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視頻風波餘溫未散,不久就有人在翻查各種資料時挖出了毛彌剛出道時的專輯《驚》,順帶發現那張專輯的銷量只有三萬。在這個随便一張唱片都能賣上億張的時代,三萬的數據何止是一個慘淡足以形容的,買的人除了部分粉絲或許再沒其他了,所以現在實體版已然成為了絕版。
得知這個數字後,許多人都生起了一絲興趣,在網絡上買了電子版也想聽聽為何銷量會這麽慘。這麽一聽,就又翻起了一層波浪,聽過的人皆在奔走相告這專輯也太好聽了。《驚》一共十首歌,根據數個歷史故事改編而成,其中有家仇國恨,有山水甲天下,有倚窗思君郎,也有相愛求不得,再加上滿是古韻的曲風,專輯幾乎将整個波瀾壯闊又細膩溫柔的時代盡皆譜了出來,極其別具一格。
詩詞的化用,情感的寄托,清淡柔綿的嗓音,這一切看似平淡又難以理解,但只消多聽幾遍,便會愈來愈發現其中的美,愈來愈無法自拔。
歌詞對如今大部分人來說的确有些難懂,但不妨礙他們深刻地去品味源遠流長的文化有多博大精深。
著名樂評人馬蕪在聽過後便道:“盡管他的唱功不純熟,聲音還少了一些辨識度,但這已然是我近年來聽過的唯一一張我絕不會删除的專輯。這是非常了不起的創作,它不單是創造,而是融合,我看見的是文化的耕耘與嘔心瀝血的斟酌。即使放下它高級的質感,精致的細節,我依舊能聽出歌手那不屬于這個圈子的脫塵感,他在自己唱,自己品,浮世如何他看他知他獨自賞味。我們在他的歌聲前,都是不足為道的看客。”
買了專輯的粉絲自是大喜過望,深有一種蒙塵寶珠終于被發現的寬慰,更有自己身懷絕版的自豪,歡天喜地地到處安利,羨煞一衆旁人。
當初知道這件事卻沒買的也後悔莫及,“當時真的覺得難懂又不好聽,奇奇怪怪的,這次忍着聽完又覺得上瘾了,後悔得想哭。”
當然,更多的毛球特別是新粉都在求團隊再銷售一次,這次他們肯定買,聽着助理彙報民意的劉文魏開着車嘚瑟地搖搖頭,“美得他們,咱們可不再做了,想聽,就等着吧。”
毛彌自己倒還沒有多自豪,因為他當時也是一門心思地想做這個主題,結果反倒與時代拖了一點節,所以突然又火起來他還挺訝異,很是不好意思。
不過他很快就沒精力再管這些事了,《兇野》即将殺青,他再次過上了朝五晚九的日子,整天泡在劇組累得兩眼昏花,導致有一段時間聽見人說“五”字他都會反射性地想答應,留下了不小的後遺症。
下午的片場才剛開工,就已洋溢着即将收工的喜悅之情,只是現在的劇情太壓抑,才讓人幾乎要憋出內傷。
陰暗的工廠內,毛彌穿着一身無花飾的白衣,淡然靜立,他的身下是一片火海,支撐着他和鐘鼎的只有一塊突出來的鐵臺,此時也已搖搖欲墜了。破爛的屋頂被頗有先見之明地開了一個大洞,垂下來的繩子卻只能讓一個人逃脫。
鐘鼎抹了把臉,已然把手搭上了繩子。
“五爺,你走吧。”他掙紮片刻,看向毛彌“這次你功勞最大,即使我不在,局裏也一定會為你減輕……”
“走。”五爺吐出這一個字,身體還後退了半步,将逃生的機會拱手于人。
年輕的警察苦笑着道:“你不像是會逞英雄的人,大不了我們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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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爺冷嗤一聲,一如以往那般清冷肅然,眼裏皆是反骨:“我生是一個人來,死亦一個人走,我的路,即使是死路也不需要他人作陪。”
“五……”
他剛喚出名字,就見清瘦的男人竟從懷中取出了一把小刀,趁他沒回過神,五爺手持着刀迅速割斷了支撐着鐵臺的幾根已經快開裂的繩索,吓得他趕緊本能地抓緊了早就握在手中的繩子。
鐵臺失去支撐,轟然一聲往下落去,五爺随之降落,面色平靜,甚至安然地閉上了雙目,仿佛下面不是火海而是極樂。
青年吊在繩子上目呲欲裂地大吼,卻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墜入噬人的火焰,如墜入永不複生的深淵。
猛烈的爆炸很快就引起了斷斷續續的小爆炸,在火焰即将燒到他時,援兵總算來了,将他給拖了上去。
“好小子,還真讓你給查着了,這次功勞準保是你的,聽說你回去就能複職升官……”
“除去陳天朗可是大頭條啊,媒體就在外等着呢,你快跟我來。”
“段小帥你可真成了大英雄了……”
昔日的同事紛紛圍上來七嘴八舌地關懷或溜須拍馬,段承帥卻連笑也提不起來,他徒勞地握緊了酸痛的手,如失去重心般搖晃了幾下,嘴裏不斷喃喃:“他死了……他就在下面……你們快去救他……”
可惜沒有人管他在說什麽,人們歡呼着,慶祝着,誰還會在乎那黑工廠裏正受焚身之苦的罪人呢?
