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一卷竹簡直直的飛了過來,氣勢洶洶地朝陳茜砸去
一卷竹簡直直的飛了過來,氣勢洶洶地朝陳茜砸去。 (19)
趣,挑眉道,“仔細說來聽聽。”
陳茜還未來得及開口,陳昌便向前跨了一步,興致勃勃道︰“書中記載,此物是草非草,是蟲非蟲,冬在土中,形如老蠶,有毛能動,至夏則毛出土上,連身俱化為草,若不取,至冬複化為蟲!此物十分稀少,我也只在書中聽過,不想卻有其物!”
“竟有如此奇物!”陳霸先咦了一聲,把手将那紫檀木雕盒接到手中,輕輕打開了盒蓋。
盒蓋打開的那一瞬間,頓覺一種草菇清香飄來,其間又夾雜着些許腥味。只見那木盒中躺着十來長短不一的物什,每一條都似沒有毛的毛毛蟲,後面托着一條小尾巴,而那尾巴的樣子像極了樹葉的柄。
陳昌連嘆了幾聲︰“今日竟把這等奇物見識到了。堂兄真非常人也!”
陳霸先也知道了此物的稀罕,命人小心送了下去。
“難得你這份孝心!”陳霸先面上帶着笑,看向陳茜,“昌兒說此物甚稀,不知你是從何處得來?”
陳茜嘴角微動,上前一步,将手拱在額前,恭敬道︰“此物産于極寒的高原之地,是佷兒派人輾轉從北齊江油縣化林坪尋得。”
“北齊?”陳霸先饒有興趣地擡起眼角。
“是的。”
“既産于極苦極寒之地,又本數量稀少,想必是極難尋得,辛苦你了。”陳霸先看着陳茜,微微點了點頭贊道。
陳茜突然朝陳霸先長跪了下來。
“叔父!辛苦的不是我,是陳顼!”
陳霸先眼角一跳,指尖動了動。北齊,北齊,江油縣......那正是......
他低頭看着地上跪着的人——豐神英俊,氣度不凡,不同于他的那幾個不争氣的兒子,總讓人在人群中一眼就注意到的風華自成。
以前讓他欣賞,現在卻讓他忌憚心慌。
大勢已定,這樣的人物,于他,于他的子孫,都是一個威脅。
陳茜首先是一個将領,其次才是他的佷子。
而陳顼,是陳茜的親兄弟,是他的親佷子,卻也是,他必要先除去的,陳茜的臂膀之一。
☆、第 105 章
“陳顼如何辛苦?”陳霸先沉着臉瞧着陳茜,聲音間已蘊着風暴。
“叔父在上!”陳茜揚手一拜,長跪在冰涼的地板,“北齊苦寒,顼弟體弱多病,如何堪當大任?!佷兒請求帶他回吳興調養......”
“大膽!”陳霸先手腕一動,便抓起手邊杯盞朝陳茜扔了過去。那杯子砸在他身上,濺出還漫着熱氣的茶水,瞬間便打濕了陳茜半邊袍角。
“父親!”陳昌被突如其來的狀況驚呆在了一側,此時見到陳霸先一盞茶杯重重砸在陳茜身上,大驚失色,“父親這是在做什麽?”
“你給我下去!”陳霸先看也不看陳昌,只把眼盯着陳茜,“能耐了啊,繞了半天什麽冬蟲夏草就是為了說出這番話?!皇上決定的事,豈是我等随意更改的?”
“叔父!”陳茜直起身體,腰背挺直地跪在地上,面上隐隐露出一絲嘲諷的笑意,“是皇上不同意,還是叔父不願意?!”
陳霸先氣得雙手直顫︰“你能耐了啊!敢這麽對我說話!!我可算是你半個老子!”
“不是半個!佷兒視叔父為親父!!可叔父呢?叔父又拿佷兒當什麽。”陳茜回眸瞪視着陳霸先想,字字擲地有聲,“良弓,還是走狗!”
