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1.1.1.24
徐耘寧心裏有了懷疑, 馬上回身取了燭臺,小心翼翼借光看清地上有沒有痕跡。果然如她所料, 地上有隐隐的腳印,從大小來看,絕不會是小杏和小香的。
“阮軒。”徐耘寧關上門,立刻轉身說了,“張管家剛才在偷聽。”
阮軒一愣, 馬上坐起來, “你看到了?”
“嗯。”徐耘寧把方才的發現一五一十的說出來。
“怎麽會呢……”阮軒被吓着了,嘴唇翕動,手指用力揪着被單。
徐耘寧越想越蹊跷, 問阮軒, “你說這一屋子的人全跑了,會不會是張管家搞的鬼?”
定了定神, 阮軒不再糾結為何多年的忠仆做出這樣的事情,而是細細想其中緣由,聽到她的想法一皺眉, “不應該啊,他圖什麽呢?我不在,他就是這裏最大的那個,其他下人不必他給工錢就可以使喚,應該相當自在啊。”
聽着有理,徐耘寧不了解阮家的事情,不妄加猜測, 虛心問起阮軒,“那你覺得,他為什麽來這裏偷聽呢?”
阮軒想來想去,只想到了一個可能,“或許跟我娘有關。”
“嗯?”
“每一次有人離開這裏,張管家都會去縣衙同我說,”阮軒回憶着,“然後勸我,家裏不能沒有主子,讓我接娘回來。”
徐耘寧皺眉,“你娘回來了,張管家有什麽好處嗎?”
“這……”阮軒被難住了,“其實,張管家來了之後,我要麽在用功念書,要麽在縣衙忙,不大清楚家裏頭的事情。”
問題到這兒就卡住了,徐耘寧摸下巴瞎琢磨,阮軒見了她愁容滿面,柔聲道,“別想了,早點睡,家裏的事情小香或許知道啊,明天問問不就行了?”
“嗯。”徐耘寧嘆氣,“而且豆子醒得早,現在不睡,明天就不好睡咯。”
阮軒笑了笑,拉徐耘寧躺下,找個舒服的地方貼着睡,閉眼前軟軟蹭了蹭,“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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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徐耘寧起了玩心,問,“你不怕我翻個身壓着你?”
阮軒扁嘴,“我又不是豆子,我可以推開你啊。”
“呵呵,這麽嫌棄我。”徐耘寧冷笑,就要退開。
挪了挪身子又靠近了,阮軒貼到她耳邊小聲呢喃,“我沒說完呢,推開之後就反壓上去,怎麽叫嫌棄你呢?”
“你……”徐耘寧無奈,回身在阮軒微笑的唇角上親一口,被窩裏的手摸索着探入亵衣裏,“還想不想睡了。”
輕輕悶哼,阮軒縮起身子讨饒,“睡啦,我錯啦……”
徐耘寧停手,睡前多心瞧了一眼門窗,疑神疑鬼之下,覺着外頭風吹的樹影都可怖起來。
這日子……
趕走張管家就好了吧?
她睡的不安,第二天天沒亮就起了身,帶着也睡不着的阮軒一起,比豆子醒的還早,沒想到小香和小杏同樣如此。她們洗漱後簡單吃了點粥,便都來了主屋,關起門商量事。
“小香。”阮軒記挂着張管家的事情,急急問,“我不在的時候,張管家表現得如何?”
小香抿抿唇,“不好,把自己當成主子一樣,仗勢欺人。”
“唉……果然啊。”阮軒聽到這話,不由失望。
看徐耘寧和阮軒俱是一臉憔悴,小杏察覺了些,問,“張管家怎麽了?”
“昨天偷聽我們說話。”徐耘寧想到就咬牙切齒一陣氣:就因為這個,她晚上睡不踏實,半夢半醒之間看到映在窗上的樹影,一下子驚醒,盯着想東想西,簡直煎熬難忍。
阮軒牽了徐耘寧的手安慰,“算了,我今天跟他說離開的事情吧。”
“離開?”小香驚訝,“少爺你要趕走張管家?”
即使決定要張管家走,阮軒仍是不大忍心聽到“趕”的字眼的,嘆口氣,“不是趕走,是……實在沒辦法了。”
小香自覺失言,受了徐耘寧一記白眼,機靈起來,“也好啊,張管家那麽大年紀了,應該享福了。”
“嗯。”阮軒聽了這話稍稍心安,“不能讓他這麽辛苦再伺候人了。”
阮軒心思細膩,遇上這事不免想多,相比之下徐耘寧就淡定不少,幫忙考慮些別的,對小香和小杏說,“對了,我叫你們來,除了問張管家這個人,還有一件事,我們或許要搬到別的地方去,你們……跟嗎?”
