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酒店包廂內,何異導演剛喝了二兩酒,邊上的編劇給他使了好幾個眼色都均被無視,只好自己招呼進門後站了大半天的毛彌:“快坐吧,他一喝酒就不顧人了,我們邊吃邊聊。”
“我可聽着呢。”何異打了個嗝,嚴肅的臉上強行擠出一個慈眉善目的微笑“小毛啊,這次我們也是下了決心才選中了你,從這部籌備開始,就一直有人在找我們,有些人就是我也不好得罪,所以只能趁着吃飯時間和你确定一下。”
毛彌受寵若驚地正要說謝,就聽何異又道:“你也知道,好人選一大堆,我們之所以選你呢,也是因為小孫編劇挺關注你,和我推薦了不少次。”
孫美川不好意思地擡了一下眼鏡,笑道:“我覺得你很合适,從業這麽多年,我和何導是老搭檔了,眼光自認還是可以的。我從你的第一部 電影就開始關注你了,戚虞臣的一些特質你都演過。淩璧堯的善良,引路仙翁的潇灑,還有波圖斯的霸氣……特別是海盜這部,可以看出你的打戲有很大的成長空間,完全能夠再上一層樓。”
“就是說,你是個好苗子。”何異簡短地總結。
“對對,”孫美川按捺住迷妹的笑容,雙手交纏地鎮定道“導演看過你的作品後也覺得不錯,所以我們就排除萬難,先選定了你。當然最主要的因素……還是因為前段時間,你學歷曝光這件事,這是決定性的一環。我相信你能夠非常好地理解這段歷史,掌握戚虞臣這個角色。”
毛彌端正地坐着,沒有動彈,他心知這只是一個好的開端而已,哪有那麽容易就定下。
何異又爽快地喝了杯酒,眯起一雙不大的眼睛,打量了毛彌一番,手下将轉盤一轉,一盤排骨穩穩停在了毛彌的面前。
“看到這道菜,你想起了什麽?”他問道。
“麟歷十六年,戰火初歇,春城此時已經饑荒三年。戚虞臣剛滿十歲,他的父親從山上獵了一只瘦鹿,卻因此瞎了一只眼,瘸了一條腿。母親用鹿的肋骨為他做了一道名□□鹿香排的自創菜,那是他一生中最不能忘卻的美味,而他只吃過這一次。”
“還有呢?”見毛彌對答如流,沉穩鎮定,何異依然不動聲色,看不出滿意或不滿意。
毛彌已經完全融入了戚虞臣的回憶,他定定地看着排骨,柔聲道:“同年,沈觀運将軍凱旋回京,途經春城,遇見了戚虞臣,為他特意延後了返京日期,帶着十個親衛在春城停留了七個月。他教會了戚虞臣使劍,給他的第一把劍是他自己連夜用木頭削好的,戚虞臣給這把木劍取名鹿肋,後來這把木劍在他一次外出打水時被小偷連同屋內財寶一同偷走,不知所蹤。”
“現在這把劍被收藏在聯邦博物館內,還是六百年前從一個農戶的菜田下挖出來才重見天日的,期間發生了什麽實在難以得知,太神奇了。”孫美川興致勃勃地插話。
何異見她職業病犯了,捂嘴咳了一聲,繼續問:“對鹿肋這個劍名,你是怎麽想的?”
“見此劍首先想起父親,告誡自身行孝不可忘卻,劍藝更要吃苦練習,這樣方能不重蹈覆轍,被一頭瘦鹿所傷。同時,這也是他母親為他烹制的美味,告誡他自身終生謹記饑荒時的來之不易,憶苦思甜。鹿肋也是激起他想要參戰的重要原因,那天他邊啃排骨,邊下了決心要讓天下人人都能有這樣的肉吃,成了他夢想的起步。”
“嗯。”何異平靜颔首,手指一轉,把一道紅燒鲫魚轉到了他的面前“那這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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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彌根本無需思考,不假思索地道:“麟歷十八年,正值嚴冬,戚虞臣在小河邊練劍,一衆有錢家的少爺在河對岸騎馬嬉戲,他們的仆人則穿着單衣趴在冰層上想辦法為主人撈魚。戚虞臣看不過去,痛斥他們這是逆反天時,毫無仁義,結果被仆人沖過來圍毆了一頓,聲稱不許罵他們的主人。”
“他手中有劍,但始終沒有舉起,而是任他們拳腳相向。”毛彌甚至露出了一絲無奈的慈悲“他雖然年幼,但在回家後卻這樣和他父親解釋‘他們無縛雞之力,卻驅使惡奴,是他們卑鄙。我身懷絕技,手中有劍,卻不傷人,是我仁慈。惡奴縱然心中感念我為他們出頭,卻不得不因為生命威脅而來痛打恩人,他們亦是受害者,我怎能再次傷害受害者呢?”