“你!!”陳霸先面色大變,整個人都氣的發顫,他急促地呼吸了幾聲,“唰”地抽出腰間利劍,“你再說一遍!!”
陳昌見局勢不對,上前一撲,撲倒在陳霸先腳下,抱住陳霸先的腿便涕泗道︰“父親息怒!”
“不肖子給我滾開!”陳霸先掙不開陳昌,伸腳要踢又舍不得,罵道,“來人,給我拉走這不肖子,禁足!”
陳昌一聽,放開陳霸先的腿轉而擋在了陳茜面前,“父親!堂兄若出了絲毫的事,我便死在您面前!”
陳昌此言一出,陳霸先更是如受雷擊,愣了一愣後,目光如刀地射向陳茜。
他竟不知,陳茜還有如此能耐,不知不覺間竟能撺掇着自己的兒子和自己作對。對付打壓陳茜的事,陳霸先本來心裏還有猶豫,此時一看陳昌如此說法,氣不打一處來。那份猶豫便轉成了堅定。
陳茜日後必須要除,決不能留!
可就在這時,前一刻還只管什麽都往出說道的陳茜突然彎了脊背,朝陳霸先伏了下去。
“叔父,佷兒一時糊塗,盡說了些昏話!萬死難恕其疚,請叔父責罰!”他的腰背不再挺直,就那般屈服在地上,顯得異常溫順。
陳霸先和陳昌都愣在了那裏。
連聽言沖進來要拉走陳昌的侍衛,也一并愣在了那裏。
征戰沙場,名揚四方,少有敗績的信武大将軍,心高氣傲,俊拔威武,在侯景之亂中立下赫赫戰功的陳茜——何時?向何人服過軟?!
那仿佛永遠也不會彎曲的脊背,就在此時,伏倒在冰涼的地上。
長跪為禮,但這等順服軟弱狀,又是作何?!
別說向來敬佩陳茜的陳昌,饒是陳霸先,也愣在那裏久久不能回神。
“請叔父原諒,饒恕佷兒過錯。”那伏在地上的人又說了一句。
屋裏的人這才紛紛回神。
陳霸先眼色複雜地看了眼陳茜,心頭湧起說不清是嘆還是悲的情緒。他當然不會覺得面前倒伏的人是真的懦弱求饒,他覺着,只會有一種可能——不過是避開鋒芒,他日再圖而已!即便是陳茜,也學會了虛與委蛇,“随機應變”嗎?
每個人都會變,他會,陳茜也會。陳霸先突然覺得極無趣,他扔下手中長劍,邁到一邊走了出去。
“且罷,日後再莫如此。”陳霸先的背影随着這句話消失在了門外。
陳昌仍然不可置信地看着陳茜,久久不能回神。
他小心翼翼地朝陳茜靠近了兩分,動了動唇不知該說什麽。他心中的陳茜,頂天立地,絕不會認輸,也絕不會屈服!可眼前這個低伏在地上的高大身影,在這一刻顯得極為渺小,讓陳昌覺得失望至極。
陳茜依然伏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我爹走了。”陳昌只覺得嗓子澀的說不出話,只一張口,鼻間便一股酸意湧了上來,眼前便模糊了一片。心頭那抹不容忽視的失望讓他再說不出一個字。
陳昌終是站起身來,逃也般地離開了,他怕他再多呆一刻,便會哭出聲來。為着心中高大戰神的瞬間崩塌,為着自小崇拜之人的軟弱無能。
主子都走了,滿屋的侍衛當然也沒理由留下,互相面面相觑了下,都怕引火燒身,悄悄地退了出去。
那伏在堂屋中央的身影,在空蕩蕩的堂屋裏,顯得分外寂寥。
陳茜漸漸直起身體。他微微側過一個角度,重新伏下身。
這個角度,正是陳霸先離開的方向。
沒有人看到,堂屋中那個跪在地上的身影,朝着一個方向,重重地磕了三個頭。
伏身不是為了求饒。
也不是為了求情。
更不會是因為軟弱。
是他錯了,還不死心地覺着叔父只是受了小人教唆。事實證明,沒有所謂小人,有的,只是一個叔父,對一個佷子的猜疑。
不過是一句試探,便引得他拔劍相向。
不過是一句質問,便引得他惱羞成怒。
長城縣,吳興城,會稽難,這麽多的事實擺在他面前,他卻還是不死心......
