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兩道旨意
葉子禦仔細問過白杭,知道了在她不在的日子,阿凝領兵一路直取燕州,布局老練,眼觀大局,很有将家風範。葉子禦只好說是自己教過阿凝的,否則閨閣小姐懂這麽多,白杭心大不會細想,朱詢等人卻不好糊弄。
葉子禦也很驚訝,她的阿凝竟然這般厲害,這讓她想更攥緊一些了。
熾鳳大軍士氣高漲,一舉攻城,此時的平西王宮已然亂成一團,奔走的太監宮女,神色絕望的将士,一切似乎與前世臨死所見的大诩皇宮相似,受到刺激,平白便添了幾分戾氣,眼中染上猩紅,葉子禦揮手做了手勢,那是屠戮殆盡的意思。但手卻被身側程绾凝握住了,葉子禦看過去,程绾凝搖了搖頭,“若你心在天下,便不該由着心性行事了。”
葉子禦的手立刻反握回去,感受着手中實在的柔軟觸感,平複着自己宛如沸騰的血液,良久,沖白杭搖了搖頭,“走吧,直接去主殿,卓岸也算是好膽色,竟是沒逃。”
如前鋒傳回的戰報所言,卓岸沒跑。不但沒跑,反而坐在王位之上,小酒小菜擺着,自得其樂的小酌。他周身躺着好幾具屍體,斑斑血跡在光滑的玉石地板緩慢流動,都是穿着王宮禁衛軍的衣服,應當是大敵當前怕了,想要殺主邀功,另投葉子禦麾下。看到葉子禦,卓岸意外的挑眉,随即便恢複了平日神情。
卓岸又拿了一個杯子,倒了杯酒放在另一側,示意葉子禦來共飲。
葉子禦便坐下了,他很想知道,一個善于算計人心的老狐貍最後卻孤立無援,是何感受。
卓岸連下三杯,這才嘆氣,“本王此生唯有這一次輕信于人,卻是信錯了。”葉子禦自然不會自信到以為卓岸所說的這個人是自己,稍加思索,便問道,“蜀安王單劍飛?”
卓岸苦笑,卻閉口不言,顯然不想深談下去,葉子禦見卓岸如此反應,心下好奇,“你為何如此信他?到這時候還想包庇他嗎?我可以不追究,但是宣帝怕是不能容忍潛在的危險存在。你一番聲東擊西,着實精彩,那支流寇從來不是你的依仗,你等的從來都是蜀安王吧?”
卓岸卻只是搖頭,“葉先生,這次是你贏了,用身死為引拿下我平西,但是本王卻不在死地。”看着卓岸胸有成竹的模樣,葉子禦突生不詳的預感,幾乎便要拔劍了結了平西王。就在這時,門外将士匆匆來報,“将軍,有位姓封的大人自說是從诩都而來,有旨意要傳給熾鳳大軍。”
瞬間,葉子禦的臉色便陰沉下來了。傳給熾鳳大軍,那是因為诩都還不知葉子禦并未身死,葉子禦醒過來也不過這兩天的事,這旨意怕是安排熾鳳後路的。而如今得宣帝青眼、姓封、方便傳旨意并能夠約束克制熾鳳的,唯有封夜寒。
******
封夜寒等候在前殿階下,被大诩的士兵攔着,不能再進寸步。一路過來,從熾鳳将士言行上便約莫猜出來葉子禦許是未死,然而當葉子禦真的站在眼前臺階之上,俯視看向他時,還是有一瞬間出神,回神後便笑道,“看來這第一份旨意還得先回去再請示過皇上了,怕是不會有機會宣讀出來了。”
葉子禦嗤笑,“那我猜猜,第二份想必與平西王有關,皇上是想赦免平西王謀害大诩大将一事?”
封夜寒含笑上了臺階,直到站在葉子禦身邊,“将軍且先好好思量下如何告訴皇上你假死一事吧,欺君大罪還擔着呢,哪兒來的底氣質問皇上對你不管不問?”
葉子禦還沒作回應,一旁的白杭忍不住了,“所以封将軍的意思是皇上第一道旨意是本不打算為我們将軍報仇?!你們知道個屁啊,将軍為了大诩深入平西,九死一生,若不是功力深厚,關鍵時候為護住心脈呈現假死狀态,那你們這番作為可是真的寒了人心了!”
Advertisement
聞言封夜寒有些訝異,但是随即又淡定着一張臉,“白左将軍真性情,但也應知有些話是不能說的,給葉将軍一個面子,我就當沒聽到你今日之話。”又看向葉子禦,“不知能否跟葉将軍好好談談?站在這日頭下,大病方愈,将軍怕是受不住。”
葉子禦不置可否,吩咐人帶阿凝下去歇息後,帶着封夜寒前往了偏殿。
空曠的偏殿到處是倒地的燭臺,散落的流蘇,遺漏的殘碎珠寶,一片狼藉,葉子禦自顧自找了張幹淨的椅子坐下,看向封夜寒。大殿中只有他們二人,封夜寒站定盯着葉子禦看了好一會兒,也沒有開口的意思,葉子禦不耐,“你到底想說什麽?”
