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1.1.1.24
徐耘寧本來不把賣身契當一回事, 打算将耍賴進行到底。她覺着,朱員外是一時興起, 過些日子不想要小香就算了,或許還會心疼付過的銀子追着劉嬸讨回來。
可看過小香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樣子,她總算知道賣身契是個重要的東西,苦惱了:怎麽辦呢?
恰好,阮軒忙完了回後堂吃飯, 徐耘寧正揪着頭發思索, 聽着腳步聲噌的蹦起來,二話不說将阮軒往房裏拉,“我問你件事, 很快的, 不急的。”
把飯碗放下來,阮軒歪頭, “什麽事啊?”
“賣身契有什麽辦法拿回來,除了偷。”徐耘寧急急問。
皺着眉暗忖片刻,阮軒在她熱切的目光中遲疑答一句, “買回來?”
“對啊。”徐耘寧一拍手,“咱們有多少錢?算一算看看夠不夠數,然後馬上去找朱員外。”
說着,她轉身去櫃子要翻寶盒出來點算值錢玩意,剛走了一步,手腕被阮軒抓住了,“哪有這麽簡單呢, 你應該不知道朱員外的為人吧。”
這個問題,徐耘寧倒是說的出來,“肯定不是什麽好人。”
“對,但是有錢能使鬼推磨,”阮軒搖搖頭,“他遠比張老大難纏的多。”
徐耘寧頹然坐回床邊,一拍軟綿綿被褥發出噗的悶響,和她憋屈的心境相合了,“那你說怎麽辦,萬一朱員外認死理非要小香,你讓小香在這裏躲一輩子?”
“我也不知道……”阮軒瞟向窗戶,一臉若有所思。
徐耘寧以為阮軒是在看對面的屋子,便道,“小香知道了賣身契的事情,哭個不停。要不是小杏讓她劈柴,恐怕眼睛哭幹,得把自己吓死。”
“嗯?”阮軒輕輕應了一聲。
瞧阮軒眨巴眼的無辜樣,徐耘寧知道,方才的話是白說了。
“你不是在擔心小香吧,”徐耘寧抄手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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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軒心虛地抿了抿唇,小聲答了,“我還有很多事要做,最近鄉下風大,窮人家茅屋吹壞了,有些東西直接倒下來壓壞了莊稼,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徐耘寧不高興歸不高興,但也不會強求阮軒滿心思只想小香的事情——如果那樣,阮軒不是又成了渾噩度日的狗官?
阮軒握了她的手,輕輕撫着指尖,“讓小香先躲一陣,最近朱員外家中有人做客,應當不會急着讨人。”
“嗯,你先忙完手頭的事情吧,這裏我搞得定。”柔柔的輕輕的,徐耘寧感到幾分癢,便把繃着的胳膊放了下來,勾着阮軒的手指頭搖一搖。
阮軒笑了,嘴角揚起眼睛眯成一條縫還不夠,鼓了鼓臉頰像是在做鬼臉。
“噗。”徐耘寧刮了下阮軒鼻尖,“行了,堂堂縣令大人笑得跟小傻子一樣,不好。”
斂了笑扁嘴,阮軒嘟囔,“關着房門,誰知道啊。”
“好好好。”徐耘寧順了阮軒的話頭,“快吃飯,早點去做事。”
桌子在手邊離得近,她端了碗準備遞給阮軒,一碰才知涼了,硬生生把飯菜從阮軒手裏又扒拉出來,“涼了,我去熱一熱。”
“可是……”阮軒顫顫地想伸手去夠碗沿。
徐耘寧看透了,補一句,“很快的。”
不等阮軒拒絕,她轉身便往外走,想要叫手腳快的小杏。誰知,她一開門,掃地的小香撲了上來搶過,不等她說話噼裏啪啦說了一大堆,“夫人我來,是要熱飯是嗎?我馬上去很快的!”
小香小跑着奔去廚房,徐耘寧懵了懵,看向樹下坐着的小杏,“呃,她怎麽……”
“找事做,熱飯她還是會的。”小杏淡淡說一句,垂下的眼眸依舊看着手裏的東西。
小杏在磨刀。
能一下子劈斷一手都抓不完的木柴的砍柴刀。
“你怎麽突然開始磨刀。”徐耘寧聽那一下下刺耳的磨刀聲,再看小杏面無表情的臉,莫名心裏發涼。
小杏擡眼瞧來,眼裏永遠不起波瀾平平靜靜,“不好用。”
“……”徐耘寧眼皮子不知為何跳了跳。
有了小香一頭熱的幫忙,小杏将砍柴刀磨得鋒利吹發可斷,把雜物堆積的房間整好,理清了纏繞在一塊的粗麻繩,綁起來打死結壯漢也掙脫不開的那種。
徐耘寧眼皮子又不知為何跳了跳。
次日早晨,小香起了個大早,病愈後渾身是勁在井口打水。以前阮家院子大,小香可沒有小杏那樣的耐性輕手輕腳,木桶砰砰撞着驚豔,手一抖水嘩啦啦潑在地上。
後堂巴掌大的地方,什麽聲響都聽的見。
先前阮軒起身,徐耘寧已經被擾了一回,不過那次阮軒給她撚被角揉頭發,軟甜的聲音說着“睡吧睡吧我的耘寧”,安慰十分得當,這一回怪聲連綿,一陣一陣在她要進入夢想的時候吵人,頓時讓她暴脾氣上來了,穿衣服開窗怒罵,“誰啊!大早上讓不讓人睡!”
