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戚司想着自己已經幫白柳做到了,打算功成身退,然而現實和想象不太一樣。
街上人特別多,所有人瘋狂往前擠,走路困難重重,戚司眼睜睜地看着李岚殇被擠開,而自己被人流帶向相反的方向,兩人如許仙和白娘子,被法海殘忍分開。瘋狂的人流讓他回想起當年國慶節去西安兵馬俑時的可怕回憶。
好不容易擠出人流,心有餘悸地站到街邊,戚司還未站穩,又不小心和一人撞了一下。
他現在非常胖,目測兩百斤,被人撞了也巋然不動,和他相撞的人反而踉跄了一下,搖搖晃晃地往後退。
戚司連忙伸出胖乎乎的手拉住那人,低聲道:“小心。”
和他相撞的是一名穿着紫色紗裙的女子,長長的頭發披散着,頭上僅戴着一只普通的蝴蝶玉簪,和滿街穿紅戴綠的女子比起來,十分樸素。
那女子站穩身體,擡起頭,露出一張明豔精致的臉蛋。
那張臉,鼻梁高挺,眼睛深邃,嘴唇薄削……每一樣都精致無比,每一樣都恰到好處,是個十足十的大美人。
說是大美人,卻又并非完美無缺。比起倩倩的嬌俏精美,她的五官略大,不夠秀氣。鼻梁太高了些,眉毛又黑又濃,斜飛入鬓,頗為陽剛;塗着唇脂的嘴唇薄薄,微微抿着,不夠平易近人。眼神如寒冰冷冷淡淡,拒人于千裏之外。
身材方面,肩膀過于寬闊,骨架過大,不夠小鳥依人。
最令戚司驚訝的一點,女子比他還要高,高了半個頭不止。若不是她一直故意低着頭走路,恐怕會成為整條街最高的人之一。
然而,瑕不掩瑜,這樣一個身材過于高挑、五官太過深邃,不太符合時下流行審美的女子,卻讓戚司心跳加速、心神震蕩。
原因無他,只因女子雖然有各種缺陷,可她的容貌、氣質,恰好長在了他喜好的點上——大氣中帶着冷淡,冷淡中又帶嬌羞,嬌羞中又帶着一點點騷。
就連戚司也意外自己居然好這一口。
兩人四目相對的瞬間,女子漆黑的眸中露出一絲驚愕,随即快速低頭轉身,匆匆擦身而過。
戚司想要喊住她,卻不知道她的名字,只“喂”了一聲。
女子頭也不回,腳步更快,如一滴水彙入人流,消失不見。
戚司追了兩步沒追上,悵然若失。
日落将盡,最後一絲光線沒入西山,天色暗淡下來,街邊的燈籠陸陸續續地亮起,映照長空,斑斓的色塊影影綽綽。
“将軍。”
李岚殇搖着折扇風度翩翩地出現在戚司身旁,漆黑的頭發一絲不茍,藍色的衣服上無一絲褶皺,仿佛剛才被人流擠得狼狽不堪的那一幕只是戚司的錯覺。
他順着戚司的視線往前看去,只看到人來人往,疑惑道:“将軍在看什麽?”
戚司目視前方,沉默片刻,說:“我的愛情。”
李岚殇拿着折扇的手一頓。
身後傳來一聲呼喚,“将軍!”
兩人轉頭。
白柳家的小厮一路疾奔而來,氣喘籲籲地沖到戚司面前,“将軍,您怎麽走了?按照慣例,我家公子得招待您啊。”
花魁盛典後,各家花魁會邀請為他們買花買得最多的人共度春宵,這是慣例。
戚司的愛情向來來得快去得也快,來自白柳的呼喊讓戚司很快抛棄愛情,瞬間來了精神,“去青樓度春宵,行行行,走吧。”
古代青樓長什麽樣,他特想去見識見識。
小厮笑吟吟地引着戚司來到一棟金碧輝煌的閣樓前,大門旁站着幾名俊秀男孩,門上的牌匾上刻着碧波閣三個大字。
“将軍,我就不進去了。”跟過來的李岚殇拱拱手,朝戚司告辭,“明天早上,我派人來接你。”
戚司一向有難同當、有福同享,覺得自己不能慢待下屬,拉住李岚殇的衣袖道:“別走,一起進去。”
藍衣青年詫異。
戚司哥倆好地排住他的肩膀,壓低嗓音在他耳邊道:“看中誰就選誰,我請你。”
李岚殇:“……”
李岚殇推開他的手,面無表情道:“不用,謝謝。”
“真不用?”戚司熱情相邀,“放心,我出錢,你不用掏一個子兒。”
回答他的是李岚殇極快離去的背影,那背影似乎因氣憤而僵硬無比。
怎麽回事?怎麽還生氣了呢?
