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這是衆人腦中不約而同浮現的一個疑問。
難道蕭敏犯了什麽不可饒恕的罪過?逼得他們從來不打女人的将軍居然帶人打她?
李岚殇在腦中思索片刻, 又問道:“将軍, 可以問問為什麽嗎?我記得你很喜歡蕭姑娘,想娶她為妻……”
态度轉變得也太快, 好像龍卷風。
一絲難堪從戚司臉上劃過, 他恨恨道:“不要叫他蕭姑娘, 那混蛋是個男人!”
男人?!
衆人驚得張大嘴, 互相用眼神示意——我沒聽錯吧?
蕭姑娘是男人?
李岚殇在腦子裏想了很多種可能, 什麽奸夫啊, 騙錢啊, 騙身啊之類,唯獨沒想過, 蕭敏居然是個男人。
“蕭姑娘……哦不, 蕭敏真是男人?”李岚殇不敢置信地追問。
“對, 他是男人。”戚司肯定地說。
李岚殇不說話了,仔細想想, 那個蕭敏身高體壯,五大三粗, 和平常的女子非常不一樣,說話的聲音也略低沉沙啞。
當初第一次見到她, 李岚殇就覺得她哪裏怪怪的,但又看不出來。因為蕭敏當時穿着層層疊疊的紗裙,衣服寬大,遮住身形,衣領高高地遮住喉結。再加上那張臉非常精致, 畫着濃妝,又披散着一頭如瀑布般的頭發,十分漂亮,他從來沒有懷疑過他是個男人。
戚司更是蕭姑娘長蕭姑娘短地獻殷勤,所以李岚殇後來派人調查蕭敏身份,也從來沒有往男人方向思考!
現在,戚司卻告訴他,蕭敏是個漂亮的男人!
難怪将軍如此生氣,換了任何一個人都會生氣。
李岚殇不知道該高興還是同情,他擡頭看了看天色,天空剛剛翻起了魚肚白,晨曦微微,大街上的店面還未開,只有早餐小攤的老板忙忙碌碌,行人極少。
他們這行八人,個個牛高馬大,長相兇惡,氣勢洶洶,一水兒排開,像螃蟹一樣橫着走,任誰一看便知道他們要去找誰的茬兒,頗為引人注目。尤其走在最前面的戚司,常年行軍打戰形成的威儀極其深重,臉黑如鍋底,氣勢駭人,就算他現在變帥了,一樣能止小兒夜啼。
原本有些挑着擔子的小販見到他們,吓得慌忙讓開。
于是,戚司帶着他的喽啰們,在熹微的晨曦中,塵煙滾滾地趕到小酒館。
小酒館還未開門。
戚司沉着臉上前碰碰敲門,片刻後裏面傳來匆忙的腳步聲。
随即大門打開,小二從裏面探出頭,見到戚司便笑道:“将軍來啦?”
戚司不理他,徑直走進店內,四下打量沒發現自己想找的人,劈頭蓋臉地問小二:“蕭敏呢?”
小二心裏打鼓,想到主子昨天說的話,戰戰兢兢道:“将軍,主子……主子不在。”
“不在?”戚司冷笑一聲,哥倆好地勾住他的脖子,笑嘻嘻道,“哥們兒,商量個事啊,如果你告訴我你家主子在哪兒,我保證不打你。”
小二:“……”
他吞了吞口水,心中暗罵自家主子,跑路就跑路呗,非要把他留下來面對疾風暴雨,太過分了!
見他不說話,戚司拍拍他的肩膀,笑眯眯地問道:“哥們兒,你叫什麽名字啊?”
他的語氣很溫和,臉上也帶着笑意,可小二卻吓得兩股顫顫。
小二小心翼翼地回答:“小的叫長安。”
“長安是吧?”戚司挑了挑眉,“好名字,長久平安,看來你爹娘非常希望你平平安安,不知道你想不想讓爹娘如願?”
小二心裏咯噔一聲,結結巴巴地說:“小的從小父母雙亡,名字是主子取的。”
戚司濃眉倒豎,咬牙道:“那狗東西還敢取名字?”
衆人:“……”
……為什麽不能取名字?
将軍現在遇到關于蕭敏的任何話題都能怒啊。
“狗東西?”名叫長安的小二目瞪口呆,戚将軍知不知道自己罵了誰?
還有,主子到底對戚将軍做了什麽?為什麽他這麽生氣啊?
“長安,你主子在哪兒?”戚司懶得廢話,怒聲問道。
長安回過神,小心道:“主子說了,以後他不會再來小酒館,請将軍不必挂懷。”
“什麽?”戚司瞪大眼睛,“他不來了?”
他以為今天遇到蕭敏,如果蕭敏态度好點兒,說不定就不打他了,可此人不出現不說,還派人說他不來了,以後都不來了!
一股怒氣在胸口噴湧而出,仿佛熔岩爆發。
他跑了!
他跑了!
日完就跑,連面也不露!
好得很。
長安點點頭,悄悄後退了一步,只要戚司有所異動他馬上撒腿就跑。
“不來了……”戚司喃喃自語,臉上的表情越來越憤怒,“好……好……好你個蕭敏……好得很!”
他操起旁邊的一根長板凳猛然砸在地上,怒聲道:“都跟我砸!全砸了!”
好好的板凳被砸得四分五裂,發出碰地一聲。
長安瞬間躲得遠遠的。
李岚殇和下人們面面相觑。
戚司大怒,“讓你們砸,聾了嗎?”
李岚殇表情複雜:“真要砸?”
“砸!”戚司指着四周點點點,“砸,統統都砸了!”
