶媳婦的錢吧。她這些日子真就沒找過你,沒找你給你稍個信”
“沒。”
“呵呵,”二舅又抽了一口煙,砸吧着嘴。“大侄子,我知道你不會撒謊,是個好孩子。我呢,也不是問你要錢,你要知道,對你最好的,除了我這個親舅,再沒別人了。你媽要是再找你,別信她的話,啥事啊,告訴你舅,我好替你拿主意啊!”他沖我擺擺手,“就先這樣,你先回去歇着吧。”
我搞不清他說什麽,但他讓我回去歇着,我還是很開心的。
接下來幾天二舅說在臨縣有了我媽的消息,讓我一有事就跟他說,還帶我去看了老丁家的閨女。這女的腰有我兩個粗,跟我一個班主任長得神似,我看了一眼就吓得往屋外跑。回來後二舅發了脾氣,在飯桌旁拿皮帶抽了我一頓。一直打到晚飯結束。
即使挨了那麽多的揍,還是會疼,為什麽挨打就不能像做題一樣鍛煉出來呢,也許是我太傻了吧。
我側着身子躺在床上,腰背都是火辣辣的。我不怪二舅,他也是跟我媽一樣,不理解我這個傻子。可誰理解我呢。這個世界上,除了我自己,誰也不知道我怎麽想的,當然誰也沒有興趣知道。誰讓我只是個傻子,我不會哭,只會笑。
對于自己是個傻子這件事,我從記事起就清楚了。
我記事比較晚,那時爸媽一天到晚吵架,爸急眼了,還會抄起棍子打我和我媽。我甚至懷疑我的腦子不好使,完全是他打出來的。所以當我知道他得了絕症,心裏并沒有什麽難過,反倒是松了一口氣。
但我媽不要我了,我還是有一點傷心的。我也想她能回來看看我 ,給我做炖豬蹄吃。她一直不相信我是個傻子,還說我很小的時候其實是很懂事很聰明的,成績也很好。但小時候的事我都不記得,如果真有那麽聰明,那為什麽大家還會不喜歡我呢。
我的頭又開始暈了。它不适合思考很複雜的東西。
☆、我被美女睡了?
轉眼中秋節到了。我不知道為什麽會有中秋節國慶節這些東西,明明跟平時也沒什麽兩樣。大家還是一樣開工,我還是一樣跑腿。
但中秋節這天,二舅店裏來了一位美女。她的車在路邊抛錨了,二舅讓我帶着一箱工具,跟着兩個夥計來到車旁。
那是一輛很漂亮的保時捷,可惜銀灰色的車身上沾染了點點泥濘。美女一看就是大城市裏的人,不知道為什麽偏要開着豪車過來淌泥路。我當然也不會問。畢竟傻子都不是多話的。
二舅麻利的起開車蓋鼓搗起來,美女就站在一邊抽煙。我第一次見抽煙的女人,況且還長得這麽好看,她用嫩白的手指夾住煙把往嘴裏送,兩頰微陷,小口一開,淡淡的煙霧便缭繞在郊外的泥埂子間,我不由得看呆了。右眼不管用,我只得轉過身子,伸長了脖子看她。
她突然朝我走過來,高跟鞋在地上踩出一道印子。
我以為她要罵我,吓得連忙轉開了臉。
“你怎麽不幹活?”
我低着頭,“我不會。”
從小到大我說的最多的兩句話。我不會。我錯了。雖然很可憐,但總是管用的。
她上下打量着我,“為什麽?”
