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手書

第2章 逃中

“什麽時候發現皇上不見的？”裴予軒在宮殿裏環顧一周，未曾發現有什麽異樣。

跪在地上的小太監小心翼翼地回話，“回禀丞相，奴才是來請皇上用晚膳的時候發現皇上不見的”

裴予軒微微皺了眉。莫非是讓人擄走了？但鳳國皇宮處處侍衛把守，一個人想逃走都非常苦難，更何況帶着皇上。

裴予軒和太師對視一眼，很顯然和對方想到一起去了。

太師的白胡子抖個不停，說道，“丞相你看要不要派兵把皇宮包圍？”

裴予軒說道，“太師莫急，這裏并沒有打鬥掙紮的痕跡。”

沒等太師說話，裴予軒接着說道，“空氣裏沒有任何味道，迷煙迷藥絕對不可能。來之前我也問過小順子，他一直在寝宮外面守着，沒有任何人出入。唯一的可能就是……”

“是什麽！”太師有些迫不及待。

“或許皇上拿我們找個了樂子。”裴予軒微勾唇角，目光仿佛能穿透書架捕捉到裏面的鳳籬。

除了裴予軒，現場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能這麽大膽地揣測君意的人，天底下除了裴予軒估計也沒有別人了吧。

見衆人發愣，裴予軒在寝宮看了一圈，最終在書桌前止住步子。他輕輕拿起那張紙，上面的‘小軒軒吾愛’五個大字便映入了他黑色的瞳仁之中。

“果然……”

另一邊，鳳籬整個人趴在書架上，大氣不敢出，小心翼翼地從縫隙裏看着裴予軒的表情。當接觸到裴予軒偷來的目光時，明明沒有被發現，他還是心虛地往裏縮了縮身子。

混蛋，自己的心思都被他看穿了！

裴予軒面無表情地看完了之後，把紙對折，輕輕放進袖子裏，正色道：“從今夜開始，每日派兵玄武門把守即可。”

裴予軒接着說道，“傳令下去，就說最近皇上龍體微恙，早朝暫時取消。不要對外透露皇上的事。”

“什，什麽！”太師和小太監異口同聲。

裴予軒也真是太膽大妄為了！太師剛想說什麽，就見裴予軒眸子微微一轉，輕笑道，“還有，皇上手谕，在他病好之前所有折子由太師代批，欽此。”

“……”太師一下跪在地上，“這可萬萬使不得啊。”

裴予軒眯起那雙眸子，薄唇輕啓：“太師想違抗聖令嗎？”

“臣不敢。只是，可否把聖上的手谕給微臣看一眼？”

裴予軒彎下腰，腰間的碎玉相互碰撞發出輕響。他輕輕把太師從地上扶起來：“這是皇上的意思，還能有假？這是皇上留給我的手谕，太師看了，恐怕不妥……”

太師只好嘆了一口氣說道：“微臣聽命。”

裴予軒承認，他一開始看到‘小軒軒吾愛’五個大字的時候，心髒還是抖了一下的。但是越往下看，就越可以把皇上留的字條總結成一句話：朕強烈鄙視你和太師穿一條亵褲逼朕納妃的行為，你一日不乖乖來找朕你就得多批一日折子。

可是他偏不吃這一套。

“……”鳳籬在裏面氣得就差跳腳撓牆。

裴予軒你這只狡詐的狐貍！太師你快回來，你們都被他騙了！氣死朕了！

待丞相和太師一行人離開寝宮，确定寝宮裏已經沒有人的時候，鳳籬才偷偷從暗室裏爬出來，此時已是月正中天。

鳳籬的現在無與倫比的憤怒，就好比你養了一條忠心耿耿的狗，面上對你百依百順，結果你轉個圈回來它其實是一只狐貍僞裝的！現在裴予軒帶給鳳籬的就是這種感覺。

簡單的收拾完東西，鳳籬把包袱往肩膀上一扛，邁着步子往寝宮外面走去，一襲金黃色的龍袍在朦胧的夜色裏很是紮眼。

晚上的皇宮較白天來說人倒是少的很，除了偶爾有幾個小太監經過，皇宮的街道在月光照耀下顯得有些冷清。

躲過半夜巡邏的侍衛，鳳籬飛快地跑到了假山後面。

好高……

皇宮的牆壁少說也有兩個半鳳籬那麽高，而且牆壁光滑無比，找不到絲毫可以踩着的東西。鳳籬圍着牆轉悠了好一會，不僅沒爬上牆，而且還悲催的發現自己的小腿被蚊子咬了好幾個包。

“好熱。”鳳籬一手驅散着蚊子，一手充當蒲扇扇風，有些滑稽的吐着舌頭。

周圍很安靜，靜得只聽見風吹動樹葉的沙沙聲響。宮裏的建築被月光照耀着，拖了長長的影子在地上，和潔白的月光相交融，就像書房裏裱好的長長水墨畫卷。

草叢裏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響，草葉漸漸撥開，一只雪白的貓從草叢中鑽出來，用那碧藍色的眼睛盯了鳳籬好久後，友好地‘喵’了一聲。

