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晚上七點,首都星際影院即将舉行《倚天》的首映禮,只見儀式現場以黑色基調為主,整個會場都進行了精心的布置,就連工作人員都化上了特效妝,看起來鬼魅而妖異,使人走入就如同進入了萬魔窟。媒體記者們手持着黑色信封式樣的請柬剛踏入會場,就立即被那逼真的魔山場景震懾了一番,紛紛按次序坐下,靜觀巨大光屏上循環播放的預告片。
八點整首映禮正式開始,導演帶着主演們依次走了紅毯,才緩緩進入會場。
主持人輕松熱好了場,在臺上和演員們做了幾個小游戲逗得底下人頻頻發笑,緊接着他們又讨論了許多在片場發生的趣事,此前在前輩們光環下一直低調的毛彌這才總算吸引了不少注意力。
“我們片場,小彌是逗樂擔當啊。”孟澤天打趣道。
“小彌看起來斯斯文文的,魔尊不是在騙我們吧?”主持人故作訝異,連寒池也适時地接梗:“他這是報我們正道人士的仇呢,不道德啊。”
衆人捧腹大笑,孟澤天趕忙哎哎了兩聲控回了場,向導演求救:“常導,咱有一回收工打算去吃自助,您還記得吧?”
“記得記得……”常無攸想起這事也樂得直抽“當時是禦旗提出來的,他要請我們客,場上就毛彌一人不在,我就說等毛彌來了騙騙他,一起要他請客。沒過多久,毛彌回來了,我就說‘唉……一起拍戲這麽久了,還沒和你一起吃過飯。’小彌這個急啊,當即就說要請我吃飯。”
孟澤天捂着肚子接着說了下去:“然後我問他‘那孟哥和秦哥請不請?’他還沒說話呢,你們連大女神這個裝無辜的也來欺負他了,還帶着後面一大堆人起哄要他請所有人下館子。哎喲……整個劇組那時少說也好幾十人,小彌臉都僵了,兩只手握在一起那個用力,我們還以為他要生氣,結果他硬是笑着說了好。”
不少粉絲都露出了心疼的表情,紛紛譴責孟澤天。
“然後寒池瞬間母性爆發,告訴了他真相。”常無攸趁被目光淩遲之前趕緊救場。
連寒池偷笑道:“騙完就後悔了,這孩子太實誠了,平常總呆呆的,特別可愛。”衆人此時都想象出了毛彌當時強露笑顏,手指交纏,又可憐又可愛的小模樣,頓時都發出了一片憐愛的嘆聲。
毛彌:“……”
“可愛和小陵看起來也有好玩的事要分享,快來和我們說說。”主持人笑了一會兒,又将目光移向一直在竊竊私語的兩人,聽見叫自己,兩人同步率百分百地一齊扭頭,呆呆地看着主持人。
臺上臺下又是一片大笑,秦禦旗都笑得不能自己,立即就有記者迅速拟了一篇“倚天三呆萌”的報道發了出去,霎時得到了極高的點擊率。
環節都進行完後,終于到了互動環節,等待多時的記者和粉絲們争先恐後地舉手,生怕主持看不到自己。
“常導您好,我是娛樂星網的記者,想問問您,《倚天》應該是您拍的第一部 商業片,您是怎麽想到要拍這樣一部……玄幻類電影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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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無攸緩緩點頭道:“主要還是一次嘗試,無論商業片還是文藝片,實際上都不簡單,你要單純說商業片一點內涵都沒有,那我也不認同。至于題材,劇本我也挑了很久,《倚天》的劇本非常亮眼,我們現在很少有這種魔啊神啊的電影,所以也算對古時的致敬吧。具體的我們還是看了電影才知道。”
這個剛坐下,另一個就已搶先站起,這樣一個個問完,最後一個小姑娘才急匆匆舉着牌子站起來:“您好您好,我是龍亞網的記者,我想問一下毛彌,之前我們都看過你在《天域》的表演,據我所知,引路仙翁和你這部電影裏的角色淩璧堯都能預知未來,你能不能說說這兩個角色像不像?”