啊,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你不會修車,還在廠裏面幫忙
我羞愧極了。“我錯了,是我太笨了。”
“哈哈哈”美女笑起來,她的聲音帶着低沉的磁性,好聽的狠。她掐了煙,靠近我,對着我的臉吐出一口氣。
小時候我聽過一個鬼故事,狐貍精變成美女,對書生一吐氣,書生就迷暈了,然後就再也不會醒來。漂亮的女人湊得很近,我聞到嗆人的煙草味,吓了一跳,劇烈的咳嗽起來。
她笑得更大聲了,二舅擡過頭來瞪了我一眼。我想轉身就跑,又怕二舅回去抽我,手腳無措的站在那裏。我不知道哪裏出了錯,但肯定是我又做錯了。
美女終于放過我,噔噔蹬走開去跟二舅低聲說了幾句,二舅狐疑地望着她,随即站起身來朝我揮手。我愣了愣,跑過去。
“大侄子,你跟她跑一趟”
“啊”
“這姑娘要去辦點事,你跟着她幫着拿東西。”
“哦,好。”
二舅把我撈過去,小聲囑咐了幾句。我回頭看了下美女,只見她把着雙臂,正笑眯眯地盯着我們,渾身一哆嗦。二舅說了什麽我愣是一句話沒聽見。
不知道為什麽我會這麽怕她,雖然她長得很耐看,但這張臉總是讓我想起來狐貍精的故事。這世上到底有沒有妖怪呢,肯定是有的,而且說不定我媽就是個妖怪,因為大家都是這麽說的,你這個小狐貍精。
這裏本是郊外,人際稀少,美女領着我走了一會,路越來越窄,一個人也不見了。路邊稀稀拉拉種着小樹,往外是成片的麥子,正趕上立秋,麥田黃燦燦的一翻一伏,像染了顏料的海浪。雖然我還沒見過大海,但也一定沒這好看。
美女突然朝地裏走,一片一片的麥子被她壓倒,她走得很費勁,還不忘轉過身催我快點。我看了看四周沒人,也跟着她下了地。
随即一股被太陽曬過的麥子的氣息包圍了我,麥茬壓在我的胸膛上,紮進了我的脖頸裏,癢癢的。我張開嘴巴,想讓她走慢點,但我不知道她叫什麽,她的身影被紛亂的金色蓋住了,我只能看到她的頭發,松軟的,糾纏在麥子裏。
如果她是妖怪,可能就會在這裏享用了我。畢竟這裏沒有別人,環境又好。
她停下來,沖我不懷好意地笑着。我大概已經猜到了她要幹什麽。
我問她,“你叫什麽名字”
她眨了眨眼睛,“許立。”
那,那你想幹什麽。
你說呢
她一把把我推到在地,然後長腿一跨,騎在我的身上,開始脫我的褲子。
我張大了眼睛,十分激動,肚子裏有什麽東西一跳一跳的想要出來。我想阻止她,嘴一張卻變成了喘息。許立用嫩白的手指握住我的下身,上下摩擦着。
“你的還挺大嘛,舒服嗎?”
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我感到很羞恥,但是有一股奇妙的感覺從她握住的地方竄出來,麻痹着我的神經。我不由得抱住她的腰,蜷起了雙腿。
“啊,舒服。”
許立也脫下了她的衣服,我吃驚地看到她的那裏,原來她是個男的。
許立輕笑,“你發什麽呆,過來幫我。”他拽住我的手,放到她半硬的下身,一起攥住了上下撸動。我感受到他那裏有血管在滾動,熱的發燙,心裏更是一陣跳。她看了我一眼,彎腰把我的□□含進嘴裏,我猛地弓起了身子,肚子裏的東西掙紮得厲害,竄進了我的腦子裏。我感到暈眩,眼前一黑,連許立叫我什麽也不知道了。
醒來的時候已經又回到了我的那間舊倉庫。我的頭有些暈,之前的場景好像只是做了個夢,看着周圍熟悉的擺設,我放心了。
出門的時候正看到二舅給夥計發工資,我立刻躲回去關上門。每次發工資二舅的脾氣就會變得很爆,而他發洩的途徑總在我身上。也不知剛才他看見我沒,如果讓他看見我躲着他,還不曉得他要怎麽打我呢。剛想趴在門縫旁瞅兩眼,就聽見傳來敲門聲。
糟了。
我硬着頭皮開門,卻見二舅嬉笑着給我端了一碗炖豬蹄。
“大侄子,醒啦來嘗嘗你妗子的手藝,還熱着呢。”
我猶豫着不敢接,二舅把碗塞到我手裏,神秘地往我屋裏探了探腦袋,沖我又是一笑。
“你慢慢吃,我去忙哈。”
炖豬蹄是我最愛吃的,上次吃還是去年生日的時候媽給我做的。生怕二舅變卦,他剛一走,我就立刻抱住啃了起來。邊吃邊想,今天二舅太反常了。但我的腦子太笨,除了豬蹄真香以外就什麽也想不出來了。
大概是吃的太撐,我又開始困了。我站起來想去床上躺下,沒走兩步,腿一軟,趴在了地上。
☆、我在哪裏
睡夢裏我又回到了那片麥田,風吹着我□□的下半身,許立坐在我光溜溜的腿上,張嘴咬住了我的脖子,他的牙齒猶如某種犬科動物般尖利。我吓得渾身一顫,醒了過來。
我坐起來,發現自己躺在陌生的街巷裏,天色已經很暗了,明晃晃的路燈照亮了街邊一角。旁邊兩個人正靠着牆熱烈地親吻,其中那個女孩瞅了我兩眼,又閉上眼睛哼了起來。
我的腿酸的站不起來,鞋子皺巴巴的,好像走了很久的路似的。
我很害怕。這個時間我應該躺在二舅倉庫裏睡覺的,但不知道為什麽我會出現在這裏,不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也不知道怎麽回去。
我扶着路燈站起來,前面有扇門突然打開了,一盆髒水潑出來,濺了我一身。
還沒等我有反應,就聽到有個聲音說,“哎呀,真抱歉。”
那人把我拉進去。“你衣服都濕了,快進來快進來。”
面前一條很窄小的走廊,有人摸索着打開了燈,我才看到對方,是個瘦巴巴的小姑娘。
“啊,是您啊”她看着我,不好意思地低了頭。“實在對不起,我沒看見。您怎麽還沒走啊?”