封夜寒從不遠處拉過來個椅子,坐在葉子禦對面,“你的死訊傳到诩都的同一時間,一封自平西而來的加急信件也到了皇上手中。”
葉子禦立刻便猜到了,“是平西王的信?”
封夜寒點頭,“是,信中平西王說,雖葉将軍并非他所害,但是在他的地盤上出事,他難辭其咎,願意交出平西封地,不再稱王,自降為郡,只求皇上查明真相。”
葉子禦冷笑,平西王真是好謀算,熾鳳大軍聞得她的死訊,定然不會等诩都消息自行攻打燕州,一封伏小做低的信讓宣帝願意制止熾鳳進攻,熾鳳後方軍需便會短缺,處處掣肘,如若他等到蜀安王,便反敗為勝,那封信便只是一紙空文,如若等不到,那宣帝下達封郡的旨意便是他的保命符。
聰明人說話向來點到即止,看的出葉子禦明白此種緣由,封夜寒便轉而道,“可是熾鳳畢竟是大诩三分之一的兵力了,寒了熾鳳的心,總要想辦法讓熾鳳老實。因而……”
葉子禦接道,“因而第一封聖旨本是整頓三軍吧?打散熾鳳與炎龍、寒虎一道重整,再出現的熾鳳,便是全新的熾鳳了。”葉子禦冷冷的瞥了一眼封夜寒,“而之所以讓你來傳旨,首先是你很得宣帝信任,人又在蜀州,行事方便,其次則是你手握重兵,若熾鳳有反意,便全部打滅。”
封夜寒笑彎了桃花眼,贊賞道,“不愧是熾鳳全心愛戴的殺神,你都猜到了。”
葉子禦起身,神色淡然,但是一掌拍在椅子上,頃刻便四分五裂,“我若是真的死了,怕是也會氣活過來。你也是為大诩而沙場征戰的人,你就不寒心嗎?”
封夜寒撇過頭,“可我是臣,你也是。”
話不投機半句多,葉子禦懶得與封夜寒多言,便要離去,卻被封夜寒喊住,“我想知道,你的‘死’,在你的算計之內嗎?”
葉子禦回頭,眼中前所未有的認真,“失去意識那一刻,我本以為我再也醒不過來了。”
封夜寒心中一震,看着葉子禦稍顯瘦弱的身影,回不過神。葉子禦,怕是真的是死裏逃生才能站在這裏,而死裏逃生,本應慶幸,卻面對宣帝這樣的旨意,自此,葉子禦怕是要與宣帝離心了……
******
第二道旨意在封夜寒與葉子禦談話之後,便宣讀了,瞬間,熾鳳軍內一片嘩然,将軍醒來不過是一天的工夫,宣帝定然不知,那麽這封旨意是在明知将軍為大诩身死的情況下寫的。竟是要留卓岸一命,還讓他繼續做一郡之主,只因為他主動交出平西封地。那将軍呢?将軍若是真的死了,将軍的死又算什麽?誰為将軍報仇?
有更明事理見識多的将士認出封夜寒是炎龍将軍,便深思了,得出了一個悚然的結論,如若熾鳳執意為将軍報仇,怕是等着熾鳳的,便是身後的炎龍大軍!為将軍報仇,大诩不相助便罷了,竟還要鎮壓他們,視他們為反賊?
這番言論在軍內流傳,頓時寒了熾鳳十萬大軍的心,雖不好直接罵街,但是心底都不再對大诩有歸屬感了,反而堅定了,他們的頭兒是将軍,他們熾鳳,便是将軍的熾鳳。
葉子禦冷眼看着聽着,卻不作阻止,世間能信任的果然只有握在手中的權勢,大诩的帝王如何?生身之父又如何?呵,可笑。
身後傳來腳步聲,一個嬌軟的身軀貼在了後背上,雙臂繞過腰身緊緊環着,葉子禦握上腰間的手,溫聲問道,“阿凝為何不睡了?可是我吵醒你了?”
程绾凝搖頭,随着她的動作,葉子禦感受着後背被蹭着的觸感,心底也跟着發癢。
“封将軍回诩都複命了?那……我們是不是也要回诩都了。”
葉子禦點頭,又想到阿凝看不到,便回道,“嗯,就在這兩日了。”
程绾凝蹭到葉子禦身前,擡頭看着她,有些內疚道,“欺君之罪……小钰,我們該如何是好?”
葉子禦調笑道,“我沒死,自然是個好事,宣帝怎麽會不高興,反而治我欺君之罪?”
程绾凝聞言雙眸都亮晶晶的,“不會有事的對麽?”
葉子禦點了點懷中人的鼻子,“我們不是回去請罪,是問罪。”
再看向窗外的一片漆黑,葉子禦的眸中冷色,似也要與夜色相融,宛若索命修羅。而被她捂在懷裏的人,眼角眉梢全然都是笑意,似乎真的以為,這個懷裏,是最安全的地方,什麽可怕的都不會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