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午後暖陽舒适,陶明遇導演窩在椅子上,蓋着毛毯睡得極沉,呼嚕打得震天響,員工們一聽見呼嚕聲便自動放輕了手腳,生怕把人吵醒。
大概是近段時日大家都很累,所以即便休息時間不長睡着的也不少。
演警察的鐘鼎也是一個新人,畢業後剛入行一年不到,據說天資聰穎公司又資源豐厚,才把這個機會給了他。畢竟年輕,精力總是用不完的充足,寂靜的片場就只有他還在悄無聲息地上竄下跳,絲毫沒有在戲裏的穩重模樣。
毛彌把回溫完的劇本擱在邊上的茶幾上,拿起智腦點進了許久未上的長高高論壇,發現自己的身高目前居然也有1.76m了,管理員幾天前還私信解釋了得獎後會獎勵積分這一規則。
演員區的貼子無論何時點進去都是一片群魔亂舞,最熱的貼依舊是霍靖楚的教學貼,新增的跟帖無一例外是和天王合照。拉過霍靖楚,毛彌繼續往下看,只見各式各樣的貼子不停地冒出來,大家都激動得不像話。
陸陵在網上還是一如既往的畫風,光主題貼一天內就發了不下十條,如【論怎樣在劇組給自己做好看的發型】【劉可愛我們劇組道具有你喜歡的糖,趕快來偷】【背劇本的十種速記方法,叫一聲哥哥教一種,麽麽噠】【八一八這些年我合作過的演員】……
看見八一八那貼,毛彌手指一頓,頗有興趣地戳開了标題,忍過了陸陵長篇大論的自我誇贊,一直到十樓他才開始正題。
第一個被點名的就是秦禦旗。
秦禦旗:★★★,一顆星給演技,一顆星給身高,還有一顆星給合作過的情分。今天就帶大家揭曉不為人知的管理員奧秘。秦禦旗,其實是一個,學渣。可能你們會說,怎麽可能呢?他是衆所周知的首都電影學院高材生啊,但你們有所不知,他從小語文不及格,作文滿分60分他最高打過29分,那次還是寫《我為什麽不會學語文》。我為什麽知道的這麽清楚?因為我去他家做過客,全面了解了他的童年。小時候,他歷史也不及格,我至今記得歷史老師在他卷子上的批注“旗旗,為了老師的身體健康,明年,我們就報理科吧。”還有更多猛料,麻煩私信我獲取,10000積分一條。
緊跟其下的回貼就是秦禦旗冷冰冰的一句:“胡說八道,小黑屋見。”
後面的人立馬為他站隊“管理員66666666”“管理員放心我不會信的!”“讓他更完再關黑屋,求你了!”
好不容易把這棟高樓快翻完了,在最後一頁,毛彌果然看見了自己。
毛彌:★★★★,三顆星是同情分,還有一顆星是前輩對後輩的關愛。在劇場,他是我們的吉祥物,怎麽逗都不會生氣,每天和劉可愛一起吃糖,吃到天荒地老。關于我們小彌的事跡我知道的其實不多,但是據江湖傳聞,他是所有聊天群行走的冷場機,只要他出場聊天,五句之內保證冷場。據說《欺海盜浪》的劇組聊天群,有一天他們讨論炸串,熱火朝天,都準備動身去撸串了,毛彌說“這個時間撸串對身體不好”然後發了整整十二張他新研究出來的藥膳菜譜,好家夥,那個群三天沒有一個人敢說話。
毛彌:“……”
事是真事,可他只發了兩張,且第二天就得到了積極的反響。
哭笑不得地退出論壇,一擡頭就見鐘鼎如一只哈巴狗一樣蹲在自己面前,瞪大了雙眼好奇地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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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彌:“……”
鐘鼎眨巴着眼睛:“前輩你在看什麽?”他還沒見過毛彌笑這麽久。
“等你再工作一年就知道了。”毛彌輕描淡寫地收起智腦,怕他追問趕緊轉移話題“導演快醒了,劇本背好了麽?”