而這次,終于可以死心。
那一刻叔父身上迸發出的真真切切的殺意,終于可以讓他,放下心中的痛苦和猶豫。
随着那長伏而去的,是他無謂的不忍,無用的心軟;随那長伏散去的,是一個晚輩對一個長輩,真真切切的尊重;随着那長伏逝去的,是年少輕狂時最深切也最真實的依戀......
長伏之下,是誰也沒看到的,通紅的眼眶。
這一叩首,為您的教導之恩。
這二叩首,為您的長輩之情。
這三叩首,為您的提攜之義。
三叩首後,他便可以,無所挂念地,開始這場最艱難的戰争......
陳茜緩慢地站起身,潭水般深邃的眸子越過門不知看向何處,讓人覺得頓穿般的冷意斐然!
“是妍兒告訴大哥的?”陳顼目光中閃過一絲喜意。
“孺子!”陳茜一巴掌拍到陳顼肩上,把陳顼打得後退了兩步才堪堪站穩,“這都什麽時候了!你腦子裏還在想這些事?!”
陳顼愣愣地看着面前怒發沖冠的兄長,苦笑了一下。
“大哥不也很清楚,既然已經如此,必是無回轉之地了......”
作質子就作質子吧。只要能讓叔父對大哥少些忌憚,只要能換來暫時的穩定,只要,不用和她站在對立的一面......
“住口!”陳茜一掌拍碎了桌角,“再說這樣的喪氣話,你就不是我的弟弟!”
陳顼半低着頭,看不清神色。
“擡起頭來!”陳茜一聲輕喝,“我們家世代骁勇,絕不允許有怯懦退縮之人!”
“大哥......”陳顼動了動唇,“大哥要做何打算?”
陳茜皺起眉頭看着面前的人。
陳顼身上的灰白團花寬袖交領曲裾袍還是兩年前的舊衣,領口飾有的黑色刺繡花紋都有了些許磨損。他竟沒有發現,這幾年來,他曾經意氣風發,鬥志昂揚的弟弟何時竟變成了這副模樣!
是他疏忽了!是他把他扔在叔父身邊便不管不顧的錯!是他的錯!
長兄如父,他卻讓他寄人籬下!他自以為是的磨煉,卻把顼兒身上的銳氣磨去了這麽多!
“妍兒與王家婚約既廢,叔父定會重覓良家!”陳茜眼看眼前的人聽得此言便唰地擡了頭,心裏嘆了口氣。兒女情長真是害人不淺!
他突然想起一人的面孔來。
那人眉若朗星,眼中帶笑的樣子在陳茜腦海中閃現。
陷入這兒女情長的,也不止是顼兒一人,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呢......
“大哥......”陳顼又是着急又是乞求地看了陳茜一眼。
“喊我做什麽!你自己都不做打算,我又能做什麽!”陳茜目光灼灼地看着陳顼,“既然想要,那就拿出你的本事得到啊!”
“如何的得到?她不心悅于我,我又如何......”
“你以為她心悅于何人?!”陳茜一步逼近陳顼,“難道叔父會挑一個她心悅的?難道她的婚事由得是她的心意?!不要給自己的怯懦找借口!想要就去奪!”
“想要就去奪......”陳顼喃喃着重複了兩聲,眼裏漸漸射出道道光亮。
“大哥,我該做什麽?”他的聲音暗啞,像是從粗糙的地面上拖過的刀背。
陳茜有一瞬間,覺得自己仿佛錯過了什麽。
但他更覺得欣慰。
陳茜附耳在陳顼耳邊,輕輕說了些什麽。
“好!”陳顼鄭重地應了,看着面前面色凝重的兄長,心裏又敬又愧,他總是讓大哥為他擔憂煩擾,“我不會讓大哥你失望的!”
