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卷竹簡直直的飛了過來,氣勢洶洶地朝陳茜砸去
一卷竹簡直直的飛了過來,氣勢洶洶地朝陳茜砸去。 (7)
吃個十幾根軍棍了。
這少年除了無禮之外,還真真是膽大包天得無知。
陳茜果然皺了皺眉頭。
當初在取用杜軍糧草一事上,他本是打算稱夜色偷襲強攻的,卻因為在城裏無意間撞見了這少年而改了主意。
長城縣裏的百姓本就剩下的不多,又都因為戰事躲在家裏大門不出,這少年當時在街上大搖大擺甚為顯眼。
陳茜當時就起了興趣。
試探間發現這人極有意思,他心思一轉,就想聽聽這人有什麽鬼主意。
陳茜素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他自覺不會看錯人。
而這少年還真說出了下瀉藥這點子。
陳茜不得不承認,雖然這手段頗有些上不了臺面,卻是極不錯的。
這少年還毛遂自薦去下瀉藥,陳茜看他身法敏捷詭異又機靈得緊,便走了這步險招。
他還沒來得及叫這人來誇上一誇,記他一功,順便把這人納入自己麾下,今兒個就見到了韓子高和他一同前來。
只是,這人雖然機敏,也立了一功,但實在是跳脫得有些厲害了。
如此不穩重,遲早會壞事。
他寒着眼掃了少年一眼。
少年被陳茜冷冷的一眼定住了片刻,脖子卻還是倔強地梗着,眼神既有些害怕地躲閃又有些不甘心地閃爍着試圖瞪一瞪陳茜。
陳茜不再管他,眼神轉向韓子高,眼底深處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
“這小子就是我說與你的。”陳茜頓了頓,卻也不再說“妙人”一詞,“名喚素子衣。”
素子衣?韓子高心下沉吟。
名字倒是極不錯。
陳茜皺着眉踏着步走到韓子高身前,“你的臉色怎得如此紅?”
少年聽言,目光刷的看向韓子高,眼中帶着一絲挑釁。
韓子高有些哭笑不得。
他擺了擺手道︰“無礙。”
陳茜眼神閃了閃,不再追問。
這軍裏發生的事,自己總會知道的,他不說也罷。
韓子高側目看了眼素子衣,既然這素子衣知道地道的事,那便不用避諱着他了。
他正了正臉色︰“将軍,糧草已運好,只是不知這地道......”
陳茜聽言,面色難得的露出一絲局促。
盡管一閃而逝,也足以讓正對着他的韓子高大吃一驚。
☆、第 66 章
你道陳茜為何局促?原是這地道挖也挖了,糧草得也得了,可這地道怎麽處理,陳茜倒真沒個主意。
說白了,陳茜也知道這地道留在那裏就是個不定的火苗,指不定哪一天就雄雄燒了起來。然而平心而論,為了挖這地道費了大家不少功夫,若要再把它填上,既費力又可惜。
陳茜有些猶豫。
建康戰況不明,就這些兵力已經不能像前些日子那般撥出人手去處置那地道了。
韓子高見陳茜臉色不虞,也明白了陳茜心中猶豫。話說起來,他這一路上想着這地道的事,也沒有想出個什麽所以然。
不能不管不顧擱置在那裏,這是必然的。可要真去再次填埋,卻也是實在行不通。
真真是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素子衣見韓子高問了一句話後,兩人便都沉默無語,不禁有些着急。
”哎,你兩說啥呢?怎麽都成啞巴了。“
韓子高聽到素子衣的聲音,眼神轉向他。
”你看我幹嗎?“素子衣不客氣地瞪着韓子高。
“素小弟覺得呢?”陳茜不是說這素子衣鬼主意多嗎,他想聽聽他的看法。
“我覺得什麽啊?”素子衣皺皺鼻頭,“拜托你把話說清楚好嗎?”
