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美人在懷,順娘不是柳下惠,她的眼中漲滿的是宋玉姐那誘人的紅唇的紅,欲念似脫缰的野馬,放肆奔跑,全身血流加速,體溫開始飙升。
她俯下頭去,慢慢湊近宋玉姐的紅唇。
宋玉姐睜着一雙桃花眼,此時也隐含渴望能跟抱着她的人唇舌相接。
就在順娘的菱唇越來越湊近宋玉姐的紅唇時,鼻尖上凝聚的一顆汗珠兒驀地墜下,好巧不巧地落在宋玉姐臉上,這讓她忍不住擡手去擦。
宋玉姐這麽一動彈,令順娘驟然回了魂兒,立即感覺到了此刻行為的不妥當。若是她親下去了,雖然一時快意,可過後呢,當有一日告宋玉姐知道自己是女子之身時,本身是一個直女的她會不會對自己今日對她做的事情感到惡心,并且憎惡自己。
不,她絕對不能越雷池一步,否則,她跟宋玉姐連朋友都做不成了。
宋玉姐對她有大恩,她怎麽能夠對自己的恩人做這種事情呢?
一想到自己剛才差一點兒沒控制住心中的欲念親吻了宋玉姐,順娘就愧悔不已,她深知自己的肩膀上挑着一副重擔,她要養家糊口,她要發家致富,她要過上她心中想要的生活,跟一個女子相愛相守一輩子。而要實現這些目标,現在就不能犯錯。她其實也明白宋玉姐主動投懷送抱應該也是有點兒喜歡自己,然而卻是喜歡的喜二郎,而非喜順娘。
她非常害怕一個不慎,在宋玉姐跟前暴露真正的性別,到時候招她讨厭,然後所有因為宋玉姐得到的生意全都沒了,她又成為一個以樵漁衛生的人。她不想一直做一個活在社會底層,以體力為生的人,她想成為一個有産者,獲得體面和富足。她認為現在是一個機會,她要抓住,她感激宋玉姐,可卻因為自己是女子之身,不能以身為報,報答她對自己的好和感情。
順娘覺得這輩子能夠跟宋玉姐維持朋友關系,既不太近,也不太遠,她心願已足。
再進一步,實在是有許多未知的風險,她不想冒這樣的險,也冒不起,她有自知之明。
“姐姐,你不要緊吧?”順娘把宋玉姐從懷中推開,僵笑着問。
宋玉姐羞赧不已,但她是見過太多世面的人,很快就臉色如常,朝着順娘笑一笑道:“姐姐沒事,适才被裙子纏住了腳,不意摔倒了,多虧二郎你……你抱住了姐姐……”
如此說着,她從順娘懷裏坐直了,再掠一掠鬓,接着站了起來,拿起矮幾上的茶瓶給順娘和自己都倒了一碗茶,把一碗茶遞給了順娘,宋玉姐坐回原先的位置,捧起茶喝起來。
其實,就在剛才順娘要湊唇過去吻她時,她也心跳失衡了。
若是喜二郎真在這裏親了她,她不敢保證自己是否會忍得住不拉着他去翻雲覆雨,實在是她已經單了好久了,身體也渴望另一具身體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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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欲念高漲時,所有的理智都是扯淡。
宋玉姐和順娘不約而同想到這一點兒,然而宋玉姐還想到都怪那一顆汗珠,順娘想多虧了那一顆汗珠。
兩人默默地喝着茶時,腦子裏不時湧出許多亂七八糟的念頭。
喝完茶,兩個人的身體都冷了些,理智回歸,宋玉姐便想來日方長,自己還要跟喜二郎打很久的交道,從今日的考驗看來,喜二郎是過關了,看起來既不貪財也不好色,對于十六七歲的少年郎來說,殊為難得。
那麽自此以後,自己也就可以放心大膽地跟他打交道了,扶持他發家致富,等他在自己跟前更加有自信時,再問他可喜歡自己,可願意娶自己為妻。
