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容悅捏緊了手帕,沒有去深想他話中的意思,身側的下人退了一片,最終只留下玖思一人,她餘光瞥見有士兵将整個明福寺圍起,三步一人,防衛密不透風。
方才還有些嘈雜的明福寺瞬間安靜。
容悅跟在厲晟左後方三步遠的距離,任誰看都揪不出錯,可她前方的人餘光瞥着她,将這距離收在眼底,眉梢的笑意愣是多了幾分冷意。
他不悅時,眼底染上一分薄涼,四周皆是壓抑,讓人難以心安。
容悅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忽地就聽見他的聲音:“少夫人,這些日子可是想清楚了?”
容悅呼吸一滞,餘光瞥見玖思不解的神色,她勉強勾起一抹笑,低下頭說:“勞簡毅侯久等,臣婦依舊猜不出。”
她身子有些僵直,尾音因為害怕緊張而輕顫着,似打着轉,讓前方的男人眸色越來越暗。
他好似笑了一下,又好似沒有:“本侯不急,少夫人慢慢想。”
幾人進了寺廟,厲晟走在最前方,寺廟大殿近在眼前,他卻恍若未見,直朝旁處走去,容悅咬了咬舌尖,想着他說的那句明福寺靈驗,不覺便是有些好笑。
眼見他一直朝前走,絲毫不停,也一句話都不說,容悅哪裏還不知曉他是因剛剛自己的回答而不悅。
容悅抿了抿唇,費力跟上他的步伐,只是懊惱今日自己穿了繁瑣的裙裝,此時皆成了累贅,不過片刻,她額上便溢出了涔涔汗意。
厲晟耳邊忽而傳來女子細微的輕喘聲,低低弱弱的,似養的病貓一樣,撓在人心坎上,酥酥麻麻,他忽地就是腳下一僵,側眸看過去,就見佳人香汗涔涔的模樣,他一頓,終是停下腳步。
忽略心下不自然溢出的一絲絲疼意,他瞥了眼四下,似随意扔了句:
“本侯累了,歇息會。”
容悅旁邊就是寺中供香客歇腳的石凳,厲晟的話一出,她便被玖思扶着坐下,她擡眸去看他,見他走到小徑旁的梧桐樹下,負手而立,背對着她,朝遠處看去。
絲毫不知厲晟此時正皺着眉頭,煩躁地轉着手上的白玉扳指,拿她半點辦法也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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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肆意慣了,卻也不至于強人所難,但是就此放過她,他只要一想,便又覺得不甘心。
更何況,他離開梧州時,羅府定是不複存在的,那她又要如何?
他側頭看着女子的背影,女子恰好擡手用細膩的手背擦了擦脖頸間的汗意,她指甲未曾染過蔻丹,染上一絲汗意,幹淨剔透,一舉一動似都帶着撩人的意味,他眼底神色越發淩暗。
他手指敲點了下腰間的玉佩,忽覺得喉間有些幹澀。
容悅自然不知他在想些什麽,她彎腰捏了捏之前受過傷的腳腕處,待坐了一會兒,腳腕上的酸乏散去後,她擡頭看了看天色,已近午時,若不是遇見這人,她此時應已經到府中了。
身後忽地有人出聲:“歇好了?”
容悅險些受驚,驀然回頭,就見不知何時厲晟已經站在了她身後,兩人之間極近,容悅甚至能隐約聞見從他傳來的檀木香,她臉色有些泛紅,連忙站起來,低着頭,顫顫出聲:
“好、好了。”
厲晟将她慌亂的神色看在眼底,他頓了頓,道:“時候不早了,回吧。”便轉身朝來時的路走去。
容悅松了口氣,她是怕他會再問的。
回府的路上很是平靜,平靜到容悅差些忘記簡毅侯就跟在馬車後面,她悄悄掀開簾子,朝後看去,他高高坐在馬背上,微擰着眉,脊背挺直,世家子弟骨子的矜傲貴氣萬分。
她看了良久,從他身上收回視線,剛想放下簾子,就看見隊伍最前方出現一堆難民,衣衫褴褛地候在小道上,容悅臉色微變,來的時候并未出現這些難民,怎麽這個時候會突然出現?
