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連日在海上拍戲,饒是身體一貫不錯的毛彌也頗覺難以消受,好在木凄雖然看上去成日怏怏不樂但為人着實寬和,進度一直抓得不緊,這才使人總能找到時間平複一下。
木凄的性格在圈中一直成迷,平常能躺着絕不坐着,能坐着絕不站着,眼皮幾乎沒有全然擡起的時候,嘴角亦是像挂了秤砣般直往下掉,說話也總是有氣無力,簡簡單單的幾個字能夠拖得老長。看見他就仿佛能看見烏雲罩頂,整個人也跟着陰郁起來。但回顧他的際遇,也不禁令人唏噓,他不是沒有才華,也不是什麽偷奸耍滑之輩,就是運勢不行,片子拍得好好的總能遇上這樣那樣的事讓它們全都撲得無聲無息。
業內對他就一句話:看誰能克得住他的黴運。
然而對于大多數人來說,克黴運都是奢望,不被他帶衰都要求神拜佛感激上蒼了。
“唉……”
木凄坐在椅子上,蓋着毛毯,嘆出了今天的第二十三聲氣。
“導演,你今天是怎麽了?”魚娜娜忍不住問道。
木凄有氣無力道:“今天……出門,沒帶錢包,車……也壞了,星卡也壞了,狗還生病了……”
魚娜娜:“……您的狗呢?”
“唉……送去醫院了。”
“您星卡壞了,怎麽付的錢?”
“唉……借的,借錢的人還開了好多條件……唉……”
魚娜娜同情地拍拍他的肩:“導演,您撐住。”
邊上的工作人員們一聲不吭,有一個甚至擡手抹了把臉,開始懷疑頭上已經懸着烏雲了。
而不知情的商君願此時正在海上玩水上摩托,一個疾馳而過,水竟澆了木凄一臉。
隔了有幾十米遠的木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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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娜娜:“……”
“唉……”木凄縮進了毛毯中。
毛彌同情地看了他一眼,還想安慰兩句,就聽一陣喧嘩之聲,只見不遠處的工作人員都一片騷動。
一個人急急忙忙地跑過來報告:“導演,有,有人來探班,是霍靖楚。”
木凄宛如被電打了一般竟從快要融于一體的椅子上彈了起來,“誰誰誰誰來了?”
“霍靖楚霍天王,他說他湊巧來海邊度假,聽說我們劇組在這,又正好和毛彌是朋友,所以申請探班來着。”報告的人也是滿面紅光,若不是導演還在,只怕馬上就要擠進人群去要簽名了。
木凄毯子都不要了,趕緊道:“同意同意,讓他進來吧,正好我們現在也在休息,不打擾。”
“诶好的我去安排一下。”聽到指令,小夥立即轉身一溜煙地就跑遠了,勢必要争取到給霍靖楚帶路的機會。
這邊剛激動完,木凄就如變臉一樣又耷拉下了眼皮,慢慢縮回了椅子裏,如同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毛彌:“……”
霍靖楚來得很快,他今日穿的是一身日常便裝,簡單卻滿是設計感,走在海岸上實在是最為亮眼的風景線。
魚娜娜看得眼睛都直了,“如果我是你們人類的話,我也會喜歡他的。”
“好久不見。”霍靖楚穿過人群,垂頭看着毛彌,程子揚則在他後面分發探班的禮物。
“嗯……”毛彌尴尬地絞了絞手指,有些不知作何應答,霍靖楚便先和木凄聊了幾句,然後一手搭上了毛彌的肩“我可以把您的主角借走一會兒嗎?”
木凄哪還有什麽不同意,點頭如搗蒜地答應了。
于是毛彌就在衆目睽睽之下被霍靖楚帶進了他所謂度假的大船上。
船上十分暖和,裝飾地如同家中一般,霍靖楚讓他坐在沙發上,随即轉身給他泡了杯熱奶茶。
“小驚喜。”霍靖楚長腿一展坐在了他身邊“沒被吓到吧?”
毛彌喝口奶茶定下神,搖搖頭:“沒有,霍哥你……來度假的?”
