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1.1.1.24
漫天的風塵之中, 慘叫聲怒吼聲亂成一片,所有人都擠在小小的街道裏, 無奈地為生存掙紮着,唯有小杏一個人,神色淡漠,纖巧的身子徒然便能拔高一丈餘,輕盈越過所有阻礙, 頃刻間又站回人群之中, 冷冷的目光一掃,不怒自威。
伸手扶着阮軒,徐耘寧仍是有些不敢相信, 眼睛不敢眨地望着小杏。
小杏不急着繼續收拾惡霸, 擡腳一踢,方才橫在地上的長棍落在不敢動彈的人群面前, 這才回身避開後頭絡腮大漢襲來的一刀子。
阮軒輕咳一聲,掙開徐耘寧的攙扶,踉跄回到人群面前呼喊, “別怕,拿起手上的東西幫忙啊!”阮軒拼盡了力氣吼的一句話,聲調明明是不穩的,話尾破了音,但那一股震人心魄的力量,确實喊了出來。
不等徐耘寧幫着吼,百姓們看到父母官遍體鱗傷的狼狽樣, 從懼怕中回過神,聽話抄起扁擔掃帚,上去幫小杏,一些婦孺沒法上前,自覺去扶了受傷的衙役,到街邊幫忙。
本來,只有小杏一個人,也是搞得定的。
現在,多了那麽多個人,更是速戰速決。
盛興坊有的打手發覺形勢不對,急急走了,有的腦子不怎麽好使,被小杏打趴下又遭縣民綁了繩子才知道晚了。衙役們強撐着站起來,拿了枷鎖拷好犯人,齊齊押去衙門。
這樣抓現行的案子,阮軒不用審,命人關入大牢之後回了房間,關上門才彎腰喊痛,“嗚……”
“哪裏傷了!”徐耘寧僅僅發現阮軒手上和臉上有擦傷,混亂中沒來得及檢查其他,而今看到阮軒疼白了臉才知道不對,“快解開衣服我看看。”
阮軒搖搖頭,“等等,我先去看看他們怎麽樣了……”
“急什麽啊!”徐耘寧沒好氣,“老仇在呢,不怕。”
勉強聽話,阮軒脫下衣服,身上已經青青紫紫一片。徐耘寧看得揪心,拿了藥膏慢慢抹。阮軒一直咬着唇堅持不喊疼,但時快時慢的喘氣騙不了人,徐耘寧一想到自己要是不中途休息,早些到不至于如此,鼻子一酸掉了眼淚。
“耘寧別哭啊。”阮軒不顧疼,擡手給她擦眼淚。
徐耘寧懊悔,“要是我早點到……好歹能幫你擋幾下。”
“那不行!不許說這種話。”阮軒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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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徐耘寧記着夜裏寒涼,阮軒正露了半邊身子擦藥,耽擱一會兒很可能着涼了。她吸了吸鼻子,專心細致地擦起藥,那些傷沒見血,卻是動一下就疼的綿長折磨,徐耘寧看下一眼窄窄的床,打算今晚打地鋪。
注意到她的目光,阮軒立刻說,“我今晚要去北街看看,也有不少縣民受傷了,說不定藥都買不起呢。”
“究竟怎麽回事啊!”徐耘寧咬牙,“盛興坊收個錢跟要命似的,那些縣民好手好腳只知道抱頭被打……”
阮軒握着她的手安慰,“別生氣,他們後來也幫忙啦。”
“全靠小杏。”徐耘寧擦去眼淚。
阮軒嘆氣,“不怪他們,剛開始的時候,連衙役都不敢沖呢。”
瞥一眼密密麻麻的傷痕,徐耘寧瞪了過去,“然後你就帶頭沖上去了啊!”
“是啊。”阮軒不介意,說起來還有幾分欣慰,“算他們有義氣。”
徐耘寧沒好氣,“有義氣剛開始就沖了啊!”
“不氣不氣。”阮軒哄着,動動身子又縮了回去,含着淚光可憐兮兮道,“唔,想抱你的,可是好疼哦……”
瞧見阮軒這小可憐的臉,徐耘寧失了笑,“你看你,動都動不了還想去北街。”
“要去的。”阮軒已經開始穿衣服。
徐耘寧斜眼,“要是衙役們動不了怎麽辦?”
“呃……”阮軒被難住了,低頭抿唇認真想着。
突然,外頭響起了敲門聲,徐耘寧把床簾放下去開門,見到的是小杏。
曾經看慣了的面癱臉在此時是如此的威嚴,徐耘寧對小杏的态度變了,客氣道,“英雄何事?”
“有人擊鼓鳴冤,在前堂。”說完正事,小杏嫌棄地瞥她一眼,“別叫我英雄。”
徐耘寧笑出一口白牙,“好的英雄!”
等小杏回了房,徐耘寧一轉身,微笑的唇角就耷拉下來了:這麽晚,還有人擊鼓鳴冤?老天爺真是太不照顧人了,不能行行好讓阮軒好好休息嗎!
