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劫持
赤離把鳳籬一路扛回食房,累得半死,此時天空已經微微泛白。
赤離轉過頭看了看那個趴在自己身上睡得正香的小家夥,不覺心中一軟,輕輕擡手把鳳籬放到自己的榻上。他從懷裏掏出一個巴掌大小的酒葫蘆,匆匆往嘴裏灌了幾口,一雙褐色的美眸瞥向一旁的鳳籬。
鳳籬睡得正酣,烏黑的碎發在額前投下少許剪影,長長的睫毛垂落在眼睑上。放在衣擺上的一只小手緊緊攥着,仿佛要抓住什麽東西似的,小小的胸膛随着清淺的呼吸一起一伏。
“哼!小鬼就是小鬼,連睡覺都不能好好睡。”赤離再次舉起酒葫蘆,卻懊惱地發現裏面已經一滴酒水也沒有了。
嘭,酒葫蘆被人扔到一邊。赤離習慣性地摸向自己的腰間,玉石的冰涼觸感讓他察覺到了它。于是赤離枕着自己的一只手挨着鳳籬躺下,把玉牌解下放在手裏把玩着。
玉是好玉,潔白晶瑩的玉石上密密麻麻刻着工整的小字,尾端用金絲繩系着。赤離盯着上面的字跡看了大半個時辰,最後随意地把玉牌扔到一旁。
“哼,識那麽多字做什麽?只要想要,這世界上根本沒有本大爺偷不到的東西。”赤離彎了彎嘴角,不屑地說,“禦廚?騙小鬼的把戲罷了。”
……
經過小半夜颠簸的夢境之後,鳳籬緩緩醒來,一張開眼落入他視線的便是食房那被煙熏得有些泛黃的屋頂。
空氣中飄來的濃湯的香味鑽進鳳籬的鼻子,他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到了用早膳的時候了。他清了清嗓子,“小李子,朕要用膳!”
自然是沒有人應的,這裏除了火舌舔着鍋底的滋滋聲,以及偶爾火星子從木柴炸裂出來的噼啪聲之外什麽都沒有。鳳籬又叫了幾聲,但周圍依舊是靜悄悄的,他只好自己起來找東西吃。
進了裏屋,白紗似的水霧撲面而來,隔着白茫茫的水汽鳳籬依稀看見一個人影放下菜刀,那人咕囔了一句“這個到底怎麽煮啊。”
鳳籬又走近了些,那人的服飾樣貌漸漸清晰。那是一位穿着夜行衣的男子,他正蹲在椅子上和一只甲魚對視。
銀色的長發,輕抿的嘴唇,眉心的三瓣紅蓮。
“赤離!”鳳籬不禁叫出聲來。
赤離擡起頭,面部忽然抽搐了一下,“痛痛痛痛痛!快松口!啊你竟然敢咬小爺我,信不信我馬上把你燒着吃!”
Advertisement
鳳籬趕緊跑過去幫忙。
好不容易擺脫了甲魚的鉗制,赤離又手忙腳亂的去掀鍋添水加柴。一切都忙完後,他從鍋裏盛出一碗湯,笑意盈盈的遞給鳳籬“嘗嘗。”
“噢”鳳籬接過碗咕嘟咕嘟一飲而盡,一碗熱湯下了肚,燙的臉都紅了。
但是不得不說,湯煮的極其鮮美,鳳籬恨不得連着碗一起吃下肚。
“好喝!”鳳籬舔了舔嘴唇,沖他豎起大拇指。
赤離的臉蛋上揚出得意地笑,幸好他還會煮湯維持生存。話裏雖說要打要殺的,但要是把這個小皇帝餓着傷着了,那個人不把他剝皮拆骨才怪。
不過一想到那個人生氣時嘴巴緊緊抿在一起的樣子,赤離忍不住莞爾。
“喂,小不點,你還打算出宮嗎?”他盤腿坐在榻上,玩世不恭的臉上顯現出少有的嚴肅表情。
鳳籬一愣,被他的問得一臉莫名。
“我是說啊。”赤離起身,身子朝鳳籬那邊前傾過去。他眉毛彎彎的,露出一口白牙,輕聲道,“或許我可以祝你一臂之力。”
“真的嗎?你要是能帶朕出去,朕給你一千兩白銀!”
