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程珣不在, 向晚覺得一個人待着無聊,收拾了幾樣東西就去了她媽那裏。
才幾天沒見,家裏的格局已經大變樣, 向晚原先住的房間已經被拆掉了, 那張上下床也不知被搬去了哪裏,現在靠牆的地方放着小雨的嬰兒床及一張矮櫃,向晚站在門口一時有些呆愣, 直到張正民叫了她一聲,她才回過神來。
向晚什麽也沒問,走到陽臺捏了捏小雨的小臉,小胖丫頭正躺在張正民的懷裏四處看, 黑眼珠掠到向晚臉上時,似乎一頓,接着就笑了。
向晚覺得很神奇,說:“小雨, 你是不是記得姑姑?”
小丫頭嗯嗯啊啊個不停, 笑的露出滿口的牙床。
張正民說:“本來在床上躺的好好的,她那個混賬爹非得一天到晚的抱着, 這倒好, 現在一放下就哭。”
向晚說:“我哥疼孩子。”
張正民哼了一聲說:“那天天什麽都別幹就在家疼好了。”
向晚笑了笑問:“他倆沒在家嗎?”
這回張正民沒開口,而是蘇雪梅說:“說是去一個朋友家裏串門,小程呢?”
“出去幹活了。”
向晚朝小雨伸出雙臂,問:“姑姑抱你好不好?”,張正民說小心尿你一身。
“沒事, 尿了讓她爹洗。”
張正民把小雨交給向晚, 站起來丢下一句話, “她爹, 那就是個窩囊廢。”
張正民一離開,蘇雪梅就戳戳女兒的胳膊肘說:“你爸心裏不痛快……初四那天你跟小程一離開,你嫂子就吵着把你原來的房間拆了,這本來也沒什麽,他倆有孩子東西不夠放我們都能理解,可自從去了一趟你那裏,知道小程被提拔了之後回來就跟春來鬧,而且一碰都不再碰小雨。”
向晚看着小雨肉乎乎的臉蛋說:“跟孩子有什麽關系,我那天就不該叫她。”
蘇雪梅搖搖頭,“實在是太喜歡跟別人比了,個人過個人的日子不行嗎,你看到人家剛被提拔了個小官就覺得心裏不痛快,可那些大省長大市長呢,你難道都要一個個的去比,這樣自己還活不活了。”
母女倆沉默了片刻,突然話題一拐說到了程珣的父母,蘇雪梅說:“我那天跟幾個小姐妹出去逛街,聽她們說現在上面的政策正在往好處轉,你公公婆婆是不是能有希望回城裏?”
向晚抓着小雨的手吧唧吧唧親了幾口說:“你那些小姐妹的話能信嗎?”
“怎麽不能信,你爸說廣播上也是這樣說的。”,蘇雪梅低頭縫了會兒衣服又開口道:“你公公婆婆要是将來有一天回城裏了,小程不會動吧,畢竟他的工作在這裏。”
天下做母親的都一樣,總是無時無刻不在替兒女擔心,蘇雪梅這話說的特別随意,就像在閑聊別人家的事一樣,那股深切的憂慮被她很好的掩藏了起來。
向晚過了一會兒才說:“他動就動呗,咱們能有什麽辦法。”
蘇雪梅剜了女兒一眼,“你沒腦子嗎,還是被狗吃了,他動了你怎麽辦?”
“他要是願意帶我一塊去我就去,要是不願意就分開,心長在他身上,我也決定不了。”
“說的輕巧,他要是真要把你撂這兒了,你不難受?”
