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海底陳屍案(3)……
第二日一早, 一間小會議室內。
曾永嘉、常斌等專案大隊的人坐在一邊, 而對面侯子博帶着陳年舊案組的人也坐的整齊,兩夥人大眼瞪小眼,空氣中彌漫着一絲絲焦灼的火藥味, 所有人似乎全在靜等一個導火索,但凡有個火星子就能炸個滿天開花的那種。
過了許久, 就在曾永嘉覺得眼眶開始微酸的時候,小會議室的門終于被推開, 在衆人的注視下,賀姝和紀宸先後走了進來。
“什麽情況……”曾永嘉瞧着在自己身邊坐下的賀姝, 複又瞄了兩眼站在前面的紀宸,嘴唇微動咬着牙低聲問道:“确定并案調查了呗?”
“劉支隊是這個意思,因為從目前所有的證據來看, 可以基本确定兩起案子為同一名兇手所為, 是連環殺人案。”賀姝回應:“放心吧, 雖然是并案偵破,但是劉支隊的意思是,陳年舊案組主要負責把三年前的案子重新啓動調查, 咱們專案這邊則是專心沿着新案子的線索走, 不會發生什麽太大的沖突。”
專案大隊的幾個人聽到她這麽解釋臉色都好了不少, 并案無所謂, 只要不像之前分工混亂,幹着幹着全都混成了一鍋粥就行。
紀宸整理好資料之後,讓侯子博給會議室內的所有人分發下去, 中間還抽空瞟了瞟竊竊私語的專案衆人,之後開始對三年前的案情和已知線索進行詳細的介紹。
在會議結束之前,他還說了一些希望合作順利之類的場面話,然後就利落的散了會。
出來後,賀姝站在走廊裏交代:“因為受害者的身份還沒确定,差找不到屍源,所以我們目前的工作重點要放在三方面,一是看看報案人能不能回想起更多的細節,順便再找找昨天下午接到報案的那段時間內,附近還沒有沒有別的目擊證人。二是走訪抛屍地點附近的景點、住戶、甚至于環衛工人等,看看會不會有所發現。最後一個是調取抛屍地點周圍的所有監控,一些連環殺手喜歡回到這些地方反複在腦海中重現犯案過程,借此來維持冷靜期內的快感。”
“單就現在警方發現屍體的頻率,這名兇手有着很強的自控能力,他的冷靜期相當的長,側面說明了其謹慎且成熟,反偵察能力很強。”她說完之後,簡單的下了結論:“曾永嘉、老常和謝哥你們仨一人帶一組,針對以上三點開展相關調查行動,我現在先去技術大隊那邊看看關于受害者身份确認有沒有進展。”
“是。”
在三人應下之後,賀姝一點也沒耽擱的就去了技術大隊,丁棋正坐在電腦前忙着什麽,擡頭看了她一眼随口招呼:“賀隊,麻煩您先坐那等一會兒。”
賀姝點點頭,慢悠悠的走到那張擺滿了東西的大桌子前,定睛一看那些東西似乎是昨晚随着屍骨一起打撈上來的垃圾,此刻全都被仔仔細細的做了分類,應該是等待技術人員接下來做進一步的分析,驗證一下其中是否有與命案相關的,沒準能幫助确定屍源。
下一刻,丁棋發出了一聲哀嚎:“完美,特別完美,并案了之後我他娘的竟然要同時應付兩個如此難搞的人,人生真是處處有驚喜。”
聞言,賀姝回頭,就看見了正從門外走進來的紀宸,對方面無表情的扔出一瓶飲料,電腦前的丁棋擡手接了,瞬間有了笑意,美滋滋的擰開瓶蓋喝了一口後,沖着二人招了招手。
他從電腦上調出一張照片,看着是電腦制作合成的,上面的人臉長相清秀:“這是鄭堅給昨天的那名受害人進行面部骨骼修複之後,做出來的照片。至于dna呢,我把兩名受害人的都重新放進系統裏進行了匹配,結果不出你們預料,沒有吻合的。”
紀宸和賀姝在這一瞬間的表情動作幾乎是神同步,皆是微微一偏頭,眉間皺褶老深。
丁棋注意到這一幕,心頭閃過一絲不确定的感覺,但是因為這個想法太過于危險和不可能,所以很快就忽略了。下一秒,他吧唧吧唧嘴,也十分的苦惱:“dna查不到什麽結果,全國失蹤人口庫裏排除了一堆看似符合條件的人,兩名死者都是失蹤了很久沒人發現,這是不是有點說不通啊?什麽人消失這麽久,身邊的親人、朋友和同事能覺得沒有異常?”