陳茜聽言唰的一眼向素子衣看去,眼神沉得厲害。
素子衣只覺心抖了下,微微撇了撇嘴角。
韓子高只當沒聽見素子衣的出言不遜,淡着神色道︰“素小弟覺得,那地道該如何讓處置。”
素子衣轉了轉眼珠,眼中閃過一絲得意。
并不明顯,但于識人無數的陳茜和心思通透細膩的韓子高,卻是看得一清二楚。
“不是都說韓子高機敏過人嗎?”素子衣眯眼笑了一下。
這話并不怎麽好聽。
韓子高卻是心裏嘆了口氣。這少年年歲看起來也和自己相仿,怎的還如此模樣,這樣下去會跌大跟頭的。
韓子高一向是不管他人閑事的。但這少年心思太過單純,單純得讓韓子高,有些羨慕。
他當是無憂無慮長大的孩子吧。
韓子高輕搖了搖頭︰“不,子高向來愚鈍。”
素子衣嘟了嘟嘴,嘟囔了句“迂腐”。
“有主意就說,沒主意就滾,磨磨唧唧像什麽。”陳茜皺着眉喝了一聲。他倒是才發現,這個素子衣當真是煩人得緊。
”你!“素子衣瞪着眼,張嘴就要反駁。
韓子高眼神一閃,迅速道了一聲”屬下退下了“便一把拉住素子衣的胳膊強拉着朝外走。韓子高左臂鎖住素子衣臂膀拉着他退,堪堪擡起右臂試圖去捂那張不知會說出什麽的嘴。
陳茜本就因為地道的事有些煩悶,這素子衣還如此不知死活的逞口舌之快,當真是摸老虎屁股的行為。陳茜脾氣本就不好,最近戰事雖還一時順利,前路卻無法預料,這人怎就非要趕着去當受氣包?
韓子高無奈地拉着素子衣退着。可這素子衣卻不領情,掙紮着要去扳開韓子高的手。
說來也怪。韓子高的身體本就單薄,力氣也不大,可這素子衣的力氣卻是比韓子高還小,竟就被韓子高一路拖着往後退。
陳茜哪裏不曉得韓子高是想幫這素子衣。可這素子衣不領情得緊,又掙又跳的使勁的推韓子高本就受傷的右臂。
陳茜一股火氣直往腦門沖。
他冷冷的撇了眼纏在一起的二人,喝到︰“韓子高,放開他!”
韓子高頓了頓,沉默地放開了掙紮着的素子衣。
其實人總會有一種劣根性,有人攔着你,你反而越鬧越厲害,沒了人攔你,你便沒了逞勇鬥狠的氣勢。
素子衣察覺到陳茜是動了怒,沒了韓子高的阻攔,一時間近也不是,退也不是,手足無措地立在那裏。
陳茜的怒火卻不是那麽容易消的。
“賞軍棍二十!”他沉着臉一字一句。
立刻有士卒走上來,架起了素子衣就要托下去。
素子衣這才慌了神。他閃身想要逃開,還真在幾人間拐來拐去,過了片刻都沒被逮到。
韓子高站在離陳茜五米遠的地方,都感覺得到陳茜周身越來越冷得空氣。
他急忙沖着素子衣的方向喊道︰“素小弟定是有什麽好主意,快別玩鬧了,快禀于将軍,将功贖罪!”
韓子高沒想到,這人實在是固執到了出乎意料的地步。
素子衣邊躲邊叫道︰“我偏不,有什麽都不給你們說!你們都容不得人!不拿人當人看,你陳茜憑什麽打我!還有沒有王法!”
韓子高聽得此言暗道一聲“要糟!”
果然,身邊黑影一閃,陳茜動身閃到了糾纏的衆人間,一起一落已把素子衣提在手上,狠狠擲到了軍士前。
素子衣被摔疼了,被人架起來的時候疼的直咧嘴,想再叫幾句偏生叫不出來,只能拿眼瞪着陳茜和韓子高。
素子衣被架了下去,不多時便傳來一聲凄厲的呼痛聲。
韓子高指尖動了動,轉向陳茜。
“将軍......”他想替那少年求求情,卻不知該說什麽,本也是素子衣太過越矩了。
陳茜挑挑眉。
從不為自己求情,此時卻在為個陌生人求情?!
