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3)
念陸敏感到難受,因為那樣她就進駐不了他的心了。但是她終究欽佩他這種癡情專一的愛情。
有時候,她也會感慨自己是個矛盾體,對許承安往往是愛恨交加,愛着他的執著,也恨着他的執著。
室內片刻的沉默,空氣也仿佛凝結了一般。
江雪還任由思緒飄飛,突然她的手被一雙溫暖幹燥的手握住了,然後聽見他輕描淡寫地說着:“只要你對我的感覺不消失,我對你的愛就不會消失。”
鄭世捷這麽英俊的男子說出如此深情的告白,任憑再鐵石心腸的女子也會為之動容吧?
江雪原本以為她的愛情世界仿佛一座堅固的堡壘,那個堡壘裏只住着許承安一個人。可是,此時此刻,那座看似堅固的堡壘在漸漸分崩離析。而鄭世捷正是那個攻破堡壘的勝利者,在堡壘頂上搖旗吶喊。
也是到這個時候,江雪才明白,她再想裝糊塗做只鴕鳥也是不可能了,不如勇敢面對。
“愛這個字不是這麽輕松就說出口的。你剛才說愛我,可是你還不夠了吧?你知道我的好朋友有哪些嗎?你知道我家人的職業嗎?你知道我家的月收入是多少嗎?”江雪定定地看着他說。
“人生有一輩子這麽久,我們可以在下半輩子慢慢了解彼此。說不定在了解的過程中,反而會加深感情呢!何況你剛才說的那些情況我只要稍稍打聽一下就知道了。這不可能成為我們之間的阻礙。最重要的是你喜歡我,認可我,畢竟,我是和你談戀愛,不是和你的家庭談戀愛。”他依舊我這她的手,平心靜氣地說道。
江雪緩緩地搖頭,“你錯了。我說的意思是我們有階級之分,你的家人都是和上流社會的人士打交道,你的朋友也都是身家數千萬,你跟我交往你不會覺得是自降身份嗎?要知道,你是資産階級,我是無産階級,這種固有的鴻溝遲早會成為我們感情的阻礙。”
看着她一本正經的模樣,鄭世捷卻笑了,笑得傷口都有些隐隐的疼。
“你是不是偶像劇看多了患了‘灰姑娘綜合征’?你以為每個富家公子背後都有一個兇惡的媽媽嗎?不知道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的母親早就過世了。我的父親非常兇惡沒錯,可是我就喜歡跟他對着幹。如果你擔心他反對我們在一起,那就是杞人憂天了。因為他越反對,我就越喜歡你。”他将她的手又握緊了幾分,仿佛這樣就能增加她對自己的信任。
然而這對江雪依然無濟于事,因為此刻她缺乏的不是對他的信任,而是對自己的不自信。
她始終想不明白他究竟喜歡自己什麽,他只是籠統地說“你是與衆不同的那個”,這個答案實在太虛幻了。假如他以後碰上另一個與衆不同的人,他也會喜歡上那個人吧?就像父親一樣,口口聲聲說愛母親,最終還不是背叛了母親。
想到這裏,江雪的思路漸漸清晰,她突然甩開鄭世捷的手字一句地說: “對不起,我還是不能和你在一起。”
如果在一起,注定要分開,還不如一開始就清醒點,不要在一起,這樣反倒痛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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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鄭世捷的聲音陡然提高,深黑的眼底蘊滿了怒意,“你憑什麽這樣一次又一次把我推開?!”
江雪不由得一愣,似乎反應不過來。她着實沒想到她輕淡的一句話會把他激怒,他還是第一次這麽大聲地喊她的名字。
“不管怎樣,我是個病人!你就不能看在我是病人的份上說點好聽的嗎?”他的眼神冰冷得仿佛能滲出寒霜來。
他剛才那麽大力地把她推倒在床上吻她,哪裏像個病人?她在心裏腹诽 盡管如此,她看着他那張因為憤怒而稍顯扭曲的英俊面孔,不知怎麽心竟然隐隐作痛。
可是,她還是裝作一貫的雲淡風輕,“長痛不如短痛,我也是為你好。再說了,正因為你是個病人,我如果說好聽的話哄你,不是有欺騙病人的嫌疑嗎?”
她的這種表情讓他愈發憤怒了,他冷笑一聲,說:“為我好?真正為我好, 就不要一次次把我推開!”
