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般殺青宴都是晚上,怎奈常無攸大導演本身就不是什麽循規蹈矩的人,出乎意料地直接将時間定在下午,地點定在了落日酒店。此酒店整體就如同透明一般,因露天而著名,各個包廂都像是從積木塔上往外推出了一塊,整個酒店凹凹凸凸,造型頗為有趣。然而最為使它廣受歡迎的一點是,先進的虛拟儀器讓酒店無論何時都沐浴着夕陽的餘晖,更有甚者還能直接在黃昏的景色中觀看星群月移,逼真得好似身處幻境一般。
毛彌也是第一次來這個小星球,看到酒店的那一刻便驚訝萬分,還是孟澤天跑過來拍了一下他才回過神來。
“趕緊上去,常導先到的,已經灌醉三個人了。”孟澤天擺着一臉準備救人于水火的表情沖進了電梯。
登上四面透明的電梯,便可看到整座建築有如水晶一樣晶瑩剔透,随後随着矮人服務員的帶領經過數個彎曲的回廊才到達他們的大包廂,開門時裏面已然足足坐滿了二十來桌人,且還有大批人馬尚未趕到。
常無攸喝得滿面紅光,看見來人喜不自勝地迎了上去:“哎喲,小天小彌啊,來來來……喝他一下午的!”
“常導,您找我喝就得做好心理準備了啊。”孟澤天豪氣沖天“再給我上兩瓶白酒來!”
常無攸嘿嘿笑着攬住他的肩往桌邊帶:“好樣的,你的傳說我也沒少聽,今天必須得會會……诶,小彌快跟上,不能不喝啊!”
“……”剛想開溜去連寒池那桌的毛彌。
桌邊劉可愛看起來也喝了不少,傻笑着打了兩個嗝,手上無意識地給陸陵添着酒,陸陵就板着臉面無表情地任她倒,滿了就喝,喝完繼續。這倆是醉得已經不認人了,秦禦旗看起來倒還很清醒,和各路人打着太極,你敬我一杯,我回兩杯的,游走于席間格外如魚得水。不少女工作人員被他一笑就神魂颠倒地一瓶酒下了肚,毛彌心道,難怪秦禦旗還有個外號是行走的迷魂藥。
容不得他多觀察,常無攸已經把大佬們都喊了過來,帶着他們一一介紹,敬酒。
酒過三巡,孟澤天少說喝了幾斤白酒,卻一點醉意都沒有,至于常無攸……則總算是醉了。
他如在片場時一樣一腳踩上了椅子,扯着嗓門喊道:“這次《倚天》我拍得很滿意,大家合作得非常完美!寒池多年戲骨了,就不多說了。”說到這裏,和他相識已久的連寒池笑着打了他一下,常無攸鎮定地繼續道“禦旗是我第一次合作,歌唱得好,戲也好,在座的都看見過啊,拍個走路都有感覺。至于陸陵,我第一部 電影就是和他合作的,一如既往發揮穩定,就是這脾氣……比我還臭,我估摸着是找不着女朋友了……”
陸陵雙目無神地呆坐着,身邊一片起哄。
“嘿嘿……還有小可愛啊,小可愛我這也是第一次合作,可愛雖然也是新人,但是很敬業呀,演員都是這樣的嘛。哦……還有毛彌。”他一雙醉眼迷迷糊糊地打量了一番毛彌,十分稀奇“你……你怎麽還沒醉!是不是沒喝!……小彌前期不太理想,可是很有天分啊,還刻苦,後來漸入佳境,很不錯,嗝,很不錯。”
接着他又絮絮叨叨細數了許多演員,工作人員,最後大吼了一聲“殺青快樂!”,衆人都以為這就結束了,他又喊道“檔已經定好了,很快就能上映了!”
