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以場地為名的“深星”演唱會在晚八點正式開始,但入場時間甚至提前到了早上七點,即便如此從幾日前開始整個場地邊上便人潮湧動,聚集了從世界各地趕過來的粉絲們,就連穿越好幾個星域的人也不計其數。
他們等這一天都等了太久,大部分人都以為霍靖楚再也不會以歌手身份回歸,當初的少女們有很多如今已然嫁做人婦,少年們也已成家立業,當他們牽着孩子看着廣闊無垠的演唱會場地時,不分男女老少皆是熱淚盈眶。于他們來說,那段時間不僅是狂熱過的青春,更是一段黃金歲月,無數風華絕代的明星潮起潮落,然後又紛紛退隐,即使他們年紀如此年輕,卻也禁不住時代太過迅速的演變,如今也就霍靖楚和幾個人留下而已。
十五年,實在是一個過于漫長的日子,若是在等待,則更是如此。它遠遠足夠改變一個人的一生,橫亘過他最寶貴的歲月。
深星此時看起來不過是很正常的露天大劇院的模樣,唯一不同的是繞着中心舞臺的四周座位皆是漂浮在空中,一圈一圈仿佛沒有盡頭。當觀衆進場才會露出半透明的階梯來,待坐下便又消失不見。
凡是入場觀衆都會領取一副觀演瞳片,其實很多資深粉絲自己已經備好了一副,這已然是看演唱會的必需品了。只要戴上瞳片,當演唱會開始後,人的視野就會聚集在霍靖楚身上,無論座位遠近都好似正坐在霍靖楚面前一般,所以現如今座位如何早已不再重要,只要瞳片夠好就能将人看得清清楚楚。戴上瞳片後也不會有任何不适感,還能自動調節視覺遠近,寬窄,着實方便。
懸浮座椅甚至還能開啓視野屏蔽,讓觀衆選擇是否屏蔽掉其他人,這樣就可以滿足安靜聽歌與更願享受演唱會氛圍的兩種不同需求。
毛彌在結束當日的拍攝後就提前收工,乘了特快星艦飛速趕到了深星,走特別通道進入了場地,此時距演唱會開始只剩一個小時。他的座位處在正中間,當他隐蔽地走到座位上,便見上面貼着一個便條,一看就是霍靖楚的筆跡,“拍戲辛苦了,玩得開心。”後面還畫着一個可愛的笑臉。毛彌摸着這張樸實的便簽,傻笑着看了半天才小心地收起來。
不同于他,觀衆們早已魚貫進入“深星微景”,當天色一暗,很快,整個場地就緩緩變了模樣。
天空廣闊,星河低垂,與深星相連,萬千座椅完全發光,就如散落的無數星辰,使人一時根本無法分清自己究竟是身處宇宙深處,還是依舊處在人間。這就是魏觀達老先生最得意的收藏,當人類還是無法脫離自然的束縛親身接觸宇宙光塵,他便動手把宇宙接到身邊。還原星空,還原星雲,還原不盡的星球與瑰麗迷幻的一切,讓人好似正在以自己的力量行走在無邊的浩瀚宇宙中一般。
有些小孩張大了嘴,伸出手去觸摸,竟真的捧到了一手淡淡的星光,那些光仿佛活了一般在他的手心上雀躍舞動,一時間歡呼尖叫聲此起彼伏。這是一場夢,一篇童話,一夜他們絕對難以忘懷的時光。
而以霍靖楚的視角來看,則更是震撼。他目所能及的只有數不清的星辰,它們環繞在他周圍,最中間的一顆閃耀着最漂亮最耀眼的光芒,就如一盞指路的明燈,那是毛彌的座位,他自是心知。
時間一到,他卻沒有采取任何特效和道具,竟只是一身禮服,從幕後緩緩走上了舞臺。沉穩冷靜,簡單卻令人屏息。
在他剛出現的這一刻,在場的無數觀衆竟不約而同将座椅的燈光調至了深藍色——霍靖楚的應援色。一盞一盞,不過幾息,便為他呈現出了一片藍海。有些粉絲甚至已然失聲痛哭出來,這片藍海,他們已經太久沒有見過。帶着應援物的粉絲則紛紛将它們取出來,即使座椅燈光再亮,他們也依然舉着燈牌等周邊為他尖叫。
霍靖楚戴着麥克風,遲遲沒有說話,他靜靜看着潮湧般的藍光,聽着仿佛永遠不會停止的尖叫聲,許久後才深深鞠了一躬,就是這一躬讓場上又靜了下來。
他尋了個階梯,就這樣坐在了上面。
當年那個肆意桀骜的少年也是如此坐在階梯上彈着吉他,如今他已經成為了一個英俊沉靜的男人,有這麽一瞬,許多人都有些恍惚。他們明明跟着霍靖楚一路走到現在,可是這個畫面,這個所在,實在太過令人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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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
他先開口說了兩個字。
聽到無數“別這樣說”的時候,才露出了一絲更感激的笑意。
他好像在與朋友說話般,語氣溫柔而熟稔:“等很久了吧?”
