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絕境
葉子禦一心趕路,行程極快,然而終究是日頭太過毒辣,才趕了兩日的路,程绾凝便中了暑,整個人昏昏沉沉,窩在葉子禦懷裏臉色蒼白,小臉皺着看上去是難受極了,葉子禦這時也顧不得行程了,連忙帶着程绾凝去臨近的小鎮上。
葉子禦仗着自己無心訣在身,親寒震暑,不怕烈日,卻忘了程绾凝一個不怎麽出門的大小姐怎麽可能受得了。抱着不停流虛汗的阿凝,又是心疼又是自責,不停催動體內心法,握着阿凝的手腕輸入內力,但是阿凝臉色仍然不見好,根本無濟于事。
趕到最近的芙蓉鎮,卻發現鎮上空蕩蕩的,一絲人氣兒都沒有,天災帶來人禍,普通的老百姓要麽自己也吃不上東西,一路向繁華的城鎮中乞讨,可能就這樣餓死在半路了,要麽就是有餘糧的,躲起來藏起來,生怕被暴民看了謀害了命搶了糧。
醫者向來地位極高,很受尊崇,不可能沒有餘糧,可能是躲在家中了。
葉子禦趕往鎮上看上去門面最好的醫館,拍門沒人應,便一腳踹開大門。整個前堂藥材遍地都是,一片亂糟糟的,像是被洗劫過一般,推開門到後院,就是普通人家的樣子,喊了好幾聲,也都沒有人應。
懷裏的阿凝不安的攥着她的衣服,小聲的喃喃着,“小钰……我難受……小钰……”
軟軟的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眨巴着的睫毛上挂着淚珠,葉子禦低頭親了一口懷中人的額頭,“很快就會沒事的,阿凝乖,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葉子禦在各個房間都看了看,空無一人,院中的一口井也早已幹涸,此時葉子禦恨不得用自己一身武功換來高超的醫術。但是急也記不得,便先将阿凝安置在房內,這時,突然聽到後院似乎有哭聲,葉子禦不敢離開阿凝半步,便抱着人又去了後院。
屏息凝神聽着動靜,葉子禦猛然眼睛一亮,人應該是躲到地窖裏了!
小心将阿凝放在樹下坐着,試着打開窖蓋,卻發現似乎窖蓋是改過的,裏面應該有橫梁橫着,從外面打不開。
葉子禦冷笑,“我知道你們裏面聽得到外面的動靜,我此來只為求醫,如若不醫——在外面一圈點上火如何?聽聲音是有孩子,那麽小的孩子怕是受不得煙熏吧?”
一番小聲的讨論,沒多大一會兒,窖蓋便被掀開,一個灰頭土臉的中年人露出個頭,看到葉子禦一副少年樣貌有點驚訝,“醫什麽病?”
葉子禦彎腰拎着中年人的衣領将人拎出來,拽到阿凝旁邊,“我的夫人,似乎是中暑了,一直頭暈惡心,呼吸很淺,脈搏很弱。”
中年人打量着葉子禦二人,兩人衣着不凡,看上去似乎絲毫不受天災影響,只是因着趕路有些風塵仆仆,但是總歸不大像是會為了搶奪食物謀害性命的惡人。提着的心便放下了三分。“公子跟我到前堂拿藥吧,好在你來的及時,令夫人病情并不嚴重。”
聞言,葉子禦總算是松了一口氣,抱起阿凝跟着到了前堂,也有閑心問一些情況了。
“你這是躲了多久了?官府都沒赈災的嗎?燕州城門口可是每日都有救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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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人一邊拿着藥一邊嘆氣,滿臉愁苦,“那可是燕州啊,這種僻壤之地,官府都不管的,他們只顧着自個兒躲起來吃餘糧,怎麽會理會老百姓是死是活?”頓了頓,語氣帶有埋怨,“王似乎也沒有理會百姓生死的意思,這都快一個月了,也沒個消息,倒是不時有幾夥無路可走落草為寇的人來洗劫普通的老百姓。遇到好一點的劫匪,那老實交糧食,還能留下一命,更有窮兇極惡的,上來就是一刀要了命,再自個兒找糧食家當,簡直是地獄!”
抓好藥包好,遞給葉子禦,還不住的感嘆着,“好在我看情況不對,早早帶着家人躲了起來,不然怕是公子來也尋不到能醫的人了。這藥,我也不收銀子了,這境況,活了今日沒明日,拿着銀子也沒用,小公子看着是外鄉人吧?聽我一句勸,帶着令夫人快快離開吧,或者找個地方躲着,否則……不堪設想啊。”
接過藥,看着仍舊不省人事的阿凝,葉子禦搖了搖頭,“我得在此等我夫人病愈,她這樣不宜趕路。我們得在此落腳,不知大夫能否讓我們在客房住下?”