宋玉姐對自己的魅力有自信,不認為喜二郎會是那種有錢了就變的男人,既然自己都不喜歡那種急吼吼就撲向自己的男子,想必喜二郎也不喜歡那種急吼吼撲過去的女子吧。已經逗弄過他很多次,今日也考驗了他,宋玉姐決定以後就要跟喜二郎平等相處了。
她願意用慢火來炖這一鍋有她還有喜二郎的感情共同混合作為食材的湯,情到濃時,湯自然美味兒。
接下來宋玉姐又跟順娘聊了一會兒買賣上的事情,才放順娘回去,她親自把順娘送出宅子,順娘要她好好養病,養好了再去酒店,不要太累了。宋玉姐說自己很快就會好,而順娘對她說的話也是她想對順娘說的。
倚門看着順娘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宋玉姐這才讓人關了門回屋去。
順娘去宋家正店門口停放牛車的地方取了車子,趕着回家去,一路上都在不停回想宋玉姐方才摔入她懷中的一幕,總覺得她身體那嬌軟的觸感一直停留在指間,想一想還要心蕩神迷。
她想要是在穿前,她肯定已經不管不顧地吻上去了,哪管宋玉姐是不是直女,就算她是直女,也要把她給掰彎。
而穿成了身負養家重擔的喜順娘,她就不能這麽做了,再加上宋玉姐對她有恩,她不敢做那麽混賬的事情。但是順娘還是因為想起了穿前直女被掰彎的事例,開始想要是自己有錢了,把家人都安置好了,再面對宋玉姐的引誘時,她不如也試一試可不可以掰彎宋玉姐。然而,她絕對不會利用男子的身份跟宋玉姐發生關系,要發生關系也得讓她知道自己的女子身份才可以。
順娘回到楊柳鎮,見到老娘和嫂子,以及抱起來了撲過來抱着她腿,親熱喊她二叔的可成,一顆飄忽的心才落了地,然後想起了自己今天還有什麽樣的事情沒做了。
找老娘要了昨天請鎮子上的人吃茶剩下的六百多文錢,順娘去鎮子上賣茶酒的鋪子裏面買了店裏最好的茶葉和新出的好酒兩瓶,把那六百多文都花了,提着着茶酒回家,順娘去洗漱了換了那日去求見郭裏正的衣裳,照例用軟巾裹了頭,然後才提着茶酒去郭家宅子拜見郭裏正了。
順娘去叩響了門環,照舊是那一日的那個小婢女來開的門兒。
一回生二回熟,小婢見到順娘後不用她開口已經知道她是來找郭裏正的,叫她在門口等着,小婢進去傳話去了,不一會兒,小婢來開了門帶着順娘進去,然後回身把門關了,直接帶着她走到那日郭裏正見她的廳堂門口,接着讓順娘進去,說郭裏正在裏面等她。
順娘進去向郭裏正行了禮,把買來的茶酒奉上,屋子裏的小婢上前去把禮物收了拿下去,接着郭裏正就請順娘在他下首的一張扶手椅子上坐下說話,又讓人給她捧上了茶來請她喝。這和順娘上一次來郭裏正家裏的待遇完全不同,順娘推辭了一番,在郭裏正的堅持之下還是坐下了,接着接過了小婢捧上來的茶。
略喝了兩口,順娘放下了茶碗,就向那郭裏正再次道謝,郭裏正擺擺手,說這是他作為本鎮百姓的父母官理應盡的職責,然而緊接着郭裏正就問起了順娘跟那宋家正店老板娘的關系,以及可否見過宋家正店老板娘在曹侍郎府上做管家的大哥。
順娘一聽,立即明白了郭裏正這一次沒有收自己的錢幫自己這個外來戶澄清謠言,懲罰造謠的趙家母子的原因了,看來他真實的目的是想要巴結宋玉姐在曹侍郎府上做管家的大哥,然後……是為他自己求官,還是為他的親屬朋友呢?
她告訴郭裏正,她跟宋家正店老板娘的關系不錯,宋家正店的老板娘對自己多有照拂,至于宋家老板娘在曹侍郎府上做管家的大哥自己卻是從來沒有見過。
郭裏正道:“沒見過不要緊。這眼看即将到中秋了,老夫在工部做了八品小吏的女婿想要結識宋管家,不知道喜二郎可否幫忙牽線搭橋?”