韓子高見陳茜不說話,頓了頓,忍不住又開口︰“子華......”
陳茜喉結動了動。
“你在以朋友的身份?”他目光在韓子高曲着的右臂上轉了轉,不知為何,心下一陣煩躁。
“......是。”韓子高目光堅定。
陳茜轉過頭去。
“十棍。”言罷扭頭離開了。
韓子高松了口氣。
而素子衣的承受能力,顯然比韓子高想的還要低。
韓子高看着屁股血跡斑斑疼暈過去的素子衣,輕嘆了口氣,把他擡回了房間。
☆、第 67 章
素子衣醒來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時分。
屁股火燎火燎地痛,素子衣的神智還有些不清醒。
他趴在床榻上,發了會呆,才想起發生的一切。委屈感頓時湧上心頭,屁股的痛加上心裏的委屈讓他止不住抽泣出聲。
一帕方巾遞在他的面前。
素子衣擡起頭來,看到了韓子高的手。
他賭氣地轉過頭去。
韓子高沉默着放下方巾,他的臉燒的火紅,只是在黃昏暗淡的光線下不甚清楚。他輕瞥了眼抽泣的素子衣,又瞥了眼被自己換在一旁染血的衣服,有些慌亂地移開了眼神。
素子衣還在抽泣。
韓子高握了握手,猶豫了片刻,還是忍不住俯下身。
“別哭了,記得教訓便是。”話音未落,卻被素子衣稍擡身一把抱住。
“哇!”素子衣的抽泣變成了嚎啕大哭,上身挂在韓子高身上,鼻涕眼淚盡數蹭在了韓子高衣襟。
韓子高僵着身體,動也不敢動。
挂在身上的人身體軟的厲害,呼吸間的濕意噴灑在韓子高脖頸,讓他的臉燒的更厲害。
不知過了多久,韓子高只覺得自己整個身體都發麻了,素子衣才堪堪停住了抽泣。
“謝謝你。”素子衣抽了抽鼻子,“我暈過去之前聽到你說減去十棍。”
韓子高僵硬着離開素子衣,站了起來,腳下踉跄險些摔倒。
素子衣看到韓子高狼狽的樣子,噗嗤笑了聲。
可他的笑聲突然戛然而止。
他瞪大了眼楮,瞪着身後床榻角落的自己的衣物,臉上的神色換了幾換。
韓子高的頭唰地轉了過去,不敢看素子衣一眼。
素子衣咬着牙磨了幾下,從牙縫裏憋出幾個字︰“你!看!到!了!什!麽!”
韓子高肩膀抖了下,心裏直叫苦。
他還從未這麽心虛過。
他真的只是想替他,不,是.....她,他真的只是想給她上藥。
怎想.....
韓子高背對着素子衣,臉紅到了脖子根。
他怎麽知道素子衣是個姑娘家?他也想不到素子衣是個姑娘家啊——哪有姑娘家是這個樣子?!
韓子高又想起了上午素子衣在自己胸膛上捏的幾把,頓時覺得屋裏悶熱得厲害。
“韓子高!”素子衣又喝了一聲,死死盯着眼前轉過身去活像個鴕鳥的人。
她這是造了什麽孽!
做實驗時放錯了試劑被活活炸死,穿到這亂七八糟的朝代。
她前腳穿越到這個長城縣街尾的孤女身上,陳軍後腳就進了長城縣。
其實素子衣第一次見到陳茜的時候,是陳茜和杜泰的第一戰。她躲在門後,看着那個男人騎着高頭大馬走過街道,铠甲閃着奪目的銀光,身後猩紅色的披風像是一團火焰,點燃了素子衣心中的那團火苗,灼熱了素子衣的眼。
那不就是她少女時代做過無數次的夢嗎?