中年人苦口婆心,“這附近有幾座山,臨近城鎮也不少,很多過不下去的成了劫匪的會占了山頭立寨,三五不時的來掃蕩搶劫,實在是……”
葉子禦出口打斷了中年人的勸說,“我敢留下,自然是能保護我的夫人的,多謝大夫好意了。只是……你說,三五不時?附近的劫匪不是一次便燒殺擄掠帶走所有東西嗎?”
中年人點頭,“是很奇怪,跟養豬似的,不時宰一頭,但是不會一下子宰完。”看到葉子禦執意留下,中年人也不再勸,看了看黑下來的天色,便要回地窖去,“公子願意住下便住下吧,我得回去了,夜間公子還得警醒些。”說完匆匆趕回後院。
葉子禦看了看天邊一片暗沉,眸色晦暗難辨。三五不時?好一個三五不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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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阿凝安置好之後,煮藥喂藥,又煲湯做晚飯,忙活好了之後已然月上枝頭了,葉子禦坐在床邊将阿凝喝剩下的湯喝了,便依着床頭,小心的給阿凝擦汗。
阿凝又睡過去了,沒再說想吐,湯也能喝得下去了,只是臉色仍然很不好看,睡着了也一副皺着眉很不安的樣子,葉子禦彎腰又親了親阿凝的額頭,便靠着床頭合眼小憩。
将要破曉之時,一個打扮粗犷的大漢踮着腳靠近葉子禦所在的房間,一根細細的管子破開窗紙,袅袅青煙通過細管被吹入房內。大漢正呼哧呼哧吹着,卻突然感覺那頭悶住了一般,一口的煙吹不出去,慢半拍的擡起頭,便看到另外半邊窗戶開着,一個俊美的小公子正唇邊帶笑的看着他,一只掩在窗後的手正捏着那根竹管!
葉子禦向來淺眠,更何況來的人一絲內力都沒有,純粹的外家工夫,哪怕練到極致也就是能打一點而已,來的人原本也就是個普通的莊稼漢,也遭不住什麽拷問,幾鞭子就老老實實交待了。
“俺是附近牛頭山上的三當家,本來俺哥三兒的狂刀寨也是過了今兒個不一定有明兒的,但是不久前俺們寨裏來了個軍師,學問老大了,給俺們出謀劃策,日子就不那麽緊巴巴了。不過他一直在留意一個人,讓俺們時不時下山時候注意點,然後俺白天時候看見你……”
葉子禦擺手打住,接道,“然後你就等不及先回去告訴你那個軍師,想自行把我帶回去邀功?”
那大漢猛點頭,“你可不能殺俺,過會兒俺兄弟們該來了!”
葉子禦聽他講話聽的吃力,半鄉音半官話的摻着,說的還磕磕巴巴。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葉子禦拿劍柄擊在這人腦袋上,也不再管了,能不能活下來看天意。
還得感謝這個大漢自作主張急功近利,否則若對方在暗謀劃一番再行動,怕是會有很多麻煩。
不過……軍師?如若沒猜錯,怕是附近的劫匪團夥裏都會有這麽一個人,稍微讀點書懂點謀算的人,都能讓一個不成器的匪窩看上去像樣子一點。繼而利用這些普通的劫匪做眼線,一路明晰她們的行蹤……有意思,這些軍師的幕後,又會是誰呢?和上次刺殺那一批,又是否是同一批?
屋內突然傳來咳嗽聲,葉子禦連忙跑回阿凝身邊,“阿凝?你感覺好些了嗎?”
雖然程绾凝看上去還很虛弱,但是體溫卻正常了,“我聽到動靜醒了,可是發生了什麽事?”
葉子禦點點頭,收整好行李,将阿凝抱起來,便向馬棚走去,“我們怕是要連夜趕路了,委屈你了。”
程绾凝看上去有些不解,但是沒有多問,乖乖的雙手環着葉子禦的脖子,縮在她懷裏,安安分分的。
然而葉子禦還是錯估了那個狂刀寨的行動力。剛走出鎮子,到了鎮外的林子裏,身後便追來了一隊人馬,各個面目猙獰,窮追不舍,如若只是些普通劫匪,葉子禦倒也不懼,但是領頭的一個書生模樣的人卻給葉子禦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絕對是不亞于她的高手!葉子禦只能不斷催促着身下的馬,好不容易拉開距離,卻又迷失了方向,這個林子有些奇怪,林木長勢和地勢都很奇怪,此時偏離官道,一時間葉子禦也不知該如何走了。
這時懷裏的阿凝拽了拽葉子禦的袖子,葉子禦低頭湊過去,“怎麽了?”程绾凝指着西邊,“應當是往那裏走。”
葉子禦絲毫猶疑都沒有,立馬換了方向朝着阿凝說的地方過去。
身後的劫匪對于這片林子似乎很是熟悉,也不知道是怎麽繞的路,與葉子禦二人的距離一下子便拉進了很多!
葉子禦咬牙運功抱着阿凝棄馬飛起,一路狂奔,就要力竭之時,眼前突然開闊起來,已然走出了林子了,但是下一刻,心一下子便涼的透徹——
眼前,是深不見底的懸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