原來并不是為了他自己,而是為了他在工部當了個八品小吏的女婿,聽郭裏正的意思,這個人是想要結識宋玉姐那個在曹侍郎府上做管家的大哥,然後通過他在曹侍郎跟前美言幾句,以後在工部得到升遷。
對于這些小吏巴結上司的管家,門房之類的事情,順娘多有耳聞。
俗話說宰相門房七品官,別看宋玉姐的大哥只是曹侍郎府上的一個管家,但那些想要求官的人,比如像郭裏正的女婿這樣的工部小吏,平時根本入不了頂頭上司曹侍郎的眼,可要是結識了宋管家,跟宋管家攀上了關系,那麽讓宋管家去曹侍郎跟前美言幾句,獲得升遷的機會那是非常大的。
人家幫了自己的忙,就是指着這個來的,順娘知道自己非但不能拒絕,還要盡力去幫着牽線搭橋,讓郭裏正的女婿結識宋管家,否則這個郭裏正一定會讓自己在楊柳鎮過不好日子。
“小的盡力,願意幫着裏正的女婿牽一牽線,只是不能肯定宋娘子肯援手不。”順娘說了兩口話。
郭裏正:“我也不白叫宋娘子幫忙,你去見她,問她需要多少錢才肯援手,只要老夫有,定不會皺一皺眉。”
順娘想,玉姐才看不上你的幾個臭錢呢,而自己倒是想要敲這個貪官的竹杠,反正他不是要送錢嗎,就去與宋玉姐說收他十貫八貫的當過節費好了。
她道:“好,那小的明日就去見宋娘子,跟她說道說道裏正女婿的意思,裏正可否這就把你女婿的名字,在工部的官職都寫在一張紙上,小的好拿去給宋娘子過目。”
郭裏正讓順娘稍等,他這就去寫來,接着他離開屋子,去了東邊屋子裏,過了一會兒,手中拿着一張寫了字的紙走出來,遞給了順娘。順娘接過來看了一眼,就折疊好裝入袖中,說自己明日就把這個交給宋玉姐,看她怎麽說,然後再回郭裏正的話。
“那老夫就等小友佳音了。”此時郭裏正已經稱呼順娘為小友了,這關系是更進了一步了。
順娘站起來向郭裏正告辭,郭裏正竟然親自送順娘到了門外,可見他還是對順娘非常抱希望的,認為這位小友能夠投桃報李,幫上自己女婿的忙。
回到家中,劉氏和齊氏見到順娘就問她,去見了郭裏正,他怎麽說。
順娘笑道:“果真他可不是白幫忙的,喏,你們看……”
她把那張郭裏正寫了字的紙拿出來給她們看,劉氏和齊氏看了就問順娘這上面都寫的是什麽。
順娘拍拍腦袋,才想起老娘和嫂子都是不識字的,于是她就組織了下語言,告訴她們這個郭裏正想讓他的女婿升官,故而幫自己的忙。不等老娘和嫂子問這個郭裏正的女婿想升官跟順娘有什麽關系,她就把宋玉姐的大哥是曹侍郎府上的管家,而郭裏正的女婿又是曹侍郎手下的一個小官這些告訴了她們,然後問她們這下明白了吧。
劉氏和齊氏面面相觑,還是不太明白這裏頭拐着彎的關系,順娘又笑一笑,于是把這裏頭的彎彎繞說給了她們兩個聽,劉氏和齊氏這才知道了這一次郭裏正幫着順娘出頭的真正原因。
“這郭裏正可真奸猾……”劉氏感嘆,“不過,為娘擔心人家宋娘子肯幫這個忙麽,先前人家已經幫了二郎那麽多了。”
順娘道:“其實我也覺得為難,宋娘子真得已經幫了我很多了,再為這種事情去求她,以後不知道如何才能報答了……可郭裏正既然提出來了,我也不能不答應,只能明日見了宋娘子,厚着臉皮提一提了。但願這一次還了那郭裏正的人情之後,咱們就能好好做買賣。多攢些錢,來年搬到汴梁城裏去……”
“啊,搬進汴梁城裏,先前你不是說想在這楊柳鎮買房子麽,怎麽又變了主意了?”劉氏吃驚地問,“汴梁城裏的房子多貴,能買得起麽?”
