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亂世之争賦秋風
常淩歌的一席話讓楚九歌摸不着頭腦,一時間還有點反應不過來,不過他也終于明白,為什麽常淩歌會隐居在沒人打擾的禁林之中了,估計就是因為他是從亡國不久的衛國王宮中逃出來的,為了躲避南君的追殺,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不過楚九歌雖然崇敬常淩歌,但他還是有理智的,他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這個道理,更何況他與常淩歌也只算得上是一面之交,即使聊的投機,也不代表對方就值得他全心全意去托付。
他和常淩歌與荊軻和高漸離那樣的生死之交可不一樣,何況世道變了,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早就不再是那麽單純,他就算沒什麽腦子,但做事總是要冷靜的。
“恕我直言,既然你那麽喜歡公子音,又為何隐居在此,而不是卧薪嘗膽學越王勾踐,暗中組織軍隊營救公子音呢?”
常淩歌聽到楚九歌的反問,有些意外的望着後者。他似乎已經忘記,自己早就不再是當年那個,只要眨眨眼就能勾的別人對他言聽計從的衛國國師了。苦笑着搖了搖頭,随即答道:“有些事,我自不便與你細說,但你只要知道,我于你并無惡意即可。”
楚九歌難以置信的問道:“你以前一個字都不願對我提起你的過去,如今卻和盤托出,我哪知道你是真心還是假意?我不願多去猜測別人,只因為我想單純的活着,只要填飽肚子混日子就行了。拜托你,不要讓我過的那麽累好不好?”
常淩歌不為所動,鎮定的舉起茶壺,斟滿了楚九歌面前的茶盞。
“莫要動氣,不論何事,都要建立在你我二人全部同意的基礎上,你若不願,我也不便強迫你。”
聽了這話,楚九歌的怨氣才稍稍平緩,此時此刻,他冷靜下來了才發覺,自己剛剛有多麽激動,明明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他為什麽如此動怒?更何況,常淩歌願意對他講自己的事,也完完全全是因為信任他啊。
楚九歌想要道歉,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不過向他這種沒什麽心機的人,自然心裏想什麽,臉上就寫什麽。常淩歌看了他的神色,嘴上雖然微微笑着,心裏卻深深的嘆了一口氣,至于楚九歌的發火,他也并不感覺意外,或者說,是在意料之中。只不過是他太過心急了,複國大業,取決于一朝一夕的細節,又怎是取決于一朝一夕的努力呢?
常淩歌望着茶盞上蒸騰的熱氣,總感覺自己遺忘了什麽事,卻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只好再與楚九歌說些有的沒的,不過顯然,他們二人都沒什麽心思繼續交談下去,于是茶局也就草草散了。
常淩歌知道,因為自己一時的沖動,這絕對會是楚九歌最後一次來到禁林,主動和他見面,但是,這也絕不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
楚九歌走了,不僅僅是離開了禁林、離開了鳳鳴山,更離開了他所熟悉的邊陲小鎮,帶上他的古琴和僅有的幾件衣裳,踏上了真正的流浪旅途。
他離開的原因只有一個,他在害怕。
楚九歌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麽,或許僅僅是因為他不想與常淩歌這種政治人物扯上關系,害怕以後會波及到自己,但是他隐隐能夠感覺到,他這次一離開,就永遠也回不到以前了……
……或許在常淩歌開口對他講述自己故事的那一刻,他就已經注定無法做一個單純的琴師了。
楚九歌知道自己沒有容身之處,即使七國目前仍然保持着一種可笑的平衡,但這都只不過是假象罷了,只要南君動一動手指就會大亂,就會生靈塗炭,是真正意義上的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只不過沒人願意戳穿現狀罷了,人們寧可活在自己創造出的和平假象之中。
楚九歌生活了數年之久的邊陲小鎮位于烏蘭國的邊境,它是七國之中,唯一一個少數民族掌管政權的國家,子民擅長騎馬射箭,民風剽悍,是七國之中,實力最強的國家,但由于地處偏僻,地形複雜,山勢起伏過大,導致經濟與文化落後,而與中原地區還有一條極為兇險的歧水作為阻隔,因此暫時還無法威脅中原地區的六國。
