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深夜,一輛車停到酒店樓下。
霍靖楚看着已經睡着的毛彌,試探着伸手去準備抱起來,剛碰到肩膀,毛彌就醒過來了。
霍靖楚:“……”
毛彌看着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以為是叫想叫醒自己,還挺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睡熟了。到了?”
天王鎮定地收回手,點點頭。
毛彌一手抱着箱子打開車門,看見面前是不認識的酒店,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沒說過自己住哪兒。霍靖楚不容他多想,輕聲道:“走吧,今晚和我住一間就好。”
看毛彌還有點猶豫,幹脆一手握上他的手腕帶着進去了。毛彌實在太困,進了房間洗完澡倒頭就睡。霍靖楚就不急不緩地收拾完自己,還偷偷坐他床邊看了會兒,才不舍地關了燈。
毛彌是被舔醒的。夢中被一只怪獸伸着長舌頭舔遍全身,快被吞進嘴裏的時候毛彌顫抖着睜了眼,卻正好和一雙藍眼睛對上了。
白色的小貓咪睜着無辜的雙眼看着他,伸舌頭舔了舔他的鼻子,軟軟的小肉墊還放肆地踩了踩他的臉。毛彌還沒完全清醒,看着突然出現的貓,覺得自己仿佛在天堂。
“別鬧他。”一只手把貓咪一把抄起。
毛彌反應了一會兒,才看見霍靖楚站在床邊上,手裏抱着一直在鬧騰的貓。
“這是……”
“我帶着來的。昨天它睡了,你也很困,就沒看見。”霍靖楚順着貓毛,尚不知自己抱着貓很有反差萌。
毛彌坐起來,掐掐貓的小肥臉,心都酥軟了。
“它叫毛毛。”霍靖楚突然道。
“嗯,我知道。”毛彌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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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的諧音。”霍靖楚欲蓋彌彰。
毛彌一下就沒話說了,幹笑兩聲,表示自己去洗漱,就逃一般地跑進了洗漱間。霍靖楚還在外喊:“牙刷毛巾我買了新的,都放在一邊了。”毛彌瘋狂點頭,根本不知道霍靖楚看不到。
等兩人收拾得光鮮亮麗地出門,就看見對面房間,程子揚和劉文魏衣衫不整地開了門。
毛彌:“……”
劉文魏:“……”
四人尴尬地對視,一條過道,猶如隔了一條銀河。
“我們早上還有行程,就先告辭了。”程子揚揚起一個恰到好處的微笑,率先出聲,也不管霍靖楚還想說話的表情,帶着人就走了。走到電梯前還回頭:“下次聯系。”
毛彌直直看着劉文魏。
“我覺得我可以解釋。”
“哦。”毛彌陰測測地笑。
“我和他真的只是萍水相逢。”劉文魏伸着兩指對天發誓。
兩人到了停車場,毛彌看了眼完好無損的車胎,劉文魏趕緊道:“昨晚連夜搶修的。”好不容易把毛彌塞進車了,劉文魏終于想起回擊:“你手裏這個箱子是?”
毛彌手一緊,眼神四處徘徊:“一個禮物。”話音落下,兩人不約而同地沉默了。
半晌,毛彌慢悠悠道:“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和霍靖楚在一起了,你也嫁出去了。那豈不是我們一家嫁給他們一家。”
劉文魏:“……”
劉文魏還真琢磨了一會兒,試探着道:“那我壓他……?”