“好小子!”陳茜拍了拍他的肩部。
當陳顼應他的要求離開,灰白的衣角消失在陳茜眼界中時,他面上的輕松和鎮定,漸漸地卸了下來。其實他的把握,并不大。可他絕不能,在顼兒面前顯露出絲毫不确定!他只能,盡他的力量阻止這一切......
紹泰二年五月初,中部侍郎陳顼閉門謝客,稱病不出。
這一病來的氣勢洶洶,人道是向來身體康健的陳顼五六日都不能下床。
“蠢貨!一群廢物!!!”陳霸先怒視着空曠的屋子,氣得一把推掉了塌邊幾案,“還不去找!!”
“父親!大堂兄也走了嗎?”陳昌見狀急急問道。
“你腦子裝的是稻草嗎?!”陳霸先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一眼陳昌,拂袖而去。
稱病不出?!竟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沒了蹤跡!
膽大妄為!膽大妄為!
陳顼那孩子向來內斂懦弱,如此之舉,當是陳茜教唆無疑了!!
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逃?真是愚蠢至極!陳霸先大踏步地走着,腳步生風,蘊着怒火。
“封堵蜀黍,贛二道,務必找到!”
“動否?”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是!”
百米開外聽到陳霸先下令的陳昌,愣了一下,朝一個方向奔過去。
“堂兄!”陳昌一把推開陳茜房門,喘着氣叫道,“紹世兄不見了,父親震怒!”
沒有人回應他。
“堂兄?!”陳昌愣了一下,進裏屋,“堂兄?”
屋裏一人也沒有,和陳顼的卧房一樣,顯得空空蕩蕩。
陳昌怔怔伸出手,從冰涼的床塌上提起一随意散在上面的薄衫。他像着魔般把那薄衫籠到懷中,将頭埋在了那薄衫裏。
那樣讓人安心的味道。
如三月谷間涼風,五月枝頭花香,九月菊花淡雅,臘月甘冽瑞雪。
讓他從小就沉迷的味道。
他走了,沒有和自己說過五句話就一聲不吭地走了。
你腦子裏裝的是稻草嗎?!
陳霸先訓斥的話響起在陳昌耳畔。
人人贊他才學,品貌,可他每每遇到堂兄,便成了腦子裏裝稻草的人。
自己早該想到,他來建康是為了紹世兄,向父親下跪也是為了紹世兄,他當然也會為了紹世兄,離開建康。
他們是親兄弟,而他,于陳茜來說,怕不過是一個關系稀松平常的堂兄弟。
陳昌從薄衫上漸漸擡起頭來,眼角處的通紅映着墨色薄衫上暈開的一處酡濕。
☆、第 106 章
夜色濃重。
夜色中一點光亮靜靜立在暗中,顯眼又不顯眼。
低低的呀語聲響在院外,一股凝重的氣氛在夜色中彌漫。
房間裏站着五來人,正首坐着一高大狂烈的男子,發束成辮,垂在耳畔,面上一黑色鎏金面具,遮住了半邊臉頰。
房裏挂滿了用金花點綴的深紅色織錦。在房間的凹處,有一精美的木雕镂空案幾,上面放着一把寶劍,劍鞘鍍金的,劍柄鑲嵌着一顆顆晶瑩奪目的寶石。
“王爺怎麽看?”下首一人躬腰問道,有些不敢擡頭看上首之人。
“哼!”那男子冷哼一聲,“一群廢物!把仗打到這副田地還敢問本王!”
“王爺息怒!”幾人戰戰兢兢,都跪在了地上。
“柳達摩!”男子一聲冷喝。
“屬下......在。”柳達摩上前一步,伏在地上。
“你是梁朝舊臣,且說說陳霸先那老賊之子佷!”