順娘頗有信心地說好好幹上一年,在汴梁城郊能買得起房子,到時候送豆芽就可以省下這二十多裏地在路上奔波的時間了,另外也避免了再跟這個郭裏正打交道,還有那趙家母子這次又吃了虧,不曉得他們會不會還會不思悔改,什麽時候又蹿出來害喜家,以及她怕喜家莊的村民哪天出現在楊柳鎮,拆穿自己。
劉氏和齊氏聽了,一起贊順娘考慮得長遠,看來喜家還真得攢錢搬進汴梁城裏去才行。
然而在今日順娘進城時,隔壁的吳氏過來跟劉氏閑聊,說起了宋玉姐那個有錢的寡婦要勾搭二郎的事情,劉氏雖然覺得吳氏想得太多,十分可笑。因為她家“二郎”其實是二娘,宋玉姐那個有錢的寡婦又怎麽能勾引順娘成功呢?更別說宋玉姐會成為自己的媳婦,欺負自己這個老太婆呢。
不過,這個宋玉姐對順娘這樣好,順娘說起她時話語裏也滿是向往,還是讓吳氏有點兒不安心,說不上為什麽,她總覺着這裏頭有些古怪。所以等到兒媳婦去後廚做飯時,她拉了順娘上樓,問順娘那個宋玉姐對她如此好是不是瞧上女扮女裝的喜二郎了?
順娘倒沒有想到老娘在這上頭頗有眼光,只得如實回答她大概是。
“這……二娘,你可得小心些,別在宋娘子跟前暴露了你是女子之身啊,否則定然要招禍。聽你說起,那宋娘子的大哥在那樣大一個官家中做管家,宋家有錢有勢。宋娘子現如今貪圖你相貌齊整人年輕,可若是知道你是個女子之身了,怕是會惱怒,那時候不但你做的這種生買賣做不成了,狠一些的還能将你下獄治罪。為娘心中不安,真想舍了這一年一百多貫的入賬,攢上幾十貫錢就回喜家莊去。錢多是好,可要是跟平安比起來,那就不值一提了。”劉氏說着說着就皺起了眉頭,可見她的确是為順娘擔心。
順娘告訴老娘,自己早已經想到了她說的那些,所以不跟宋玉姐太靠近,時刻提醒自己不要暴露了,她讓老娘放心,不會出事的。
劉氏到底對那個宋玉姐不放心,所以打定主意哪天坐着順娘的牛車進城一趟,去看一看那個宋玉姐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故而在當日晚飯之後,她就對順娘說,眼看要過中秋了,這幾日也沒有大量送貨,不如明日順娘載着一家人進汴梁城裏去見識見識。
她這麽一提,可成蹦跶着拍手連聲說好,齊氏臉上也露出了向往之意,順娘見狀就一口答應了,說明日吃罷早飯,一家人就坐牛車進汴梁城去去逛一逛。
一家人正說得高興呢,隔壁的謝乙夫妻過來了,見喜家人面有喜色的樣子就問有什麽好事,也說給他們聽一聽。
順娘就說明日她要趕着牛車進汴梁城去,帶着一家人去逛一逛,老娘等人還沒進過城呢,再說了要過中秋了,也買些節下的用的吃的,她還問謝乙夫妻有沒有什麽要買的,自己可以給他們帶回來。
謝乙就說給他帶幾瓶子樊樓新出的新酒,吳氏則是要順娘給她帶些胭脂水粉,每樣三盒子,她除了自己要用,還要給長女和次女。
順娘答應了,謝乙夫妻就把來意說了,原來順娘昨日說了要去見郭裏正,弄清楚郭裏正幫她的原因,而謝乙夫妻很想知道,今晚吃過飯就過來問一問。
“是這樣的……”順娘把今日去見郭裏正,郭裏正所說的那些如實告訴了謝乙夫妻,并說自己只有盡力去牽線,少不得又要求那宋玉姐了。
吳氏聽完嘆氣,道:“這欠下的人情越來越多,以後怕不好還,不曉得喜二郎打算如何還人家宋娘子的人情?”
順娘開玩笑說:“只有來世做牛做馬還了。”
得了順娘的這個話,吳氏才放心了些,接着便和謝乙兩人辭了喜家衆人,回家去了。
一進家門兒,吳氏便說那個宋玉姐真是咱家二娘的勁敵呀,可要想個法子讓自家二娘和喜二郎的關系更進一步,否則喜二郎怕是真要被那宋娘子勾了去。
謝乙就問她怎麽樣才能讓自家二娘跟隔壁喜二郎的關系更近一步,除非兩家正式下定了,那麽那個宋玉姐知道喜二郎是定了親的人,也就不會再對喜二郎動心思了。
吳氏想了想道:“喜二郎不願意正式下定又何來正式下定一說,可惜了陸二郎跑了,否則讓他出面帶着他結識的衙內去宋家正店……”
謝乙問:“你是想讓一個有錢有勢的衙內去纏住宋玉姐,到時候這個喜二郎定然是争不過了,回頭,他也就跟咱家二娘好好相處了?”