“你說,什麽?”我不可思議地問。
這時我們已經走出了過道,來到一個裝飾不俗的大廳,原來剛才是後門的出口。這裏有很多人,穿着打扮都很精致,大部分都是男人,我甚至看到有戴着假發穿着旗袍絲襪的男人。
小姑娘帶我穿過大廳,進了一個房間,換下我的衣服,又跑出去。我只得在沙發上坐下,頓時舒服地嘆了一聲。我實在是太累了。
沒過多久門又打開了,走進來一位穿着黑色長裙的女人,她輕輕關上門朝我走來。
“許立?”
“怎麽,剛分開就不認識了?”
他還是笑咪咪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你,怎麽,怎麽在這?”我差點咬到舌頭。
他愣了愣,歪着頭,猶如一位少女。“不是你來找我的嗎?”
“啊,不是,不是。這裏,是哪兒啊?”
他從胸前掏出了一張名片遞給我。我強迫自己的視線從他胸前那兩團移開,只見名片上用燙金的字寫着“許立,金色會所”
“喝醉了? 這裏是我的地方,我還以為你剛才走了就再也不會回來了呢。”他慢慢俯下身,舔了舔嘴唇。“怎麽,舍不得嗎?”
我看着他鮮紅的舌尖緩緩舔過上唇,也許是剛喝過酒,紅得有些吓人。有什麽畫面在腦海裏一閃而過,頭疼欲裂,我抱腦袋頭□□起來。
“啧,不能喝就別逞強啊。”他溫柔地扶起我走到床邊,替我脫了鞋子。“先睡會吧,我去讓阿蓮給你做醒酒湯。”
許立給我蓋上一層毯子,踩着高跟鞋出去了。他的背影很瘦很直,也很像個女人。
從我記事起,除了我媽,沒有人會對我這麽好。雖然他的話我一句也聽不懂,但我很安心,他不是妖怪,不會吃我。
我在許立這裏住了兩天。
他說除了他之外,我無路可去。我說我還可以去二舅那裏。他笑了,拿起遙控器打開了電視。新聞上在播着一則縱火事件,畫面顯示的正是我二舅的那間修車廠,已經被燒掉了一半,而我住了大半年的倉庫,已經看不出來原貌了。記者還說,死了三個人,是被重物擊碎了頭骨,放火燒死的。這三個人是二舅,舅媽,還有陳國慶,也就是我。
這是怎麽一回事。
我明明好端端的在這裏,電視上卻說我死在了倉庫裏。
我即使再傻,也明白一定是許立幹的。但心裏無來由地不敢相信,畢竟他對我這麽好。
許立見我看他,微笑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你害怕了?”
“...嗯。”
他擡手摸着我的臉,輕輕的,皺着眉。
“呵,”像是對情人的呢喃,他說,“你知道嗎,你像是變了一個人。”
我抿了抿嘴,不知道怎麽回答他。我從來沒學過戲法,怎麽變?