“禀王爺。”柳達摩行了一禮,細細說了起來。
燭光印在窗上,晃晃悠悠。
男子微微後仰了下,将面上墨色面具微微移了移,修長的手指搭在墨色金屬的面具上,随着動作露出一截皓白下颌,曲線優美,惹人遐想。
男子聽完柳達摩敘述,冷笑了兩聲。
“寵愛佷子?這等拙劣的伎倆你等都看不出來?!”
地上的人都伏了幾伏,不敢說話。
“一群蠢貨弄得如此傷亡損失,和談已是不得不談!”男子站起身來踱了幾步,“質子,一個小小的陳顼,我北齊不要!本王自當親上梁殿,讨個說法!”
“你等退下!一群蠢貨,看着就來氣!”
男子擺手不耐煩地瞪了地上伏着的幾人。
以柳達摩為首的四人慌不疊地退下了,暗暗慶幸着王爺沒有懲治自己。
男子在屋中站了會兒,擡手把面具拿了下來,露出一張......極孩子氣的面龐。濃眉大眼,唇紅齒白,兩頰紅潤,與他手上猙獰肅殺的面具形成鮮明的對比。
“來人!”男子張口道,聲音低沉有力,讓人如何也不能把這聲音和他稚嫩清秀甚至有些可愛的面龐聯系起來。
“王爺。”一人如鬼魅般飄出,伏在地上。
“傳出謠言,就說南梁無誠,以一無名卒欺我北齊!”
“是!”
“九叔之事如何了?”
“屬下無能,還沒有任何消息。”
“繼續找,務必要找到九叔!不惜一切!!”
“是!”
那魅影一晃而去。
男子長嘆了口氣,指節輕敲了敲案幾的面。
贛道的路上,兩匹馬在道上狂奔着,馬背上各綁着袋捆在一起的重石。
陳茜眯眼看着愈來愈遠的馬背,冷笑了一下。
“回建康!”他低低說了聲,面上露出一絲笑意。
“回?”陳顼愣了一下,“大哥,我等不是要走吳興麽?”
陳茜指尖微動,指上一段字紙碎成了粉末。
“北齊蘭陵王親至和談!”陳茜眼裏閃過一絲深色,“有好戲看了!”
“蘭陵王?!蘭陵王高長恭!”陳顼一驚。
“驚什麽!”陳茜皺眉訓斥道,“連這點底氣都沒有!一個名字就把你驚成這幅摸樣!”
陳顼低了頭,臉上浮起抹愧色。
陳茜目光悠悠地看了眼黑沉的天際︰“高長恭親至,一些事情就很好辦了。”
紹泰二年五月中旬。
建康城外石頭城還駐紮着齊梁兩軍對峙,而原本因為要和談而平靜了幾日的氣氛突然又劍拔弩張起來。
兩方士卒大大小小的鬥毆事件且不說,只出了一件大事-----北齊一将領還和一南梁督官起了沖突,直驚動了梁敬帝蕭方智!
若放在前些日子,好好安撫倒也行得通,偏偏,北齊的和談使到了建康。而此人,還是個極難對付的主︰北齊蘭陵王高長恭!
當這事被高長恭拎到了朝堂上時,這件可大可小的事就沒有那麽簡單了!
“什麽!”陳霸先從椅子上豁地站起,“高長恭要為其部下讨個說法!”
讨說法?!不知道又要搞什麽?蛾子!
“大人!京中流言四起,說.....”
陳霸先眯眼喝到︰“說什麽!”
“說我南梁故意欺北齊,用一無名小卒作質子!”
“笑話!好一個高長恭......”陳霸先冷哼一聲,目光森然,“我倒要看看世人口中的高長恭是個怎樣的貨色!”
他又想到了一件事︰“抓到了嗎?”
“......屬下無能,順馬蹄印尋,只,只......”
“只什麽!”陳霸先心裏咯 下,湧起一股不妙的預感。
“只找到兩匹馬.....”跪着的人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又忙補充道,“大人,實在是那馬背上綁了重石,從蹄印看不出.....”