“原來是只貓。”鳳籬松了一口氣，見那只貓跳上假山，順着假山跳上牆頭走遠了。

鳳籬恍然大悟，在稱贊貓聰明的同時背着小包袱吭哧吭哧爬上了假山，最後也順着假山順利到了牆頭。

剛翻上牆頭，鳳籬就累的不行了，大喘了兩口氣之後坐在牆頭上吹涼風。

咕~肚子很不時宜的叫了起來。

早知道就吃了晚膳再逃走就好了，鳳籬委屈的不行。

他從包袱裏取出一盒桂花糕，那是幾個月前皇姨來看他的時候帶給他的，他一直舍不得吃。

鳳籬輕輕嗅了嗅，那好聞的香氣就直往他鼻子立鑽。他蹲在牆頭，抱着那盒點心就開始和老鼠一樣啃了起來。

“嗚，好甜……”

今天的晚風特別溫柔，月亮也特別的大，從這個角度看去，可以看到大半個皇宮已經熄了燈。

他舔了舔嘴角的點心渣，覺得皇宮真的好大好大，一層一層的房屋和圍牆把他的寝宮包圍在裏面。

那麽，江湖又是什麽樣的啊。

江湖一定有很多賣桂花糕的地方吧。鳳籬美美的想着，又往嘴裏塞了一塊桂花糕。

眨眼間，一大盒點心已經進了鳳籬的肚子，撐得他走不動了。

“好飽啊”他摸着肚子，心滿意足地打了個嗝。溫和的風把他吹的昏昏欲睡的，他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鳳籬尋思着要不今天先回暗室休息一個晚上，明天再去考慮自己的出逃大計好了。這個念頭在腦海裏一形成，他就打算付之于行動。剛想有所動作，耳畔就響起一個欠揍的聲音。

“呦，皇上離宮出走了啊。”

“沒有，朕在這對月抒情呢”鳳籬頭也沒回的接了一句。

半響，他才意識到自己到底在和誰說話，轉過頭，眯起的眼睛一下睜大。

眼前人穿着黑色的短衣短褲，腰間紮一條暗紅色的腰帶，腳上穿着一雙由金絲線勾勒的黑靴，外面一件黑色的鬥篷遮住了後背。

他茶白色的長發被月光染成了耀眼的銀白，和眉心印着三瓣紅蓮相映，淺褐色的瞳仁被月光照的有些半透明。那清冷而又美麗的容顏讓人疑惑他是不是落入凡塵的仙，但細想還是覺得用妖來形容更為貼切。

他蹲在牆頭，離他不到半步遠，微笑朝他揮了揮手。

“你是……”鳳籬的目光落到他腰間的玉牌上，說道，“你是朕的禦廚？”

那人微微一笑，月光被她高挺的鼻翼分割開來，在左臉上投下一片小巧的陰影，看起來更如月光下的鬼魅一般。“是啊。”

“诶，那你大晚上的在皇宮晃悠什麽？”

他眨眨眼睛，有些神秘的湊近鳳籬的耳朵，說“出來逛逛消消食啊，順道……整點錢花花。”

那人擡起手，就見那白皙修長的五指勾着一枚金絲荷包，荷包上面用彩線繡着祥雲紋，挂着一個小巧的碧玉墜。

鳳籬一摸包袱，差點哭出來，手腳并用朝他撲了過去。

“混蛋，這是朕的荷包！”

那人微微往旁邊一避，鳳籬撲了個空。可憐鳳籬沒剎住腳，直愣愣地朝着高牆下邊撲去。

鳳籬吓得緊緊閉上眼睛，許久後也沒覺得自己掉到地上，小心翼翼地慢慢睜開眼睛，眼前的景象吓了他一跳。

那人一手抓着高牆，一手揪着鳳籬的衣領，懶洋洋地擡擡眼。“喂，吓沒吓死啊？”

鳳籬兩腳懸空被拎在空中，吓的小臉煞白，顫抖地說，“你……可得抓穩了，趕緊把朕……放回去，快……”

那人用力地點了點頭，特真誠地把鳳籬往高牆這邊移着。就在鳳籬離牆頭還差幾步遠的時候，他的動作一下停了，從嘴裏吐出兩個字，“慢着。”

“嗯？”

“大爺我可不是白救人的。”他微微一笑，笑的特純真。手腕上一用力，揪着鳳籬在空中抖了兩下，一塊佩玉從龍袍裏掉出來，伸手接住。

“啊，朕的玉佩。”鳳籬在空中亂撲騰着。

“喂，小皇帝。如果你不想成為鳳國歷史上第一個因為從牆頭摔死而名垂青史的皇帝，那麽你最好別亂動。”他上揚着嘴角，又抖了兩下，一串珠子掉落到他的掌心。

這都是朕的私房錢啊混蛋！

鳳籬看的眼都紅了，“你個魂淡，朕……咳咳……朕要殺了你……”