“父親大贊他的覺悟,問他該當如何做?戚虞臣當晚只是多吃了兩碗飯,握劍狂笑而出,單槍匹馬沖入華麗的府邸,将為非作歹的少爺們打了一頓,途中一個外人也沒傷到。”
孫美川聽得入了神,這段往事她只知道一個大概,沒能研究得這麽清楚,趕緊繼續詢問:“然後呢然後呢,他們沒找戚虞臣麻煩嗎?”
“找了,但是縣令爺受過沈觀運的囑咐,自己也是個清明的賢官,将這件事完美擺平了。”毛彌道。
“好!”何異這才終于滿意笑道“觀菜而對歷史如數家珍,言談之間能與角色本人相融,情緒思想都随他而來,你對角色的掌握與共情非常出色。”
毛彌松了口氣,認真道謝:“謝謝導演。”
“那麽,你會騎馬嗎?”何異突然換了個問題“騎射,劍藝,這些你有沒有問題?”
“我不會……但我學習能力很好,我能很快學會。”
何異撫掌搖頭:“會還不夠,我要精,你可以嗎?”
男人的眼中精光驟閃,緊盯着毛彌的雙目,便見這個看上去文弱精致的年輕人堅定地回答:“沒有問題。”
孫美川忍不住笑了,帶着一絲打趣的意味道:“少年時的戚虞臣是個不折不扣的意氣風發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我很期待你的演繹。”
毛彌知道這才差不多是決定了,舉杯沖她稍稍挑眉,勾唇說了一句戚虞臣的名言:“高馬橫跨江天闊,彎刀四掃風雲開。”
原本斯文乖巧的青年驟然間就蒙上了一層耀眼的光彩,仿佛天地萬物的光輝都在他身上,聽他信口狂言,看他居高臨下策馬而來。
“……”孫美川霎時面色酡紅,兩頰飛霞,一手捂着胸口一手也舉起了酒杯,被迷得五迷三道地喝下了酒。
何異啧啧稱奇:“我讓你喝你從來不喝,小毛對你一個眼神你就跟什麽似的了。”
到這時,午餐才真正開始,何異和孫美川不約而同地不再聊工作的事情,而是如朋友聚餐一樣熱熱鬧鬧地聊起了天。
回去後的第三天,毛彌便确定了合同,正式加入了《故園草木深》的劇組。
六月中旬電影在承銘a星開機,毛彌這次踏入承銘,總算不是以游客或者探班的身份,而是以真正的演員的身份進入,讓他也異常開心,這算是他許久以來的如願以償。
到片場的時候謝行簡剛化完妝,一身鐵甲寒光冰冷,長劍幾乎要與面頰平齊,襯上他刀削般的輪廓與冷厲的神情,端的是個英武冷峻的大将軍。
“前輩好!”毛彌走到他跟前。
“嗯。”謝行簡看他一眼,似乎又覺得太冷淡,方才勉強再擠出兩個字“加油。”
知曉謝行簡的性格,毛彌也樂得收下這兩個字的鼓勵,轉臉的一刻,竟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窩在角落裏玩智腦。
他悄悄走過去,見那人還沒反應,幹脆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背:“莫答!”
“卧槽卧槽卧槽誰啊?!”莫答一個激靈彈了起來,左顧右盼後回身看見是毛彌,猛地松懈下來“你要吓死我?”
“你來探謝前輩的班?”
莫答嘿嘿笑着摟他肩,擺出哥倆好的樣子:“哪能呀,我是來看你的,我和你多鐵。”
毛彌懶得和他耍嘴皮,四下看了看奇怪道:“君願呢?”
莫答皺皺鼻子嫌棄道:“他說休息的時候找他聚就行,他不願意跟我上這來看我秀恩愛,多可憐的單身狗。”
“诶,莫答你是不是又長高了?”
“可不是嘛,我也奇怪我居然還能長。”說到身高莫答愈加得意,下巴都揚了起來。
毛彌看了眼在遠處自己試劍的謝行簡,好奇問道:“那你和謝前輩誰更高啊?”
“嗯……”莫答自己也隔空比了一下,為難地想了會兒,模棱兩可地道“差不多吧。”
“毛彌,來化妝!”那頭的助理已經開始叫人了。
還想再聊會兒的毛彌只好又小步跑去了化妝間,卻見莫答也颠颠兒地跟了過來,看模樣是在這個片場橫行無阻了,恐怕是有親屬權利加成。
人們見怪不怪地随他亂走,就見莫答随便拖了個小板凳,長腿一彎勉強坐到了毛彌邊上看他化妝。
“你怎麽越來越好看了?”莫答看着他出神。
毛彌哭笑不得地打他:“你說什麽呢。”
莫答撐着腮肯定道:“真的,比我第一次見你還好看,肯定是愛情的滋潤。”
“啧。”毛彌心慌意亂地直接踢了他一下。
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大秘密,莫答忙做了個閉嘴的動作,打哈哈道:“開玩笑開玩笑。”
化妝的小姑娘心驚膽戰地化着妝,心道沒想到毛彌也可能談戀愛了,好看的人都早早地找對象,她可能真的沒活路了。
想着想着,又看見了外面她的大本命謝行簡,再一低頭看了眼嘴沒個停的莫答,深深地為自己掬了把心酸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