“大湯,乖,明天我帶你去個地方。”
他讓我睡下,正要離開時又轉過身來。
“你不該怕我,是我救了你。”
我相信他,雖然他穿着女人的衣服,雖然他把我騙到麥地裏,雖然他跟二舅和“我”的死有關,但是,他是個好人。
許立帶我去了一處鄉間別墅,我聽他管主人叫孫大夫。
孫大夫大概五十多歲,是個很親切的人,他留着一圈很短的胡茬,聲音溫柔極了。我在他家的躺椅上睡了一覺,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裏還是那片麥地,卻沒有許立,只有我一個人。
麥子,風,香氣,太陽,和我自己。我在那裏長久地站着,站到腿腳酸痛。
我問我自己,為什麽還不動,我很難受。
過了片刻,我聽到我自己用一種陌生的低沉的聲音說,“還不到時候。”
然後我猛的醒了過來,像是被我自己吵醒了。肚子裏有東西在撲通撲通的跳躍着,我大口喘着氣,仿佛之前剛經歷過一場激烈的較量,興奮的大腦還未歸于平靜。
許立和孫大夫站在我的對面,我很不喜歡這種方式,好像我是他們針對的對象,是敵人般的存在。
孫大夫輕聲說,“你現在是誰。”
我看了看許立,他沒有開口,好像在等我做自我介紹。于是我說,“我叫,陳國慶,也叫大湯。”
孫大夫閉了會眼睛,把許立拉到一邊說了什麽。我看不清許立的表情,心裏一陣無來由的惶恐,好像在等待着什麽判決。許立為什麽要帶我來這裏,我是生病了嗎,他是嫌我太笨想趕我走嗎?
終于許立什麽都沒說,他跟之前一樣,朝我安撫地笑笑,拉住我與孫大夫告辭。
臨走時我看到孫大夫微嘆了口氣。直到走到街角拐彎處,我回頭,發現他還站在院門口目送着我們。
我們明明是吃完早飯來的,出門時天已接近黃昏。我很好奇自己到底睡了多久,一天沒怎麽吃東西,我卻絲毫不感到饑餓。
許立帶我來到一家酒吧,往我面前遞了一杯威士忌。
我不安地看了看他,他的臉色有些不好。
“你想問我什麽?”
“我,我不知道。”
許立與我碰了碰杯,“喝吧,我知道你的酒量。”
辛辣的酒精刺激着我的口腔和喉嚨,我不想喝,許立卻一個勁地給我倒酒。兩三杯下去,我已經頭重腳輕,看什麽都帶着重影。
許立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你怎麽樣?”
我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頭越來越沉,肚子裏的東西又開始興奮起來了。
“前幾天,你剛來的時候,可是喝兩瓶都沒事。”見我搖搖晃晃想站起來,許立繞過桌子伸手扶我。
我感到身子一輕,大腦一片空白,一種很熟悉的力量充滿了整個身體。我揮手阻止了許立,他驚訝地看着我。
此時的感覺很奇妙,四肢和肌肉似乎都沉睡了,只有腦子在運轉着,像是小時候的鬼壓床。但我的身體分明能夠動彈,而且比往日更有精神,這動彈卻不是我能夠控制的。
我做夢一般看着許立被我的胳膊揮開,看着她愣一下,随即笑了。
“你回來了,陳中秋。”
這個笑容,我之前沒未看見過。是他的眼睛在笑。
陳中秋是誰,我叫陳國慶。他一定是記錯了。
☆、你以後只有我
不光是亂叫我的名字,許立還說是我殺了二舅一家跟一個夥計,最後放火燒了倉庫。
“你還記得在田裏跟我說了什麽嗎”
我想搖頭,卻聽到自己發出低沉的冷笑,“當然記得。”
這是怎麽回事,難道又是在做夢
“你問我的地址,告訴我過幾天就來看我,我還以為你只是說笑。”許立極有磁性的嗓音從對面傳來,像是酒精充分浸潤了喉嚨,柔軟又誘人耽溺。“我沒想到,你這麽年輕,還真下得去手。”
“那種人,活着也沒意思,就當是清掃垃圾。而且,我再不下手就要被他害死了。”
他們在說誰我心裏有一種窺探別人秘密的危機感,可奇怪的是并不感到害怕。我像是躲進了一個極安全的地方,重新回到我媽的羊水裏,一手一腳都懶得動彈,不用張口咀嚼,身體就能從別的地方吸收能量。沒有人發現我的存在。我只要聽下去就行了。
我慢慢冷靜下來,聽着許立和這個“我”的對話。
他叫陳中秋,這是在田裏他給自己取的名字——為了慶祝他的重生。我不知道他為什麽用重生這個詞。
陳中秋,知道我所有的事情,我爸家暴,害病去世,我媽離家出走,二舅逼我娶親,給我下藥。好像這麽多年他一直跟我生活在一起,可他躲在哪裏呢他慢慢地一件一件把以前的事講出來,簡短而有條理,他每說一個字,我的心都快樂一分,即使他的語調絲毫沒有變化,可我覺得他是能理解我的。
陳中秋大概是住在我肚子裏的妖精。
“剛才那個大夫是誰”
過了半分鐘,許立說道,“他是我父親。”
“哦 你跟你父親好像也不怎麽親密嘛!”陳中秋戲谑道。
“做我這行的,還能相認就不錯了。”
“那你喜歡你現在做的嗎?”
