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認出了對方, 兩個人的氣氛頓時凝滞了。
林川柏看着俞向安的籃子,裏面應該就是蘋果和肥鴨子吧,這就是她說的生活不易?
俞向安看着他鼓起來的衣兜, 心情複雜,這裏應該就放着人參吧, 這就是他的生活不易?
這一刻, 兩人心裏同時呵呵了, 果然是男人的嘴/女人的嘴,騙人的鬼!
尴尬歸尴尬,交易還是要繼續的。
兩人幾乎同時移開目光, 然後沉默的開始拿出自己的東西開始交易。
兩個人都沒怎麽講價, 有争議的,就用手比劃一下。
東西到手,立刻彼此選了一個相反的方向離開。
縣城這麽大, 以後應該不會再遇見他/她了吧?!
走出了好一段距離,俞向安拍了拍胸脯, 把到手的幾根人參放到西西農場, 慢慢的回想剛剛發生的事。
他竟然就是那個想要和她交易的人,那麽他身上穿的衣服應該不是他真實的水平, 還有他腳上露出腳趾的破布鞋,肯定是為了做戲。
這倒也正常, 她不也做了一番僞裝。
但是現在想想,仍然覺得無法相信, 真的有這麽巧的事?!
俞向安有一種荒誕感。
他是什麽時候來到這裏的?
跟她是同時來到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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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出現在縣城, 是縣城人,還是附近村落的?或者是只是機緣巧合過來的?
不過不愧是老鄉啊,相比較起來, 他們都更加大膽。
現在這時候管得嚴,敢去黑市裏的人終究是少數,就好比俞青山,這麽多年來,他肯定有在黑市交易過,但是這麽久了,俞向安沒有發現過一次他在黑市交易的證據,不僅僅是她來到的這半年,她在記憶裏尋找,也沒有俞青山到黑市跟誰交易的記憶,要麽是他一直安分,要麽就是他太小心了,她這個親女兒都被瞞得死死的。
但是沒有跟人背地裏交易是不可能的。他肯定在黑市上有自己的人脈,記得在某個特別困難的時期,家裏兄弟姐妹多,吃的多,那個時候也是家裏最難的時期,到了月中糧食就吃完了,一大家子看着空碗愁眉苦臉,然後俞青山偷偷半夜出去了一趟,第2天家裏的米缸就會憑空多出一些米糧,問他他是從來都不回答的,而且這樣的次數也很少很少。
俞向安相信,如果不是日子過不下去了,他不會這樣做,他在規則範圍之內,如果不是不得已,他不會打破他的舒适領域。
這并不是個例,混黑市的,除了個別喜歡刺激的人之外,大部分都是有不得不這麽做的原因,他們如果沒有了黑市這條最後的退路,日子很有可能就過不下去了,這樣對比之下,黑市小心一些,還能活得下去,自然就铤而走險。
那位不知名的老鄉會是沒有選擇時候的铤而走險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以後應該還會出現。
比如他這次從北方那些有人參的地方弄回來了人參,俞向安檢查過了,都很新鮮,看着是近期才采的。
如果想要确定那位老鄉的活動區域的話,判定他是不是這附近的人的話,他以後再打聽一下誰的手裏有人參賣,估摸着可以打聽到一些線索,人參在他們這裏着實是個稀罕玩意兒,她賣的水果還好說,多多少少總是有的,她只要把比較明顯的,比如蘋果這一類的北方水果留到在市區的時候賣掉,其他的在這裏分開賣,是引不起多少注意的,但是人參就不一樣了。
從這件事推斷他的膽子夠大,不知道他的品行怎麽樣和嘴巴嚴不嚴?