江雪咬着下嘴唇,猶豫了幾秒鐘,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般說道:“我想回美術館工作了,你能否跟陳主任說一下……”
她還沒說完,就被鄭世捷迅速打斷:“畫還沒找到,你就想走?”他眼底的怒氣也更盛了。明明在跟她讨論愛情,她怎麽突然就扯到工作上去,難道是因為不想見到他所以要将他推得更遠嗎?
“那如果畫一直找不到呢?我難道就要在ZM工作一輩子?”江雪反問,“我可不可以現在就走,畫我會繼續找的,找到了就還你。”
“想得美!萬一畫找不回來,我豈不是人財兩失?我才不會做這麽虧本的生意。”他的唇角微微上揚,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既然談不攏,江雪知道多說無益,擔心說得越多越惹他生氣,影響到他身體的康複,便找了個理由和他告辭:“那好,我先繼續在ZM工作,你好好養病。我中午約了朋友一起吃飯,我得走了。”
“男性朋友還是女性朋友? ”他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
剛剛江雪的神經還繃得緊緊的,伹是聽了他這句話卻忍不住想笑,因為話裏帶着一點酸溜溜的醋意。
正在此時,醫生和護士進來給鄭世捷檢查手術傷口的恢複情況,江雪站在一旁,靜靜地等待。
醫生一邊檢査一邊皺起了眉頭,說道:“昨晚檢査的時候傷口恢複得不錯,怎麽現在反倒有些嚴重了。”
護士朝江雪狠狠地瞪了一眼,“一定是你影響到病人的康複了。剛才走過來時,老遠就聽到你們在吵。你懂不懂點規矩,你難道不知道病房內不能大聲喧嘩嗎?”
江雪不知該如何解釋,只能默不作聲。雖然拒絕吿白算不得犯錯,但她卻感到有點內疚。
如果早知道她來會惹惱他,她還不如不來的好。可惜,這個世界上永遠沒有後悔藥。
“胡說什麽?!不了解就沒有發言權。剛才大聲喧嘩的人是我,不是她。”鄭世捷冷冷地掃了護士一眼。
護士沒有想到她為他着想,他不領情倒也罷了,還吼她,頓感委屈。可是因為鄭世捷是院長的客人,她也只能把氣往肚裏吞。
江雪也沒想到他會維護自己,一種莫名的情緒在心底暗暗湧動。
醫生到底比護士上了年紀,見多識廣,覺得男女吵架不足為奇,笑道:“小兩口吵架很正常,我們就別瞎摻和了。不過,小鄭啊,身體要緊,你要保持愉快的心情,才能早日康複出院啊!”然後轉頭對江雪說:“平時小鄭讓着你沒關系,他生病的時候你應該多讓着點他。愛人之間不就是互相包容,互相諒解嗎?”
江雪本想辯解她和他不是愛人關系,但是又怕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嫌疑,索性微笑着點頭,輕聲道:“嗯。”
醫生和護士離開病房後,病房瞬間安靜下來。
鄭世捷或許是累了,不再說話,而是靠在床頭,閉上眼睛。
“你躺下蓋上被子睡覺吧,別着涼了。”江雪走過去柔聲說。
鄭世捷聽話地躺下去,輕輕說了句:“剛才你說‘嗯’的時候像個剛嫁人的小媳婦似的。”說完,嘴角還浮現一抹極淺的笑容。
江雪一邊給他掖被角一邊笑道:“某人剛才倒是有自知之明。”然後略略停頓一下,輕聲說:“謝謝你。”
“收回該死的‘謝謝你’,對我這麽客氣就是刻意跟我保持拒離。”他睜開眼睛,牢牢盯着她的眼眸說道。
江雪轉移話題:“我得走了,再晚朋友該着急了。”
“你還沒回答我那個朋友是誰呢!”