小雨或許是困了,向晚抱着她輕輕的晃,“難受可能會有一點,但不會太久。”
蘇雪梅默默的看了女兒一眼,心裏覺得舒緩了一些,她怪自己的糊塗,從來沒細想過程珣的家庭問題,那次無意中聽小姐妹一說,她才真正過了心,小程是從北京來的,而且人家的父母都是知識分子大學老師,要是他父親當初沒有犯錯,蘇雪梅覺得依她們這樣的家庭,就算踮起腳尖來也夠不上人家。
萬一以後小程跟着他的父母回北京,那她的女兒……
蘇雪梅想這件事想的好幾個晚上沒睡好覺,但眼下看向晚倒是挺能看的開的,做媽媽的也就放了心,日子在哪兒都能過,但天底下的事感情最能纏磨人,尤其是對女人來講,幸好,她的女兒并不是一個把男女感情看的特別重的人。
小雨睡着了,向晚輕拍着她的後背說:“媽,你想想看,要是程珣真跟你說的那樣,一有機會就撂下我不管,這樣的人品,我還為他難受個不停,這不是腦子有病嗎,我才不會那樣呢。”
“也是啊”,蘇雪梅沒讀過什麽書,各種道理只有聽人家講了才能理明白,此刻聽女兒這麽一說,頓時有種雲開霧散的感覺。
她嘆口氣心想多看書還是好的,能明白不少道理。
這時張正民從外面回來了,手上拎着一小捆米粉,他問向晚中午是吃炒粉還是湯粉,向晚說她喜歡喝點湯,暖和,張正民點個頭,就去一邊忙活了,她拿出一只臘豬腳,哐當哐當一剁,放在砂鍋裏炖的奶白,再加上米線一煮,香氣撲鼻。
果真如張正民說的那樣,小雨現在特別喜歡紮在人堆裏,一刻也放不下,向晚把她放在腿上,一手攏着她,一手吃飯,小雨睡夠了扭着身體睜開眼睛,一看到大人們在吃飯,嘴裏就開始淌口水,向晚用筷子沾了點湯放在她嘴裏,小雨嚅嗫着小舌頭來回的咂。
蘇雪梅說:“再過倆月就能吃點實的東西了,到時去給她磨點米面。”
向晚說:“那她現在吃什麽,奶粉還有嗎?”
“有”,張正民抿口酒,“你別管,她那個混賬爹不會讓她閨女餓着的。”
蘇雪梅說:“別老埋怨春來了,他能有什麽辦法。”
突然,向晚覺得不太對,大腿上好像有股暖流淌過,張正民看她發楞,就說:“是不是尿了?不讓你抱,這下好了吧。”,他把孩子接過去換尿布,向晚低頭一看,果然,她上衣下擺和褲子上濕了一片。
蘇雪梅說正好,就當提前适應适應了,省得到時嫌孩子髒,向晚本來想在她媽這兒多待一會兒的,但被小雨這麽一沖,吃完飯就匆忙回家換衣服去了。
程珣是傍晚回家的,抱着一盆開的火紅火紅的臘梅花問向晚好不好看,向晚說很好看,并問他在哪兒買的,程珣說外島那邊的人送的,他放下花就要去抓妻子的手,向晚正在晾衣服讓他不要鬧。
程珣站在一旁安靜的等着,向晚一晾完他就抓過她的手用力攥了攥,向晚洗衣服洗的雙手很涼,但程珣的手卻溫暖又幹燥,他揉捏着她的指尖往嘴邊送,向晚說:“你聞聞有味道嗎?”
“能有什麽味道,”,程珣說:“你昨天不是洗了好幾遍嗎?”