毛彌正吃着自己做的醒酒丸,聞言猛地擡頭,沒想到一月份就要上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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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彌。”秦禦旗些微搖晃地靠了過來,低聲道“看你這個藥挺有用,借我兩顆。”
毛彌虛着眼看他,開始懷疑他一直是在裝清醒,趕緊倒了兩粒給他。
秦禦旗走後又有不少人圍了上來,好在早就吃過醒酒丸,又懂禮節,與他交談過的無不感慨這個看着挺年輕的新人很體面,誰都不得罪,既不溜須拍馬,又十足謙遜得體,每個人都和他聊得開開心心。
一場殺青宴生生開了五個多小時,最後常無攸是被人擡出去的。
毛彌看着天色,順便和廚房要了幾十份小菜和營養的雞湯,再用酒店的外賣小車裝上,讓龍宵宵帶着,迅速開溜去探班了。
實際上越接近片場,他就越忐忑,畢竟他自認和霍靖楚不算熟,再說那裏全是德高望重的前輩,他一新人過去生怕打攪和唐突。
不過這個疑慮很快就煙消雲散了,他剛走到片場,就有不少人熱情地迎了上來。
“您好您好,歡迎來探班!”工作人員堆笑地帶他進去“還帶了這麽多吃的啊,真是太謝謝了,我們這正好也還餓着肚子,實在是破費了。”
想必是霍靖楚早就都交代過了。
其他演員也頗為善意,甚至稱得上親切:“靖楚說有人來探他班我還不信呢,就他這死人臉,沒想到真來了,你可真是好人啊。”
最誇張的是季梧,全程在他邊上上蹿下跳,雙眼就和探照燈一樣打量個不停,就差開口查戶口本了。
好不容易突破重圍,毛彌哂道:“請問霍……”
“死人臉在那間屋子裏,你進去就行。”季梧搶先回答,熱情地指明了方向,古時候媒婆都沒他表情生動。
拟真天象系統分隔了兩地,如把天空劈作兩半,一邊晴朗無雲,一邊大雪紛飛。
毛彌提着一個保溫食盒快步穿雪而過,輕輕推開半掩的朱門,但見一道披着大氅的修長的背影正負手立于圓窗前,腰間隐約有一口長劍泛着銀光,更為他添了一分肅殺之意。
淵渟岳峙,清孤冷傲。
蠻族壓境之時正值十年不遇的寒冬,此前旱災過後顆粒無收,再遭皇庭剝削,民不聊生。将士們朝不保夕,從邊境一路被打壓至荒原,包圍中糧草不運,支援無影,士氣漸漸低靡,軍中一片頹然。
戚虞臣就站在窗前觀雪思憂,站了整整七天七夜。
将軍玉帳貂鼠衣,手持酒杯看雪飛。
窗明,雪明,風寒似刀。
七天七夜他披雪而立,不眠不食,更不動。七天後,朝陽躍雲而出,化雪于無形,他手持寶劍無綠大喝一聲,劍氣劈地而走,有如飛虹。
破雪陣,驚雪劍終于被他悟得。
當日他們宰殺了最後一匹戰馬,飲血高歌,以兩百人之陣大破敵軍千人,突出重圍,無人可擋。戚虞臣一把無綠劍驚雪化虹,直取敵軍大将首級,凱旋而歸。
後來史官稱之為祭雪之戰。
“來了。”
毛彌從原著的回憶中被喚醒,卻見霍靖楚已回身看他。
金帶連環束戰袍,更襯他英姿。小窗外,暮雪紛揚,些許吹上他發際,拂上他肩頭,他卻只靜看來人。将士柔情,就如杯中玉液,方看便已醉。
“坐這。”霍靖楚先動,一手取下佩劍妥善放在一邊,邀他一同坐下。
兩人盤腿坐在一個矮幾兩邊,毛彌把食盒打開,推給他。
“你吃了嗎?”
毛彌一愣,轉而笑道:“吃了一下午,再也裝不下了。”
他手還揉了揉胃,就像一只吃飽喝足的小奶貓,眉目間的柔軟溫順讓霍靖楚也不禁泛起不顯的笑意:“你就這樣看我吃?”
毛彌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小聲道:“我也可以到處走走。”
“不用不用,你還是和我說說話吧。”霍靖楚終于忍不住揚起唇角,嗅嗅佳肴,故作誇張道“真香。”
毛彌也被他逗笑,放下了拘謹,好奇道:“是拍到祭雪之戰了嗎?”
“實際上還沒到,但我一直找不到感覺。”霍靖楚喝了口湯暖暖身體,嘆道“戚虞臣站在窗前,是一直在悟陣,還是也想了其他…… ”
他說到這裏毛彌就已然明白了。原著對于戚虞臣的心理活動鮮少描寫,特別是七天七夜這裏幹脆一個字都沒提,這也使讀者一直争執不下,說不準他當時到底是什麽感情。
而且他是人不是神,即使這史實化來的故事已經将他神話了幾分,也依舊是個人。演繹中饑餓,幹渴,寒冷的尺寸要如何拿捏也是一大問題。
毛彌不禁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心道影帝真的不好做。
霍靖楚吃得很快,閑聊幾句的時間就吃得幹幹淨淨,劍又戴上腰間,帶着毛彌出去了。
衆人看他倆關系挺好,興趣又上來了,大導演都鬼鬼祟祟湊過去問毛彌:“你們怎麽認識的……”
還沒問完,就被霍靖楚轉身打斷:“我們是校友。”
衆人都一片恍然大悟,只有毛彌一臉懵逼。
他面上不顯,心裏倒是驚濤駭浪,扯過霍靖楚訝異道:“我們在學校見過?”
霍靖楚挑眉徐徐吐出幾個字:“我畢業十一年了。”
毛彌:“……”
也是,霍靖楚畢業的時候他離高考都還早呢,想必是随口打的掩護,畢竟相親這種事太奇葩了,說出來頭條妥妥的。
想通此節毛彌才放下了心,繼續跟着他在片場觀看,這一路倒是認識了不少前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