沉默尴尬地蔓延着,五分鐘後兩人争相幹笑,劉文魏一踩油門趕緊開車,佯裝生氣:“我都被你帶進去了,我和他根本沒什麽啊哈哈哈哈哈哈,我們也才第二次見呢哈哈哈哈哈。”
毛彌也附和着笑:“都一樣哈哈哈哈哈。”強行忘記自己與霍靖楚是相親認識的。
到了片場,劉文魏先走了,急着去給他面試助理,毛彌送別經紀人,又開始了一天的觀摩。
這時候還早,秦禦旗剛化完妝,等導演場面調度完就開拍。毛彌就坐在角落裏随意選了個角度發呆,他旁邊是等着化妝無所事事正在吃糖的劉可愛。
劉可愛舔了口棒棒糖,看毛彌直勾勾看着自己,咽了下口水,一臉肉痛地,從包裏掏了幾只棒棒糖出來。左挑右撿,選了個牛奶味的遞過去。
毛彌發着呆,看見有人遞東西過來,反射性地接住了,手裏摩挲着,低頭看見手裏一只棒棒糖。
“?”毛彌歪着頭。
劉可愛也歪頭看着他,像在不明白他為什麽不吃。
剛進入狀态就要說臺詞的秦禦旗看到這幕笑得立馬NG了。
結果這天最得導演歡心的,竟然是一條幕後花絮。放到網上把一幹粉絲萌得抓心撓肝,提前賺了不少人氣。
直到三天後,才終于輪到了毛彌正式進組。
五點,天還沒亮,毛彌準時走進片場,謙遜地和工作人員們打了一圈招呼,再坐進化妝間。小助理提着兩個包找了個凳子坐在邊上玩智腦。
化妝師早就對毛彌這張白白嫩嫩的臉觊觎已久,這會兒兩眼放光地上手了,心裏還一陣激動,嘴裏一直誇:“你的皮膚真好呀。”毛彌哂道:“你也是,我還有一些保養的方法,等回去發給你。”惹得化妝姐姐更加細心地工作。
小助理刷着微博給毛彌投票呢,突然站起來往外跑,把毛彌唬了一跳:“宵宵,怎麽了?”龍宵宵頭也不回:“幫你取個東西!”
龍宵宵是劉文魏一眼看中的,他說這孩子一看就招財,這有神的大眼睛和活潑勁兒走哪都招人喜歡。前兩天第一次見面時,龍宵宵帶了一大袋宵夜,硬是塞給毛彌,口中滔滔不絕:“我叫龍宵宵,這些宵夜是我剛買的,肯定合你口味。我覺得我爸媽起這名字可能就是覺得我會喜歡吃宵夜,我從小在我們學校啊……”一大通話說得毛彌頭昏腦脹。
不一會兒龍宵宵噔噔噔跑回來了,手裏牢牢捂着一個食盒。神秘兮兮道:“早餐。”
“文魏哥送的?”
龍宵宵還沒回答呢,就看見程子揚跑進來,又塞給他一個保溫杯:“居然忘了這個,你喜歡的粥,趁熱吃。我們兩個小時後的星艦,先走了。”然後又風風火火跑了。
毛彌抱着保溫杯,在安靜的片場,既溫暖,又毛骨悚然。
周圍的人都虎視眈眈看着他。
化妝師手裏的刷子都差點拿不穩了:“那……那不會是霍天王的經紀人吧?”