“不,我是來邀請你的。”霍靖楚目光灼灼“三天後是《龍城枯骨》的首映日,我們有一個秘密小廳,只有自己邀請的朋友才可以進入。”
“我可以嗎?”
霍靖楚笑着摸了把他毛茸茸的頭:“難道我和你不是朋友?”
被摸的人紅着臉不自覺在他掌心蹭了蹭,慌張道:“是……是朋友。”
“放心,只是朋友聚會,沒有媒體記者。”霍靖楚安慰完了,看着窗外刺骨的冬日海風又開始了不滿“你在海上拍了這麽久,也該休息一天了。”
毛彌失笑道:“霍哥拍戲更辛苦,我這不算什麽。”
《龍城枯骨》拍得有多艱難就是粉絲也略知一二,在霍靖楚面前誰敢說自己敬業。
霍靖楚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心道我見不得你辛苦總不能直接說出來吧,但看毛彌這紅撲撲的臉,心中又是一陣跳動,手心還留有着方才的觸感,更是有些無法正襟危坐了,趕緊轉移了話題:“拍攝是幾點開始?”
“一小時後。”
“那還可以再聊聊天。”霍靖楚和船長囑咐了幾句後,船便沿着海岸緩緩行駛起來“西海岸風景很美,你應該還沒去過吧?”
毛彌自然是沒去過的,片場劃定的海域就已經夠大了,何況他每天都忙着拍戲,再好看的景色也總是無空欣賞的。
這個時節海上依然有着各種船只,也有不少旅客趁着此時人少特意來觀光的,霍靖楚這艘大船在此之中便也顯得平凡至極,任誰也不會想到聞名星際的影帝正在這船中與人閑聊賞景。
西海岸的沙灘以金色而著稱,極細的沙子像被日光蒸烤過一般泛着隐隐的金色,無論四季都呈一片金光,而最好的城市景觀則都在沙灘身後,高樓大廈空中樓閣以及天際列車交織相錯,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極漂亮的都市與自然之美。
船的窗戶經過設計使人無法從外窺得,霍靖楚聽着毛彌講述着片場的事,嘴角越揚越高,渾然沒了在外面生人勿進的氣場,如果有尾巴恐怕現在搖得只會剩下殘影。
在聊到興致來時,他甚至還找準時機,遙控智腦拍了張合照,偷偷發到了網上。
雖然只是兩個舉杯的側影,在昏暗的光線下就連輪廓都有些模糊,但兩人的親近與和諧一看便知,特別是霍靖楚那一貫冷硬的線條都柔和了不少,嘴角還留有一分溫柔的笑意,這已是大多數人都不曾見過的模樣。因是趁毛彌沒注意時暗自拍下的,毛彌也沒了往日的拘謹,整個人十分放松,笑眼彎彎,戲中的紅發更是柔順而下,顯得更加不似凡人。
宛如電影剪影般的攝影作品一時掀起了不小的波瀾。
霍靖楚難得打了那麽多的字。
“西海岸一游,偶遇好友拍戲,遂邀他上船一敘。@毛彌V 私制奶茶好喝嗎?”
這件事還是毛彌拍完戲收工後經人詢問才知道的,糾結了足足一個小時才鼓起勇氣轉發了那條已經轉評無數的微博。
“下次我請你喝茶。”附圖是他以前照的茶室,那是他與餘空幽共同的茶室,古典講究,頗有清心靜氣的效用。
粉絲們被他一撩兩頭跑忙得停不下來。
“看窗外那景色,真的就在西海岸!我今天也在啊,擦船而過真的不能好了。”
“心疼擦船而過的。”
“楚楚拍完戲消失這麽久……再出現居然還是幫打廣告……”
“私制奶茶!!傳說中的家居楚又上線了!”
“好奇你們怎麽認識的……”
“天王前段時間不是還幫這人打過電影廣告?”
“一個月更兩次博,還都是為一個人,離婚,離婚!”
“啊啊啊啊啊阿喵你和楚楚是朋友?牆頭和本命銅礦我簡直要跑圈吧!”
