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真相
不知道過了多久,仿佛兩個人都在雪地裏被凍成了雕塑,衣服上、發上都沾着一層細小的雪花,像是兩個雪人在雪中擁抱。
芒蕭的身子輕輕動了一下,鳳籬才像是蘇醒了一樣把他放開。芒蕭低頭看,發現那盞紙燈籠已經燒成了灰燼,不知道被風吹到哪一個角落了。
“回去吧”
“嗯”
兩個人慢慢走着,雖說沒有燈籠照明,但是在雪光的襯映下,周圍還是明亮無比。兩人進了院子,遠遠地就見屋子裏有光亮。兩人臨走之前明明已經吹了燈,又是誰半夜來訪?
到了門口,小太監把頭壓得低低的,催促兩人趕快進去。
芒蕭和鳳籬剛一進了屋子,身後就傳來一陣響動,小太監已經把門關上了。兩人朝屋內看去,就見屋裏火盆燒的正旺,軟榻上靠着一個人。
鳳眸橘唇,高挺的鼻翼在燭光的襯托下映出一片陰影,裏面穿着深紫色回紋型長袍,身上蓋着黑色大氅,十根蔥蔥白玉似的手指緊攥着。
“參見皇上”芒蕭趕緊沖他行禮。
正在閉目養神的紫霄的睫毛輕顫了兩下,慢慢睜開眼睛,柔美的臉蛋上閃過一絲冷意,目光又落到了芒蕭領間的白梅上,開口“陛下這些日子待的可習慣?”
“還好”鳳籬冷淡地回話。
紫霄輕笑,“只是陛下借用孤的國師未免太久了,久到孤都心痛了。”
紫霄從榻上起來,耳邊的烏發被他随意地撥弄到耳後,轉身從一旁的花瓶裏拿出一束血紅色的臘梅花,走到芒蕭身前,把那支白梅扔到地上,紅梅被別了上去。
“紅梅和你的衣服更襯”紫霄轉過身,冷冰冰地看向鳳籬,“陛下若是想尋個和丞相大人一模一樣的,不如去青樓逛逛,那裏的小倌口味很多”
說罷,話鋒一轉,紫霄一只手摟過芒蕭的腰,“至于他,可是孤心尖上的人,怕是不能久久來陪你。”
鳳籬眉頭微微皺起,眸色漸漸暗沉下來。
“托陛下的福,現在孤的這頂綠帽子可是戴的死死的了”紫霄輕笑着拉住芒蕭的手,十指相扣,“別玩了,跟孤回去”
紫霄扔下一句話後便和芒蕭一起走出了屋子,身形被漫天的風雪吞沒。
鳳籬第二天早晨就收拾東西搬出了西離國皇宮。
朱紅色的柱子搭成的大殿上雕刻着古老的花紋,肅穆中透着威嚴,在晨光的親吻下透着一層晶晶亮亮的微光,一個黑色的身影在大殿前立了好久。
“該回去了”
鳳籬伸手撫摸千裏馬脖子上的鬃毛,千裏馬心領神會,嘶鳴一聲,兩人飛一般的沖出了西離國皇宮,那一行行雄偉壯麗的房屋被他遠遠甩在身後,直到消失成一個光點。
那顆一路上激動着的心如今終于可以平息下來,終于可以心甘情願的離開。
在不遠處的一座宮殿裏,一位男子看着鳳籬的身影漸漸出了皇宮,手心卻越攥越緊。
“你還在想着他。”一道突兀的聲音響起,芒蕭猛然回頭,對上的卻是紫霄冰冷的眼眸。
紫霄一襲紫色長袍到地,上面修滿銀色龍紋。青絲被用白玉冠牢牢套住,鳳眼裏閃過一絲嘲弄,左手執一把四十八骨油紙傘,在這刺眼的日光裏硬生生多了幾抹冷意。
紫霄眼的餘光掃過皇城門口那抹黑色的身影,心裏像是被刺紮了一下,伸手挑起芒蕭的下巴,俯身吻了上去,傘被孤零零地扔到一邊
芒蕭沒有掙紮,衣袖裏那只手緊緊攥在一起,又輕輕舒展開,不再有絲毫的動作。
幾秒後,紫霄緩緩地将芒蕭放開,一雙美麗的眸子裏盛滿了哀傷與痛苦,你別忘了誰才是你的皇上。”
說罷,拉起芒蕭的手就往寝宮走去,不理會一路上沖他們行禮的婢女和太監。
剛到寝宮紫霄的身後便響起一陣劇烈的咳嗽聲,雖是已極力壓抑,但是還是咳得厲害。
“傳禦醫,把禦醫都給孤找來!”