“這是我的隐私,你沒必要知道吧。”江雪故意賣關子,好像就是要寒惹他着急,他着急起來的時候會有種孩子氣的可愛。
“只要不是那個警察,我無所謂你見誰。”鄭世捷不動聲色地說。
江雪知道他口中的警察應該就是許承安,于是不再和他兜圈子,索性直截了當地說:“我的資深閨蜜,女孩。”
她說的閨蜜是趙嬈,某旅游刊物的專欄作者,一年四季絕大多數時間都在旅行,喜歡邊走邊拍,然後把沿途所見所聞用圖片搭配文字的方式發在博客和微博上,并且以此為樂。
趙嬈的這種生活方式一向令江雪羨慕不已,但是她畢竟跟趙嬈不同,她要照顧年邁多病的母親,還要經常幫惹是生非的弟弟收拾爛攤子,而且經濟上也不夠寬裕,自然不能過上仗劍走天涯的逍遙生活。于是,她就只能看看趙嬈的博客解解饞。
前幾天趙嬈在微博裏給江雪私信,說她即将從新西蘭回國,邀江雪一起吃飯,幫她接風洗塵。作為她的好友,江雪自然一口答應下來。
這不,江雪想起了和趙嬈之間的約定,打算待會約她出來一起吃飯。
聽到江雪說出“女孩” 二字後,鄭世捷心底松了口氣,表面卻滿不在乎地說了句:“其實不需要跟我彙報得這麽清楚的。”
(3)
從醫院離開後,江雪給趙嬈打了個電話,兩人約在以前常去的一家餐館見面。
趙嬈見到江雪時,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姐妹,最近是不是談戀愛了?”
江雪心中霎時一驚,卻用笑容掩飾,“你旅行回來怎麽成愛情大師了?只是要遺憾地告訴你了,我并沒談戀愛。”
趙嬈直搖頭,盯着江雪的臉說:“臉色如此紅潤,皮膚比從前更好了,眼睛炯炯有神,透露着一股甜蜜。戀愛是美容養顏的良藥,任何化妝品都比不上的。從這一點看來,你八成陷入愛河中了。跟我說說看,那個人是誰?難道你‘久攻不下’的承安哥終于被你拿下了?”
“咱們倆好久沒碰面,咱們一見面應該敘敘友情吧,提男人做什麽?”
趙嬈大笑兩聲道:“哈哈,被我猜中了吧!你越是這麽顧左右而言他,就越是說明有奸情。”
看來八卦是女人的天性,江雪知道要是不跟趙嬈說明白,她準要打破沙鍋問到底,若是這樣的話,這頓飯她就沒法吃得安心了。
兩人叫來服務員點完餐之後,江雪架不住趙嬈的再三追問,老實交代:“好吧,我實話告訴你,我事實上沒有談戀愛,但是有個男人向我吿白,被我拒絕了,那個男人不是許承安。”
“那個男人髙嗎?帥嗎?有錢嗎?”
江雪稍稍猶豫一下,回答道:“又髙又帥,也有錢。”
趙嬈頓時感到疑惑,“那就是典型的‘髙帥富’嘛!既然如此,為什麽拒絕他?要知道這樣的男人可是難得的極品男了,錯過這家店就不知道下個村在哪兒了。”
“可是,你不覺得這樣的男人讓人很沒有安全感嗎?很多女人都競相追逐這樣的男人,還不得争個頭破血流啊?”江雪想起秦思盈看向她的冰冷眼神和同事們冷落她的情景,瞬間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問題的關鍵不在于有多少女人喜歡這個男人,而在于這個男人喜歡哪個女人。如果恰好他喜歡的人是你,你不就是最幸運的那個女人嗎?既然愛情之神将丘比特之箭射向了你,你應該好好接住這支箭。”趙嬈不愧是期刊專欄作家,說起愛情哲理來也頭頭是道。
“我沒有那麽好的身手,哪裏接得住這支箭,只怕還沒接到箭,就已經被周圍的暗箭射傷了。”被同事孤立的滋味并不好受,江雪認為同亊的冷言冷語比很多利器的殺傷力都強。
“親愛的,你知道的,我是個享樂主義者,覺得人生苦短,及時行樂才是王道。就像我旅游一樣,我曾經以為最美的風景在遠方。但是去了這麽多城市走了這麽多地方,我發現,我最迷戀的還是這座城市,我說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要抓住身邊的愛情,否則以後後悔莫及。哪怕這段感情遲早會逝去,可它畢竟存在過啊!”趙嬈說着說着眼神黯淡下去,“我和沈城不就是錯過了再也無法回頭嗎?我沒有答應他的追求,他開車到西藏去找我,結果出了車禍……這是我一輩子的遺憾。”
關于沈城和趙嬈的故事,江雪也略有耳聞,但是因為沈城是趙嬈心中永恒的傷痛,所以她很少提及。
趙嬈憂傷的神情和頗有韻味的話讓江雪的心中微微一動,她開始重新審視她和鄭世捷之間的關系。不是單純的老板和下屬,不是男女朋友,不是情人,也不是戀人。那是什麽?是暧昧嗎?好似比暧昧更濃重一點,畢竟一個人表白了,而且兩個人也曾肌膚相親過。是愛情嗎?好似比愛情更輕淡一點,畢竟她還沒有全心全意去愛他,也沒有決定接受他的那份愛。
江雪安慰了趙嬈幾句,大抵是“莫愁前路無知己”之類的話,趙嬈卻對她擺手道:“我已經不需要別人的安慰了,自愈得差不多了,只想奉勸你一句,該出手時就出手啊!”
