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利益
大诩并沒有宵禁的規定,夜裏仍然有攤販行人,與熱鬧吵嚷的大街有着一牆之隔的小巷子裏,葉子禦跟着夜一往深處走,夜一雖是暗衛,卻不是死士,仍能從臉上看出來的情緒讓葉子禦心知此番必然兇險。
在巷子深處的死角裏,夜一停了下來,葉子禦望過去,便看到原應空蕩蕩的巷子裏,擺着一張沉香木桌子,桌上的茶水仍然帶着熱氣兒,而椅子,只有一個,平西王安然的坐着,不疾不徐,看到葉子禦過來了,也只是微微擡眼,而後仍然自顧自品茶。
這個角落一邊臨近街道,吆喝聲聽得清清楚楚,在這種鬧中取靜談事反而最為安全,另一邊牆則是一個宅子的後門,既然選在此處,那麽這宅子必然是平西王的。葉子禦上前敲門,沒敲兩下,一個管事模樣的人打開了門,警惕的盯着她,“何事?”
葉子禦笑盈盈的,“打擾了,在下借個凳子。”
那管事看向平西王,待平西王點了頭後才回身去取凳子遞給葉子禦,“多謝,”拿着凳子葉子禦直接坐在平西王對面,看了看桌子,茶杯也只有平西王手中那一個,便又要起身敲門,卻被平西王攔着了,“夜一,你去拿。”
待夜一下去後,幽深的小巷子,便只剩下相對而坐的兩個人了。至少表面看上去是的,葉子禦稍微用內力查看下,便能感受到一牆之隔的宅子裏不下于十道高手的氣息。
平西王放下茶杯,看向葉子禦的眼神算不上友好,“葉公子居然敢來?是自負武功高強,還是認為我不敢在诩都下手?”
葉子禦沒有答話,等到夜一拿來杯子,悠悠的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才笑道,“平西王何出此言?”
“你還敢問我何出此言?”平西王冷笑,“莫不是我得到的消息都是假的?讓人領兵去燕州駐紮難道不是你的主意?”
平西王站起身,空了的茶杯握在手中把玩着,“我能放過你另擇木而栖,但是你不該在關鍵時刻毀我大計。若是我現在殺了你,你說,你那效忠的皇帝會為你出頭嗎?在這種戰事才歇的時候,會主動與平西再戰嗎?”
葉子禦搖了搖頭,“不會,只是平西王這般質問我,我卻是不服的,我倒是想知道平西王從最初到如今,可有哪一刻真的将我當做麾下之人?!”這一問帶着怒氣,手中的杯子裂開細細的縫隙,水沿着手心與杯子相觸的地方一滴滴流了出來。
平西王皺眉,似乎被問住了,“怎麽,這個時候你想告訴我你沒有投靠宣帝?”
葉子禦嘴角笑意變淺,眼神中怒意更甚平西王,“允我為你出謀劃策的是你,我便以為自己是平西王的謀士了,可是你做了什麽?明面讓我拉近你與宣帝的關系,私下卻又聯合蜀安王意在一舉拿下诩都改朝換代?你何曾信任于我?如今卻來找我算賬,就不覺得理虧嗎?”與其讓平西王繼續興師問罪,不如先發制人,這樣看起來的“真性情”更容易讓平西王這樣的老狐貍放下戒備。
平西王打量着葉子禦,似乎在掂量這話中幾分真假,“所以你是想說此番作為是你的報複?”
葉子禦搖了搖頭,“大诩百年根基,哪有那麽容易動搖,自古以來,砍第一刀的往往勇氣可嘉,卻不會是下一個盛世的明主,真正的聰明人,是在大樹将傾時的最後一刀。王雖不把在下當心腹之人,但是在下此番只是用在下的方式為王避了一難。”
松開手将碎裂的杯子随意的扔在地上,從懷中拿出手帕仔細擦着指縫中的水漬,“王可能不知道,雖炎龍将軍年老卧病在床,但是能領兵的人可不止炎龍将軍一人。此次前去斬殺蕭時的那人,王想必印象深刻。”
Advertisement
“你是說——封夜寒?”平西王眼中有些懷疑,“他是封家的,宣帝怎麽可能真的将兵權交給他?”
這時夜一再次遞過來一個杯子,葉子禦給自己倒了杯茶,順便給平西王夜續了一杯,“這也是我接下來要和王爺商議的。只是不知如今王可願意開始信我?”
平西王拿起茶杯的手一頓,又放回桌上,對一旁的夜一交待道,“拿酒來,本王要與葉先生好好地喝一杯!”