道具師強裝鎮定:“似乎是。”
劉可愛則看着保溫杯上的貓出神,總覺得自己知道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
在場的另一個演員陸陵出道五六年了,在熒幕上一直處于活躍狀态,影迷多得不得了。他從小至今都是一副正太臉,現在二十九歲了,還能演十六七歲的片。
他是屬于很有天賦的類型,外號一條過。這場追劉可愛的戲演得淋漓盡致,被導演誇了又誇。最開始定妝照出去的時候,粉絲還紛紛調笑,說劉可愛和陸陵根本不可能在一起,誰能接受男朋友整天比自己還能賣萌的。
他們不知道的是,真正的陸陵私下裏連笑都算是恩惠。
陸陵不輕不重地嗤了一聲,場面瞬間都有些尴尬。龍宵宵不管這個,熱情地開盒子,布置早飯。毛彌就在衆人的圍觀裏吃早餐,受寵若驚,如坐針氈。
很快調度完後,常無攸打了個手勢,人們都不約而同各歸各位。
燈影搖晃,窗簾和門都緊緊合着,地上中藥汁水橫流,瓷碗的碎片上還帶有點點血跡。淩倚天靠在床頭,手裏拿着紙巾,幫床上面色蒼白的弟弟抹去手上的血。
“璧堯,你聽哥哥的,就算你不想哥哥去,也不能拿自己的身體來開玩笑呀。”淩倚天強笑着,又側頭對一臉憤憤站着的人道:“再幫我拿碗藥來吧。”
盧梓湘的娃娃臉仿佛蒙上了一層冰霜,一動不動:“我不去。倚天哥,藥什麽時候喝都可以,但是你忍心小苗一個人支撐嗎?她打得過噬天嗎?你願意在這裏哄小朋友,不好意思,我不行。”說完,他對着璧堯冷笑一聲,出去了,将門摔得震天響。
“梓湘!”淩倚天慌張地站起來,眉頭緊鎖,半晌,閉眼咬牙道:“好好休息,等我回來。”他把床頭的書放到璧堯枕頭邊上,擡步就走,璧堯見狀連忙坐起來,猛烈地咳嗽着,卻還是強撐着大喊:“不!……哥哥……”
“卡——”
導演一腳踩着椅子,拿着喇叭大罵:“第四條了!毛彌你好好找一下感覺!要你演病人,不是讓你在這生龍活虎地嚎,知道嗎?坐起來也不要坐這麽快!”
陸陵面色不善喝了口水,助理安撫了幾句,才又回去重拍。
“卡!毛彌啊,璧堯不是絕症,好不好?你這半死不活的樣子,等投胎啊?”
……
結果就這麽一條,到收工前都沒讓導演滿意,雖然秦禦旗說是導演要求太高了,毛彌卻也自知他不過是安慰自己罷了,常無攸鮮少發這麽大火,他今日的表現豈止是一個差字可以概括的。正在頻頻道歉,陸陵掃了他一眼,走過來了。
毛彌心下一寒,有些不知所措。照表妹的說法:“拍戲肯定會有長得很無辜的人,過來嘲諷你,辱罵你,或者含沙射影指桑罵槐,還會弄壞你的道具,栽贓陷害。”但是毛彌想,真來罵自己也沒什麽,陸陵回回發揮出色,自己都害他重拍這麽多次了,前輩說幾句着實無可厚非。
陸陵直翻白眼:“這麽場戲,拍這麽多條,你到底怎麽回事?”
“對……”
“不會你不會問我啊?”
毛彌霎時被這一句驚得反應不過來。
陸陵皺着他的包子臉,氣鼓鼓道:“我說!你不知道不會問嗎?啊?不會問嗎!我是擺設嗎!”
助理跑過來解釋:“陸陸對這種感觸比較深,他從小身體不好,還得過一場大病,很多時間都在醫院裏度過的,所以這方面還是有點心得的。”
“要你多嘴!”陸陵瞪他。
助理笑眯眯:“陸陸刀子嘴,豆腐心,沒惡意的。”
毛彌呆呆看着他,很快明白了他的善意,不禁沖他笑道:“謝謝你。”
“才不要你謝。”陸陵冷臉,擡步走了。走了幾步又不悅回頭“幹嘛不跟着?不願意學啊?”
“沒有沒有。”毛彌趕緊跟上去。龍宵宵也老老實實跟着,毛彌順手從她手上接過一個最沉的包,抱在胸前,小聲問:“累嗎?”
龍宵宵臉一紅:“不累的。”其實哪有幾個明星會幫助理拿東西啊,除了搭配需求,都是要一身輕輕松松才好拍照,何況助理本就是要做事的,龍宵宵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泛暖。
陸陵帶着毛彌去了一家熟人開的火鍋店,強行請了頓飯,順便教了遍演技,确認自己的知識都被吸收了才揮揮手走了。
待到毛彌回酒店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
剛進門,霍靖楚來電話了:“今天還好嗎?”