吃飯的時候,趙嬈當然不會忘記講述她旅途中有趣的見聞,江雪聽得津津有味,也暫時忘卻了一些煩惱。
突然,趙嬈的眼睛一亮,視線落在不遠處的餐桌前,地仔細辨認了一下,對江雪努努嘴道:“看看那是誰?”
江雪的目光順着飄過去,看到了那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許承安就坐在餐廳的玻璃窗旁,穿着合身的白色休閑襯衣,眉目清朗,正午的陽光将他英俊的側臉輪廊勾勒出一層金色的光暈。他的對面坐着一位女孩,他對着那個女孩微笑。因為那個女孩背對着江雪,所以她看不見那女孩的樣貌和表情。
着着微微發愣的江雪,趙嬈提醒她:“回神啦!別一看到你的‘承安哥’就失魂落魄的樣子。你不會對你那個又髙又帥又有錢的男人無感,就是因為心裏還牽挂着‘承安哥’吧?可是,你如果不趕快出擊,你的‘承安哥’很快就會變成別人的了。”
其實,江雪之所以怔松,并非難過,也不是嫉妒,而是感到好奇。畢競,許承安一直對陸敏念念不忘,現在怎麽會和其他女孩單獨約會呢?
若是從前,她看到這一幕,可能會不甘,會吃醋,就像當初許承安說只愛陸敏一個人,從來只把她當妹妹一樣。那時候,她特別羨慕陸敏。
可是,現在當她看到許承安和別的女孩談笑風生的時候,她卻沒有一點羨慕嫉妒的感覺。
對于這一點,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如果真的愛一個人,若是看到他和別人在一起,一定會嫉妒得發瘋吧?難道,她現在愛的人已經不是許承安了?
這個發現讓江雪心中莫名一凜,她該不會喜歡上鄭世捷了吧?
可是,那樣熾烈的感情她要得起嗎?會不會一且燃燒,最後只餘下灰燼。
趙嬈看着江雪一臉愣怔的模樣,并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麽,還以為她是觸景生情,安慰她道:“你知足吧你,都有那麽極品的男人向你告白了,就讓‘承安哥’成為過去式吧。”
江雪淡淡地笑了下,“以後別再拿許承安跟我開玩笑了,他只是鄰家哥哥,不是過去式,也絕對不會成為未來式。”
趙嬈邊笑邊搖頭,“看來你确實對‘承安哥,沒感覺了,說他的時候好像在說着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從前你不是說一看到他就心跳紊亂嗎?親愛的,只有你的心被另外一個人霸占時,你才會徹底忘記從前喜歡的那個人。所以說,你真的為那個極品男動心了。”
“不知道。”江雪不确定地說着,她害怕她會陷進去。
她對許承安僅僅是暗戀,或者說是一種習慣,習慣了喜歡他的那種感覺,可是鄭世捷卻仿佛疾風驟雨,在她還來不及思索的時候,就已經侵占了她的思緒,掠奪了她的情感。
她不知道,這種感情是不是愛,是不是來得快,消失得也快。
江雪結完賬路過許承安身邊的時候,不等江雪和他打招呼,他一眼就看到了她。
他站起來,親昵地對她說:“小雪,這麽巧?”