“夠了!無能就是無能!自去領軍棍!”陳霸先揉了揉鬓角,不想再聽。
那下屬聽得只是領軍棍,忙不疊地退了下去。
“報!!”門外一聲通報,“大人,佷老爺回來了!”
陳霸先愣了愣。
“誰?”他有些不确定地問道。
下人再一次的通報終于讓陳霸先确信,自己沒有聽錯。
又回來了,就在他的部下剛剛回禀沒有尋到二人蹤跡後。
陳霸先慢慢踱了兩步,面色凝重地看向門口,嘴裏緩緩吐出三個字︰“帶進來!”
他倒要看看,這二人玩的是什麽把戲!
“還敢回來見我!”陳霸先瞪着座下兩人,面上寫滿了不滿。
“叔父,顼兒身體不适,愚佷昨日帶他去郊外散散心,沒有告訴叔父,讓叔父擔心了。”陳茜一本正經答道。
陳霸先胡子一翹,差點罵出一聲娘。
什麽叫睜眼說瞎話!
“......下次要禀于我,省得我再多操心!”陳霸先說完這句話,只覺得心裏憋得慌。
“是,佷兒記下了。”陳茜躬腰行了一輯。
“北齊蘭陵王至,你可聽說了?”陳霸先盯着陳茜,眼中閃過一絲探究。
他倒忽略了一件事,那謠言,雖很大可能是那高長恭傳出去的,但并不排除面前的這個.....他越來越失去掌控的大佷子。
“佷兒未曾聽說。”陳茜擡眼,滿臉驚詫,“可是那據說面容能止小兒啼哭的北齊名将高長恭?”
“對!”陳霸先曲了曲手指,“京中謠言四起,說我大梁欺齊,以一無名小卒做質子乃玩弄他北齊。”
“無名小卒?”陳茜挑了挑眉,轉頭把眼看向愣了一下的陳顼,眼中閃過一絲帶着安撫的警告,又轉過頭來笑道,“顼兒确實資歷尚淺,難不成這趟北齊還得叔父親自走一趟他們才滿意?”
“你這話!混賬!”陳霸先面色一變,抓起桌上杯盞就朝陳茜狠狠擲過去。
陳茜手指微曲,身形未動,就把那茶盞夾在了指尖。
“叔父息怒,這北齊确實欺人太甚,叔父別氣着自己。”
陳茜嘴角挂着一絲極淺的笑,面色平靜地看着陳霸先。
陳霸先瞳孔縮了縮。
怎麽會這樣,陳茜,為何像完全變了個樣......
輕輕一聲響,陳茜将那杯沒有濺出一滴茶水的茶盞擱在了桌角。他腦後高高紮起的黑發直直垂下來,有幾縷落在脖頸處,顯得極桀骜。
房裏一時寂靜無比。
陳霸先暗暗捏緊了手指。這樣的陳茜,是他從未見過的。他對陳茜所有的印象,最多的都是那個恭敬孝順的晚輩。此時的陳茜,讓他心裏的不安和忌憚在那一霎那間無限放大。
可恨現在還不是動他的時機。
大梁內憂外患,南方的鎮守缺不了陳茜!
陳霸先慢慢站起來,面無表情。
“明日随我上朝,看看那高長恭到底是個怎樣的人物!”
“是。”陳茜擡眼,應了一聲。
陳霸先腳步頓了頓,一言不發地走了。
“大哥,這......”陳顼有些心有餘悸地呼了口氣,“大哥太沖動了。”
陳茜将手移到桌角,輕輕摩挲着桌角處的棱角。
就在陳顼以為他不會回應自己時,陳茜突然開了口。
“你大哥,還是有些沖動的資本的。”
近日南方躁動,和張彪的拉鋸平衡局面維持不了多久,而南蠻部落又伺機而動。
南方的安穩,還離不開他陳茜!
而他手上的十萬大軍雖不在他身邊,卻絕不會,在他出了什麽意外後安安穩穩地待着!!