許立愣住了,“我不知道。”
過了片刻,他又補充了一句。“但我知道我喜歡你。”
許立眯着濕潤的眼睛,牢牢地看向我。我知道他不是在對我說話,心裏卻止不住翻騰。
為什麽,從什麽時候,你們是怎麽認識的,二舅是怎麽死的,陳中秋又是從哪裏來的,誰來告訴我,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
還沒等我理順,陳中秋就說話了,“我明天要搬出去。”
“你要去哪?”
“我不該逃避了,也許從一開始就不該。”許立拿起酒杯,一仰脖子,杯底扣在大理石的桌面上,清脆的聲音乍響。“我會找到地方住的,先謝謝你。”
他們的對話随着陳中秋帶着我的身體離去而終止。
我感到自己在觀看着一部電影,視角随着攝像師的腳步在不斷變化。
陳中秋攔了一輛車,從衣兜裏變戲法似的掏出一張票子遞給司機,我不知道自己身上哪來那麽多錢,我現在的問題已經夠多了。
陳中秋在一條巷子裏租了個單間,房子周圍很安靜。我們來看房的時候正是中午,鄰居家養的貓趴在窗臺上曬太陽,窗臺上還有一盆枯黃的捕蠅草。他似乎很滿意,一次性付了房東一年的租金。
“那個,送給我行嗎?”他指了指窗臺的綠植。
“好好,哎呀,只怕是養不活了,阿姨再給你拿幾盆仙人球吧。”
陳中秋搖了搖頭,“就要那個。”說完拎着行李走了進去。說是行李,也就是許立送我的幾件衣服,少得可憐。
他先進了浴室,那裏小小的挂着一面鏡子。
陳中秋望着鏡子裏面的人。我也看着我自己。頭發長了,胡茬也冒了出來,那雙平時不敢看人的眼,此刻竟透着一股令人膽寒的精光,我在這一剎那相信了許立的話。是我殺了二舅,不,是陳中秋。
如果在平時,我是萬萬不敢和這種人對視的,如果這是由我決定的話。但自從昨天跟許立喝過酒之後,我就再也沒有操控過我的身體。陳中秋晚上休息的時候,我不一會兒也睡了過去,然而當我醒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不在許立的那個房間裏了。
這個身體現在已經完全由陳中秋把握着,他讓我看着鏡子裏的人,我就得看着,不管裏面是誰。
陳中秋的眼神突然變得奇怪,他擡起手觸碰着鏡面,那裏積滿了灰塵。“你喜歡這裏嗎”
這裏除了我,除了他,再沒有別人了。他,是在問我嗎?