“跟!”小香藏不住情緒,馬上點頭。
小杏瞧了身邊的呆媳婦一眼,無奈道,“我也是。”
身邊有知根知底的人陪伴,徐耘寧也高興,“那太好了,阮軒,你看一切都很順利,別愁眉苦臉了。”
“可是……”阮軒幽幽嘆氣,“最難的,沒到呢。”
徐耘寧一愣,拍拍胸口主動說,“你別怕,張管家那邊我來說。”
“不必,我來吧。”阮軒昂首挺胸,堅定道。
她們說着說着,外頭的天已經大亮了,阮軒走之前抱了抱豆子,就邁開堅定的步子頭也不回地去找張管家。
“小杏……”徐耘寧瞥了一眼,懇求語氣叫了聲。
小杏翻個白眼,“知道,等會兒,現在跟上太明顯。”
——
張管家是個很勤快的人,不光會動嘴皮,他敢說,府中上上下下的事情他都能做,有時看手下笨手笨腳,會親自做事。
所以,放走那麽多人,他沒有再請,堅信着這個宅子有他就好,倔強端了個笑,雲淡風輕同阮軒說其他下人離開的事情。
阮軒聽了那麽多人離開的消息,自始至終面不改色。
這不是一種信任嗎?
張管家不願辜負這信任,執拗地守着宅子,至少主屋的齊整幹淨,保證門外的石獅子和牌匾不沾半點塵土。
可阮軒回來了,見到這般破敗的家,面色不佳。
原來歲月不饒人,他那一顆親自伺候主子的心,在力不從心的身子之下,顯得如此無奈,甚至有些可笑了。
張管家頹然,有些懊悔,想着少爺和夫人真會騙人。
少爺不聲不響去了衙門,說要做個好官,忙了那麽多亂七八糟的事情,偏偏在小有所成的時候辭了官,仿佛玩樂一番就累了的稚童,全然不顧母親為此受了多少罪。
夫人含了憤恨上臨文山,帶劉嬸又打發回來,靜心住在尼姑庵裏,忘了往事前塵一般。他去請過,甚至求過,夫人說不想見到那些人,他把那些人趕走,夫人仍然沒回來。
如今,張管家看到阮軒遞來工錢,聽到阮軒說,“張管家,你年紀也大了,該享福了。”
那一瞬,他明白,這兩人都不想看到自己。
“享福?”張管家拉下臉,“我要的福氣,是在阮家終老,是好好伺候少爺和夫人!”
說着,他覺着渾身上下難受,腿一軟跌在地上。
阮軒沒想到張管家那麽生氣,愣了愣,上前去扶,“張管家,您慢着點……”
“不勞少爺!”張管家甩開了她的手,“我沒老,我有力氣,我自己來。”
或許是争這口氣,張管家當真自己站了起來,理了理衣冠,沉着臉分外鎮定的模樣。
“我……”阮軒抿抿唇,說起其他借口,“辭了官,請不起那麽多下人了。”
張管家冷哼,“給口飯吃就行。”
“張管家……”阮軒嘆氣,“你何苦呢?”
張管家忽而怒了,大吼,“就為你們倆的出爾反爾!”
“什麽?”阮軒聽不明白了。
“你當初說要接夫人下山,今天又百般推辭,為什麽?”張管家越罵越起勁,“夫人說靜修兩月,半年過去了,一個影子不見,這不是出爾反爾是什麽!”
反複聽到母親,阮軒有些不高興,問出心中的疑問,“張管家,你為什麽想我接她下來。”
張管家不語,捋着胡須沉思。
心裏郁悶,阮軒不跟他客氣了,說,“這是我的家事,你……別管了吧。”
往常軟心腸的阮軒,變成了這樣?
忽而想通了,張管家大笑三聲,目光一下子淩厲起來,死死盯着阮軒道,“少爺,幾年前你說過我像你的爹,不是嗎?現在成真……不好嗎?”
宛如晴天霹靂,阮軒看清了張管家的嘴臉,呆在原地。
“我對你們母女倆不薄。”張管家壓低了聲音,恢複和藹的語氣,“你好好想想,這些年,我為你們做過什麽。我不是計較,是在告訴你,一家人和和樂樂比什麽都好”
阮軒愣愣地,“母女?”
“關起門來,你娘還有什麽話不能說?”張管家以為有了勝算,面露自得之色,
受不了這樣的打擊,阮軒咬唇,恨恨不語。
張管家又說,“在家裏,我嘴巴很牢,在外頭就不一定了,新來的縣官想着如何立功,你……該懂吧。”
這是在威脅,要把女扮男裝當官的事情說出去?
阮軒愕然,後退幾步,靠在欄杆邊才沒倒下。
“就這樣吧,明日接夫人回來。”張管家大笑,捋着胡子轉身要走。
咚。
突然,張管家的笑聲戛然而止,徒留高大身子倒地的悶響。
阮軒擡頭,對上一張沒有表情的臉。
小杏輕笑,訓了她一句,
“先下手為強,懂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