……
至于《欺海盜浪》這下自然也是間接被打了一次廣告,還是知名度不小的免費廣告,樂得木凄陰郁的臉都硬是浮起了三分喜氣,開始再次覺得自己可能要時來運轉了。
深空虛拟世界內,終于想起這個設備存在的毛彌則又坐在了長椅上,他愣愣看着高塔上霍靖楚的海報,思緒一團紊亂。此次不同以往,他再遲鈍也不至于感受不到霍靖楚的心思,然而明了別人的心思不難,難的卻是知道自己的心意。
他靜靜坐着,心亂如麻,得不到絲毫頭緒。
柳音是聯邦大學古文化院的大四學姐,一副黑框眼鏡是她的标配,從小別人便給她起外號叫做“教導主任”,直到上大學也不意外。人們一看她那嚴肅的臉和極其優異的成績就已經開始望而卻步,不敢接近。沒有一個人知道,她還有另一個身份,那便是毛彌後援會的會長。
整理完後援空間的事務,柳因一路閑逛到了廣場,一眼就看見獨自坐在長椅上的大漢。
“你上線了?我還以為脫粉了呢。”柳因坐到長椅另一端“怎麽這麽久沒上?”
毛彌認出她來,有些緊張,咽了咽口水,“工作忙。”
“你都工作了啊……”以為對方是中二少年的柳因也稀奇了,再一看他的視線,頓時了然于胸“你也是因為霍靖楚和他的互動上來的?我們會的妹子們也可激動了。”
“激動?”毛彌眨眨眼。
柳因搖頭笑道:“是啊,那可是天王,阿喵和他是朋友當然高興。而且阿喵現在狀态感覺很不錯,從《倚天》到《天域一百零八仙》都演得這麽棒,說不定以後也能得到和天王一樣的成就呢……哎呀這都是我個人的展望了,你聽聽就行,別當真。”
“嗯……”毛彌頓了頓,只覺壓力驟然又壓上了肩頭。
“你好像不太開心?”
毛彌誠實回答:“生活上的事。”
“順其自然,一時解不開的事慢慢就會知道該怎麽做,急沒用的。”柳因對身邊這個大漢總有種莫名的熟悉感,不禁也說起了心裏話“像我們院的一個教授,他就教會我很多。我之前就因為考不考學者茶不思飯不想,你應該也知道,考學者太難了,現在找工作也不容易,沒把握考上的話就等于浪費了最好的找工作的時間。有回教授講完課我問他怎麽辦,教授就說啊,我這麽苦惱肯定是想考的,既然想考就全力以赴地去考,我不必一直糾結A還是B,不然到頭來兩樣事都做不好。”
柳因說到此處亮眼都發起了光:“我們教授雖然來院裏時間不多,但我也聽說過很多他的事。比如畢業後毅然選擇了一份別人意想不到的工作,比如把工資大部分捐給了院裏,還有堅持研究千年史,那時候就是院長都覺得他不行,結果三年後他就完成了論文,并且靠這篇論文提前畢業。所以我就常想,這世上一定沒有什麽難得住他,我也一定要向他的方向努力才行。”
毛彌已經完完全全聽出了她口中的教授是誰。
一時過往的記憶都翻湧而上,艱難的研究歷程就是如今想起來也枯燥艱難得難以想象,可是他當初到底是憑着一股氣堅持下來了。
柳因往旁邊一挪,湊近了拍拍大漢的肩:“教授說,既然有一條路供你走,走下去就是了,照着目标走,終點就是你一切疑慮的答案。”
“謝謝。”
直到柳因下線了,毛彌才回過神來,一句謝謝既說給她,也說給自己。
第一個小目标是演戲,他已經達成了。
至于下一個目标,他看着高塔的光屏,也暗自下定了決心。
不管他到底什麽感情,至少,他也應該要爬到那個位置才行,同等的高度,是一切的前提。
看似遙不可及,但他既已定下心,便無從憂懼。
遲早……能并肩而行的吧。
大漢坐在長椅上握緊了拳,眼中是不符外貌的雀躍與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