“我知道你肯定會喜歡的,國慶。”不等我驚訝,他又離開浴室,從包裏掏出了幾瓶酒。“別着急,這就讓你出來。”
他也沒拿杯子,坐在床上連喝了三瓶,然後我聽到瓶子撲通的摔到地上,一陣久違的沉重回到了我的身體裏。我從床上站起來,伸手撿起了瓶子。
下一秒我才意識到,啊,我回來了,從不知道什麽地方的安詳的角落又回到了這個嘈雜的充滿危機的有重力的世界。
我擡起手,又跺了跺腳,然後想到了什麽,從襯衣兜裏掏出了一把鈔票,發現有幾張,染了紅色的顏料,不是顏料,這是,血吧。我吓得把錢都掏出來扔到地上,又換了身衣服,這才慢慢打量起自己的新家。
二十幾個平米的面積,只有一床一桌,采光很好,顯得房子裏很寬敞。我把窗臺上的那盆捕蠅草抱到桌子上。記得初中的時候班上有人買這個來養,一碰它的葉子就會縮在一起,好玩極了。我經常在沒人的時候偷偷地觀察它,觸碰它,樂此不疲,甚至玩到飯都忘記吃。這對于我,是唯一一件既簡單又有意思的游戲了。
我伸手慢慢地撫摸捕蠅草皺起的葉子,半天都沒反應。這種綠植很難養活,初中那盆也是撐不到幾個星期就凍死了。真可惜啊,我低低嘆了口氣,又坐回床上。
二舅死了,我也沒地方可去,再說陳中秋看着危險,他總不可能自己打自己吧,哈哈,這樣說來也挺好的。
收拾完了屋子,下樓吃了頓炒飯,我就準備睡覺了。可陳中秋去了哪裏,他還會回來嗎臨睡前我才想到這個問題。應該會吧,他的租金都交了,這就是他的家,我就當暫時給他看着房子吧。
走一步算一步,傻子不都這麽過的嗎
這天夜裏我又做了一個夢。我的面前是不斷蹿起的火舌,紅色的光刺疼了我的眼睛。我想轉身跑開,一擡手,發現手上衣服上是大片的血跡。什麽人在火堆裏哀嚎着,他的聲音很虔誠,伴随着沸騰的火苗,像是在進行着一場獻祭。真美啊。
很遠的地方有人在不停叫我的名字,醒來時我又發現自己動不了了。
是陳中秋在叫我。他說,“國慶,你醒了嗎”
我很奇怪。自然我也沒法吭聲回答,只能聽他坐在床上不停的叫着我的名字。
“你應該醒了吧。”我們本是同樣的嗓音,但可能由于腔調斷句的關系,他說起話來遠非我平日唯唯諾諾的口氣,有一種自恃的冷靜,細聽之下,倒比昨日跟許立談話時緩和了一些。
“我知道你能看得見,也聽得到。雖然不知道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但好像也挺不錯。”他又走到鏡子前,勾了勾唇。
鏡子昨日已被我擦的幹淨,他的面容清晰地映入我的眼睛裏。鏡裏鏡外,我們像是剛認識的朋友在對視,不同的是,這個朋友深知我的一切,而我對他一無所知。
“昨天我就是這樣,看着你在擦這面鏡子。說起來那還是我第一次見你呢!”他的笑容逐漸加深,眼中有什麽東西發着光。“好像,跟我想的不太一樣啊。”
這個人,即便笑起來也絕不是無害的那種。
陳中秋湊近了鏡子,歪着腦袋。“你知道了吧,是我殺了姓李的,怕我嗎”
我看到他青澀的胡茬,一根一根,這距離太近了,我仿佛能感到他的呼吸吹起了我臉上的絨毛。如果這真的是我的臉,只怕早都紅了。慢着,姓李的是誰啊,是我二舅。他殺了我二舅,嗯,那我怕不怕他。
我的腦袋費勁地運轉着,像是上個世紀瀕臨報廢的蒸汽機,每一步都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
我隐約記起新聞裏說,死的是三個人。
“還記得大腦袋嗎,那個經常欺負你的人,我用扳子把他的腦袋錘爆了,哈哈!”
劉大哥是二舅的一個夥計,練過一點跆拳道,一拳頭下去能讓我半天爬不起來,平時我碰見了他都要縮着脖子。他有個外號就叫大腦袋。
“我把屍體拖進倉庫裏,在身上淋了點機油。燒得恐怕是他媽都不認識了吧。哦我忘了!”陳中秋癫狂地拍了拍腦袋,“他沒有親人。跟你差不多。”
我,我還有我媽。但我沒法回應他。
“然後那幫蠢貨就當成是你的屍體,哈,難道不可笑嗎?最可笑的還是你那個二舅,我去找他的時候,他正撅着屁股找繩子。他以為你已經吃了豬蹄睡熟了,卻不知道我還在呢!然後我就用繩子勒住他的脖子,再拿扳子敲暈了他。”陳中秋激動起來,一個個陌生的詞從他的牙縫裏繃出來,給我搭建了一個血腥的世界。我從沒想到我的臉會有如此神采奕奕的時刻。“你知道嗎?姓李的醒過來後還在求我放了他,真是一頭又蠢又下賤的豬。”
我不由想起那碗香噴噴的豬蹄,豬才不下賤呢!
“國慶,你以後就只有我了,要乖乖的聽話哦。”陳中秋在鏡子中間被哈出白氣的那塊,伸手畫了個心形圖案,又是朝我一笑,“我喜歡你乖乖的。”
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