陳茜站起身來,高大的身影蓋過陳顼半個頭。
“你回去閉門謝客,繼續稱病。”陳茜說完便邁步要走。
“大哥!”陳顼疑惑問道,“你呢?”
“我?”陳茜嘴角,露出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我自有打算。”
陳茜幾個閃身,很快便消失在陳顼面前。陳顼有些悵然地低了低頭,細細打量着雙手。想要的就去奪,他真的可以奪得嗎?
設給北齊來使的驿館坐落在建康南城。若是尋常人,也不過是中等的配置,只是這次來人身份着實不容小觑,故而這驿館的布置,遠遠看上去都有些富麗堂皇了。
院落中。
墨發成辮的緋色華服男子正舞着那把劍柄鑲滿寶石的精美寶劍。
他的招式和旁人不同,詭異多變,殺氣十足,帶着北齊特有的異域風情。
高長恭一劍舞畢,把那寶劍唰擲向樹下桌角斜立的劍鞘,叮呤一聲脆響,那寶劍準确地入了劍鞘。
“閣下看了多時,還不現身嗎?”高長恭唇角勾起一絲笑意。
“啪啪!”兩聲脆響,一人拍着掌從樹上飛身而下,墨發披身,與身上簡單的黑色長袍交相輝映。
“蘭陵王好劍法!”陳茜輕拍了兩掌,面色平常地邁步走了過來,絲毫沒有被發現的窘迫。
高長恭臉上的面具在陽光下微微折射着些許亮光,那上面鑲嵌的幾顆寶石華美無比。
“本王想,你就是那南梁虎将陳茜。”高長恭的墨色面具顯得青面獠牙極為可怖,但那面具下的聲音已經帶上了絲絲笑意。
“不敢。”陳茜微拱手道,“世人道北齊蘭陵王乃萬狼之王,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高長恭輕笑兩聲︰“只怕世人說的是本王如何面目可怖,止小兒夜啼。”
他說着,左臂微擡邀請陳茜去院角的石桌小坐。
陳茜哈哈笑了兩聲,應邀和高長恭并肩走到那桌邊。
“不知陳将軍至我北齊驿館有何貴幹?”高長恭坐在石凳上,目光灼灼地放在陳茜身上。
陳茜挑眉︰“有何貴幹?王爺這是明知顧問吧。”
“陳将軍爽快!”高長恭撫掌笑了兩聲,“本王本也有此意,只手下行事慢吞,倒叫陳将軍搶了個先。”
什麽?
陳茜皺起眉頭︰“不是王爺?”
高長恭輕嗤了一聲︰“陳大人這麽打啞巴迷,可就不厚道了。這讓本王怎麽看到陳将軍合作的誠心?”
陳茜皺着眉不說話。
那謠言不是高長恭傳出去的?準确地說,那謠言是高長恭派人散播之前就傳了出去。
是誰?!
高長恭見狀,“咦”了一聲,聲音凝重起來。他也意識到了,陳茜并不是在和自己打啞謎。
本來這謠言他确實是要傳的,可卻在剛剛準備動作時,這謠言便已經傳了出去。
高長恭一直以為是陳茜,可現在看來......
“陳将軍如何看?”高長恭聲音凝重道。
陳茜微阖了阖眼,腦海中閃出一個人來。
陳茜不能确定,但他的心裏卻有愈來愈強的預感,那傳出謠言的人,多半是......
那高長恭看到陳茜神色,心裏有了數︰“看來陳将軍知道了?”
陳茜敲了敲石桌面︰“略知一二。”
高長恭見陳茜沒有細說的意思,也不深究,輕提起手邊白玉的酒壺在碧玉鑲金邊的酒杯裏斟滿了兩杯酒。
酒香悠遠綿長,讓人心曠神怡。
“王爺端的會享受。”陳茜聞着那酒香就知道必不是凡酒,“這酒怕是上了五十年。”
“七十年的竹葉青。”高長恭把盞遞給陳茜,“請!”