要是這個人的人品不行,如果和他太接近的話,他要是說出一些不該說的東西……
果然還是應該保持距離。
互不幹擾,以後來黑市的頻率減少吧,來也要做好僞裝,或許她應該存着去市裏解決,那邊她能買到更多好東西……
另一頭,林川柏也是這樣覺得的,雖然他們的“緣分”想起來就讓人不知道該說什麽,但是他并不想要這緣分繼續再糾纏下去,在對對方不了解的情況下,保持一定的安全距離才是最妥當的,而且現在還打擊封建迷信,要是她是個嘴上不把門的,說漏了一句半句,他就有可能被牽連。
這個老鄉,之前沒有遇到過,以後他注意打聽有誰又能拿到蘋果這種北方的水果,應該就能确定她是不是活動範圍固定在這一片了,
以後來黑市賣東西的次數要減少,最好有人幫他出面……
兩個人又想到了同樣的地方。
想明白了,這件事就告一段落,他沒有把這些東西都收起來,而是把鴨子拿在手上,蘋果那些大半放到了他的藥園裏面,這是他的私人收獲,其他的他要拿回家,這是要過大家的眼的。
他們各回各家之後,事情看似就這麽過去了。各自回到了正軌,意外發現的老鄉并沒有給他們帶去別的變化,但是實際上有沒有也就只有他們自己才能知道了。
俞向安不知道對方,她自己那之後有好幾天她連着做夢夢到了她現世的爸媽,還有她的朋友、同學、老師。
大家跟原來沒有發生什麽變化,在夢裏她也還是原來的那個她。
夢醒來後空空落落,不知道他們現在過得怎麽樣?
開始知道她的噩耗應該會為她傷心難過,後面時間會慢慢的沖淡一切,過去這麽久了,應該已經沒事了吧?
再過幾年,或許,她就會被遺忘在角落,只有她的家人,還會記得她……
每次想到這些,就很影響心情。
然後她還收到了一個“噩耗”,她要幫忙去買年貨。
過年的時候,副食品店會相應的增加進貨,偶爾會有一些額外的東西,今年他們這裏過年每戶人家可以拿着自己家的糧本到副食品店額外多買油,為此他們特意在副食品店的門口貼了一張告示,為防有些人不識字錯過這個消息,時不時櫃臺的人還會再問要不要購買。
哪有不要的,難得這一回油供應充足,還能多買一些。
按人頭算,俞向安他們家可以多買一斤。
副食品店新貨進倉庫的第1天,正好是俞向安的休息日,所以她也要早早的起來排隊購買各種年貨,過年要用到的東西很多,他們這裏習俗,過年有條件的話要做年糕,豆腐,吃魚,有條件的話再吃肉。
炒花生或者炒瓜子這是專門備着給過年來家裏玩的小孩子做零嘴的。
還有條件的話,給家裏的小孩子添一件新衣服或者是一雙鞋子。
這就是富裕的家庭了。
晚上六點上床睡覺,然後半夜兩點起來去副食品店排隊,帶着一張小凳子,披着一件舊大衣,冬天夜晚露水重,溫度低的,不穿的多一些受不住。
半夜兩點,她去的并不算早,俞向安數了數,她前面有大概二十多個人,每個人的屁股底下都有一個小凳子或者是木墩子,坐在那裏閉目養神,等着天亮副食品店開門了,再沖在前面買他們想要的東西。
俞向安:“……”
造孽,什麽時候才能回到超市遍地、想買什麽随時進去就能買的時候啊。
這大晚上的,又沒有什麽消遣,只能坐在小凳子上閉目養神,不能離開把凳子在這裏占位,那樣的話有人會偷偷把凳子扔出隊列之外,別人也不會服氣,憑什麽大家都早早的過來這裏排隊了,你就用你的凳子代替?