郁悶歸郁悶,這樣的大事,徐耘寧還是不能瞞而不報的,不過這次她實在不放心阮軒一個人去,扶着到前堂。
阮軒大喜,“太好了,你幫我敲廷杖!”
“哦。”徐耘寧抽了抽嘴角,再度抄起被遺忘在角落的一根舊板子。
她們去了公堂,卻發現一個人沒有,阮軒納悶,轉頭去旁邊的側廳瞧,找到了正圍着桌子發愣的衙役。
“鳴冤的百姓呢?”阮軒上前問。
胖衙役嘆氣,“我們一開門,只見到這堆東西。”
“什麽東西。”
“煎餅,草藥,水果……還有個紙條。”
阮軒接過一看,上頭竟是:望大人早日康複。
“這……”徐耘寧樂了,戳一戳呆呆的阮軒,“喂,高興不?”
阮軒皺起眉頭,“唉,鳴冤鼓怎麽能這麽用呢,胡鬧。”
“……”
——
接下來的這幾天,阮軒依然是忍着傷痛到處奔波,先要帶人整理好北街的一片狼藉,再要帶人去盛興坊抓人,即使只抓到幾個替死鬼,最後便是挺重要的事情——攢錢來接待刺史。
“能攢什麽錢啊?”徐耘寧皺眉,“我們這幾天不吃肉?”
阮軒瞪大眼睛,“不是攢我們的錢,是攢衙門的錢。”
“那衙門有多少錢啊?”
“沒多少。”阮軒垂頭喪氣,“近年收成不好啊。”
徐耘寧也跟着嘆氣,“那怎麽辦呢。”
“在自己家吃吧。”阮軒掐手指道,“錢要留着修學堂和河堤呢。”
徐耘寧翻白眼,“有你這樣的嗎,小心刺史覺得你辦事不力,把你的官給免了。”
雙手托下巴,阮軒幽幽道,“我本來就想辭官啊,可是這裏離京城實在是太遠,太遠了……”
徐耘寧一愣,“還沒打消這個念頭啊?”
“如果我再厲害點,北街的事情就不會發生了。“
眼見着軟妹又要悲春傷秋,徐耘寧用手指叩叩桌子,“行了啊,別說如果了,知府那邊你打算怎麽辦。”
“嗯……”阮軒想了想,“我真的找不到證據。”
“難道算了?”
阮軒眨眨眼,“有一個冒險的法子。”
“什麽?”
“按照你上次的說法,朱員外死了很多天了,跟家裏頭也很久沒有聯系了。”阮軒拖長了尾音,“你說……朱家……會不會懷疑啊~”
徐耘寧明白了,“朱員外一死,朱家人明白隊友靠不住,會內讧的。”
“隊友?什麽意思啊。”阮軒訝然。
“就是一條船上的兄弟。”徐耘寧看阮軒傷好的差不多了,湊過去擡手摟住蹭了蹭,“比如你和我啊。”
阮軒扁嘴,“嗯……我們是一張床上的,而且不是兄弟哦。”
“咦~”徐耘寧吃驚,“第一次覺得你沒有幽默感挺可愛的,來來,姐姐親一個。”
阮軒委屈瞧她,“你又說胡話了。”
“好啦,所以你打算告訴朱家這個‘噩耗’?怎麽說?上門說?”徐耘寧不鬧了。
甜甜一笑,阮軒只打了四個字,“人言可畏。”
第二天,阮軒想來想去,讓一個不曾露臉的小獄卒人把朱員外已死的消息放出去。朱員外先前幹了不少缺德事,縣民恨透了這個死胖子,聽到這樣的好消息奔走相告,不一會兒就傳到了朱家人耳中。
同時,縣民聯名作證當初朱員外是如何貪了公糧阮軒下令徹查朱家,搜走了不少東西,還抓了其中最聰慧的朱家少爺。
朱家人群龍無首,只剩下一堆庸才,先坐不住的是朱員外的纨绔弟弟,待人急急趕去三何府,想見一見朱員外,卻一直沒法靠近大牢,之前跟随朱員外而來的随從消失無蹤。他們自是鬧了起來,知府已經賺夠了,極其厭惡這些人,很想撇清關系,用強硬的手段封了當地的朱家鋪子殺雞儆猴。
如此之下,朱家二爺想明白了,前段日子知府偷摸給自家送錢是安的什麽心,反正鋪子和人都沒了,知府還授意阮軒好好調查,分明是置人于死地的狠招,既然臨死,他索性找一個墊背的,跑去鄰州那兒給刺史前告了一狀,以前的罪證明白擺了出來。
刺史知道此時緊急,趕來三何府調查,一時半會兒走不了了。
“高興吧。”徐耘寧笑眯眯問阮軒。
阮軒點點頭。
“最高興的是什麽?”
“刺史不來,不用招待,可以省錢修學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