英武的将軍,肅殺的神色,堅毅的眼神,染血的铠甲,挺拔的身姿......
她想盡了辦法,裝作無所事事,在街頭撞見了他。
當陳茜讓她去給杜軍投藥時,她心裏明明知道那是一不小心就丢命的事,仍是義無反顧地應了。
當她興沖沖的回來時,心裏以為她和他近了一步時,卻冷不丁聽到了韓子高的名號。
她還道為何陳茜的名字有些熟悉,聽得韓子高名字時,才恍然大悟。
作為一個純純理科女,對這個朝代的認知僅限于這是晉朝後隋朝前,甚至就這一點還是在聽得韓子高的名字又想到陳茜才意識到的。雖然她對這段時期的歷史不了解,卻是知道野史上描寫得活色生香的這一對子斷袖的。
她在感慨自己初露矛頭的感情就被這麽無情地掐斷時,心下又實在想見識見識這韓子高是個什麽模樣。其實她是知道的,她心裏,多少還是有些憤恨的。
而韓子高的模樣,卻是實讓素子衣知道了什麽叫天人之姿。她對他态度不好,其實更多是因為心裏的嫉妒。
而陳茜對韓子高明顯的袒護和對自己的惡聲惡氣,讓她心裏又氣又難過。
這其實也勉強算不了什麽大事。
只是她實在不明白,自己除了逞了口舌之快,并未做錯什麽,而且她也算是立了個小功。可是,陳茜那二十軍棍的命令讓她心涼了個透。
古代,當真是不講一點理法麽?
十軍棍都讓自己屁股開花暈了過去,二十棍豈不是要她半條命!這讓素子衣對陳茜那些绮麗的想法消了個大半。
然而她心裏,還是不服氣的。
她可是一千多年後的二十一世紀的人,怎會被這些迂腐的古人輕易打敗!
那些穿越小說的女主角,哪個不是玩轉古代一票美男!她也會是那樣的!
只可恨......素子衣盯着背影一動不動,穩如磐石的韓子高。要不是屁股痛的動不了,她真要撲上去揍他一頓!
活了二十幾年,竟就被個斷袖給看了,雖然這身體是個自己都還不太熟悉的殼子,卻總也是她将來行走天下的第一重要的物什。
再說,雖然她感謝他幫自己減了十軍棍,但這說起來,自己挨這一頓還不是因為他!
現在的韓子高看起來,怕不過才十六七歲。被這麽個小屁孩......
素子衣越想越氣,抓起方才拭淚的巾帕就沖韓子高扔了過去。
“我......我。”韓子高懊惱地盯着地面,定了定心道,“我會對姑娘負責的,待我加冠,便娶姑娘過門。”
素子衣翻了個白眼。
笑話,嫁給一個小受,找虐啊。
她可還有大好的時光和廣闊的天地去闖!
“我才不需要呢。算了,我不和你計較,但你需得答應我兩件事作為補償。”
☆、第 68 章
屋裏已經徹底暗了下去。
韓子高點燃了蠟燭,跳動的燭火在他的臉上顯得忽明忽暗。
承諾這種東西,其實就像缥缈的空氣,看不見,摸不着。
韓子高向來以為,做承諾這種事,是最難的。
可這事他确實理虧。
姑娘家的清白是極為重要的。
“可以。”韓子高應了一聲。
素子衣挑了挑眉。
這頓軍棍挨的素子衣心裏發毛,這個韓子高......日後總會有些幫助。
“你不能說出我是女子的事!”素子衣說道,想了想又補充說,“任何人!包括陳茜!”
韓子高有些為難。
雖然他局促得手足無措,卻也難免會懷疑素子衣女扮男裝的目的。
“喂,你把我都看光了,這個要求都猶猶豫豫啊!”素子衣見韓子高背對着自己不說話,有些着急。
韓子高差點一個踉跄。
“我,我沒有看.....看光。”這幾個字實在難以啓齒,韓子高的聲音低若游蚊。
素子衣也不再逗他,清了清嗓子。“你直說,你可否做得到?”