“是的!”四周依舊是排山倒海的呼應。
“十七歲的時候,我選擇了深星,但那時只是因為這裏很酷。僅此而已。”
霍靖楚不緩不慢地說着:“十五年後,我再次選擇了這裏。因為一路走到現在,我領悟到的,都在此處。你們于我而言,就是這些星星,無處不在,無可或缺。就像白天雖然看不到星星卻依舊知道它們的存在一樣,有時即使我沒有辦法與你們接觸,但我知道,你們無時無刻都在我身邊。縱然遙不可及,也依然陪伴左右。”
“這麽多年了,我徘徊,躊躇,一度想過放棄,是你們鼓勵我堅持到現在,謝謝。”
他出道這麽久,這是第一次他說了這麽多話,衆人都屏息聽着,淚流滿面也不願出聲打攪。
“我常聽人問我是不是記得你們,又或者在我眼裏,你們是否一樣。現在我坐在這裏,我看到的你們都發着一模一樣的光,這就是我的答案。”
“最後,我也要謝謝一個朋友,他讓我燃起了一絲曾經的熱情,那是對生活的珍惜,對興趣的固執,還有無法比拟的善良。”
“深星的意義,就在于無論我們相隔多遠,總會有光帶着我們相遇。”
音樂在此時驀地響起。
“敬這場相遇。”
開場連着五首都是十年前的歌,這些歌大街小巷耳熟能詳,自是前奏響起便開始全場大合唱。毛彌身邊一位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一邊唱一邊流淚,連帶着毛彌也被感染了,和他一樣舞着手臂也唱了起來。
是歌,但此時更是回憶。穿越了十多年的歌聲和從前還是一樣的曲調,卻多了一份沉澱,與當初的肆意不同,這已是另一種收放自如,另一種領悟。
癡嗔愛恨,花草水月,皆在一聲中。
他只需靜靜站着,就可以诠釋一切。
到中場的時候,演唱會的□□才正式開始。各種樂器輪番上場,就連舞也跳了幾次,雖然只是簡單優雅的舞步,卻也令人驚喜。改編過的歌增添了一分動感,一分自在,先前的傷感一去不返,衆人都已狂熱得忘乎所以。
經典老歌已是不同韻味,衆人翹首以盼的新歌則更為驚豔。他這些年從沒停止過創作,精心挑選出來的新歌即便都不會唱,也要跟着哼上兩句,有部分觀衆甚至立馬就開啓了屏蔽,只想自己一個人享受這樣美好的體驗。
從柔唱到癡,從癡唱到纏,再從纏唱到釋,毛彌連眼睛都不敢眨。他從不知道原來一個人的聲音可以這樣好聽,什麽字經由他唱出來便格外美,就連發音也帶着無法道明的韻。
最後自然也是以一首老歌結束。
四個小時仿佛只是一瞬間。
觀衆們緊緊盯着臺上的人,一同揮舞着手,合唱着不知唱過多少遍卻次次不一樣的歌,眼淚流到嘴裏也渾然不知。
誰也不願意離開,大家都是一樣。
再安可了兩首歌,分明到了結束的時刻,霍靖楚站在臺上,卻始終沒有退下臺去。
“晚安。”他拿着話筒,柔聲道。
觀衆們誰也沒想到竟是他目送自己離開,一時又是驚又是喜,若不是工作人員已經開始打開通道,他們肯定怎麽也不願意走。
這樣一步三回頭的,就是通道開了十數個,也足足退場了近一個小時。
此時深星裏只剩下毛彌一個人。他此前本來也想順着人潮一起走,座位卻死死圈住了他,讓他只能無奈地坐在原地,一直到周邊再也沒有一個人。
所有座椅的燈光突然暗了下去,黑暗中,只有他亮着星辰一般的光亮。