俞向安想看書看報紙,但是又不能一整晚都點着手電筒,那樣子太費電了。
不過今晚的月光不錯,俞向安索性拿出了紙筆,在上面簡單用幾個字列出她要做的事情,在心裏了一個草稿。
首先是工作,工作這方面她接受的很平穩,交接也很順利,如果遇到什麽問題她還能去問劉守義,劉守義每次都态度溫和地回答了他,現在廠裏也沒有什麽變革,一切都有舊例可循,習慣完之後她這份工作挺輕松的。
然後就是她的房子,她過年期間會回去跟大家一起住,不過也就那麽幾天,等到她的年假過去了,她又會一個人回到她的房子裏。
那時候她就要開始一點一點的給她的房子添東西了,比如她要在她的房間裏放一張書桌,還有一個書櫃,不能放那些禁書,也能放課本、報紙、允許的資料等等,她要在書桌上寫稿子、查資料。還有她要給房間裏再多添一個大櫃子,還要上鎖,以後她要是拿出什麽東西,這個櫃子可以做掩飾。
下個休息日就去市區一趟,把她的存貨出了。
另外就是要回來過年的二哥和四姐,四姐她已經見過了,對她的印象不錯,她看上去是那種直率的人,沒有多少心眼,但是不缺乏果斷,在她和梁湧的事情上,果斷的讓她為她叫好。
四姐她已經見過了,唯一沒有親眼見過和接觸過的,就是她的二哥二嫂。
他們也是下鄉的知青,印象中,她二哥長得人高馬大,比大哥還要高一些,他很早就喜歡上了二嫂,之前因為身份不匹配,他只是默默的守在她身邊,直到因為嫂子父親的成分問題,她家裏出了事,他才終于抓住了機會,陪她一起下鄉,希望能抱得美人歸。
說起來有一些趁虛而入的成分,不過作為一個暗戀着,不得不說他這個策略是正确的,已經抱得美人歸。
不知道她這個二嫂的性格怎麽樣,她以前是千金大小姐,生活條件很好,性子會不會驕縱?
應該不會吧,下鄉之後,環境會讓她被迫成長,她二哥有些本事,但是絕對沒有那麽大,還能把她圈在保護圈裏,讓她不被改變。
他們的感情能長久嗎?
俞向安不太确定,因為不管怎麽看,女方對他的感情都不會有他那麽深刻,如果她的父親能夠挺過這道關卡,等到他平反,她還會甘心做他的妻子嗎?
她的身份,她的見聞,讓她可以嫁給更出色的人。
如果真的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二哥應該會很難過吧。
俞向安沒有喜歡過人,所以不太理解這樣的感情。
他既然從初中的時候一直喜歡到了現在,感情一定很深刻,曾經一直沒有得到過也就算了,但是曾經得到,再度失去,打擊會更深。
等他們回來,她好好觀察一下。
接下來就是過年要回老家一天,和爺爺他們一起,俞滿昌現在已經學會怎麽燒磚了,說他年後再上兩個月就不用再去了,磚廠會遣退臨時工,他到時候就會回家試驗,還有她的紙,俞青山現在仍舊在時不時的試驗改進中,他打算等他掌握的再好一些,再回去跟他們說。
前面的兩個人說起了做年糕的事,俞向安也把這兩個字寫了下來。
年糕之前他們家都不是自己做的,而是把材料送去秦家,讓他們順道着一起做。
外公他們做的年糕好吃。
今年也是這樣。
俞向安漫無目的的發散着思維,差點睡着了,這個點很難控制住自己的睡意。
一般情況下,俞青山是不會讓女兒來的,但是今天就只有她一個人休息,其他人都還要上班,而且來這裏人多,就算他們不認識也是眼熟的人,不會出什麽事兒,就是辛苦一些,沒有安全問題。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門還沒有開,俞向安再一回頭看這條隊伍,彎彎繞繞,已經長到她看不見尾巴了。
每到這時候前面的人就會寸步不離,要是不小心走開了,有人插進來那就前功盡棄。
等到副食品店的門開的時候,有人專門跑到前面來維持秩序,“大家聽我的,別一窩蜂的往前擠,前面擠不下,這裏的,還有這裏的,進去,其他人再等一下,聽見沒有?別進去。”
工作人員鐵面無私,時不時的就要經歷這麽一遭,過年的時候是最瘋狂的,在這裏做過幾年的人都經驗豐富了。
俞向安來的早,所以是進去的第一波。
她最先買的就是糖和油、餅幹,然後大米、面粉,最後才是其他的粗糧。
不愧是過年的物資供應,比平時豐富的多。
新鮮送來的大紅棗,買。
難得沒缺貨的麥乳精,買。
煉乳,買。
她很大手筆,卻沒有一個人表示異樣,因為這時候大家都這樣,積攢了一年的票,這時候不買,什麽時候買。
這個年過的豐不豐盛,就看今天的收獲了。
買了這麽多東西,俞向安自然是拿不回去的。
她好不容易從人群中擠出來,就在旁邊站着。
俞向居和俞明傑已經在門口等着了,看到她出來,歡呼着過來。
“五姐,你在這裏。”
俞明傑:“姑姑,我去找爸爸他們。”
他要回去叫人來幫忙把這些東西搬回去。
不然這麽多,靠俞向安和兩個小孩子,不行。
沒多久,俞向海就過來了,看着地上這麽多東西,沖着她豎起大拇指:“小安,厲害!”