韓子高最終還是應了。
他平日多盯着她便是。更何況,這女子雖任性大膽的過頭了,卻不失坦率真誠的本性。他相信自己的直覺。
“另一個呢?”韓子高漸漸鎮定下來,走到了素子衣面前,但眼神依然向屋頂飄着不敢直視她。
“日後幫我一個忙。”
“什麽忙?”
素子衣眨眨眼楮︰“我又沒法預見未來,到時再說呗。”
韓子高不喜歡不确定的事。他皺了皺眉頭︰“需得合情合理!”
素子衣一噎。“我說你這人還真是婆婆媽媽,跟個女人似的!果然小受。”
知道了這人是個姑娘家後,韓子高便沒法對她生起氣來。
他忽略了素子衣前半句話︰“什麽小受。”
素子衣顧左右而言其他︰“哎呀,沒啥。我好餓啊,有吃的嗎?”
韓子高看了看天色︰“我去拿,不過,今日你要宿于此處嗎?”
素子衣哭喪着臉︰“我走也走不了,怎麽回去啊。再說了,我想參軍留在這裏!”
韓子高已經走向門口的腳步堪堪停住︰“胡鬧!”
“你管的了?”素子衣哼了一聲,“你說了你不會告訴別人我的身份!”
“你一個姑娘家,怎麽去得了戰場!被發現可是要砍頭的!”韓子高沉着臉反駁。
“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雌雄!”素子衣激動地想要起身,拉扯了傷口,“嘶”地叫了一聲,忙乖乖地趴回到床上,“花木蘭不也能上戰場嘛!”
韓子高沉默着,着實不好意思說出“汝安能與之相比”的話。
這麽個跳脫的性子,是不适合軍隊的。
“不可以。”韓子高把飄忽的眼神收回來,盯着素子衣的發頂。
“不可以!”他又說了一句,“若你執意,我會禀告将軍的!”
素子衣愣住了。
“你.......你這樣是背棄諾言!”她淡眉一豎,撇着嘴瞪着韓子高。
不想韓子高卻是笑了。
他嘴角輕輕勾起,那抹淡笑在他臉頰上漸漸漾開,即便是在昏黃的燭火下也耀眼的厲害。
素子衣心漏跳了半拍。這男子,不愧被後世稱作是中國十大美男子之首,當真是妖孽至極!
只可惜,她對這樣妖孽的男子是不感興趣的。
現代那一堆堆的小鮮肉早讓她審美疲憊,素子衣的理想型,是陳茜那般英武的男子......
素子衣想到這裏又有些煩悶,這樣世間難得的男子偏偏是個同性戀......
“子高有時候......”韓子高頓了頓,“是可以不作君子的。”
他戲虐地看着素子衣。
素子衣被他的話弄得無語了一瞬。
她眼珠轉了轉。眼底浮起一絲調皮的笑。
“好吧,不參軍就不參軍。”她扭了扭頭,“我要成餓死鬼了!”
韓子高沒有錯過素子衣眼底的笑意。
他不曉得素子衣心裏打着什麽主意,但有一點他是清楚的,他絕不會讓素子衣胡鬧着去參什麽軍。
韓子高去廚房取吃食的時候,絕不會想到,素子衣的胡鬧,不是說看住就可以看得住的。
☆、第 69 章
杜軍受挫後休整了一個白天。
杜泰氣得處斬了數十人以儆效猶。
昨夜見陳軍營地篝火亮了半夜,處處透着一種“快來攻之”的誘惑,杜泰以為又是陳茜的誘敵之計,篝火的熱鬧和懶散下必然埋着埋伏,可怎想得到......
糧草被燒了一半,又被陳軍運走了幾車,杜泰氣的咬碎了一顆牙。
杜泰想不明白,陳軍二十幾個人是怎麽帶着糧草全身而退的?