江雪點頭微笑,同時目光不經意間飄到和許承安—起用餐的女孩身上。這女孩看上去也就二十四五歲,穿純白色針織衫,披肩長發,長得眉清目秀,多麽漂亮,卻自有一番小家碧玉的韻味,看起來和髙大俊朗的許承安倒是很搭。
江雪本想和許承安說聲“再見”就走人,孰料他竟一把将她拽入懷中,攬着她的肩膀,對那個女孩說:“這就是我說的青梅竹馬江雪,我一直喜歡的人。所以,很抱歉不能答應你剛才的要求。”
那女孩面露尷尬的神色,輕聲細語地說:“沒關系,我不在意。”
江雪有些措手不及,不清楚許承安這是演的哪一出戲。
她也不知道今天觸了什麽黴頭,先是在醫院陪鄭世捷演戲,現在又要來配許承安演戲,莫非前世她是戲子出身?
趙嬈卻在一旁看得直樂,江雪以前說“承安哥”有些木讷,今天看他這麽大方地當着幾個人的面對江雪表白,實在勇氣可嘉。
“可是她在意。”許承安看了江雪一眼,目光中滿是寵溺。
江雪只感到心中微微一震,這樣的目光她還是第一次從他的眼中看到。 這一瞬間,她已經分辯不淸他對她到底是真是假了。
(4)
江雪萬萬沒想到,有朝一日她所傾慕的對象許承安會在這樣的場合說喜歡她,而且用這般寵愛的眼神注視着她。
可是,她除了輕微的震驚,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感動。
這一刻,江雪發現她再也不是從前的那個她了,她的情緒不再被許承安左右了。她不知該為這點感到慶幸還是悲哀。
人的感情總是會變化的,包括她自己。連她對許承安這麽長久的暗戀都褪色了。又怎能去奢求別人的感情是一成不變的呢?
或許,是她對鄭世捷太苛刻了。
那個秀氣的女孩微微抿着唇,眼神中透露出不甘心,江雪真的不忍心點頭說 “我确實在意”。
她厭倦了戴着虛僞的面具去演戲,而且還是演一場讓另一個女人受傷的蹩腳劇情。于是她輕輕掙脫許承安的懷抱,揚起唇角,對那女孩扯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承安哥确實對我很好,但是我們一直是以兄妹相稱,我們之間的‘喜歡’只是親情,不是愛情。所以,你的敵人不是我,而是承安哥的心。如果你是真的喜歡承安哥,不妨耐心等待,給他足夠的時間。等他決定接受你,就說明他可能愛上你了。”
許承安不禁愣住了。他原本以為他這麽做,江雪就會知道他和這女孩見面是一場誤會,誰知道她卻誤會得更深了。難道她是因為誤會他和這個女孩有暖昧關系,所以生他的氣了?
他今天本來是奉母上大人的命令前來赴約,誰知母親沒來,卻給他安排了一場意外的相親。他怕駁了女孩的面子,于是硬着頭皮陪她一起吃飯。席間女孩說了不少話,無非是聊她的愛好,以及“見到他第一眼就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之類的客套話,多數時候他都是以笑容回應她的熱情。
不知怎麽的,他的內心一直排斥陸敏之外的其他女孩,陸敏的離世就像一根魚刺一樣卡在他的喉嚨,讓他痛苦的同時又将她記得那麽深刻。
就在他如坐針氈感覺時間煎熬的時候,他突然眼前一亮,發現一抹淸新亮麗的身影從身邊經過,帶着一股熟悉的氣息。
他知道江雪看到了他,卻不跟他打招呼,有可能對他存在誤解,于是他下意識地就将她拉到自己的懷中,想讓她冒充自己的女朋友,—是能消除她對他的誤會,二是能讓那女孩打消喜歡他的念頭。
誰知道事情會演變成現在這個模樣,她非但沒有配合他,反而說他們的感情只是親情,不是愛情。
其實,他以前不就是希望他們倆永遠像兄妹一樣純潔嗎?為何現在聽到她極力撇清他們的關系時,他的心裏五味雜陳,分不清究竟是什麽滋味,一時間啞口無言。
那女孩警惕的眼神逐漸放松,露出一個極輕淡的微笑,對江雪說:“我會努力的。”
江雪深深地看了許承安一眼,“承安哥,珍惜現在才是忘記過去的開始。祝你好運。”
說完這句話,她仿佛覺得心情愉快多了如果因為她的在促成了一樁好姻 緣,倒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小雪……”許承安欲言又止。
趙嬈适時地捅了下江雪的胳膊肘,“時候不早了,我們該去逛街了。” 江雪順着她的話說:“是哦,我還要給我媽買件衣服呢!承安哥,你們繼續吃,我們先走了。再見。”
走出餐館,趙嬈輕輕給了江雪一拳,感慨道“你現在真是‘桃花朵朵開’啊!一朵花開不敗,另一朵又要盛開!啧啧,真是羨煞旁人哦!”