按照赤離的計劃,鳳籬在這小小的食房待了三天之後終于開始行動。
子夜,高高的城牆被夜色塗抹上了巨大的陰影,在這巨大陰影的上頭,坐落着一大一小兩個陰影。
此時的鳳籬左手上纏着一圈一圈的麻繩,被以一個詭異的姿勢赤離吊在城牆上。
赤離枕着胳膊懶洋洋的躺在城牆上,慢悠悠地抽出手剝了剝指甲,仰起脖子看了看天色。算了算時間,那個人差不多快來了。
“快拉朕上去,你在等什麽?”鳳籬不耐煩的晃了晃繩子。
遠處傳來一聲馬的嘶鳴,一輛馬車呼嘯而來,在宮門口幾步遠處穩穩地停住。冰冷的月光照在彎彎的馬車頂,厚重的簾子被緩緩掀開。
鳳籬愣愣地看着那個人從馬車上慢慢走下來。
裴予軒今天穿的是一身绛紫色,精心剪裁的衣料緊密的貼在他的身上,更好的襯出他那極好的身段,他的腰間依舊挂着那叮零作響的乳白色佩玉,一頭烏發束的很高,倒使他俊朗的容貌更加清晰。
裴予軒也看見了他,兩人的目光在微涼的空氣中交彙。
我的媽,第一次出逃就被現場抓包就慘了。
“嗷嗷嗷,快拉朕上去!”繩子因鳳籬掙紮在城牆上晃來晃去,可是赤離就像聾了一般,對鳳籬無動于衷。
“皇上,你看起來玩的很開心嘛”裴某人說道。
這時,嗚啦啦一大波侍衛從馬車後面跑出,每個人手裏都持着佩刀,另一個手裏火把上明晃晃的光把衆人影子映在城牆上。
橘色的火光把裴予軒的臉頰上塗上了一層淡淡的蜜色,光與暗在他高挺的鼻翼上分隔開,他的一半臉在光下,另一半沉浸在茫茫的夜色裏。裴予軒并不急,一步步邁着步子靠近鳳籬,在城牆不遠處止住了步子,攏了攏袖子,緩緩地跪下。
咣當。所有人放下手裏的刀劍,跟在裴予軒的身後跪下,齊聲喊道:“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聲音有些大,驚得歸林的鳥兒撲着翅膀慌亂的飛起,同時也讓鳳籬吃了一驚。
“呃,平身。”
鳳籬手拉着麻繩一臉尴尬地靠在牆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畢竟這個皇帝出逃的戲碼,不是值得被人圍觀的。
“皇上玩的可開心?”裴予軒起身後,幽幽地說。他的一雙好看的眸子直接看向鳳籬。
還是裴予軒那一貫的那道冰冷從容的目光,只是卻掩蓋不了那雙眼睛下是深深的烏青色。
鳳籬頭皮發麻,看向裴予軒的目光躲躲閃閃,竟有些詞窮。看着高牆上的赤離,鳳籬扯着嗓子喊道,“快把朕拽上去,你想要什麽都好說。”
“真的?”赤離掏了掏耳朵。
“真的!”
“哎,到不為別的”赤離慢慢坐起,光滑的手指在吊着鳳籬的那根粗麻繩上來回摩挲,嘴角忽然揚起一抹笑,“只是忽然……有點不大想帶你走。”
話音剛落,麻繩在空氣中發出輕微的斷裂聲響。
裴予軒大喝一聲,“皇上小心!”
“啊啊啊,你混蛋啊。”
追着裴予軒的目光看去,衆人不禁倒吸一口冷氣。赤離蹲在城牆上朝鳳籬微笑着揮揮手,鳳籬就那麽直愣愣地攥着半截斷掉的繩子摔下了城牆。
幾乎是同時,裴予軒伸手将他接住。
他的懷抱很溫暖,夾雜着衣料上好聞的熏香,讓鳳籬有些不知所措。裴予軒輕輕握住鳳籬的手,翻轉過來,落入他眸中的是那夾雜着幾縷劃痕的掌心。他解下頭上的青色發帶,一圈一圈地纏繞住少年的手掌。
“喂,小皇帝,這不能怪本大爺,要怪就怪你給的銀子沒有你家小丞相給的多吧。”
“……”
套路!全都是套路!鳳籬懷疑赤離是不是壓根就沒打算帶他走!鳳籬咬牙切齒,忍不住瞥向一旁的裴予軒。
裴予軒忽然從指尖飛出一把銀針,筆直地朝着高牆上的那個高挑人影射去,速度之快以至于衆人都沒看清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他墨色的長發被風吹揚起,寬大的深紫色袖子把鳳籬緊緊遮在身後,他冷哼一聲,“可我沒讓你傷他。”
裴予軒的聲音冷靜輕柔,仿佛那山間細碎的流水,聽得鳳籬心底一顫。
赤離不慌不忙地用袖子将銀針掃掉,懶洋洋地從城牆上站起來,摘下鬥笠,露出一頭銀發。
“裴予軒,你我分別這麽多年,如今你見本大爺了連一句正式的問候也沒有,這就是你對待師兄的禮道嗎?”
鳳籬看向裴予軒,晚風吹動他的長發,好看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連眉毛也未曾動過分毫,表情冷漠的甚至讓鳳籬覺得裴予軒根本不認識赤離。
他從未聽聞裴予軒還有一個師兄,他只是聽聞裴予軒文武雙絕,自幼起便有各路隐士願意為他傾盡畢生所學,成就了當今兩朝丞相,名動天下的裴予軒。
不知是不是鳳籬的錯覺,他覺得站在這皎潔的月光下的兩個人的背影看起來是那麽的凄怆悲涼。在場的人面面相觑,鴉雀無聲。
看着身邊的裴予軒,鳳籬忍不住想起了幾年前,那個蹲坐在皇宮石階上痛哭的自己。潛意識的,鳳籬想帶裴予軒遠離這裏。
鳳籬拉住裴予軒的手,裴予軒的手向來冰涼,如今更是冷的厲害。
“小軒軒。”鳳籬的聲音暖暖的,他看着裴予軒,眼睛如星子一樣明亮,“咱們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