他派出了百號人去排查樹林,這天色已經暗下去了,探查的人還沒回來,但杜泰等不了了。
他等不了了!等不了了!
他率軍準備夜襲,卻被副将死死攔住。
杜泰卻是聽不進去一絲一毫的勸解。
他率軍一千直奔長城縣。來長城縣時帶來的三千兵力被火燒了近一千,又在屢屢失利的戰争中折損了近一千。這一千兵力,幾乎是所剩全軍。
杜泰估計,陳軍的兵力,根本不是情報裏所謂的二三百人,最少也有五百人,但這十幾天的戰事,杜泰預計還可以上戰場的還剩下二百人左右。
他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
今夜的月光暗淡,天地間一片昏黑,注定有一場惡戰。
當敵襲的號聲在長城縣的上空響起時,就像利劍劃破長空,閃電撕開天幕,打碎了長城縣休整一日的平靜。
任陳茜再睿智,也沒有想到杜軍今夜會夜襲。
因為這種做法是極其不理智和愚蠢的。
可當陳茜聽到斥候喘息着聲音的急報“杜軍一千大軍夜襲”時,他才知道,這一次,愚蠢的是他自己。
而那個時候,素子衣正就着鹹菜吃着饅頭,韓子高坐在椅子傷閉目養神。
聽到那號聲,韓子高突地從椅子上彈跳起來。
“怎麽了這是?”素子衣塞着滿嘴的饅頭口齒不清。
“敵襲!你照顧好你自己,別出門!”韓子高言閉沖出了房門。
“哎......”素子衣的聲音消失在韓子高背後。
火光沖天,喊殺聲響徹在空中,血腥味時時彌漫在鼻尖。
韓子高沒有看到陳茜的身影,他随着緊急集合的衆人沖出城外迎戰。
杜軍已經攻到了自家門口,韓子高看着懸殊的兵力對比,心裏狠狠地抖了下。
韓子高本來已經要好的胳膊被素子衣白日的掙紮推搡又弄得隐隐作痛。
他左手揮劍,狠狠地劃過一個又一個敵人的脖頸。
“嘶!”韓子高右臂一痛,卻是一名杜軍看準了他的傷處将刀劃過他的右上臂。
韓子高運力将刃月打了個轉,柔韌的劍身在空中奇異地彎了一個弧度,橫過敵人利刃打了個轉狠狠擊向敵人的脖頸,劃破了偷襲者的動脈。
血噴在韓子高臉上,還帶着身體的溫熱。
韓子高眉峰皺起,長眉挑着,眼神暗沉,動作間固發的發髻滑落,長發刷地滑了下來,妍麗地讓人窒息。
一柄将要近身的刀刃堪堪停在了韓子高的面前,執刀的敵人呆滞地看着韓子高的臉,手中的動作慢了幾拍。
韓子高眼神一閃,毫不猶豫地一劍劃破了他的喉嚨。
這場混戰,殺了近半個時辰。
當杜軍率軍離開的時候,長城縣外已經橫屍數百。
韓子高的右臂血染了整個袖子,已經幹涸在了臂膀上。
他看着眼前橫着的屍體,下意識地尋找陳茜的身影。
這場戰争,整個軍隊又失了近百的兵力,雖然殲敵一半,可付出的代價仍然是不能承受之重。
韓子高找到陳茜的時候,他靜靜地立在夜色中,身上連铠甲都沒着,青衣上大片的血跡觸目驚心,侯安都恭敬地立在陳茜身側,一言不發。
陳茜的背影,讓韓子高心間一悸。
他突然就有一種恐慌,一種下一刻陳茜就會消失在夜色中的恐慌。
可他卻擡不起步伐上前。
他唯一能做的,只是看着陳茜的背影,和仿佛染血的殘月。
陳茜突然轉過了身,眼神沉沉地掃過衆人。他臉上的血跡分不清是誰的,染紅了半邊臉,顯得有幾分猙獰。
“撤,軍!”他的聲音低沉,帶着莫名的威信和撫慰,“着,二十人守于城前!其他人,回去休整!”