“程珣你真不要臉,你想什麽呢,我意思是說我剛洗完被小雨尿了的衣服。”
程珣嘬了幾口向晚的指尖,說:“向晚你要是覺得想那件事就是不要臉的話,那全天下的男人可真沒幾個要臉的……來吧”,他把妻子拽到沙發上坐下,從兜裏掏出一把錢放在茶幾上。
向晚問:“都是你今天掙的嗎?也太多了吧。”
程珣說:“有一部分是張小濤還的,今天的活少就掙了二十五塊。”
“那也不錯了,都快趕上我工資高了。”
程珣撥了撥向晚的頭發,“現在咱又有點錢了,要不把小房間的家具買了?我明天再出去幹一天,初九或許能休息。”
向晚說可以,“程珣我沒有你掙錢多。”
“沒事”,程珣去揪妻子的耳朵,“你比我吃的多就行。”
“你讨厭。”,向晚翻來覆去的只會罵這一句話。
程珣笑了笑,“我再出去幹幾次,争取把餐桌早點買回來,再給你添張梳妝臺,喜不喜歡。”
喜歡肯定是喜歡的,但向晚覺得讓自己的丈夫放棄休息時間出去給人家幹活,完了再給自己買一些跟生活無關的東西,實在是很不好
“算了吧,那又不是必需品。”
“那什麽才是必需品啊,小說不是,英語也不是,你不是照樣每天都在看,再說,你這麽好看的一個女孩子家裏怎麽能沒張梳妝臺呢,不然怎麽讓你對鏡貼花黃呢?”
向晚聽完這話先是一愣接着就笑倒在了沙發上,他覺得這樣的一句話在正經慣了的程珣嘴裏說出來,實在是太違和了。她笑的上氣不接下氣,程珣只好一下一下的捋她的背。
在很久很久的以後,向晚和程珣搬去北京之後,他們出現了一次很深的隔閡,那次隔閡差點葬送掉他們的婚姻,向晚後來覺得或許就是因為程珣對她的那種一點一滴積累起來的好,才最終牽絆住了她本要離開他的決心。
向晚笑夠了後從沙發上坐起來,揉了揉眼睛說:“程珣你這麽沉迷掙錢可不像是從一個知識分子家庭出來的。”
“知識能當飯吃嗎,人家魯迅都說過,人必須有錢了,愛才會更加美麗。”
向晚又是一頓笑,“魯迅是這麽說的嗎?”
“大體是吧,記不清了。”
向晚說:“那叫,人必生活着愛才會有所附麗。”
程珣點頭,“知識分子老是說一些讓我們文盲聽不懂的話”,他攬過向晚的肩問:“晚上想吃什麽?”
向晚歪頭,“可以點菜?”
“可以。”
向晚想了想,“湯圓,放肉的湯圓,我以前吃過一次念念不忘。”
程珣拍了把腿站起來,“掙了點小錢錢老婆要吃湯圓圓。”,向晚擡腿就給了他一腳,“程珣你今天太貧了。”
家裏有現成的糯米粉程珣拿出來和好,剁肉時他讓向晚把今天要背的英語拿過去,他提前給她糾正好,向晚問他為什麽提前,程珣很慢很慢的說要帶她去看電影。
“什麽電影呀?”,向晚聲音也放的很輕,仿佛一用力那好不容易到來的樂趣就沒了似的。
程珣說:“春苗。”
程珣雖然在心裏嘲笑過向晚一心學好英語的勁頭,但真正教起她來卻是非常認真,有一個單詞向晚老過不了關,程珣深呼吸了好幾次才忍住要罵她笨的沖動。
他小時候經常被程凱文罵,将心比心他覺得還是不要打擊向晚的好,他指指一旁,說讓向晚背過身去自己琢磨,念不好不要回身,他怕自己手裏的勺子會落在她的頭上。
向晚在這方面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很有毅力,讓面壁就面壁,理清楚了就再讀給程珣聽,一遍又一遍,最後總能讀的非常正宗。
“程珣我給你算一下,從我決定學英文開始到現在我已經記了兩百多個單詞了,一年算下來就能記五千多個,用不了多久我一定能流暢的讀英文小說。”
程珣這次沒忍住,說:“你一個拉電纜的。”
向晚反唇相譏,“你沒什麽素質我不跟你計較。”
程珣關掉煤氣閥,轉過身面對面的看着向晚,“你再說一遍。”
于是向晚就又說了一遍。
程珣知道他今天的利用價值已經過去了,向晚絕對不可能跟他服軟,無可奈何的說:“你再說十遍。”,話一出口自己先笑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