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嚴境尋陵定古冢
沈化風帶着一群人進入嚴國境內的時候 已經是楚九歌失明的第六天,也就是說,再有一天,他就要恢複視覺,而喪失聽覺了。
這對于衆人來說顯然是不利的,在那種未知的情況下,能夠保命尚且勉強,又何況是帶着一個五感不全的累贅呢?
更何況,恣睢的目的只是讓楚九歌暫時離開南都臨安避難,并不是讓他跟着一起冒險啊。
雖然楚九歌知道自己會給其他人帶來很大的麻煩,可他還是執意一起下去王陵,不為別的,只因他不能明知他們因自己而有難,他卻什麽都不做。
即使,什麽也做不了。
俞景年從來都是順着楚九歌的意思,無論他的做法有多麽幼稚麻煩,而且反過來說,楚九歌從來不會做沒有準備的事,既然他已經成竹在胸,其他人又何必憂慮呢?
然而有的時候,楚九歌也是在強裝鎮定。畢竟,如果他都開始手足無措,其他人該怎麽辦呢。
俞景年從馬上的行囊中翻出一卷布帶,這是臨行時傾言囑咐他一定要帶的,現在果然派上了用場。
在沈化風的幫助之下,俞景年将楚九歌裝入剛剛他們準備好的竹籃中,背在背上,用布帶紮緊,确定任何震動都不會将他晃下來以後,才做進入王陵的準備。
不過對于楚九歌來說,這樣顯然不怎麽舒服,他雖然眼睛看不見,但還是感受得到自己是雙手被布帶綁緊了的,能夠活動的幅度不大,就像被枷鎖上刑的犯人一樣。
“會不會很難受?”俞景年擔憂的問道。
“不要緊,這樣就可以。”
于是,沈化風便和花亦憐叮叮當當的準備工具,俞景年也沒閑着,一直撥弄着他們的裝備,時不時還問一句:“這是幹嘛的?”
花亦憐擡頭看了一眼,随後注意力立即轉回手上的活計,“捆屍索。用來勒住老僵屍的脖子。”
楚九歌極想看看那些奇怪的工具究竟被設計成什麽模樣,不過,日後有的是時間,他也不必在這時候迫不及待。
沈化風看了楚九歌很久,才走到楚九歌身前,有些為難,有些害羞的問道:“九歌公子,如果拿到了七草石,你會立刻服下去,讓自己恢複記憶嗎?”
楚九歌被沈化風問得一愣,他先前從未想過這個問題。或者說,因為不願去想,所以才不想。
如果服下歧石,他就會恢複記憶,以往那些痛苦的回憶就如潮水一般湧入他的大腦。僅僅是現在一點點的拼接碎片所回憶起的景象,就已經讓他痛不欲生了,他怎麽可能還有勇氣去接受那些他決心抛棄的過去呢?
長痛不如短痛的道理,不是用在他這裏的……
可他若是不服,僅僅靠着現在所擁有的記憶,遠不能為這場戰争做出什麽貢獻,以拯救天下蒼生。
楚九歌想,以前的他,一定也是個自私的宵小之輩,他做不到為了黎民百姓貢獻出自己這種偉大的事,所以他才會選擇逃避,一忘了之。
楚九歌的閉口不答與側臉默不作聲,隐忍了甚久才流下的一滴清淚,也印證了俞景年與沈化風心中的猜測,他并不像傳聞中的那樣堅不可摧。說到底,也終究是人,是個連普通人生活都過不上的可憐人。
也就是在楚九歌流淚的這一刻,沈化風在心中暗暗決定,他雖然發誓至死效忠南君恣睢,可如果有一天,楚九歌的意願與恣睢的命令相悖,他會優先考慮将楚九歌帶離恣睢身邊……
因為這個輾轉于各國王室,充當國師的角色,實則被□□被侮辱的人的痛苦,是任何人都無法比拟的。
即使他自私,他心痛,只要楚九歌請求,他也願意結束他悲慘的一生。
不為別的,只因他愛楚九歌。
因他手中只有長劍一柄。
做好了萬全的準備,衆人終于決定挖個盜洞下去王陵,而這體力活自然而然就落到了花亦憐的頭上,沈化風卻在一邊和其餘二人講述下面的情況。
理由是花亦憐講話不中聽。
不過,一個語言障礙,一個腹黑毒舌,也真是難為了恣睢手下這兩位良将。
“其實,陵墓也并沒有我們想的那麽可怕,我們一直以來,也沒遇到過什麽僵屍那種太過詭異的東西,不過,死在機關之下的兄弟倒是不少。所以,只要記住,在下面不要亂碰,不要亂跑,就是保命的秘訣。”
此時沈化風的表達能力讓楚九歌和俞景年都有些咋舌,驚愕的對視一眼,總感覺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那個拙口笨舌,一句話都要憋到臉紅才能說出來的沈化風,竟然在給他們講解地下的情況?