陳茜說罷,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他的腳步穩健,不似受了重傷,一些心提着的士卒放下心來,以為陳茜身上的血是敵人的。
韓子高默默地着陳茜離開的身影,神色莫名。
夜,涼的厲害。
陳茜一杯烈酒下肚,灼得整個嗓子火辣的燒。
聽到韓子高請求面見的通報時,他苦笑了一聲,準了。
他沒有想到韓子高會帶着剪刀和紗布過來,他将東西籠在袖中,拿眼靜靜地看着陳茜。
陳茜的眼神卻是轉到了韓子高右臂,那袖上的血已凝成暗黑色,吊着的巾布早已七分八裂,韓子高的右臂垂在身側微微曲着。
陳茜別開了頭。
是他!都是因為他!
是他思慮不周,是他自高自大,是他愚鈍淺薄,都是他!
短短的半個時辰,他的弟兄們,失了數百人!
他突然,怨極了叔父!
韓子高沉默着上前,想要剪開陳茜被鮮血黏在身體上的衣物。
陳茜躲開了。
他眼神看向床角,線條分明的下巴僵硬着。
韓子高卻似什麽事都沒發生般移了移腳步,繼續伸手要去剪陳茜的衣物。
“別管我!”他推開韓子高的胳膊。
韓子高看着陳茜的側臉。
那臉上血污未清,混着灰塵。
他又向前邁了一步,伸手去夠陳茜的長衣。
“我說了別管我!”陳茜怒吼了一聲,啪地一下打向韓子高的手臂。
那柄剪刀劃過韓子高手背,“叮”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鮮血瞬間從韓子高的手背沁出。
☆、第 70 章
陳茜五歲從師,七歲習武,十七歲随軍征戰,二十五歲揚名天下。在他現今三十歲的生命裏,他從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懦弱至此。
或許是曾經的生涯平順多于坎坷,或許是從來沒有被孤立圍困狼狽至此。
在看到韓子高手背沁出的鮮血時,陳茜從未這般厭惡過,這樣的自己。
可他卻不知道該做些什麽。
他分明滿心的歉疚,卻偏偏一言也發不出。
韓子高神色平靜,還散開着的青絲有幾縷粘在臉側,他的眸子像是世間最澄澈的泉水,蕩着微微的漣漪。
陳茜的心,莫名得便靜了下來。
古人雲“白駿過隙,一眼萬年”,陳茜此時才知,那是何種景況。
那雙眼眸裏如同含着成千上萬雙眼楮般,讓陳茜無所遁形,也讓陳茜心甘情願,沉淪。
就像是一場突如其來撕裂天地的暴風雨後突然消逝,前一瞬的緊張就在二人的對視中漸漸消散。
韓子高輕輕移步,他摁了摁沁血的傷口,那道雖長卻不深的傷口很快便止了血。
陳茜心間一動。
他,當是為了不讓他歉疚吧。
子高的動作緩慢卻有序,他附下身撿起剪刀,就着陳茜桌上的烈酒澆過。
陳茜沒有再躲。
布縷開裂的聲音并不刺耳,和着忽明忽暗的燭光,竟像極了農家村婦裁衣的光景。
韓子高看着陳茜撕裂的舊傷周圍新增的大片的傷口,輕輕別開了頭。
他的心狂跳着,跳得有些發痛。
那種感覺,比右臂火撩般的刀傷還讓他難受。
陳茜辛苦如斯,他卻無用至極。
他什麽都做不了,什麽都做不了。
他頓了頓,沉默着繼續手上的動作。
“我講與你一個故事。”陳茜身體輕斜,眼神飄在帷帳垂下的絲絡上。
“有一個少年,他自小受傷從不哭啼,親人引以為豪,衆人引以為異。”陳茜的聲音像是竹林間的風聲飒飒,微沉悅耳,“直到那少年漸漸長大,他才知,他和別人,是不一樣的。”