瞎忙活的小香被吼了一臉,抖抖身子。不過,小香被罵只是害怕一瞬,沒一會兒又敵不住心底的喜悅展開笑顏,“少奶奶,早啊!我做了包子和煎餅,你交代的補湯也熬得差不多了,要不要起來趁熱吃?”
做了包子?
徐耘寧望了一眼蒙蒙亮的天,再看院子裏沒有落葉已經打掃過了,皺皺眉,“你什麽時候起來的。”
“嗯……”小香回憶了下,不确定道,“大概是醜時吧?”
這是根本沒睡!
徐耘寧吓着了,腦子一清醒就反應過來這是賣身契被奪走、受了不少苦頭的可憐小香,放柔聲音勸,“不用幹這麽多活,你的病才好一點,要多休息,水我來打,快回去躺一會兒。”
“謝少奶奶關心,可是我睡不着啊。”
“是不是在發愁賣身契的事情?你放心,我和少爺有辦法拿回來的。”徐耘寧撒了個小謊,心裏盤算着:小香注定是要躲在這裏了,與其讓她疑神疑鬼,不如給點希望,日子也好過。
誰知,小香有的不僅僅是希望,還有指望。
揚起嘴角,小香笑得輕松,調子都輕飄飄的像是在唱歌,“嗯!小杏答應幫我拿回來啊~”
“什麽?”徐耘寧一愣。
小杏?那個不愛說話與人疏離的小杏?那個……磨了一天的砍柴刀又翻出一堆粗麻繩的小杏。
徐耘寧越想越怕,聲音打顫,“小杏……現在在哪裏?”
“出去了。”
糟糕!
——
顧不上梳洗打扮,徐耘寧挑了一件灰色男裝,換上後帶了個大帽子遮臉,急忙去找小杏。
據小香的說法,小杏去了三裏巷,離朱家遠得很,但卻有縣裏頭唯一看的過眼的酒樓,朱員外最喜歡吃那兒的烤雞,興起了就去一趟,随從都少帶,而酒樓老板也順着這個客人,不管早晚随時歡迎。
小杏在不少地方做過活,對酒樓應當也了解,或許已經摸清了朱員外何時興起,想去那裏候着趁機下手。
“怎麽這麽沖動呢!”徐耘寧一邊跑,一邊咒罵着。
希望老天保佑,她這雙腿跑得過小杏,更跑得過不睡覺跑去吃烤雞的朱員外。
吹着冷風,徐耘寧緊趕慢趕到了酒樓,果然逮到了大堂摟着美人浪笑的朱員外。與她想的差不多,朱員外肥頭大耳,滿面油光,惡心的手一個勁兒在身邊的小姑娘身上亂摸。
“烤雞什麽時候好啊。”小姑娘敢怒不敢言,嬌滴滴問一句。
朱員外咧開嘴,露出半口金牙,“有你在,我吃什麽烤雞啊。”
此情此景甚是傷眼,徐耘寧不願多看,環顧四周找起小杏的影子。她躲在門邊偷偷瞄,哪個角落都不敢放過,快盯出了鬥雞眼,揉眼睛也是睜一只閉一只怕看漏了。
那麽辛苦,徐耘寧找到了小杏。
端了一盤烤雞,大咧咧走到朱員外身邊的小杏。
徐耘寧大喜,而後又看不透了——小杏穿的衣服很薄,藏不了什麽東西,而上菜也沒用多久,很快低眉順眼退下了,最靠近朱員外的時候隔了一個小姑娘。
怎麽動手腳?
徐耘寧思忖片刻,目光落在朱員外伸手要碰的烤雞上。
“不!”徐耘寧怕鑄成大錯,顧不了這麽多沖了出去。
朱員外不高興了,“你誰啊。”
“我……”徐耘寧清清嗓子,換了個說法,“我是來買烤雞的,員外你能否行行好,讓我一只?”
朱員外擺擺手,“去去去!跑我跟前讨飯了!”
見狀,小杏立刻上前拉走了她,“您這邊請,我再給你做一只……沒毒的,跟我來。”
後頭六個字,小杏湊在徐耘寧耳邊說的,徐耘寧半信半疑掃了一眼,被小杏堅定的目光說動,跟着離開。他們到了酒樓後院,徐耘寧憋不住了,見四下無人趕緊問,“到底怎麽回事?你要幫小香拿賣身契?”
“我認識朱員外身邊的女人,剛才遞了紙條讓她幫忙偷。”小杏似是看透了,在她要追問的時候多說一句,“她原本也是丫鬟,好不容易爬上了朱員外的床,不會樂意多一個敵人,所以肯幫忙。”
“噢,”徐耘寧松口氣,“我看你磨刀又弄麻繩,以為你要……”
小杏冷哼,“我沒那麽無聊。”
徐耘寧尴尬地摸摸鼻子,“我是想多了……”
“砍柴刀不趁手,那麻繩太短太硬,不好系死扣。”
“……”真的是她想多了嗎?
小杏斜眼,“放心,我不會胡來,只做有把握的事。”
“那……”徐耘寧欲言又止。
“說。”
徐耘寧一咬牙,說了,“來都來了,我想買只燒雞……”
她沒說出“沒帶錢”的事情,小杏便從容道,“我和老板熟,記我賬上。”
“謝了!”
此時,徐耘寧看着小杏的目光,已經是心服口服。
高人啊。
能在沒開門的酒樓弄到燒雞,借了她錢的高人啊!
徐耘寧高興地等着燒雞,無聊時往外一瞅,傻眼了。
門外那個幫忙偷賣身契的女子對上小杏的眼睛,竟是一副又驚又怕的樣子。
作者有話要說: 小杏深藏不露2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