吳氏點點頭,說:“奴家這一計雖有些不地道,然而為了咱家二娘,也顧不得許多了。只是奴家空想出這樣的計策,可卻無法實施呀。”
謝乙:“這有何難,待我去找一找女婿陸展,打聽一下陸全素日在汴梁城裏都跟何人踢蹴鞠,他入的會是什麽,他結交的衙內又是何人,只要打聽清楚了,我便進城去尋他。他雖然跑了最近沒回家,可我敢肯定他一定還跟汴梁城裏替蹴鞠的那些人來往,只要找到他,讓他幫忙他未必不肯。”
吳氏聽了大喜,立刻讓其夫這就去找陸展打聽清楚了,明日下晌進城就去辦此事。
“好,那我這就去找女婿!”謝乙道,說完轉身出門兒往陸家去,吳氏則是喜滋滋地上樓去跟一雙兒女說些閑話。
于是,次日,楊柳鎮上的喜家人和謝家人分別在上午和下午都進了城。
順娘把牛車趕到宋家正店門前停下來,店前攬客的夥計見是她,早已經過來幫着她卸車,把柴火,魚簍,豆芽都給搬進店中。宋玉姐今日已經來了店中,在櫃臺中坐着算賬,看見順娘來了,連忙招呼她進來。
劉氏手裏提着兩罐子自制的醬跟在順娘身後進了店,宋玉姐見了就問順娘這是何人。
順娘告訴她這是她老娘,今日自己帶一家人進城來逛一逛,自己老娘因為常聽見自己說宋玉姐是貴人,幫了自己不少,所以今日進城,她就帶了兩罐子自制的醬來送給宋玉姐,聊表心意。在店外,還有自己的寡嫂和侄子侄女,他們就不進來了。
宋玉姐聽了順娘的話,擡眼往店外看,果然見到一個娟秀的婦人手裏抱着一個孩子,裙邊站着另一個,在外面怯怯地往店裏看。
“此時并未上客,還是請他們進來坐一坐,喝些水罷。”宋玉姐柔聲對順娘道,“至于你娘送來的醬我收了,多謝她這一番心意。”
說完,她接過了劉氏遞給去的兩罐子醬,請她在店內的一張桌子旁坐下,另外也吩咐了夥計出去把齊氏還有她的孩子都請進來,又讓人給他們準備茶果,自己則是帶着順娘去後面賬房說話。
順娘對老娘和嫂子說,她要去後面賬房跟宋玉姐算賬,讓她們在這裏稍等。
等着她們答應了,她就跟在宋玉姐身後去了往常去的那間賬房。
宋玉姐當着順娘老娘和嫂子的面,絲毫不掩飾自己對順娘的喜歡,看她的眼神以及對她說話時候的輕言細語,還有話語裏面透出來的親熱,都讓劉氏和齊氏感覺到了。劉氏和齊氏就擔心起來,盡管兩人擔心的內容不一樣。
順娘跟在宋玉姐身後進了賬房,坐下之後,順娘就問宋玉姐今日怎麽不在家中養病,這麽快就到酒店裏來了,并問宋玉姐好些沒。
宋玉姐款款一笑道:“昨日你來瞧了奴家,比那大夫開的藥還管用,奴家睡了一覺起來,就好多了……你呢,昨晚可睡好?”
順娘聽了宋玉姐這個飽含深意的話,老實告訴她,自己沒睡好。
是啊,昨晚她可做了半宿春夢,夢裏都是宋玉姐,醒來之後卻是悵惘不已,因為她知道那都是夢而已,面對渴望的人,卻沒有可能跟她如夢中那樣親近,這真是一種折磨。
“為何沒睡好呢?二郎,你能告訴奴家麽?”宋玉姐眨着眼問。
“我……我心中有事,姐姐,你看這個……”順娘咬咬唇,把那張郭裏正寫的紙掏了出來,遞給宋玉姐,她當然不能說她想宋玉姐,做了半宿春夢,她只能轉移話題,把今日來見宋玉姐的一個主要目的說出來了。
“這是甚麽?”宋玉姐接過來,展開紙一看。
順娘嗫嚅:“這是……這是楊柳鎮上的裏正郭誠所寫,事情是這樣的……”
她把最近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些謠言以及郭裏正出面幫自己澄清謠言,以及昨日拜見郭裏正,他所求之事都對宋玉姐說了。
宋月姐聽完道:“怪不得前幾日奴家見你嘴邊一溜泡,原來是為這事情着急上火,哎,你怎麽不早說,若早說,奴家便叫大哥找個人去跟楊柳鎮的裏正打個招呼,他早就幫你澄清謠言了。”
順娘垂眸說:“姐姐已經幫了我太多了,這樣的小事我怎敢來煩擾姐姐,如今,到底……到底還是要煩擾姐姐了……”
宋玉姐把紙收好,放進旁邊的一冊賬冊之中夾好,想了想道:“奴家雖然答應了幫你,可奴家卻并不白幫他,讓他送三十貫錢來,奴家就幫他那女婿一個忙,讓大哥見他,至于這升遷之事也是一句話的事情。他那女婿叫楊青的見了奴家大哥,他該怎麽跟大哥打交道,咱們就不用管了。”
順娘驚:“三十貫?這會不會太多了,那郭裏正舍得出麽?”