陳茜眯着眼,微動了下頭顱。
“他感覺不到痛意,疼痛于他,陌生至極。他以為這是上天恩惠,直到有一日......”陳茜頓了頓,“利刃入身,絲毫不覺,直到被他人驚聲提醒,他才知道,這不是恩賜,而是毀滅。”
從不會感應到危險,從不能對刺激及時做出反應,從無法感知他人的痛苦。
這從來都不是恩賜。
韓子高撒藥的手停住了。
他想起來上次陳茜堅決不咬那白巾的事,想起了陳茜受重傷已然穩健的腳步和平靜的神色。
原來如此。
沒有痛感,這是他聞所未聞的異事。
韓子高腦海裏回想着陳茜的那句“利刃入身,絲毫不覺”,那般不定的危險和遲鈍。
他把藥瓶攏入袖中,将紗布挽了一個結。
“有人知否?”若有人知道,這将是陳茜致命的弱點。
陳茜收回飄在床帷的眼神,定格在了韓子高發頂。
“唯你我二人。”
韓子高的脖頸修長潔白,在聽到陳茜的話後微微一僵。
他擡起頭來,看着陳茜。
韓子高俯着身,擡起的頭高度堪堪及陳茜的胸膛。
從陳茜的角度看去,韓子高的臉龐明暗朦胧,那些血污絲毫沒有影響他的妍麗,羊脂玉一樣的脖頸纖細溫潤。
一縷發絲垂在他脖頸。
陳茜像受了什麽蠱惑般,伸手觸摸韓子高的發絲。
那發絲的質感和他曾經多次想過的那般,柔順軟滑,有幾縷發梢黏着些血液,已經幹涸,将那發梢弄得微微發硬,像是上好的還未沁開水的羊毫湖筆。
韓子高眨了眨眼,那雙桃花眼像是蒙着一層霧氣般,迷蒙而誘惑。
桃花眼的眼底,染上了桃花的緋紅般泛着淡紅,一雙飽滿的卧蠶橫在眼皮下,顫抖着像孱弱無依的孩子。
陳茜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動作的,他的腦海一片空白,身不由己。
待陳茜反應過來時,他的唇,卻是已經映在了韓子高的眼楮上。
那眼楮的熱度和微弱的顫抖,就像是最讓人悸動的美酒,順着陳茜的嘴唇,直直傳到了他的心底。
在那一瞬間,陳茜以為自己不在人間。
時光仿佛靜止。
那些刀光劍影,爾虞我詐,在那一順便,像是被一股和風吹過,無聲無息地飄遠。
韓子高的睫毛突然顫抖着抖了幾下,這輕微的動作,讓兩人都似夢中驚坐般,閃電似的離開了對方。
韓子高的心跳的仿佛下一刻便會從胸腔蹦出,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從頭到腳的,從每一寸肌膚到身體最深處的悸動。
他腳步踉跄着退了幾步,袖中的藥瓶 當一聲落在了地上,滾了幾滾。
陳茜從短暫的呆滞中回神,一邊懊惱一邊卻又歡喜。
他始知,原來親吻一個人的眼楮,也會這般讓人無法自拔。
而這個人,是韓子高,是他放在某處自己都不敢觸及的隐秘,是他這三十年的生命力裏最最離經叛道的念想,是他想護着,想看着,想守着的那個人。
是他心中的那個人啊。
陳茜從很久前就曉得,自己對這人的那些個念頭,卻從來不知,原來這念頭,已不知不覺,肆意蔓延,讓他失了所有的鎮定和冷靜。
他從未這麽忐忑地對着一個人。
他看着韓子高,濃眉下深譚般的眼珠一動不動。
子高,方才沒有躲......
這讓陳茜的心頭,生起一絲喜意和希冀。
然而韓子高終究無法自處。
他奪路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