一旁的小太監領了命下去,紫霄一邊給芒蕭順氣,一邊把他往龍床那邊拉,可是芒蕭的腳底就跟生了根一樣,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芒蕭緩緩吐出幾個字,“你這又是何苦……”
那半張面具被他摘下,露出那張清麗的容顏,只屬于裴予軒的容顏。
紫霄猛地把他抱住,擡手把那面具又戴回他的臉龐上,胳膊微微用力,恨不得永遠把他禁锢在自己的懷抱裏面。寝宮外面浩浩蕩蕩狂奔過來的一大批禦醫,見到如此驚悚的一幕,紛紛吓得愣在原地。
“在外面左顧右盼什麽,給孤滾進來!”
聽了紫霄一句話,目瞪口呆的禦醫們才如夢初醒,屁滾尿流地湧進寝宮站好。
現在的他輕的和一張薄紙一樣,紫霄毫不費力就把裴予軒抱上了龍床,禦醫開始一個一個來為裴予軒診治。
“皇上,國師的毒并沒有發作”一位太醫戰戰兢兢地說道。
紫霄按住多次想要從龍床上掙紮着下來的裴予軒,冷聲道,“回去繼續替孤讨論解毒的方案,想好後告訴孤,想不好,就等着掉腦袋吧”
禦醫們紛紛點頭,有些後怕的摸了摸自己的腦袋還在不在原位。
“還有,今天你們看到了什麽?”
“臣什麽都沒看到!”禦醫們像是被訓練好一樣整齊的喊出來。
“退下”
“臣等告退”
禦醫們都離開了之後,小太監沖一旁的宮女們使了個眼色,紛紛從屋子裏退去,并且體貼的關上了大門。
“何苦呢?”他又重複了一遍。
裴予軒知道,紫霄為了替他解毒,已經是大半個國庫的銀子扔了進去,買了各種靈丹妙藥來喂給他,靠此給他續命。對外,他還背負着一個好色昏君的罵名,氣得太後都搬出了皇宮,不肯再見他一面。
“當年我救了你一命,這次你又救了我一命,咱倆互不相欠。”裴予軒從龍床上坐起來,撩開絲被,卻被紫霄按住手。
“兩不相欠?你還欠孤那麽多銀子,怎麽個兩不相欠法?孤就是要你永遠欠孤的,這輩子都別想甩掉孤!”
紫霄說的輕巧,牙齒卻在微微的打顫。當年若不是他不肯相信裴予軒已去的事實,愣是跑到陵墓裏把人給挖了出來,可能裴予軒要真的入土為安了。
他給他編造新的身份,給他解毒,在他昏迷的半年內一直陪伴着他,而他醒來第一件事卻是想回到鳳籬身邊。
“我知道,我欠你的,我這輩子都還不清”裴予軒垂下眼睑,紫色的絲被被他抓入掌心。
“還不清就好好留在孤的身邊,陪着孤”紫霄捧起他的臉,迫使他擡頭看他。
裴予軒臉色蒼白,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就連眸子都變成那極淡的黑色,像是一塊斷裂的黑水晶。
“我若是想回他身邊,當初又何必辛辛苦苦的易容騙他?”
裴予軒苦笑,當初在國師府門口看到鳳籬的第一眼,他就知道後面将會發生什麽,所以他去了紫霄的寝宮,給自己易了容,然後戴上了面具。
他想要編織自己已經不在人世的假象,因為他不知道自己的毒什麽時候又會發作,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又要再次離開,他不希望鳳籬再次承受得而複失的痛苦。
哪怕這麽做的後果是,這一切的痛苦與孤獨,都要他一個人來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