“謝謝你的提問,事實上這個問題我也見人提起過,我可以很肯定地說引路仙翁和淩璧堯是完全不同的人。引路仙翁是一位近仙的先知性人物,他不像算千機那樣可以預知未來,許多事基本上是靠蔔算,觀察等方法推測出來的。他整個人非常潇灑通達,是超脫世俗的存在。而淩璧堯則是很悲情的角色,他自幼起就有了這個能力,并且因為這個能力帶來了許多副作用,比如身體孱弱,神思混亂。他一生都面臨着許多矛盾,他既不想要這個能力,又希望用這個能力救他的哥哥,他恨魔,可是只有魔懂過他。淩璧堯非常善良,幸運又不幸,至于更多的細節還是請大家在電影裏自己感受吧。”
這番話人們剛聽完時還未放在心上,然而等零點一到,随着電影的緩緩播放,啜泣聲便開始接連響起了。
電影節奏緊湊而恰好,打鬥時快,抒情時慢,淩璧堯就是讓觀衆緩下心的存在。
四月十八是淩璧堯的生日,也是他最後一次有家人團聚的生日,那天他滿五歲。第二天,整個家便被魔物血洗,十四歲的哥哥放學回家看見了面目全非的家,看見了死無全屍的家人們,也找到了被母親藏在床底紙盒裏的弟弟。
稚童只知沉睡,全然不知一切早已天翻地覆。
就是這晚,淩璧堯覺醒了預見未來的能力,他總能夢見每個接觸過的人即将要發生的事,一副副畫面折磨地他愈發沉默,愈發削瘦多病。淩倚天便一邊上學一邊打工,帶着他四處求醫問藥。淩璧堯因為身體原因無法上學,無法長時間外出,總要遭人捉弄與嘲笑,淩倚天便次次都要替他出去讨一個說法,時常傷痕累累地回家,但只消看見淩璧堯關心的目光便覺得這一切都值得。
一次深夜,淩璧堯輾轉難寐,一只不曾傷過人的魔物誤打誤撞竄入了他的房中,兩人聊了整整一夜。那魔物教會了他如何控制能力,還教了許多他不曾知道的事。
魔物道:“此事千萬不要讓任何人知曉,你知未來是逆天道,你洩天機是違天理,不然介時只會牽連身邊之人。”
“我可不可以不要知道未來,你能不能救救我……”淩璧堯捂着頭哭喊不休。
“知天機者皆為改命,卻不能救己,這就是悲哀……而幸運的是,這世上有無數人都想有這樣的能力去救身邊人,但只有你可以如願,順天而為,你慢慢就會明白。”
小小的孩子擦幹眼淚,看着越來越透明的魔物,慌張了:“那你呢?你會離開嗎?你還會來找我嗎?”
“我只是一個叛逃的魔,路過這裏發現了你,想着消失前能和人類聊天也算不枉此生,這才進來,但現在……也該離開了。”
話音剛落,晨光遍灑,曾占據了半個房間的魔蜷縮成一團,消散了在空氣中。
不久後淩倚天也覺醒了驅魔之能,進入了驅魔組織,不僅追查出了當初的真相,還有了極高的地位,開始了一次又一次的驅魔鬥争。
驚險刺激的戰鬥場面使得觀衆們連連吸氣,從單打獨鬥的勇猛,到群戲的壯觀熱血,淩倚天在一次次變強,眉目也在越加堅毅,驅魔劍與鎖魔鏈被他用得格外帥氣英勇,精彩至極的打戲屢次把電影情緒推上高峰。
然而每次鬥争過後,淩璧堯的鏡頭都會短暫閃過,淩倚天越強,他看起來便越虛弱。
他脾氣似乎逐漸變得更加古怪,動不動就發怒,開始不斷地無理取鬧,只為威脅淩倚天別再出門戰鬥。在盧梓湘,小苗等等人的眼裏,他不過是個恃寵而驕的孩子,極其的不懂事,甚至是淩倚天的拖油瓶,因此從未給過他好臉色。
在最後一次試圖勸阻未果後,淩璧堯悲哀地看着淩倚天取劍出門,待到大門被狠狠關上,他艱難地站起身來,松垮的衣裳下,還能看見密密麻麻輕重不一的傷痕。他已為淩倚天換過五次命,每一次的傷都轉接到了他的身上,襯着他瘦弱的身軀,看起來更加觸目驚心。
“我……不想忘記啊……”
他啞着嗓子喃喃,眸中流出了此生最後一滴眼淚。
今夜再換一次,他将再也沒有喜怒哀樂。如果連三魂七魄都失去,他還是人類嗎,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過往與淩倚天一起玩耍的日子在他眼前一一閃現,他啓唇緩慢地念起了咒語,縱使不願忘記,可是又能如何呢,逆天而行,這是他必須要付出的代價。
淩倚天趁着夜色攜劍直殺出城,恢弘的音樂中他一人橫掃千軍,然而再厲害卻也不敵魔物太多,就在他要被暗器直插入心之時,一陣狂風吹來,風沙大起,暗箭被吹偏幾寸,正好從他臂邊擦過。
此次依舊是驅魔組織大獲全勝,他們幾乎将這一片魔殺得片甲不留,淩倚天收起劍如釋重負地笑道:“這回滅神骨麾下損傷重大,肯定要集結所有兵力固守老巢,離我們滅魔之時不遠了。”
路拂櫻從空中落下,擦去嘴角鮮血,亦是大喜:“還要多虧你來得及時,趁大家都在,我們一起慶祝一下?”