江雪白了她一眼,“人家哪裏是喜歡我,只是把我當擋箭牌使。他要是喜歡我也不會等到現在啊!”
“得了得了,這叫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剛才許承安當衆表白還不夠讓你 的啊?要我說,現在是你移情別戀,對人家無情了。說實在話,要是我換做你,剛才怎麽看,看在初戀情人的分上,也得向着‘承安哥’啊。他既然肯拉着你做他的擋箭牌,說明他并非一點都不喜歡你,可是你卻當着我和那個女孩的面,狠狠地拒絕了他。你說,你讓他情何以堪哪?”
昕趙嬈噼裏啪啦說了這通話,江雪稍稍有些良心不安,暗自狐疑,她剛才的做法到底是對還是錯。
趙嬈見她默不作聲,繼續說:“我看你是被那個極品男人迷得神魂颠倒了,所以才不顧及‘承安哥’的面子。”
是這樣嗎?她好像心裏的感情天平确實越來越向鄭世捷偏移了,這卻讓她感到有些惶恐不安。若是她真的愛上了鄭世捷那樣的男人,只怕愛的時候如在雲端,但是一旦恨起來,從雲端墜落下來,絕對會痛徹心扉。
然而,該來的遲早會來,就好比她為了維持生計周一必須回到工作崗位上一樣。
江雪再也沒有去醫院探望鄭世捷,而他也沒有跟她聯系,她的日子又恢複到從前平靜如水的樣子。
這段時間,銷售部忙着去外地拓展新的客戶,并向拖欠債務的客戶收回款項,她經常跟着鄭胳一起出差,忙得四腳朝天,睡眠質量也不好,黑眼圈愈加明顯。
出差在外的時候,尤其每當夜幕降臨,她忍不住會想,此時此刻,他在做什麽?他的身體好些了沒?他孤單的時候最想念的那個人是誰?
日子在忙碌中悄然滑行,轉眼臨近年底。
随着時間的推移,辦公室的同事們對她的嫉恨也漸漸消失,至少汪秘書不再和她橫眉相向了。她和別的同事說話,別的同事也會搭理她了。
生活在朝着好的方向發展,不是嗎?她常常在茶水間裏,端着一杯冒着熱氣的咖啡,看着澄澈晴朗的藍天,暗暗對自己說。
沒錯,如果找到那幅畫,将它歸還給鄭世捷的時候,她的人生會循着從前的軌跡運行,她會回到原本屬于自己的生活中去,而他,終究會成為茫茫人海中的匆匆過客。
大概,她和他之間的牽連就只有那幅畫了吧,沒有了那幅畫,她連留在ZM工作的理由都沒有。
想到這裏,她不由得在心裏低低嘆了口氣。
江雪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沒在公司碰見鄭世捷了,有時候集體會議他也是采用的遠程視頻方式進行。視頻上的他神色略顯疲憊,但還是有種不怒自威的氣勢。
平常開會的時候,她不敢直面他的視線,視頻會議的時候她倒是可以聚精會神地盯着城幕,看他俊美的容顏,看他漆黑如墨的眼睛,看他說話時的表情……
其實,他沒有和她聯絡,她還是有些失落的。
或許,他是因為太忙,忙得把她忘記?還是她把他拒絕後有損他的尊嚴,他一氣之下決定放棄了?抑或是他知難而退了?
這樣也好,與其糾纏來糾纏去最後了無結果,還不如早點相忘于江湖。
江雪原本以為鄭世捷會從此漸漸退出她的生活,跟她之間的唯一牽連就是那幅畫而已。
直到有汪秘書沒有來上班,有人問起汪秘書去哪兒了,李薔神情有些恢 恹地回答:“她去英國協助大BOSS了。”
一說到大BOSS鄭世捷,辦公室姐妹的血液瞬間沸騰起來。
“話說我好久都沒在公司遇到大BOSS了,他最近忙什麽忙成那樣了?”
“就是啊,只有在開視頻會議的時候才能看到畫面上的他一飽眼福,真不過瘾!”