至于歧水,正如它的名字一般,河道的分支與歧路很多,而且水勢洶湧,由烏蘭國境內的高山直流入東海,對于中原和烏蘭來說,既是一道天然的保護屏障,又是日後統一天下的障礙。
不過目前,七國的首領都沒有心思去管後者,因為天下大勢所逼,中原地區遲早要争出一個霸主,才能與烏蘭國抗衡,最後天下歸一。
至于楚九歌,他很幸運的生活在在歧水的南邊,也就是中原地區,這倒是少了很多作為漢人在烏蘭國的諸多不便,不過說實在的,在中原地區更加難以抉擇,畢竟選項有六國之多,他既不能選實力最強的楚國,因為相傳楚王柯其實并不是個聰明人,或許天生就有些殘障,只不過碰巧是個嫡長子,而先王又是個極其保守的守舊派,所以他才落得了王位,目前楚國的國土最大是因為先王的功勞,政局較為安定,國不泰民也安是因為有一幫老臣竭力維持,他如果真的去了楚國,萬一天下大亂,楚國的老本很容易被吃光,真的國破了,到時候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楚九歌其次會考慮國力第二的南國,只是很不巧,現在的南君叫作恣睢,人如其名,是個性情暴戾,并且極其好戰的男人,雖然兵力并不如其他國家那般人數衆多,但個個都是經過嚴格訓練的好兵,在戰場上也絕顯不出弱勢。目前已經好一陣沒有聽說南國進攻,說不定就是在暗中招兵買馬。
楚九歌也不想選擇南國,雖然對一個國君來說,上進心是必不可少的,但是不停的濫殺無辜這種事,他不想眼睜睜卻無可奈何。
最後,楚九歌選擇了嚴國,因為比起國力最弱的齊國,國內災情嚴重的珂國,還有難成大事的姬國,或許前景較為安穩的嚴國最為适合他。
确定了目标,楚九歌便朝嚴國的方向一路走去,他身上銀兩不多,也沒打算住什麽客棧,懷揣幾個邊陲小鎮特有的幹餅,便上路了。
楚九歌一路向南,遇到人多的地方,便停下來彈幾首曲子,即使人們也都并不富裕,但處于同情,他也能得到幾個銅板。不過缺點就是這些錢幣只在當地能夠使用,當他到了另一個國家,如果使用他國錢幣,是要被打入大牢,說不定還有生命危險,因此他在離開一個國家的時候,總會把身上的所有錢幣換成幹糧和衣物。
在珂國的最後一夜,楚九歌因為誤了時辰,沒有将身上的錢全部花光,即使幹糧和行頭已經買的差不多了。夜色早已降臨,集市上已經沒有叫賣的小販了,看到口袋裏嘩啦直響的銅板,楚九歌終于決定奢侈一下,住次客棧。
跟着小二進了房間,楚九歌才猛然意識到,自己已經多久沒有住過能夠稱為“房屋”的地方了……一直以來,他都僅僅是露宿街頭,或者與馬匹一起睡草廄,猛然看到溫暖的床鋪,不由得鼻子一酸。
小二看他很不對勁,便詢問他要不要緊,楚九歌擺擺手,掏出幾個銅板遞給小二,請他打點洗澡水過來。
楚九歌是個琴師,他非常注意自己的外表,因此即使河水冷的刺骨,他也要下水洗澡,想起熱水的滋味,他才真的感覺到,自己流浪太久了……
坐在被溫暖柔和的浴湯包圍的浴桶中,楚九歌規劃着自己的未來,或許他可以先去彈琴賺錢,攢夠了錢,就買一套像樣的房子,娶個漂亮的妻子,再生個健康的孩子,過上正常人的生活,再也不用流浪……
楚九歌揉搓着一頭烏黑青絲上的泡沫,腦中浮想聯翩,就在他陶醉的時候,猛然被開門聲打斷。
來者十分不友好的打開了門,卻猛然發現走錯了房間,語氣中一點道歉意味都沒有的說了句:“打擾了,小姐。”就關上了門,這讓楚九歌有些蒙頭,不過他背對着木門,也沒打算追究,等他洗幹淨泡沫了,才站起身,用幹布去擦拭身體。
從包裹中取出一件剛剛購置的素衣披上,楚九歌剛回頭打算去桌上拿腰帶,就發現一個黑影正坐在桌邊淡定的喝茶,吓得他“哇”了一聲,後退一步,定睛一看,才發現是個年輕男子。
“你進別人屋子都不出聲的?”
“你在洗澡。”男子冷漠的答道。
“看到我在洗澡,你難道不該識相的滾出去麽?”
“我以為你是個女子,不小心撞到了美人出浴,是我魯莽,我難道不該娶你負責麽?”
這個理由看似合情合理,可是楚九歌卻感覺自己快要氣炸。勉強着保持冷靜,使自己不至于吼出來:“那現在呢?”
“聽你這低沉的嗓音,你顯然不是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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