那人倒是來了興致，把鳳籬拎起來不停地抖着，香囊，配飾，包括身上的碎銀子都掉到他的手裏。

鳳籬被他晃得暈乎乎的，被衣領子勒得喘不上氣，他也顧不上什麽帝王形象了，說“朕……快要憋死了，咳，救救朕……”

那人好像沒聽見似的，一手慵懶地撐着頭，一手拎着鳳籬，貪心地晃了又晃。

“沒啦！真的沒了！”鳳籬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扯着嗓子大喊。

半死不活的鳳籬被拎上牆頭，悲哀地發現，自己包袱不知道什麽時候跑到那人的身後去了。

這哪是禦廚，和着他遇上江洋大盜了，盤纏都沒了還怎麽離宮出走啊摔！

那人依舊是一個姿勢蹲在牆頭，把鳳籬荷包裏的銀子倒出來數了又數，一邊朝鳳籬投來挑釁的笑容。

鳳籬一邊捂住耳朵不讓自己聽到碎銀子的響聲，一邊想到離宮出走不成就又要回去不停地批折子，立馬變得面如死灰。細細思索了半晌後含着眼淚，視死如歸地朝他撲去。

“老妖怪，朕和你拼了！”

‘妖怪’的笑容僵在了臉上，下一秒，鳳籬就被他拽着龍袍拖過去。

“你叫誰老妖怪！大爺我叫赤離！”他咬牙切齒地說道，“我本來看你這小破孩挺可愛的，嘴巴怎麽這麽毒呢？”

鳳籬絲毫沒有被他的危險氣勢吓到，“朕不管你赤離綠離，朕要撤你的職！砍你的頭！誅你九族！關入大牢！讓你……啊！”

赤離伸出一只手捏住鳳籬白嫩嫩的漂亮臉蛋，惡趣味的揉來揉去，最後扯出一個幹巴巴的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赤離松開手，一手撐着頭，身子朝鳳籬這邊歪着，盤腿坐在牆頭，“小皇帝，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鳳籬氣得眼淚都出來了，狠狠地抹了把眼淚，吸了吸鼻子，“說！”

赤離邪魅一笑，搓着手說，“膳食苑的俸祿能不能給漲漲？每月的銀兩都給指甲大點，還不夠酒錢。”一邊說着，還一邊比量出指甲大小是多大來。

鳳籬從未沒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整個人都呆掉了。

赤離看了看天色，把鳳籬的小包袱背到自己的肩膀上，從牆頭上站起來，一頭銀發在晚風吹拂下蕩漾成銀色的海。

“你要回去了嗎？”鳳籬問。

赤離擡手摸摸鳳籬毛茸茸的腦袋，懶洋洋地擡了擡眼皮子，嗯了一聲。

鳳籬那個心花怒放啊，他已經不指望離宮出走成功了，只盼望這個家夥趕緊從他視線消失。

赤離收回手，食指中指之間夾着一支白玉簪————那原本是鳳籬頭上的。

鳳籬：“……”

赤離把白玉簪往空中一抛，伸手抓到手掌心，咧嘴笑了笑後沖鳳籬行了個禮，“小的先謝皇上打賞了，別忘了把俸祿漲漲啊。”

說罷，踏着城牆消失在了夜色裏。

“你這個混蛋！”鳳籬對着他的背影大喊大叫，最後重重地呼了一口氣。剛轉過身子，對上一雙含笑盈盈的眼眸。

“你……你怎麽又回來了！”鳳籬瞬間吓丢了魂。

赤離眨眨眼睛，“忘了拿一樣東西。”

鳳籬上一秒還在尋思他忘了拿什麽呢，下一秒就發現自己被某人拽起來扛在肩上。

“我發現你這個小皇帝還挺好玩的，正好帶回去給我解解悶兒。”赤離說。

赤離感覺身上的人瞬間僵硬了一下。

鳳籬喊道，“朕才不要跟你回去！小軒軒，太師護駕！朕不要離宮出走了！”

赤離掂量掂量身上的人，仿佛是一只野獸在掂量一只小白兔怎樣剝皮拆骨下肚一樣。

赤離的視線緩緩移動，最終落到鳳籬的身上，做出很為難的樣子，說“我剛才看你的龍袍上還有點金絲……”

“啊！強盜！混蛋！禽獸！”鳳籬劇烈掙紮起來，軟綿綿的拳頭一波一波的落到他的肩膀上，奈何力氣不夠，沒造成什麽實質性的傷害。

赤離勾了勾嘴角，“我覺得強盜更适合我。”

氣瘋了的鳳籬決定要停膳食苑一年的俸祿！不，三年！

作者有話要說：

我有一個小願望，就是好希望有人能看到最後哇（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