“沒有人會再知道這個人的存在了。”段承帥突然明白了這個事實。
他想起了很久之前,他和五爺坐在四合院庭中賞月,那時秋風清涼,桂花酒香甜,五爺手裏破天荒地沒握着槍,而是拿着一把雅致的折扇。
五爺說:“我這樣的人,活在世上就像一道不會痊愈的傷口,只要我還在,就能讓人疼,疼得人恨我入骨,每天醒着睡着都想着我。而只要我愈合了,也就是死了,沒人會再感覺到疼,自然也就會忘卻我,當做我從來都沒有出現過。”
段承帥那時只當笑談。
可他不知五爺從不說笑。
虛拟大火散去,毛彌依舊被逼真地弄了一臉灰,接到通訊時還被嘲笑像是一只小花貓。
光屏裏,霍靖楚的所在地很奇怪,但毛彌也說不上到底哪裏怪,問他在哪也不說,只道有人來接,他準備了一份驚喜正在等待毛彌接收。
看霍靖楚這神神秘秘的樣子,毛彌剛覺得有點好笑,便聽見龍宵宵說外面真的來了一輛車,就等着毛彌出去了。
無奈只好迅速換了裝,和導演道了別,晚上本還有一場小型的殺青宴,但是看情況他是參加不了了。陶明遇聽他告假倒也不生氣,還擠眉弄眼的,一副我懂的樣子,讓毛彌也不禁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暴露了。
獨自坐上車,毛彌小聲問司機到底是什麽事,司機卻無論如何都不開口,到最後被逼無奈也只說了一句“霍先生為了慶祝您殺青讓我來接您”就打發了人。
毛彌只好眼巴巴地看着窗外飛逝的風景,車已開到最高速,很快就出了首都星,駛上高速後頗有不會回頭的陣勢。
漸漸的,景色就開始陌生了,越來越偏僻的走向讓毛彌坐立不安,生怕自己是被拐去了什麽奇怪的地方。
不過擔憂也只有一瞬,在又下了一條高速,走上了無人際的小路上時,毛彌就聞到了熟悉的海水的氣味,海風清爽,天高地闊,一抹藍色已然出現在視野之中。
時至傍晚,沙灘身披晚霞的顏色,海洋湧動着金色的浪沫,宛如一片被上帝捧在手心的湖泊。
車就在沙灘前停下,毛彌打開車門,緩緩行走在細軟的沙層上,眼前的私人海域美如幻象,就連晚風也帶着玫瑰的香氣,這是昂貴的只供一人享受的海洋。
他走到浪邊,不多時,一艘巨大的航船迎風而來,待到接近了,毛彌一愣,随之驚喜得不知所措。
是枭聲號。
戰威洶湧,氣勢磅礴,又精致如藝術的枭聲號。
它向着海灘緩緩地駛來,載着滿船雲霞,用他最熟悉的模樣一點點接近,就如同來迎接曠別已久的主人。
然後它穩穩停下,高大的男人步下階梯,攜笑而來,晚霞灑在他的肩上,如給他織成了一面披風。
“它很想你。”霍靖楚只這樣說。
他的眼神深邃,語調意味深長。
船很想你,我亦然。
毛彌小跑過去,顫着手摸了摸船身,熟悉的觸感讓他眼底一酸。
他終于知道殺青那天,木凄接到的是誰的通訊。
“這段時間我養着它,現在你來養吧。”霍靖楚牽住他的手。兩人一同上船,登上船的那一刻毛彌覺得自己仿佛又成了那個舞風弄浪的炙枭。
不過,在霍靖楚面前,他永遠只會是毛彌。
霍靖楚熟門熟路地走到船舵前,信手一轉,熟練地開動了戰船。
毛彌雙眼亮閃閃地也趕緊站到他身邊,整個人崇拜得不行:“你會開船了!”
“為你效勞。”男人兩指并攏從額頭揮出行了個帥氣的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