宋玉姐瞥一眼順娘,笑:“這你就不知了,別看那郭誠只是楊柳鎮一個小小的裏正,一年下來收受鎮民的賄賂怕也接近百貫之數,這辦事拿錢可是當官的一條鐵律。奴家若是不收錢,可是壞規矩。再說了,像這樣的貪官,你不要錢白不要,收了這樣的錢捐給廟裏,或是施舍給那些貧苦人家可不是好……”
順娘向宋玉姐伸出了大拇指,贊她有主意,心腸好,一切都依她所說,自己回去就告訴郭裏正,讓他拿出三十貫錢來相送。
宋玉姐盈盈一笑,伸出手來握了握順娘的大拇指,嬌聲道:“奴家得二郎稱贊,喜之不盡。”
順娘霎時覺得被送玉姐握了一下的大拇指發燙,繼而那熱度蔓延到整只手,整條手臂,乃至半邊身體。
她低下頭,狠狠咬下唇,告訴自己千萬不要反應過度,一定要冷靜下來,昨晚不是才向老娘保證了自己會有分寸的嗎?
宋玉姐見到順娘局促的模樣,大概猜到她被自己握了下手指也是有觸動的,心中不由一喜,然而又是很快自責,昨日不是已經決定再不挑逗喜二郎了麽?可是見到喜二郎,她怎麽一下子忘了昨日的決定了。
“咳咳……”宋玉姐輕咳兩聲,然後對順娘說她這愛動手的壞毛病又犯了,她請順娘原諒她,還說自己怎麽覺得在順娘跟前,年紀變小了,不懂事了,順娘不會看不起她吧。
“姐姐,別這麽說,是我……是我……”順娘說不出口,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她說得是,是自己不知道好歹,有負美人恩,她即便用自己的生命報答宋玉姐也不為過。
然而這些話到了嘴邊,就是說不出口,她覺得自己真要說出來的話,有點兒僑情,有點兒虛僞。
人家宋玉姐要她的命來幹什麽,看這情況,宋玉姐是想要喜二郎的這具身體吧?要過了呢,是不是也就沒有以後了?要是自己是個真男子,又沒有妻室,宋玉姐要,順娘會給她。
畢竟不是所有的愛情都必須要一個完美的結局,很多時候,在彼時彼刻,彼此付出了真心真情,愛過已經足夠。
可惜了,命運弄人,她只是個假男子,蒙宋玉姐青眼相加,卻只能不解風情,做柳下惠,跟她保持着若遠若近的距離。
順娘心中不無遺憾。
“好了,奴家曉得你想說什麽,咱們來日方長,相處的日子還長呢。今日你不是帶着家人來汴梁城裏逛麽,這就去罷,奴家今日不留你吃飯了,你好好陪一陪你老娘還有嫂子吧。對了,這裏有兩貫錢,你拿着,今日要逛汴梁城是要花錢的,奴家怕你帶的錢不夠。”宋玉姐溫聲對順娘道,接着拉開桌下的抽屜,從裏面取了兩貫錢給順娘。
順娘本不想要的,但今日她賣柴和賣魚以及豆芽只賣了五六百文錢,加上她準備的五百文替謝乙夫妻買東西的錢,也才一貫出頭。既然今日存心帶着家裏人來逛的,怕是會遇到許多想買的東西,若錢不夠,是挺掃興的事情。
然而她只接過了一貫錢,說自己原有一貫錢,再加上一貫,兩貫錢足夠了,她還說不管花不花得了這錢,明日她都還宋玉姐一貫錢。
宋玉姐說不用明日就還,如果順娘錢不湊手的話,什麽時候還都行。
順娘堅持自己明天就要把這一貫錢還給宋玉姐,宋玉姐就也沒有堅持了,因為她認為面前的喜二郎跟很多男人一樣,都是要面子的,覺得花女人的錢沒出息。
宋玉姐把順娘送出去,讓她家裏人跟着她一起出門兒,又吩咐店內夥計包了一些糖塊和果子給兩個小孩,讓他們拿着路上吃。