話音落下,三人一起陷入了沉默,就在這時,那邊一直在忙碌的一名同事忽然驚呼出聲:“這……這東西是不是……”
丁棋急忙上前去看,小心翼翼的将那軟綿綿的一小坨東西捧在手心,随後眼睛一亮:“這東西我沒猜錯興許是和受害者一起裝在袋子裏的……是豐胸手術用的假體,上面應該有特殊的産品編號,應該能追溯到死者的身份!”
這無疑是一個相當好的消息,技術大隊急忙根據這條線索追查下去,根據假體生産廠家提供的記錄,最終查到了一家名為‘愛曼妮’的私立醫療美容醫院。
當天下午,一輛白色吉普車停在了一處停車場內,前面不遠處就是一條街的臨街商網,其中‘愛曼妮醫療美容醫院’的大牌子一眼就能看到。
賀姝從車子的後排座位開門下了來,用手揉了揉因為剛剛那一路因為車中尴尬的氛圍而感到抽搐的胃,無聲的嘆了一口氣。要不是把隊裏的人都派了出去,他們兩個人應該是沒多大機會出這次現場的吧。
砰!
車門被甩上的聲音使她回過神,見男人逐漸遠去的背影,她收起了想法,快步跟了上去。
“您好,歡迎來到愛曼妮醫療美容,請問有什麽可以幫助您的?”一進門,賀姝就遭遇到了十分熱情的問候,負責接待的美女巴掌大的小臉,妝容精致,洋溢着讓人賓至如歸的微笑:“小姐您是怎麽了解到我們醫院的呢?我可以先幫您做咨詢哦,之後再聯系醫生做具體評估……”
“你們院長在嗎?”
美女接待聞言臉上的笑容愈發的真摯了:“原來您是信任我們院長的技術,不過院長最近時間安排的比較滿,我們這邊還有很多技術一流的醫生哦。比如……柳景旭醫生可是醫院花大價錢從國外請過來的,用過的都說好。”她說到最後,聲音小的只有兩個人能聽見,好像是在分享什麽了不得的秘密。
賀姝笑得十分友善,微眯着眸子掏出了執法證:“恐怕還是要見你們院長。”
“……”
幾分鐘後,那名美女接待引着二人上了樓,在一間全透明的休息室請他們坐下,十分抱歉的道:“不好意思,我們院長去別的醫院參加學術交流了,剛剛聯系的時候說是馬上趕回來,勞煩二位警官稍等。”
賀姝實際上有些不大願意,她覺得今天承受的已經夠多了,再和紀宸這個冷面神繼續單獨相處一會兒,怕是今晚吃飯都要消化不良。
想到這裏,她微苦着一張臉,甚至有些懷念當年的自己。
怎麽就能對男人好看的臉上那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淡視而不見,簡直是勇氣可嘉,日月可鑒,驚天地泣鬼神。如今有一次重來的機會,她卻說什麽都不敢了。
因為心虛,所以她在接待人員走了之後,繞着休息室走了一大圈,随後出了門在二層閑逛,怎麽都不肯老老實實的坐在那裏呆上一會兒。
就在她要把這一層逛上第三遍的時候,距離休息室門口不遠的電梯門終于開了,裏面下來了一個微胖的中年男人,圓臉,戴着眼鏡,長相還算儒雅。
男人拎着公文包上前來,遠遠就伸出了手:“您好,您好,您二位就是市公安局的警官吧?我是這裏的負責人,我姓王。”
在得到肯定的答複之後,他從兜裏掏出手帕擦了擦腦門上的汗:“還是去我辦公室吧?那邊比較清靜。”
三人便又上了三樓,王院長帶着他們兩個進了走廊盡頭的那間屋子,裏面光線明亮,有着大大的落地窗,不過對着的不是喧鬧的街道,而是商網後面的居民區。
“請坐,請坐。”王文平按下電話,吩咐外面的人泡茶,然後坐在了沙發上:“不知道警官找我有什麽事?”他不知為何,顯得有些不安。
“這個。”紀宸拿出一張照片,從茶幾上推到了對面。
王文平接過那張照片,用手端了端眼鏡,仔細的看了看,神色莫名的松快了不少:“這是做身材塑形手術時候,會用到的假體。”
“我們找到了生産這個手術假體的廠家,根據廠家的記錄,這個批次的假體由你們醫院于兩年前購入。希望王院長能夠配合我們警方工作,提供一下移植這個假體的顧客的詳細身份信息。”紀宸表明來意。
“額……”王文平面露遲疑,笑得有些假:“警官,做哪一行都要講職業道德的嘛,我們不可以随意透露顧客的隐私的,這萬一要是傳出去,我在這行名聲會受影響的。最起碼,你們得拿出手續……”
賀姝聽到這話,反倒是笑了笑,表面上轉移了話題:“王院長,有一件事情,我還挺好奇的。”
“什麽?”