俞向安疲憊的說不出話。
在人群中奮力的擠來擠去,不擠也會被人帶着往前擠,實在不是什麽美好的回憶。
俞向安也沒多說,他十分理解,“你今天回去好好休息。”
等俞向安回去睡了一覺起來,已經是下午了。
俞向海今天買來的這些東西,混亂的放在俞青山的房間裏,等他們回來再仔細分類。
俞向安挑出了一些紅棗。
看到這些紅棗的時候,她就想吃棗糕了。
挑了一些紅棗出來,泡上半個小時,然後把棗核去掉,撕成小塊,煮成糊糊,然後加入白糖、雞蛋,适量油,不停攪拌。
沒有打蛋器,只能手動。
俞向安攪的手酸,無比懷念打蛋器。
好不容易弄好,再加入面粉,攪拌均勻,放到盤裏蒸。
等到俞明傑和俞向居回來的時候,迎接他們的就是新鮮出爐的棗糕。
“!!!”
大驚喜!
俞明傑吃着十分感動:“姑姑,你做的比買來的還要好吃!”
俞向居:“五姐,太好吃了,我還能再吃一塊嗎?”他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她。
俞向安“無情”的搖頭:“你們已經先吃一塊了,其他的大家一起吃。”
過年了,大家的手都會松一些,棗糕又好吃又有營養,老少皆宜,感覺她做棗糕去賣生意應該也會不錯。
等到俞青山他們回來,對她做的棗糕一致好評。
俞青山:“過年回去看你爺爺他們的時候你也做一些,帶回去。”
年紀大了以後牙口不好,就适合吃這些松軟的糕點。
俞向安笑眯眯的應了,“我還會做雞蛋糕,要不要一起做?”
俞青山遲疑了一秒:“一樣松軟?”
“對。”
“那各做一半。”
等到俞向安下個休息日要去市區一趟的消息傳開,嚴餘珍和宋淑靜都請她幫忙。
如果她去百貨看到了紅絲巾和紅毛線,幫她們帶,在她出發的前一晚,她今天為了做好明天要賣的棗糕之類的東西忙到很晚,剛睡下,就被驚醒了。
旁邊包師傅的家裏突然傳來了大聲叫罵,還聽到了碗碟破碎的聲音。
俞向安半坐起身,凝神細聽。
是一個有些蒼老的女聲,嗓音尖利:“就是你這個女人,你身體不好別拖累我兒子,你是怕沒了我兒子你以後的日子沒有着落吧,抓的死死的,他現在都是被你給教壞的!他以前很聽我的話,現在不過是要他幫襯一下他弟弟,就推三阻四,就是你個藥罐子,把錢都花完了!”
“你要是個好的,就該自覺點,別拖累他!”
俞向安:“……”
聽這話,是包師傅的媽?
然後是包師傅的聲音:“媽,夠了!你在說什麽,你小聲一點……”
然後聲音就低了下去,俞向安仔細聽,聽不清楚了,她躺下,繼續睡覺。
這是妥妥的家務事,還有包師傅本人在,鬧不起來的。
包師傅的鄰居不止她一個,她第二天起來,去飯堂吃早飯,嚴餘珍拉着她問她聽到了多少了。
俞向安搖頭:“我昨天睡得沉,沒聽到,怎麽了?”
“你沒聽到啊,我是聽別人說的,說包師傅爸媽來了,好像對宋妹子很不滿,覺得她拖累了他們兒子,給的孝敬養老錢不夠多。”
俞向安:“……珍姐你怎麽知道的?”
“唉,這又不是第一回 了,之前還有一次鬧到廠裏,要我們把一半工資直接給他爸媽的,我們當然不同意,這都分家了,戶口都不在一起。”
俞向安詫異了:“還有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