“不了,璧堯還在等我回家,也不知道藥喝沒喝……他最近身體都不太好,我今天哄他睡下才行。”淩倚天談起弟弟來笑得極其溫柔,盧梓湘卻嗤之以鼻:“你這樣慣着他,難怪他老蹬鼻子上臉,這倒黴弟弟真不知道你寵着幹嘛。”
“梓湘!”淩倚天怒喝一聲,停了片刻,方才又笑道“璧堯笑起來很好看,以前見了他的全都特別疼他,他是個善良的孩子,你別誤會他。”
說罷便也不再多話,腦中想到的都是淩璧堯甜甜的笑,不禁更加雀躍,腳下生風,化成了一道影,只想盡快趕回去陪自己的弟弟。
他卻不知,他的弟弟再也不會笑了。
六次逆天,七魄獻出了六魄,淩璧堯已感受不到任何感情,他體內所殘存的,只有一絲要救淩倚天的執念。
“四月十八,一切終了。”
最後一次大戰,是全片的□□,人與魔全部出動。這是一場毀天滅地的戰争,它幾乎決定了所有人類的命運。
淩倚天臨別前,撫了撫沉睡着的弟弟的頭發,溫柔地沉聲道:“璧堯,最後一次了,哥哥會贏着回來,到時候每天都陪着璧堯,再也不會出去了。你要哥哥不出門,哥哥就不出門,全都聽你的。讓哥哥再任性一次,為爸媽報仇,好不好?等你醒的時候我就到家了,我們一起過生日。”
他沉沉地看了弟弟許久,然後堅定地拿起劍,起身去履行自己的任務。
“好。”
淩璧堯驀地睜開眼,生硬地答道。
他的眼中一片空洞,如被人牽着線的木偶一樣僵硬地穿好衣服,一個人在深夜的街道上緩緩行走。路上的醉漢剛想挑事,看清他的臉就被他的神色吓得跌倒在地,大喊着鬼啊就連滾帶爬地跑遠了。淩璧堯歪頭看他遠去了,便繼續往早就尋好的地下室走去。
滅神山有多熱鬧,那屢次一閃而過的地下室就有多冷寂。
熾火池大火方熄,地下室紅蓮便起。
“不要……別死啊……”
影院中一個人竟直接喊出了聲,但沒有一個人責怪她。
那耀眼的火光吞沒了整個地下室,大火美得殘忍,也消失得極快,快得就如淩璧堯消散的生命。短暫而凄豔的大火宛如一朵從地心盛開的巨大火蓮,轟轟烈烈,卻哀傷之至。
一切重回冷寂,祭臺上只餘幹涸的血痕。
“哥,長命百歲……”
這一聲飄飄蕩蕩,如塵埃一般似不可聞,又清晰可見。
一個扳指靜靜躺在地上,沾染着最後一絲餘溫。
啜泣聲始終不曾停歇,有人掩了面再不願看下去,卻還是忍不住想得知結局。
片尾,淩倚天登上了驅魔協會首領之位,也與小苗修成正果,在慶功宴上約定了婚期。所有人都仿佛已然忘記了淩璧堯,就連淩倚天也不曾提過他一句,讓人懷疑是否連他們的記憶都被那場大火燃燒殆盡了,淩璧堯難道就這樣完全消失了嗎?
直到影片結束這個疑問都漂浮在衆人的心頭,影院內一片沉寂。
“他的手……”
一個女生哽咽着突然道:“哥哥的手上,戴着的不是首領戒指啊……”
歷代首領都要戴上象征着地位的戒指,那是榮譽,亦是功勳章一般的存在,有它在可令所有組織內的人臣服。
這一聲,幾乎點醒了所有在場的觀衆。
淩倚天從來不戴一物的手上,在最後戴的不是戒指,而是那個扳指,淩璧堯最珍惜的扳指。
燈光亮起,沒有一個人離開。
而毛彌在那女生說出戒指一事時便已悄然退場,他走至頂樓的天臺,漫天星光,他的心中亦是一片澄明。
“璧堯,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