霍靖楚依然沒有走,他定定地看着這一道光,像看着最珍貴的寶物。
毛彌看着他一步步向自己走近。黑暗裏半透明的階梯也恍若無物,讓他像一步步踏上天空,妄圖摘星一般。
“給你的演唱會,才剛開始。”
男人走到他的面前,他還有些喘氣,英俊的眉眼中盡是深情。
他像騎士般虔誠地俯身,在毛彌驚異的目光中,在他柔軟的唇角輕輕落下一個吻。
似乎是有什麽魔力一樣,座位突然松開,毛彌被男人牽引着起身,所有燈光都驟然消失,毛彌試探着往前一步,就見從他腳下驀地躍出一道銀河般的色彩。
透明的階梯跟着他步伐變幻出無數的星辰,流動的光與色彩與艾謎筆下的畫毫無差別,美得令人心驚。
霍靖楚就這樣在後面牽着他,笑着看他在前面肆意地轉來轉去,就如一個遇見新游戲的孩子。
毛彌已經完全被這個景象迷住了,忘記了一切羞怯,心中只有好奇與感嘆,不自禁地跟着音樂在半空中律動着。
他這樣走了一會兒,盡興了正想回頭和霍靖楚感慨,就見霍靖楚又回到了臺下,他的階梯也緩緩下降,使他站在了霍靖楚的不遠處。
“這是寫給你的歌。”
男人拿着話筒溫柔道。
現在,只是給他一個人的演唱會。
鋼琴聲華麗而溫柔,如一只羽毛,搔動毛彌的心髒,他早已跳動不已的心竟突然熱烈得幾近靜止。
他看見男人緩緩啓唇,與之前的感情都截然不同。他的星辰般的雙目只看着自己,他的歌聲也只給自己。
他從未聽過這樣溫柔的曲調,這樣全心全意的歌聲。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在某個小鎮
共享無盡的黃昏
和綿綿不絕的鐘聲”
……
“我的心常震蕩着
悲歡的餘音
在苦與樂間踯躅
當寂寥無人
你又把靜的霧輝
籠遍了林澗
我靈魂也再—回
融解個完全”
……
毛彌呆立着,此前受到再多感染也沒流下的眼淚,不知不覺就順着眼角落了下來。
歌聲離他越來越近,霍靖楚不知何時站在了他的面前,他放下了話筒,男人的吐息就在他的耳邊。
“愛你,以昔日的劇痛和童年的忠誠
愛你,以眼淚、笑聲及全部的生命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在某個小鎮
共享無盡的黃昏
以真誠,以所有人生。”
尾音跟着旋律遲遲不散,就如他們癡纏的心悠長而柔軟,包裹住了所有的眼淚,好似隔着溫熱的身軀,心也足以相融,一同跳動。
男人幹燥的指腹為他輕輕拭去臉頰上未幹的淚痕,卻不妨毛彌驀地撲了上去,他緊緊摟住霍靖楚的肩,在他唇上仰首親吻。
這一吻溫柔而綿長,唇齒交纏,還帶着一絲淚水的鹹,卻美好得不同以往。
完全的黑暗,只有舞臺上還有着一絲微光,照耀着兩人相擁的身影,在光滑的地板上拉出兩道不分你我的長影。
“你還沒告訴我你的答案。”不知過了多久,霍靖楚放開開始喘息的毛彌,在他耳邊輕聲問道。
毛彌愣了一下,想起歌詞,雖然臉紅得像煮熟的蝦子,回答起來卻也毫不含糊。
他的唇蹭過男人的耳垂,在他呼吸一緊時方才低聲笑道:“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