“請!”陳茜和他碰了下杯,一飲而盡,“果然好酒!”
“陳将軍如此爽快,就不擔心這酒裏......”高長恭微微愕然地看了眼自己手中只抿了小半口的酒液,又看了眼陳茜手中見底的杯盞。
“王爺性情中人,怎會做出那般龌龊之事。”陳茜不甚在意地放下酒杯,嘴角含笑看着高長恭。
高長恭低低笑了兩聲。
“今日見到陳将軍這般人物,也是我高長恭之幸了。”
“在下感同深受。”陳茜心裏嘆了口氣。
這高長恭确實是個人物,但他的處境,卻比自己還要差個幾倍。北齊朝政內亂,整個皇室上上下下除了高長恭就就無有才之輩,可從各事來看,就這麽一個文武雙全之輩,還被皇室百般排擠和陷害。
高長恭這王爺,怕是做的極為憋屈。
陳茜清楚,若是自己處于高長恭的位置,早就登基自立為皇了。
但他不是高長恭,高長恭也不是他。
他對高長恭,與其說是兩國對立者,不如說是惺惺相惜。
“明日朝堂之上,還請王爺多多相助!”陳茜又朝高長恭拱了拱手。
高長恭應了一聲︰“自然。”
這話陳茜是信的。換質子,可不止為了陳顼,還關系着北齊自己的利益。
陳茜對第二日的結果,還是有很大的勝算的。
五月十五日,是北齊來使蘭陵王高長恭面聖之日。
金碧輝煌的大殿上,三公分立,肅穆嚴靜,一條紅絲的綢毯從正陽金銮殿的殿門外直延展到了百米外的天元門。
“素聞蘭陵王面容異于常人,故而常年以精鐵遮面,不知今日朕可否有幸得見王爺真顏?”蕭方智免了高長恭的禮,笑問道。
衆人對視了一眼,都心裏打起算盤。素聞北齊蘭陵王高長恭每日着一窮兇極惡相精鐵面具,上可震三公,下可止兒啼,內可穩朝堂,外可定河山。衆人此時雖不言論,心裏也都是極想見見高長恭真容。
“怕是要讓南梁皇失望了,本王常年着此精鐵,日久天長,已是生到了肉中。”高長恭立在大殿上緩緩道。
話已至此,這揭面具的話題便不能再說了,雖然衆人心裏是不信的,但總不好傻啦吧唧地打人堂堂王爺的臉吧。
陳霸先哈哈兩聲笑着接過了話頭。
“王爺不顧舟車勞頓,為我兩國和平奔忙,實乃大義啊!”
“不敢當。”高長恭也打着哈哈和陳霸先周旋了兩句。
簡單的寒暄後,便說到了衆人都摩拳擦掌提心吊膽了幾日的和談事宜。
“如今友國軍駐于石頭城,與我朝軍隊行對弈勢,只是不知何時随王爺回國?”陳霸先看也不看殿堂上的敬帝蕭方智,直接跨步言道。
“此話不妥。”高長恭轉身對向陳霸先,“既是友國,本王且讓他們多看看這大梁的風土人情又有什麽大礙,尚書大人以為?”
“王爺這句話說的也有些不妥了。哪有這般賞風土人情的!如此說來,且讓我梁朝士卒去你北齊賞賞那大漠風情也是極好的。”陳霸先冷笑一聲,咄咄逼人。
高長恭在面具下低低笑了兩聲︰“本王誠心想領略這大梁風情,如此看來,尚書大人可是信不過本王?”
陳霸先嗤笑一聲。
“北齊是何居心,王爺再如何,也比我梁朝衆臣清楚,不如說來聽聽?”
高長恭踱了兩步,長嘆一聲︰“大梁不放我等安心離去,我等又如何離得了大梁境土?”
他說吧,把眼緩緩掃了一眼梁朝衆臣,在看到陳茜時微不可查地頓了下就又移開了。
朝堂上,衆人因着這句話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