“剛剛您看到我們的時候,一開始好像很緊張?等到得知了我們的具體來意,卻又松了一口氣,您最初在害怕什麽?一個良好的市民在面對公安機關的時候不應該感到恐懼,莫非您是做了什麽虧心事?”她裝模作樣的‘啧’了一聲:“我們今天過來就是正常的請求您配合工作,其餘的……”
王文平猛地擡頭看向了對面那個笑得很假的女人,他額頭上忽然冒出了更多的汗,只能扯了兩張紙巾不斷的擦。過了一會兒,他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哈哈哈’的尬笑了兩聲:“賀警官說的對,我也相信咱們公安機關不會随便向外界透露任何的信息,我這就讓人調取記錄。”
正說着話,響起了敲門聲,一名女秘書端着茶杯走了進來。他忙不疊的起身将人叫到一邊低聲吩咐了什麽,然後又坐了回去:“喝茶,喝茶,邊喝邊等。”
接下來的時間,紀宸偶爾會和他閑聊一些有的沒的,男人剛剛被賀姝‘威脅’過的情緒漸漸趨于平緩。然後秘書再次進了來,将一份檔案遞給了他。
王文平把檔案接過來,看都沒看就直接遞給了紀宸,紀宸打開翻看,入目就是幾張照片。他側過頭與賀姝對視了一眼,二人皆從對方的眼中讀到了肯定。
雖然鄭堅經過頭骨修複最終給出的受害人長相,因為是電腦合成的原因會和實際上稍微有些出入,但是整個臉的各種比例是不會有變化的,基本可以确定檔案中的這個女人就是他們所要尋找的第二名受害者。
辛荔,身份證上的年齡是24歲,戶籍不是本地的,是北方人。
“王院長,檔案上面說,她的胸部假體植入手術是您主刀做的,所以您對這名顧客有沒有印象?”賀姝抽出一張正臉照,轉過去讓對方看清楚,詢問道。
“……”王文平起先還是漫不經心的看過來,等到看清那張臉之後,鏡片後的眼睛一下子大了不止一圈,雖然他吸取了剛剛的教訓想要極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但是到底稍微差了那麽點意思:“她?我還真有點印象,是個挺難搞的顧客。” 說着,又重新抽了兩張紙,擦完額頭擦脖頸。
秘書也歪着頭看了看,做出了回憶的樣子:“這位……我也有點印象,應該是大概一年多前,過來我們醫院,表示想要做假體移植手術。那個時候我還在底下做前臺,這位小姐讓我大開眼界,跑到我們這裏來砍價,難纏的不得了。”
“哦?所以她最終砍價成功咯?”賀姝挑眉。
“哎,你們也看到我這裏是個什麽情況了,說到底是開門做生意的,做生意要和氣生財,最怕這種講不通道理的人。”王文平一邊搖頭一邊感慨:“最後沒有辦法了,也不能由着她每天都來糾纏影響生意,所以我才給她打了個折。”
“不過公安機關為什麽要查……”他正想問,卻驚覺剛剛看到的假體照片明顯就是從人體內出來了,忽然臉色大變。
“她是我們一個案子的受害人。”紀宸将檔案收起,站起來伸出手表示感謝:“謝謝王院長的配合,後續或許還會聯系您,勞煩您保持通訊暢通。”
“一定配合,一定配合。”王文平急忙同他握了握手。
等到出了這家‘愛曼妮醫療美容’醫院,往停車場方向走去的路上,紀宸剛剛與男人握手的右手動了動:“這位王院長有事隐瞞。”
“看出來了。”賀姝嘀咕着應了,掏出電話撥打了一個號碼,待到通了沖着對面交代:“姓名辛荔,身份證號……現在立刻查一下。”
紀宸用眼角餘光瞟了兩眼,随後一路無話的返回了車上。
“呼……”在白色吉普車後排座上坐定,系好安全帶,賀姝長舒一口氣,再次翻開了檔案:“這上面留了一個她的居住地址。”
“回頭可以查查那個地址的産權人,大概率是受害者租住的房子,詢問房東沒準還能發現什麽線索。”紀宸接着道。
這讓沒有期待得到回應的她有些微愣,直到褲兜裏的電話震得她大腿直發麻,掏出電話按下了免提,對面傳來了曾永嘉的聲音:“賀隊,你剛剛讓我查的有結果了,對方的身份證關聯出一條從業人員登記,這邊顯示兩年前,她曾經在一家服裝店工作過,地址我已經發到你的手機上了。”