“大家有沒有發現最近財務總監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呢?”
“對哦,你這麽一說,确實想起來了。”
“……”
近來和汪秘書走得較近的李薔突然壓低聲線說:“聽說公司財政出了點問題,現金流不暢通,資金緊缺,大BOSS和財務總監飛到國外跟大銀行談融資呢。”
大家頓時瞠目結舌,—臉不信的樣子,“不會吧?”
江雪聽到後也立即怔住了,心弦不由得—緊。
李薔繼續透露:“而且這次好像資金缺口很嚴重的樣子,如果解決不了,可能公司會被其他幾個虎視眈眈的股東霸占。”
“啊?!”衆人再次咋舌,那如果換了BOSS,我們以後豈不是見不着鄭 總了?”
“有可能哦!憑借鄭總那樣的個性,豈能甘願作為別人的手下敗将在公司生存?”
有人提出疑問:“不是盛傳ZM會和秦氏聯姻嗎?秦家那麽有錢,這次怎麽就不伸出援手?”
李薔聳肩道:“誰知道內幕到底如何呢?”
同事陳露突然想起什麽似的,走到江雪身邊不甘心地向她确認:“鄭總去國外談融資這件事情是真的嗎?”
江雪愣愣地搖美,“我不知道。”
他在經歷那麽重大的事情,她卻一無所知。
說不上為什麽,她居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沮喪。
他說喜歡她,說愛她,可是遇到難題的時候,為什麽不找她傾訴?真正相愛的話,應該把對方視為可以談心事的知己吧?他對她的愛到底有幾分是真的?
短暫的沮喪過後,她更多的是對他的擔心,以至于一下午都神思恍惚,心思全然飄到了國外。
那天下班後,江雪并沒有立即回【派】派家,而是以加班的名義待在了辦公室。
等到辦公室裏的同事全部離開,只剩下江雪一個人時,她拿起手機,從通訊錄裏找到那個熟悉的名字,然後按了下去。
電話接通後,她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那邊已經傳來低沉的聲音:“喂……”
不知是不是許久沒有聽到他聲音的緣故,她竟然緊張起來,思緒變得混亂,連先前想好的說詞都不知該從何說起。
片刻的沉默後,她終于啓唇說:“在忙嗎?”
鄭世捷“嗯”了一聲,接着說:“沒錯,在忙着想你。”
她再也忍無可忍,“不是聽說公司資金周轉不暢嗎?現在你還有心思開玩笑?”
他的聲音陡然冷了下來,“你聽誰說的?我最讨厭那些不明真相就亂嚼舌頭的人。”
“……”江雪沒有咳聲,畢竟抖出李薔的名字實在有打小報告的嫌疑。
“如果你給我打來電話是因為擔心公司資金出現問題,發不出你的工資,那我可以告訴你,你是多心了,公司的資金問題現在已經解決了。”他冷冷的聲音裏帶着一點疲憊,聽起來有些喑啞。
江雪一下子急了,脫口而出:“鄭世捷!你什麽都不懂!”她是因為擔心他所以才給他打去電話,但是他卻說出這麽傷她的話。
“是啊,我是不懂你,木懂你為什麽這麽多天都不跟我聯系,不懂你為什麽老是動不動就在我面前晃悠,我想要忘記卻怎麽都忘不掉。”他的語調裏多了幾分懊惱。
明明是你不跟我聯系好不好?江雪在心裏腹诽。
其實他說的這些話何嘗不是她想跟他說的,她原本以為,他不跟她聯系,他不在她面前出現,她就可以把他忘記,可是越想忘記,他的樣子就越是清晰。
鄭世捷繼續說:“這些天來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挺過來的,每次熬不下去的時候,我就會想起爺爺,想起你,你和爺爺是我努力工作的動力。可是,在我想念你的時候,你一通電話都沒有打來。我也想過要先給你打電話,但是又怕你會毫不留情地推開我,就像上次在醫院裏一樣。”
江雪沒想到她在他心中的地位如此之髙,他竟然把她和他爺爺相提并論,心中不禁湧起一股感動。
但是想起她在醫院拒絕他讓他難過的事情,她又有些內疚,忍不住低聲說:“對不起……”
鄭世捷飛快地打斷她,“我不想聽你說道歉之類的話,你說說看,你這次打來電話究竟所為何事?”
江雪這一次決定不再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