自從簡毅侯入城,梧州難民皆數都聚集在平輿街,若是并無意外,平輿街此時應是正在施粥,這些人怎麽出現在這裏?
容悅腦海裏飄過數個疑惑,忽然想起昨日周氏突然将她喚去的場景,她身子一寸寸僵硬,她扯着嘴角,問玖思:
“昨日夫人喚我去主院前,可有誰去過主院?”
玖思并未看見外面的場景,看着容悅的神色,便知少夫人又是發現什麽,她擰着眉,仔細思索,最終搖搖頭:
“奴婢也不知曉,不過自從少爺受傷後,每日在少夫人請安之後,畔昀也會去主院請安,表少爺偶爾也會過去。”
容悅緊握着手,指甲似要刺進手心的肉裏,她一字一句地問:“昨日表少爺去了嗎?”
她沒有去想畔昀,因為畔昀沒有那個能耐。
“奴婢不知。”玖思先是搖頭,又看着容悅的神色不好,連忙皺眉道:“少夫人,這是怎麽了?奴婢回府後再去仔細打聽一番。”
不等容悅理出思緒,前方就已經亂了起來,容悅咬着舌尖,不過片刻,就聽見有馬蹄聲從馬車後往前而去,随後,前方的嘈雜聲就歸為平靜。
容悅倏然閉上眼睛,漸漸地,她忽地溢出輕笑,聲聲悲涼讓玖思心底發慌:“少夫人,您怎麽了?”
容悅睜開眼睛,按住玖思,她平靜地說:“我沒事。”
她掀開簾子,朝後看去,在看見緊跟着馬車後方的男人時,她忽地隐約知曉今日他為何出現在此。
她放下簾子,不再去看,她知曉,與他不過是舉手之勞,可對她來說卻是天大的恩情。
容悅深呼了一口氣,将這分心思放置一邊,她素來知禮,而今日他人給的大禮,她定然會有回報。
馬車在羅府前停下,她下了馬車朝後看去,卻是不再見簡毅侯一行人,容悅收回視線,帶着人前方主院,回府後總該是要去同周氏請安。
到達周氏院子中,周方琦正在其中,也不知發生了什麽,屋裏的氣氛有些僵硬。
她走進來時,恰好看見周方琦眼底閃過的驚訝和不解,容悅心下冷凝,攥緊了手帕,才讓自己保持平靜,彎腰朝周氏行禮,周氏有些不耐煩,說了兩句話後,便打發讓她退下。
走出房間後,便聽見屋裏傳來兩人的争吵聲,隐約摻雜着侍妾的字眼。
零碎的字眼傳進容悅耳裏,她隐隐猜測到兩人争吵的所為何事。
容悅緊抿着唇瓣,朝身後院子看了一眼,回印雅苑的路上,卻是遇見了畔昀,自從她被接出印雅苑後,容悅就不曾見過她。
她站在小道旁,攥着手帕,來回走動,似乎是在等人。
容悅腳步頓了頓,就見畔昀眸色一亮,朝她這邊走過來,容悅站在原處平靜地看着她。
畔昀穿着粉色的褶皺羅裙,外面套着一層輕紗,發髻上帶了玉簪,模樣嬌俏,她走過來,彎腰行了禮:“奴婢見過少夫人。”
且不說她現在還不曾有名分,便是當真成了羅玉畟的侍妾,也要對着容悅自稱一聲奴婢。
容悅蹙起眉尖,似有些不想看見她,卻耐着性子,輕輕颔首:“起吧。”
四周有下人時不時看過來,容悅眸光微閃,不着痕跡地斂了斂眼睑。
她心知畔昀在這兒,是專門等着她,可她卻沒有什麽心思陪着她耗時間,說完這句話,她就準備離開,卻不想畔昀上前一步,焦急地攔下她:
“少夫人且慢,奴婢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