楚九歌在心中暗喜,他果然沒看錯人,而俞景年只剩下了滿腹的吃驚。
“這麽說來,你去道觀不是為了求符,而是為那些喪生的兄弟祈福了?”
沈化風點頭,神色有些悲傷。“雖說犧牲在所難免,王上也不追究我的責任,可心裏總是過意不去的。如果他們沒有跟着我,也就不會那麽早的……”
“這不是你的錯。”
沈化風聞言立刻整理心情,勉強的笑笑,繼續給俞景年和楚九歌講下面的事。
“我和花将曾經下去過嚴國王陵,對裏面的情況不說十分了解,卻也算得上略知一二,到時你們只要跟在我們身後,小心行事,就沒有大礙。”
俞景年點頭,算是默許。
在決定下去陵墓之前,俞景年也安慰了楚九歌許多,然而後者始終報以微笑,讓他看不出他的心思。究竟是恐懼?還是不情願。
楚九歌這副樣子令俞景年更加擔憂,雖說他本就不似他這等武将一般陽剛,卻也不像在仙姿坊待久了的傾言那般陰柔美,處于二者之間一種不上不下的尴尬位置,這也讓恣睢和公子音一類人對他無可奈何。
或許,這也是他自保的一種方式。
沈化風去看了看花亦憐的工作成果,突然有些無奈,神色痛苦的問道:“你把盜洞打成垂直向下的做什麽?摔死我?”
花亦憐一臉坦然:“是啊,你死了我就當後軍總将了。”右手撐着挖洞的鐵鍬,臉上也蹭了許多灰土,事實上也是賣力了。
對于嘴硬的花亦憐,沈化風一般從不相信他的鬼話,觀察了一下四周的地形,才發現花亦憐這麽打盜洞确實是有道理的。四周皆是堅硬的岩石,唯有此處是泥土填充,而蜿蜒而下只會增加挖洞的麻煩,他們掩人耳目的來此盜掘王陵,若是被發現了,一死是輕,引戰事大。
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四人就進入了盜洞,先由沈化風在前,徑直跳下了盜洞,盜洞的直徑比人還要寬,如果沈化風沒有戴着特制手套,定要把雙手磨的血肉模糊。
這種手套不僅在掌心處裝了多個尖部帶有小抓扣的鉚釘,輕而易舉能在懸崖峭壁上穩住身體,手背也安有鐵板與指虎,護住了手背,也方便近戰,并且露出十指,能夠靈活的破解機關。
楚九歌剛剛摸過這種特制的手套,這讓他有些哭笑不得。時逢亂世,恣睢不但不專心與國家的守衛,竟然還放任手下人不務正業,真是可笑。
不過遇到了這種狀況,也是派得上用場的。這就是平凡的智慧。
俞景年緊随其後,背着楚九歌,由花亦憐在地面上用麻繩捆住他們,以防一個失手,俞景年掉落,将最下面的沈化風一起壓到盜洞最底端。那可是會摔死人的。
可就算再怎麽沒經驗,俞景年也是個武功高手,就算飛檐走壁不能,但力氣還是有一把的,撐住自己和楚九歌的身體不是難事。
沈化風見沒有什麽大問題,就先行跳下,手中握了一根短棒,輕輕一扭,縮在其中的接棒便立刻彈出,深深卡入盜洞壁上的泥土之中,減慢了速度,緩緩停下,使得沈化風穩穩落地。
“下來吧,沒問……”話還沒說完,沈化風就像被什麽卡住一樣,突然停了,俞景年感覺有些奇怪,耳邊有一種“嘶嘶”的拖動聲,像是一只巨蛇爬過一般。
俞景年滿腹狐疑的回頭看了看楚九歌,在他上面的花亦憐沒有察覺到任何不對勁,奇怪的問道:“怎麽了?”
俞景年立刻回答:“沒什麽。”随後緩緩向下滑。
這很不對勁,沈化風應該是在下面接應他們的,可是話說到一半就沒聲了,這不應該啊。
可花亦憐又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俞景年還看不到背上的楚九歌是什麽樣的反應,只好硬着頭皮往下走。即使不信牛鬼蛇神,卻還是在心裏暗暗念叨着保佑他們不要出事。
畢竟挖墳掘墓這種損陰德的事,他是真的不想幹。
好不容易蹭到了盜洞底部,俞景年拿出先前沈化風交給他的蠟燭點上,朝四周照了一下,是一個很小的耳室,空無一物,只有石壁上雕刻着一些文字和圖畫,再就是在燭光的照耀下,顯得亮晶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