葉子禦笑了笑,稱呼從公子改為先生,聽起來還挺順耳。“多謝王。”
******
從入夜時分聊到黎明之際,巷子一側的吆喝聲從有到無再到有,一切事宜才算是有了最終的決斷。行禮告別之後,葉子禦步伐絲毫不亂的離去,直到拐進自己熟悉的房間,才皺着眉蹲下了身子,昨夜去見平西王時并未進食,又喝了那麽多的酒……
看向地上的視線中模模糊糊,晃神間便看到有着粉色裙擺的人站在了自己面前,擡頭看過去,葉子禦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自己是下意識的又跑到程绾凝的閨房來了。面前一臉擔憂的看着她的,是她的阿凝。
“我吵到你了嗎?”撐着身後的門要站起身,卻一個踉跄趴在了程绾凝的肩上,葉子禦的酒量并不好,喝了一晚上到後來全憑借高深的內力壓制,迫使自己清醒,現在本就一夜未睡的困倦湧了上來,再也壓制不住的酒勁也随之上湧了。
程绾凝皺着眉将葉子禦半拖半抱的帶到自己的床上,“你怎麽喝了這麽多酒?”因着聞到熟悉的味道,再加上床鋪太過柔軟,躺下去之後,葉子禦便立刻睡的人事不知了,程绾凝本要喋喋詢問的話咽了回去,輕手輕腳的幫人脫了鞋襪,解了發帶,又蓋上了薄被。
而這時院外傳來丫鬟的腳步聲,程绾凝先一步壓着嗓子對外道,“不用伺候了,我今日有些乏累,晚些再起身。”
丫鬟們乖巧的退下了,院落又安靜了下來,只有枝頭鳥鳴聲。
程绾凝想了想,也脫去外衫躺上了床,微微側頭,便能看到葉子禦恬靜的睡顏,不同于醒着時候的氣勢逼人,睡着的葉子禦看上去像是軟綿綿的小動物,毫無防備,乖巧的讓人心都要化了,還未長開的容顏是雌雄難辨的俊美,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看上去似乎很久沒能睡個好覺了。
明明小時候還是軟軟一團的小孩子,會糯糯地喊自己姐姐,現在卻是能掌握生殺大權,浴血征戰的大将軍……而且,還将會是自己的丈夫……
程绾凝耳朵又悄然泛紅,道不明心中的情愫究竟是為何,按下紛亂的心緒,向葉子禦湊了湊,剛好窩在葉子禦的肩窩,閉上眼也跟着睡了過去。
******
朝堂之上,風起雲湧,靜谧的有些可怕,宣帝看着殿中的平西王,眼中帶着殺意,“你是說,要湘南的六座城池?”
平西王點頭,“是,此番平亂我平西大軍功不可沒,別的賞賜臣也不奢求,只是平西地方本就小,土地也不夠肥沃,子民又多,因而平西的子民過的很是清苦,湘南王已死,湘南十二座城池,臣要六座,并不過分吧?”
最先回過神的張太師站了出來,“不可!封地乃先祖劃分,平西王這個請求,是違逆先祖遺願!”
“先祖遺願……”平西王笑了笑,“那難不成皇上打算再立一個湘南王嗎?不然湘南封地劃給皇上,豈不是也違逆了先祖遺願?”
宣帝看了眼張太師,神情冷漠,想起葉子禦曾說的張太師背後的藩王可能是平西王而不是湘南王,神色便更不好看了,“三座城池,如若平西王仍不滿意,此事也不必再議。”
“三座?那湘南大軍在那三座城池的軍力也一并歸臣了嗎?”
這話裏意思也很明确了,如若三座城池,便連帶着三座城池中的軍力一并要了,不然,就給六座。
宣帝直直的看着下首的平西王,他能拿捏平西王的家人是不錯,但是不遠處平西王大軍就駐紮着,怕是來不及把他的家人如何,他便能先一步将诩都如何了。最後緩緩道,“此事當從長計議,平西王如若沒有其他的事,便退下吧。”
平西王沒有絲毫告退的意思,“臣還有一事,聽聞寒虎大軍在燕州保護臣的家人的安全,為表謝意,臣想要邀請一位皇子去燕州做客,不知皇上覺得哪位皇子合适?”
這已經是明擺着索要皇子去做質子了!宣帝猛然以手握拳擊在了龍案上,這番動靜傳到臺階之下仍然聽得清楚,大臣紛紛下跪,高喊着,“皇上息怒!”
唯獨平西王似乎不知道發生什麽事的模樣站在中間,神色間還帶着茫然,宣帝冷笑,卓岸這演的,不做戲子,真是可惜了。
“朕有些乏累,這些事晚宴之上給平西王答複,散朝吧。”宣帝說完便直接轉身離去,掩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微微顫抖着,仍舊餘怒未消,恨不能不管不顧将那拳打在卓岸的臉上!
平西王微微俯身行禮,眼角卻是上挑看着那至尊之座,嘴角噙着笑,不知在想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