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白柳臉上那種震驚複雜的神情消失,眼神恢複清明,連忙道:“今日前來,是想感謝将軍,謝謝将軍幫我脫籍。”
戚司沒有客氣,“你的謝意我收下了,以後咱們的事兒兩清,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咱們以後井水不犯河水,少來往。”
白柳的眉頭皺起,眼神裏又充滿了那種楚楚可憐的期待,“将軍……”
以往見到這樣的眼神,戚司會心軟,可現在他的內心毫無波動。
“當初可是梁公子親口說過我們少往來,可還記得?”
白柳低下頭,“将軍讨厭白柳嗎?我今天可是誠心誠意來道謝。”
戚司道:“談不上讨厭不讨厭,你對我來說無關緊要。”
聽到這話白柳坐不住了,忍不住擡眼看向戚司,目光裏充滿悲傷,“将軍要和我劃清界限?”
他以為戚司會沉默,會遲疑,可坐在主位上的人沒有猶豫地點頭。
決絕、幹脆,好像早就想這麽幹了。
話說道這份上完全沒法聊下去,再求下去只能讓對方厭煩。
白柳在碧波閣裏呆了一段時間,察言觀色還是懂的,沉默片刻,站起身朝戚司道:“将軍的意思我明白了,以後,我不會再來将軍府,惹将軍嫌棄。”
戚司沒說話。
白柳深吸一口氣,道:“請将軍保重,白柳告辭。”
他忽然跪在地上,朝戚司磕了一個頭。
戚司大吃一驚,連忙從主位站起,“別!”
五體投地的大禮,他可受不起。
白柳站起身,不再說一句話,轉身離開将軍府。
屋外陽光明亮,他一身白衣,像是要融化在光影裏。
望着他的背影,戚司嘆了口氣。
李岚殇搖着折扇道:“将軍為何嘆氣?”
戚司輕聲道:“他心裏是感激我的。”
李岚殇嘲諷地笑道:“心裏感激?任何人受了将軍這樣的恩惠,就算鐵石心腸也會感激。可感激有什麽用?這種人的感激太廉價,若将軍讓他付出,估計他跑得比兔子還快。”
戚司瞪他一眼,卻沒反駁。
打發走白柳,戚司的心便活絡起來。這都等了兩三天,蕭姑娘應該回來了吧?
下午,他便打扮了一番興沖沖前往小酒館。
小酒館的小二卻告知:“老板娘沒回來呢。”
戚司失望問道:“她什麽時候回來?”
不是去為長輩祝壽嗎,能去多少天?難道蕭姑娘的長輩不在汴京?
小二搖頭說:“不知。”
戚司很失望,只能垂頭喪氣地回家。
等他走後,小二進入酒館內,對着立在屋子裏的蕭敏道:“主子,他走了。”
蕭敏神色冷漠,“以後你就這樣打發他,等過一陣,再告訴他我離開汴京,再也不回來。”
小二不解,“主子為什麽不肯見戚将軍?”
蕭敏瞥了他一眼,“這是你該管的事嗎?”
小二連忙低頭,“屬下不敢。”
蕭敏冷哼一聲,轉身去了後院。
為什麽不見?
呵,說什麽和白柳已經恩斷義絕,結果為了那個妓子,居然不惜得罪父皇,殿內求情,真不知道他當初怎麽有臉追求自己!
一邊和妓子勾勾搭搭,一邊又想來撩撥我,一邊裝作深情款款,一邊又和其他人藕斷絲連。
想腳踏兩條船?
做夢吧。
蕭敏極其惱怒,陰沉着臉,渾身散發着生人勿近的氣勢。
衆下屬不知何緣故,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待他打道回府才松了口氣。
戚司回到将軍府,心裏很想念蕭敏,想告訴她自己和白柳已經徹底沒了聯系,從此此身此心都是她一個人的,然而蕭敏不在,他的感情無法告知,只能藏在心底。
陷入戀愛的人大概都是一腔熱血,此後,他每天都去小酒館等人。
天天盼,天天都失望而歸。
如此多天,小二被他打動,忍不住往宮裏去了一封信,告訴主子,戚将軍天天來小酒館等他,很是癡情。信的末尾,小二問他,什麽時候告知戚司蕭敏離開汴京的消息。
小二等啊等,沒等到回信。
他琢磨來琢磨去,主子不回複的意思是……繼續拖着戚将軍?
他想不明白,也不敢問,等戚司來了便只回答“老板娘還未回來”。
時間就這樣流逝了一個月,戚司日日堅持去小酒館,酒館兩邊的桃花紛紛謝掉,落了一地的紅,春光不知不覺溜走。
鬥轉星移,他的蕭姑娘依舊沒有回來。
要不是小二告訴他蕭敏并無人身安全,他都以為蕭敏出事了。
一個月的時間,戚司又瘦了一大圈兒,腹部也練出了六塊腹肌,以前的衣服穿起來空空蕩蕩。他沒有專門去稱重,因為古代沒有臺稱,大禹朝流行的是鈎秤,他不可能跑到籮筐裏坐着稱吧。
為此他有些心動,想要制作一個現代臺秤,只是技術很複雜,想了想還是作罷。
蕭姑娘一直沒回來,到底是為什麽?
一個月了,他見到我現在的模樣會說什麽?
回到将軍府,邊想入非非邊走路,轉過廊角,忽然聽到一個小孩的罵聲,“你罵我?可知我是誰?我是将軍府的少爺!我爹說過,只要戚将軍死了,将軍府的一切都是我的!你一個又老又臭的窮酸秀才,能教将軍府的少爺?把東西還我!”