劉氏和齊氏向她道了謝,出了店,坐上順娘趕着的牛車去逛街。
順娘趕着牛車還沒出甜水巷呢,碰到了賣果子的石頭,他跳上了順娘的牛車,問車上坐着的人都是誰,這是去幹嘛呢。
“這是我娘,我嫂嫂,還有侄子可成,侄女慧兒……”
“這是我跟你們說的賣果子的石頭。”
順娘向兩邊人介紹了,對石頭說她要帶着家人逛一逛汴梁城,讓他們見識見識,看一些好玩的,吃一些好吃的。
“嘿,喜二哥,你碰到我可是碰對了,我對這汴梁城最是了解,若說汴梁城裏哪裏最好玩,自然是那些勾欄瓦子裏面,唱的,跳的,耍戲法的……常人進去可以幾日不出來,裏頭還有許多賣各種各樣吃食的,花不了幾十文錢,包管你吃夠……”石頭手舞足蹈道。
“好,咱們就去瓦子裏頭逛一逛,再尋些新鮮的吃食吃一吃。”
汴梁城裏的瓦子和勾欄當然是個銷金處,不論是顯貴富紳平民百姓,各自都可以找到自己可以娛樂消費的地方。裏面的表演都是通宵達旦的,是汴梁城裏最熱鬧的地方,也是一般百姓喜歡去玩耍之地。
在去瓦子的路上,劉氏不忘提醒別忘了給謝乙夫妻買人家要的東西回去。
順娘說要不是老娘提醒,她都忘了,幸好這還沒進瓦子,否則等到出來怕是天黑了沒處買謝乙夫妻要的東西去。
到汴梁城最繁華的酒店樊樓買酒時,劉氏和齊氏看着眼前這號稱大宋最高檔的酒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在她們眼裏,這跟她們想象中的天宮也沒什麽區別了。石頭則是在一旁跟她們說這樊樓裏面的菜有多貴,據說幾十上百貫都是常事,這裏面的達官顯貴如雲,若是要評論一個人的人生成不成功,能進樊樓去吃一頓飯,大概是最直接的一個評論标準了。
順娘買了兩瓶樊樓新出的酒出來,聽見石頭的這個話,以及看見老娘和嫂子望着樊樓目瞪口呆的樣子,不由得豪氣大發,仰望着眼前的樊樓說:“有一日,我一定要帶着你們到樊樓來吃飯,嘗一嘗一擲千金的滋味兒!”
石頭聽了就贊順娘有膽魄,他跟順娘跟定了。
劉氏和齊氏聽了,咂嘴說再有錢也不該一頓飯吃掉幾十畝地進去啊,這實在是糟蹋錢,她們聽一聽也就夠了。
順娘笑說自己是說得真的,看着吧,總會有那麽一天的。
接下來,石頭又帶順娘等人去買水粉胭脂,那店裏的胭脂水粉是中等貨,幾十文錢能買一盒子。
順娘按照吳氏的要求各樣買了三份兒,她看一看身邊的嫂子,也給她比照着吳氏要的貨買了一份兒,齊氏說太貴了,兩樣竟然要了一百文錢,她不需要,因整日在家中做飯帶孩子,哪裏需要打扮自己。
盡管齊氏推辭,可是順娘看得出來,她嫂子的兩只眼睛都落在那兩樣東西上頭哩。
心裏暗笑一番,順娘還是替她買了,塞進她手裏,說但凡女子,不管成親沒成親,就該有兩樣好胭脂水粉,嫂嫂盡管拿上就是,至于花多少錢就別操心了,她會掙到這些錢。
給嫂子買了胭脂水粉,順娘就也給老娘買了些青布做衣裳,這下子大家都皆大歡喜了。
“走!咱們去桑家瓦子耍去!”重新跳上牛車,順娘一揮鞭子大聲道。
牛車載着喜家人還有石頭往汴梁城裏最有名的瓦子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