毛彌不知道是不是龍宵宵告密——他都不知道龍宵宵怎麽和霍靖楚勾搭上的,本想說沒事,但聽着霍靖楚的聲音還是把事兒一股腦說了。
“我很對不起大家,連累這麽多人和我一起加班。”
霍靖楚躺在床上,胸口趴着毛毛,他拿下巴蹭着毛毛的頭,溫聲道:“沒事,剛開始很正常。我以前也有一天都拍不了一條的時候。”其實他也常常是一條過,但為了讓人開心,這種話說成三天也行。
兩人又聊了許久,本來霍靖楚還怕他意志消沉,哪知毛彌還挺感動地在說:“我很開心能在這個劇組,或者說……我很開心進了這個圈。所以我才能遇到文魏哥這麽好的經紀人,禦旗哥和陸陵這麽好的前輩,常無攸這麽好的導演,還有霍哥你這麽好的朋友。”
霍靖楚聽到那句你這麽好的朋友,差點沒出息地跳起來,還好按捺住了,狠狠揉了頓貓催他趕緊睡覺。
毛彌和他道了晚安後卻遲遲未睡,實際上他已經做好了每日的規劃表,連睡眠時間都控制得極其精準。這都是他從小養成的習慣。天賦是天生的,刻苦卻是人人都可以的。他好不容易從安适的泥沼中醒了過來,自然要回歸從前的生活,他平生最不缺的就是毅力與自制力。
當初老教授收他的主要原因就是因為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在別人還只會向父母撒嬌的年紀,毛彌卻早已能雷打不動地執行每日計劃,說七點起床便一分一秒都不差地起床,練字讀書寫作業的時間只可能長,從不會短,且時時刻刻都極其認真,絕不偷懶。有了目标便一定要達到,拼盡全力也不為過。更重要的是,他向來不懼惡語與诋毀,更不曾輕易消沉,何況他一直明了常無攸只是脾氣爆了點罷了。老教授那老頑固比他還會罵人,他照樣不曾記恨過,何為善意他分得清。
再感恩了一遍朋友們的關心,将燈光調到合适的亮度,毛彌做了幾個簡單的健身操以便讓自己保持清醒,便重新坐到桌前研讀劇本,這厚厚的劇本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他的筆記。認真看完劇本,他又打開智腦,将存好的陸陵推薦的電影打開,仔仔細細地觀察當中每一個細節。
遠在首都星的劉文魏此時也在加班,近日他又帶了兩個新人,忙得一塌糊塗。手裏安排着行程,智能管家在一邊幫着把通訊錄打開,給他撥通了龍宵宵的電話。
“燈還亮着?這都快十二點了,你明天給他煲點湯。”聽了彙報,劉文魏囑咐完,卻沒有繼續工作,而是垂着頭靜默了半晌,終是驀地笑了“果然……這才是你啊。”
他想起三年前他纏着毛彌的時候,這個剛剛畢業的少年還瑟瑟縮縮的看見陌生人就害怕,整日沉默,除卻讀書什麽都提不起勁來,像一只怕人的貓縮在牆角恨不得屏蔽每個人一般,只有眼中的堅毅在吸引着他不斷接近。
這三年說是毛彌不思進取,又何嘗不是他特意引導呢?這些年……毛彌過得也太苦了,他把自己禁锢太緊,才成為這副模樣。所以劉文魏縱容他,教他如何與人相處溝通,甚至放任他去放肆,睡幾個懶覺,推幾個工作,有人質疑他的放養時,也只是笑着回應:“暫時的,遲早,他又會變成骨子裏的自己。”
看,這不是自省完畢,又開始無可比拟地用功了嗎?
更好的你啊,真值得期待。劉文魏笑着搖搖頭,心情大好地又加了幾個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