元豐?
戚司詫異,元豐平日裏雖有些任性,在他面前還算收斂,他第一次聽到他如此罵人,而且罵的內容……
戚司的臉沉下來。
另一道蒼老的聲音響起,“少爺,将軍請老夫為少爺講學,老夫自當好生教導,少爺在課堂上玩蛐蛐,老夫不能縱容。”
“給我,死老頭子!”小孩大叫。
“少爺,恕老夫不能從命。”蒼老的聲音說。
“好,你不給我,等着吧!”小孩氣呼呼道。
過了片刻,噠噠的腳步聲響起,朝戚司這邊跑過來。
戚司想了想,後退幾步。
不一會兒戚元豐便從走廊裏跑了過來,一轉廊角見到戚司,立即小跑過來道:“爹!”
戚司上前,“元豐。”
小孩穿着一身精致的藍色小衣,脖子上挂着一塊上好的玉佩,忽然哭着抱住戚司的大腿,“爹!老夫子打我!”
戚司驚訝,“夫子打你?”
戚元豐含淚點頭,“他打我,打得可疼了,你把夫子趕走,我不要他教我!”
夫子追出來,見到戚司,連忙躬身行禮,“将軍。”
他聽到了戚元豐的話,辯解道:“将軍,老夫沒有打少爺。”
之前為戚元豐請的講學先生,十分古板,動不動就打孩子,戚司非常不喜歡這種教授方法,就辭退了那位先生。後來又找了一位,戚元豐說那夫子打人,夫子辯說不是,鬧得不可開交。戚司被吵得頭疼,便拿了錢打發了了那夫子重新找了一位,如今是第三個夫子。
戚元豐大哭起來,“他打人了他打人了!”
戚司沉下臉,“小小年紀就學會說謊陷害人,誰教你的?”
戚元豐吓了一跳,止住哭泣,怯生生道:“爹?”
“剛才你們在院子裏發生的事,我都看到了。”戚司擰緊眉心,“明明是你玩蛐蛐夫子不讓你玩,你就陷害夫子打你。”
頭發花白的夫子長出一口氣。
戚元豐不敢說話。
“回去好好念書。”戚司一臉冷肅,又派了個婢女跟在戚元豐身邊伺候,同時也看守着他。
戚元豐咬咬唇,十分不甘心,卻又只能聽話。
戚司心裏感慨,這孩子真不能留,三天兩頭在府裏闖禍,現在居然學會陷害別人。而且,那番話是他一個小孩能想出來的嗎?
他知道戚平輝送孩子來的心思,可也太急不可耐了些。
不想再幫人養孩子了。
戚司眸色微暗,寫了一封信給戚平輝,告訴他自己不想要養子。
寫好信,讓人拿着信去了戚家。
交了信他便在府裏等候,不出所料,戚平輝很快便着急忙慌地趕到将軍府。
“賢侄,是不是元豐又鬧事了?”戚平輝一進門便問,臉上帶着怒色,“這孩子,一天不打上房揭瓦!就該好好收拾!”
戚元豐被帶到正廳,見到戚平輝眼睛一亮,小跑過來撲進他懷裏,委屈巴巴地道:“爹!”
戚平輝立即罵道:“我不是你爹!別亂叫!”
戚元豐:“爹!”
戚平輝偷看了一眼戚司,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大聲說:“都說過不要亂叫爹!我不是你爹!戚将軍才是!”
戚元豐哇地一聲哭了起來,“你們都打我!”
戚平輝吃了一驚,急忙問道:“誰打你?”
戚元豐哭着說:“夫子打我!我告訴爹,爹卻罵我!我要回家!嗚哇哇哇……”
戚平輝不知所措片刻,擡起頭道:“賢侄,可有此事?”
戚司坐在主位,聲音裏毫無起伏,“二伯父,元豐不聽夫子的話,在課堂玩蛐蛐,夫子收走他的蛐蛐,他便冤枉夫子打人。”
戚平輝立即沉着臉問戚元豐,“可是真的?”
戚元豐大聲說:“你們都欺負我!”
哭得傷心不已。
戚平輝一臉心疼,連忙擦他的眼淚,“別哭啊別哭。”
戚元豐卻越哭越起勁。
好一陣哄,戚元豐總算不哭了。
戚司終于明白熊孩子那一身壞毛病如何來的,暗自嘆氣,站起身走到戚平輝身邊,聲音溫和道:“二伯父,你看,要不把元豐接回去吧,他住我這兒不習慣。”
到底是親戚,戚元豐說的那番大逆不道的話不好直說,戚司希望事情能和平解決。
戚平輝接到信便知曉戚司的心思,心急如焚,聞言臉色一僵,“這……賢侄,當初可以你主動要求過繼養子,人都送過來了,街坊鄰居也知道了,現在你說不要,你讓我和元豐以後如何做人?”
戚司皺眉。
若戚平輝撒潑耍賴,他肯定會硬氣解決,然戚平輝每次來都好聲好氣,努力責罵戚元豐,處處維護戚司,算得上禮儀周全,胡亂撕破臉對彼此都不好。
戚司耐心道:“二伯父,我喜歡上一名姑娘,打算娶她為妻。”
“姑娘?誰家的姑娘?”戚平輝追問。
戚司道:“一位賣酒的姑娘,姓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