“前輩放心,我早就背完啦。”鐘鼎撓撓頭,又蹦蹦跳跳過去向着導演噓寒問暖,把有起床氣的導演哄得氣還沒出就開始哈哈大笑。
毛彌笑着搖搖頭,心道他這個性格也挺可愛的,一定很招人喜歡。
等到正式開拍的時候,鐘鼎就如同換了一個人一般。
他被鎖在四合院的地下室裏,四肢懸着鐵鏈被緊緊吊在牆壁上,身上滿是嚴刑過後的傷痕。
一桶混着鹽的冷水被一旁大漢劈頭蓋臉地潑了過去,他從齒縫裏嘶了一聲,艱難地睜開被血糊住的左眼,往大漢臉上啐了口血沫。
“我要見五爺。”
這句話在他被關起來後就重複了不下千遍。
話音剛落,鞭子就從他胸膛抽過,刮出一道新鮮的血痕。
“我要見五爺。”
大漢怒不可遏地扇了他一個巴掌:“閉嘴!一個條子,也想見五爺?”
“我說,我要見五爺。”
他冷冷地看着大漢,滿是血的臉固執又硬氣,連生死都抛之度外。
大漢又舉起了帶着倒刺的鞭子,剛要抽下,鐵門哐當一響,鞭子便被驚得落了地。方才還兇神惡煞的大漢霎時成了一條夾着尾巴的狼犬,垂着頭站到了一邊。
五爺神色自若地走了進來,仿佛聞不到這滿室的血腥味,他走到挂滿刑具的牆壁前,只用一秒就選中了一根一指長的金針。
他如拈花般優雅地拈着這根金針,尖銳的針尖從男人的下颚緩緩劃過,他湊近了,聲音嘶啞,壓得極低:“被抛棄的人質,有什麽價值?”
五爺的臉還是那樣蒼白消瘦,顯得他精致的五官更加深邃,凹下去的眼窩陰冷得可怖。
男人掙紮了一下,鐵鏈嘩嘩響動,他吐出一口氣,決然道:“你要除去陳天朗,我奉陪。”
“你是警察。”
“是又如何?”他低聲笑道“陳天朗罪該萬死,他們不給他定罪,就由我來。”
金針抵住了他喉頭,他說完後喉結便一動不動,似是毫無畏懼。
五爺冰冷的手捏着冰冷的針,抵在他熱烈跳動的脈搏上,溫熱的血液隔着皮膚迅速流淌,他随時就可以奪去他的生命。
金針只刺入了一個針尖。
五爺松了手,任憑那昂貴的針掉落在地。
“把他洗幹淨帶來見我。”
“是。”
——滿室寂靜。
“卡,辛苦了,大家都早點回去吧。”陶明遇滿意地起身,将兩人喊到自己面前認認真真誇了一番,然後滿面春風地去找別人唠嗑了。
“前輩你晚上出去吃飯麽?我們打算聚餐。”鐘鼎洗了把臉看人要走連忙喊道。
毛彌歉意地擺擺手:“今天不行,有客人要來。”
“哦……”新晉腦殘粉只能眼巴巴看着他收拾好東西坐車回家。
到家的時候智能管家已經洗好了菜蒸好了飯,毛彌洗完手就可以直接開火炒菜。
門鈴在他把最後一道菜端上桌的時候才遲遲響起,智能管家把門開開,岑子燕氣喘籲籲地走進來,直接鞠了一個90度的躬:“對不起餘老師,我遲到了!”
毛彌笑眯眯道:“沒關系。”
被這熟悉又年輕的聲音吓了一跳,岑子燕閃電般擡頭,見竟是毛彌站在自己面前,立馬又跑出去看了眼門牌號,甚至掏出智腦準備打電話了,看他驚慌失措的模樣,毛彌悠然地倚在門邊道:“這是我的家,老師把你交付給我了。”
“?????”岑子燕張大了嘴完全不敢相信。
“你的父親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你?”
說到這裏,岑子燕的面色又扭曲起來,毛彌了然道:“吵架了?先進來吧。”
在外面也不好看,岑子燕只好聽話地走進去,還要臭着臉回他:“不要你管。”
“你現在是我的學生,最好不要再這樣和我說話。”毛彌給他擺好碗筷“坐,吃飯。”
看着一桌子飯菜,剛吵過一架的岑子燕鼻頭一酸,撇過了臉:“不用你施舍。”
這倔孩子……毛彌給自己盛好飯,坐到了他的對面,“你今年也大一了,成年人該學會怎樣處世。”
“啰嗦。”岑子燕依舊不看他,半晌,小聲問“到底怎麽回事?”