戚司不得其解,明明自己一片好心,招待他嫖.妓,他為什麽甩臉色?男人不都愛這一卦嗎?
戚司被小厮催促着往碧波閣大門走去,樓裏燭火通明,莺聲燕語,令戚司大開眼界,唯一讓他意外的是這碧波閣裏來來往往的幾乎全是男人。好多男人塗脂抹粉,穿着豔麗,還有些甚至着女裝,翹蘭花指。
戚司汗,原來自己進的是南風館啊。
難道剛才李岚殇不願意進來,是因為他不喜歡男人?
戚司認為自己發現了真相。
放眼望去,成雙成對的男人打情罵俏,這大禹朝民風如此開放,居然有那麽多男子喜歡男子?
暗暗咋舌,戚司面色不變,故作淡定地跟在小厮身後上了頂樓。
頂樓十分安靜,房間也少,想來是身份最貴重的妓子才有資格住在這裏。
“将軍,這邊請。”小厮恭敬地将他引入一間房內。
房內燃着亮如白晝的蠟燭,屋子極大,前方放了一扇紗織的大屏風,上面繡着山水江河,古樸典雅。屏風後坐着個隐隐約約的人影,見到人進來,人影晃了晃,站起身道:“将軍。”
聲音清澈溫和,如古琴音鳴。
小厮悄無聲息地退出房間,還帶上了門。
戚司來此只是走個過場,談兩句話,再随便找個理由閃人。原身老相好之類的,他以後可以幫襯,若想談戀愛,還是算了吧。
白衣墨發的清俊男子從屏風後走出來,朝戚司低下頭,柔順道:“多謝将軍助我當上花魁。”
男子面龐俊美清秀,幽幽的眸子似乎籠着一層憂慮的薄霧,頗有點楚楚可憐的情态。
“當初我答應過你,自然要做到。”戚司摸着鼻子說。
他對白柳無感,只當他是原身喜歡的人,客客氣氣地回話。
白柳搖搖頭道:“對将軍來說不過舉手之勞,對白柳來說,卻是天大的恩德。若不能當上花魁,老鸨定然迫我接客,将軍的一千兩避免我落入風塵,白柳銘記于心,沒齒難忘。”
戚司想說你現在不就已經淪落風塵了麽,之前小厮那麽着急來要錢,他還以為自己欠了白柳錢呢,現在聽他這麽說便釋然了。
如此說來,白柳并未失身?
“失身”一詞套在男子身上怪怪的,戚司努力忽略掉其中的怪異處,客氣道:“不用謝。”
白柳看了他一眼,低頭道:“将軍今夜就歇在我這兒吧。”
戚司剛想擺手拒絕,又聽白柳說:“我知道将軍喜歡我,可是,我依舊無法回應将軍,我們還是像以往那樣分開睡吧……”
戚司拒絕的話卡在喉嚨,不敢置信地眨眨眼。
沒聽錯吧?
特地派遣小厮邀請他來共度春宵,結果不讓碰?
也就是說,原身擔着睡了花魁的名分,錢也花了,事兒也做了,結果什麽實質好處都沒有?
這不是冤大頭麽?
“将軍,我為你彈首曲子。”愣神間,白柳已經走到屏風前的古琴後坐着,開始彈琴。
清澈的琴聲響起。
戚司心情複雜,默默坐着聽高山流水,聽着聽着昏昏欲睡。他喜歡味道重的歌曲,如果白柳能來段RAP,估計他會很開心,可惜白柳明顯不會RAP,他就很憂傷。
話說,這個世界還能聽RAP嗎?
要不我改行當唱跳歌手好了,開創一代先河,說不定還能名垂千古。
我現在的身份是一名将軍,聽李岚殇說之前在邊關打戰,那以後會不會又回去打戰呢?要是回去打戰鐵定完蛋,他一普通良民,上了戰場如何指揮軍隊?又如何在萬軍中取人首級?
不行,得找個機會向皇帝辭職,抱着金銀財寶過神仙日子才是正經。
“将軍?将軍?
戚司猛然回神,發現不知何時白柳已經沒再彈琴了。
白衣青年從古琴後站起身,目光幽幽,“将軍似乎興致不高,不如我去準備點兒吃食,讓将軍嘗一嘗。”
戚司尴尬地摸摸肚子,“的确有點餓……呃,不用太麻煩,随便吃點東西就行。”
白柳垂眸:“是。”
他款款走出房間,漆黑的長發在白衣上搖晃,身姿清瘦如竹。
挺漂亮,但沒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