下人們聽到命令,立即四散而開,抓着桌子和板凳開始亂砸。整個酒館頓時響起噼裏啪啦、乒乒乓乓的聲音,如同遭遇蠻不講理的土匪。若外人見了,還以為戚将軍仗勢欺人,打砸搶掠。
長安躲到後院,逮着一人道:“趕緊告訴主子,戚将軍把酒館砸了。”
那人應是,連忙從後院翻了出去。
戚司見到長安鬼祟的身影,跟在他後面進入後院,果然看到他和人說了什麽,那人便翻牆逃走,應當是通風報信去了。
戚司冷笑一聲,砸了酒館,看那狗逼玩意兒不出來。
他冷着臉走進後院,長安聽到動靜轉過身,見到他吓了一跳,下意識地想要跳牆跟着跑,可想到主子的命令,他還是留在原地,眼巴巴地望着戚司。
戚司慵懶地來到他身邊,居高臨下地問道:“你為什麽不走?”
長安有點想哭。
嘤。
“将軍……”他終于說出真相,“主子說了你會很生氣,我是他最信任的下屬,代表着他,如果你有怨言可以打我出氣,打了我就相當于打了主子……”
長安差點哭出聲。
有這樣的主子嗎?
他至今記得昨天主子對他們幾個侍衛感慨萬千地說:“你們是我最信任的人,我離不開你們。”
幾人很感動,立即說:“謝主子信任。”
主子又說:“你們當中,誰是我最信任、最親近的人?”
幾人面面相觑。
主子說:“現在,我有件任務要交給你們當中的一個,如果你們覺得自己是我最信任、最親近的人,站出來。”
幾人交換眼神,都有些不好意思。
最後他熱血沸騰地厚着臉皮站出來說:“主子。”
主子很感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長安,我就知道是你,你我相處多年,心有靈犀。”
長安激動得臉發紅,“謝主子!”
原來,主子早就看中他!
“這個任務非你莫屬……”主子說。
然後告訴他,明天戚将軍會來酒館找麻煩,如果他要打人,就乖乖地當他的沙包。
長安目瞪狗呆,其他侍衛忍俊不禁。
最後長安便來到酒館……
主子太過分!
明明是他惹了戚将軍,卻讓自己來頂包。
他已經做好了被狠揍一頓的準備,卻見原本氣勢洶洶的戚将軍沉默了,片刻後冷着臉道:“我不打無辜人士。”
啊!戚将軍好人啊!
長安感動到流淚。
然後他便看到好人将軍去廚房拎着把刀,咔咔咔把後院的桃樹全砍了,還把石桌石椅全掀翻。
長安:“……”
又過了一會兒,戚将軍似乎不生氣了,他坐在那堆被掀翻的石桌上,望着一地歪倒的桃樹發呆。
長安不知道他在想什麽,明明是他帶人打砸酒館,表情卻像自己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傷心。
後來他就坐在翻倒的石桌上很久很久,像一尊石像。
長安不敢走,只能站在一邊陪着。
日頭漸漸高升,終于升到了正午,一個上午的時間過去了。
坐在石桌上當雕像的将軍忽然轉頭問:“他真不來?”
長安一愣,随即反應過來那個他指的是誰,連忙道:“主子有事在身,來不了。”
“來不了?”
長安小心地說:“真來不了。”
“行。”戚司點點頭,站起身,一言不發地起身就走。
長安追了出去,見到他喊過他的幾個下屬,帶着人走出門,沒有回頭。
長安莫名覺得心裏不舒服,又弄不明白為什麽不舒服。他覺得自家主子做錯了,應該來一趟,可主子的确走不開。
奇怪的是,将軍帶人打砸酒館,明明是主子吃虧才對,為什麽會覺得将軍才像吃了虧的那個?
他想不明白,只能又派人向宮裏傳信。
戚司回到府上便病了,他手腳冰涼,頭重腳輕,躺在床上起不來,也不想起來。
&&
宮裏。
金銮殿。
胡須花白的兵部尚書舉着牙牌,聲音緩慢而嚴肅。
“陛下,現我大禹與北戎交鋒,外族虎視眈眈,神威弩乃大禹重器,震懾四方,現在卻流出軍外,機密洩露,此事必須嚴查!”
“臣附議。”百官中,一官員躬身而出,跪在殿內,“陛下,老臣一把年紀,死不足惜,有人別有用心刺殺老臣,定是老臣平日裏得罪者衆多,老臣認了,只是神威弩關系國家大計,不能不嚴查。”
刑部侍郎張聰一開口,殿內發出細小的嗡嗡聲,百官們私下悄悄議論。
昨日夜晚,刑部侍郎張聰回家途中遭遇刺客截殺,那人用神威弩射向張聰馬車,幸好張聰運氣好,神威弩并沒有射中他,只射.入了車壁。
張聰身為刑部侍郎,睚眦必報,心眼極小,他統領刑部要案,極受皇帝重視。平日裏經常在皇帝面前說自己被人嫉恨,皇帝特別寬待他,哪怕衆官彈劾,皇帝也引而不發,大而化小。此人優點大,缺點也明顯,受寵太久,漸漸驕縱,平日裏人人避讓三分,現在卻被人當街刺殺,張聰怎麽可能忍得下這口氣,一大早就帶着神威弩的箭告到禦前,還霸道地派人去查神機營。
一查就查出了問題,神機營丢失了幾把神威弩,這下子,事情就鬧開了。
神威弩隸屬神機營,本該軍隊管轄,然處于京中的神機營一切器械又歸兵部管轄,出了這檔子事,兵部尚書劉瑞明只能出面斡旋。張聰告到禦前,劉瑞明也只能站在他這邊。
坐在金銮殿上的皇帝拿着神威弩箭看了一會兒,把箭放回托盤,讓大太監張和玉端到太子身前,道:“太子,此事怎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