“謝了,我一會兒再給你一條住址,你繼續查一下,要是那個房子不在受害者的名下,記得聯系房主了解情況。”賀姝囑咐完,挂斷了電話,翻出剛剛曾永嘉發過來的消息,遞到前面給紀宸看了一眼。
男人察覺到後面的動靜,略微轉過頭,垂眸看了手機屏幕幾秒鐘。
接着吉普車發動機發出了轟鳴聲,如一道白色的閃電,快速駛離了停車場。
賀姝安靜的坐在後面,拿着電話的那只手略微用上了一些力氣,剛剛對方呼吸噴在了她的手腕上,灼熱的讓她覺得有些疼。
……
耳邊喧鬧的聲音此起彼伏,二人在幾十分鐘後,來到了位于火車站附近的一處地下商場,根據地址找到了那家女裝店。
門口正挂着用來遮擋視線的簾子,賀姝先撩開看了看,确定沒有什麽尴尬的場景,才招手示意紀宸跟上。
見二人走進來,一個年輕且穿着時髦的小姑娘迎了上來,收銀臺後面坐着的中年女人只是擡起眼皮看了一眼,沒怎麽在意的繼續啃着手裏的大半個蘋果,還時不時的和別人在手機上聊着天。
咚咚咚。
有人敲了收銀臺幾下,燙着卷發的老板娘有些不悅的擡起頭,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個帶着警徽的執法證。她吓得急忙噼裏啪啦的站起身,有些不知所措。
“有……有事嗎?”
“這家店一直都是您在經營嗎?”賀姝問。
老板娘點點頭,許是這輩子也沒經歷過被警察問話,所以說起話來磕磕絆絆的:“對……對呀,這家店我幹了有五六年了,沒換過老板吶……”
賀姝笑眯眯的把執法證換成了照片:“那您對這個人有沒有印象?”
接過照片左看右看,過了好一陣,老板娘才不确定的點了點頭:“好像是在我們家工作過一段時間,後來突然就辭職了,把我可坑壞了。應該是叫……什麽荔荔,過去很久了,我記不太清。”
“怎麽坑您了。”
“提起這事兒我現在還生氣呢,當初她來我這店裏應聘工作,那個時候這姑娘長得可土氣了,我是看她可憐才留下了她,想着年紀輕輕的從鄉下地方來城裏不容易,能幫一把是一把。結果可倒好……”老板娘一拍巴掌一攤手:“說走就走,都不提前打聲招呼,完全沒來得及招聘新人,可把我自己累的不行。”
“怎麽會有這麽沒良心的人呢,我供她吃供她住,還給她開工資,到頭來這個人簡直不講道理的。”
供吃供住?賀姝眉頭一跳,說出了辛荔在醫院檔案中留下的那個住址。
老板娘也略有些吃驚:“沒錯呀,那個是我家裏的一套老房子,當初她沒地方住,我就騰出一間給她了,沒收租金的,只不過工資少給了點。不過這些都是我們事先談好的,我可沒占她便宜。”
“那當初她從你這走了之後,你知不知道她後來去了哪裏?”
“好像幹的不是什麽正經行當。”中年女人面露鄙夷,随即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麽,急忙扭着腰走到了門口,探出頭去大喊:“琪琪?琪琪?!”
還沒等話音落下,斜對面隔着三四家檔口就有人應了一聲,沒過多一會兒,一位穿着牛仔褲、露臍小背心的年輕女人就走了過來。
“這個就是兩年前和那小白眼狼一起住我房子的,她們倆關系還蠻好的,警官你們有什麽想知道的就問她嘛。”老板娘說完,回到了收銀臺後面,嘴裏還念叨着什麽‘晦氣’、‘倒黴催的’之類的抱怨。
被喚做‘琪琪’的年輕女人有些不自在的往下扯了扯身上穿着的背心:“你們是警察?為什麽調查荔荔,她……她怎麽了?”
“你們關系很好?”紀宸開了口。
琪琪先是點頭,後又搖頭,十分糾結的咬了咬下嘴唇,考慮了半天才回道:“就一起住的時候還可以,後來她走了就沒什麽聯系了。”
“你知道她當初從這離職的原因嗎?”
“不就是覺得賺的少,辛荔長得挺漂亮的,肯定不甘心一輩子窩在小店裏賣衣服吧。”
“她沒告訴你,後來去哪工作了?”
“她怎麽好意思?”琪琪聞言笑得有些諷刺,卻又覺得态度有些不妥,便收起了那抹笑:“女人嘛,想要賺錢快,還不就是……”
話說了一半,她意味深長的看了二人一眼,意思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