“你可以發短信問餘院長這件事,等你确信了再來問我。”
聞言岑子燕便也不猶豫,直接給餘空幽發了短信,很快就受到了老人家的回信:“毛彌是我最出色的學生,青出于藍而勝于藍,與你也是相同的職業。我把這份任務交給他,我相信你們兩人都會收獲許多。”
好不容易接受了現實,一放松下來,岑子燕的肚子就開始咕嚕嚕地響。他偷眼看了好幾眼毛彌,見他只是專心吃飯,根本不管自己,掙紮了一會兒,便主動起身給自己盛飯,開始享用美餐。
無言的晚餐很快就結束,毛彌站起來,淡然道:“吃完記得洗碗。”
岑子燕差點被嗆住,怒道:“憑什麽我洗?”
“我買的菜,做的飯,你洗碗,很公平。”
“那智能管家幹嘛的?”他伸手指着無辜地站在一邊的智能管家。
“去洗。”毛彌斬釘截鐵地留下兩個字便潇灑地轉身進了書房,練了五幅字後,總算聽見外面響起了嘩啦啦的水聲,這才松了口氣,心道這人還是有救的。
叮叮當當的碗碟聲許久後才消失,想必今天是這個少爺平生第一次洗碗。
岑子燕一臉怒色地進了書房:“我不相信你。”
“這是我的履歷,你看完我們就開始今天的課程。”
不屑地接過那本厚厚的履歷,岑子燕翻開,剛開始還輕蔑無比的臉色,越往後便越凝重,甚至露出了幾分不可思議。
“首都電影學院離聯國大很近,以後有空你可以來我們學校找我。”毛彌笑着道。
被學神吓得不敢大喘氣的岑子燕僵硬着點了點頭,把本子放在了桌上。
“我看過你要演的劇本,《酒魄詩懷》,改編自詩仙李白的一生,非常好的電影。”毛彌贊嘆道“所以接下來的訓練,會很辛苦。”
岑子燕哼了一聲。
毛彌權當沒聽見,又問:“你不想用手替?”
“嗤,拍個電影寫個字還用替身,我又不是廢人。”
“寫字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練成的,即使你拼命練習一個月,也達不到電影想要的效果。”
岑子燕又哼了一聲,“愛教不教。”
霎時間,一條戒尺就抽在了他手背上,留下一條鮮明的紅印。
岑子燕不敢置信,勃然大怒,“你敢打我?!”
毛彌拿着戒尺,笑意已然消失,冷然道:“你既然要拜師,即使只學個電影所需的皮毛,在我門下一日,就要聽我門規一日。門規第一條,就是尊師重道。口不擇言,首回只抽一次以示警告,再有下次我能讓你拿不起筷子。”
“你……”
岑子燕從沒受過這樣的委屈,一肚子火還沒發,但在這個往常柔柔順順的青年面前卻再也說不出一個字。此時他算是真正感受到了老師的氣場和威壓,不敢再執一辭。
“很好。”毛彌這才又展出一個微笑“這是我寫的字帖,這是本子,你想練字就練,但是話說在前面,練完你也依然需要手替,這不丢人,我只當給你修身養性。今晚你的任務,是寫完兩個本子。”
“兩個?!”
“三個。”
“這……”
“再說就四個。”
岑子燕立即住了嘴。
“只寫四個字,尊師重道,寫完再睡覺。”毛彌說完就出了門,把門合上前他溫柔道“我五歲時就能寫完三個這樣的本子,不要讓我失望。”
岑子燕:“……”
書房門被輕輕關上,燈盞光暈穩定而舒适,正适合練字。
岑子燕坐在桌邊,翻開字貼,工工整整漂漂亮亮的字展現在他眼前,他執起毛筆正要寫,就看見字貼上方還有一行小字:毛彌五歲練習本。
岑子燕:“……”
他快氣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