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你也是?
厲寧筝恍惚地思索這句話,自動解讀為“你也要快樂一點”。
不知道是因為裴鷹的年紀,還是因為他的臉,亦或者是因為這段時間的融洽相處和偶爾覺得他和自己有那麽點相似,她發現自己竟沒有很排斥這突如其來的、略顯冒昧的肢體接觸。
裴鷹渾身上下明顯很僵硬,小心翼翼。
環着她的手放在極其紳士的位置,青澀而不着要領地輕拍她的長發,似乎是在撫慰。
腦後的輕柔拍打讓厲寧筝感到一絲茫然。
她本以為他是來尋求安慰的,可舉手投足都仿佛在說,他是來安慰自己的。
緊接着,她聽見裴鷹說——
“我現在擁有的都是你給的,除了我自己,也沒有什麽能送你的了。”
“厲寧筝,生日快樂。”
她眼裏滿是錯愕,想說他沒大沒小,居然不叫姐姐,直呼自己的名字,卻因後面半句話瞬間失去語言表達。
她已經很少在這個日子完整聽見這四個字了。
從自己痛苦又哭鬧地排斥這一天開始,再沒有慶祝,再沒有聚會,除了父兄和三兩好友的禮物照舊,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不再提起“生日”二字。
日期連着不想回憶的過去,每年的今天她都會将自己閉塞起來,沉浸工作或學習,假裝只是平常的一天,恨不得只用四小時就将二十四小時度過。
今年不知道怎麽的,好像一下子打破了常規。
“今天好像是裴鷹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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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隋岚找她簽文件時随口提了一句。
筆尖頓了頓,鋒利的彎鈎撇出鈍角,直到最後一個字寫完,她才回神:“嗯知道了。”
她在辦公室枯坐了許久,給一件毛衣設計換了無數種織法,猶豫地拖到下午,才姍姍給烘焙店打去了訂餐電話。
同樣的日期,于她而言是不願回憶起的不幸。
可對于剛經歷過不幸的裴鷹來說,這一天可能是這麽長時間以來難得的慰藉。
秉持着這份心情,她放縱地做了很多事情。
她想,同一天生日是緣分。
她已經不快樂了,就努力讓他快樂好了。
可沒有想到,在零點過去以後,自己竟從他口中獲得了祝福。
他一字一句,咬字清晰的“生日快樂”,好像一把重錘砸在她心裏豎起的藩籬上。
碎裂後是未知的世界。
帶着幾分不安和惶恐,她不敢踏出去的世界。
她不說話,裴鷹也不說話。
他安靜地低下頭,貪戀着這僵持中的擁抱,下颌微微擦過她的肩,又觸電般拉開距離。
平日她的氣場十足,縱橫捭阖,美豔得令人無法移開眼,又無形中築起令人自卑的銅牆鐵壁。
現在才發現,她真的好單薄。
細細的腰身,瘦削的肩膀,盡管還在健康一詞能容納的範圍內,但對于他來說真的很輕盈。
不敢碰,怕一碰就碎。
但又似乎有魔鬼在耳畔低語,蠱惑着他流連于這份占了年齡和樣貌便宜的親近裏。
只是很快,他就紅着耳朵自己放手了。
因為……她只穿了貼身睡裙,沒穿內衣。
好在這個擁抱并沒有多麽漫長,厲寧筝也沒有将他的異樣放在心上。
她整理好心情,收好表情,抱臂看他。
“你聽誰說的今天是我生日?”眼睛泛着狡黠的光。
“賀盞哥。”
裴鷹毫不留情出賣了他。
“哦,果然是他。”厲寧筝斂起情緒後又是那個冷傲的厲寧筝,“他沒有告訴你我不過生日嗎?”
“說了,但沒說原因。”
“那你還來。”厲寧筝聞言松了口氣,歪頭看他,“他是不是讓你哄我來着?怕我追殺他?”
裴鷹臉上大寫着“料事如神”。
他想了想,說:“是這樣沒錯,但我不是為了他來的。”
是為了我自己。
“哦?”厲寧筝定定地看了他一眼。
“感謝的話就不用說了,早點休息。”
轉身的瞬間,她腳步頓了頓,又輕聲補了一句:“裴鷹,除了我給你的,你還擁有很多,比如屬于你自己的未來。”
說完,踮腳摸摸他的腦袋。
只要你別當一條取暖後咬死農夫的蛇,對我來說就已經足夠了。
“嗯,晚安。”
裴鷹眸光微閃,乖順地等她将自己的頭發揉亂。直到她關上門,才轉身往樓下走去。
邊走邊拿出手機,點開賀盞回複了他,而他還沒來得及讀的消息。
裴鷹:她為什麽不過生日?
賀盞:……她母親是在她生日這天去世的。
賀盞:心裏知道就好,別亂說。
一瞬間,腦海裏忽然湧上來她清瘦直挺的背脊,清澈的眼睛重歸深邃。
裴鷹怔愣地靠在牆上,手指沒入發間,胡亂揉了揉,似乎想要将她殘留在指尖的餘溫徹底留住。
銀果的事情并沒有想象中掀起一股起底厲家千金的巨浪。
它似乎只是一個話題的□□,隔天就有營銷號開始帶頭刷起#貧窮限制了我的想象力##你見過最炸裂的炫富方式#的獵奇話題,讓人們的注意力從一件事轉向了整個富庶的群體。
而很快,連炫富的話題也漸漸淡出人們的視野,關于女藝人王琳琳的八卦和負面爆料悄無聲息地占據了搜索欄。
由于靠營銷和撕逼起家,走的是黑紅路線,與王琳琳有關的話題熱度一向令人矚目。
厲寧筝喝着燕麥粥,指尖在屏幕上滑動了兩下,便移開了視線。
這行事風格确實是她熟悉的厲寧策。
他深谙互聯網的記憶和人性的逆反,知道群體需要表達和宣洩的出口,堵不如疏。與其強迫人們忘記結果獲得深刻印象,倒不如讓人們自然而然忘記。
所以他寧願花點錢溫吞地轉移視線,也不會在事發之初立刻動用關系去施壓撤熱搜,删視頻。
左右他們厲家倒也不怕被人扒就是了。
不僅如此,他還一石二鳥,轉移焦點時用王琳琳的料作為下一步計劃的開始。
幾乎不到一周時間,銀果的熱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直線下降,仿佛就此消失在人們的記憶裏。
“姑且誇一下宇宙好哥哥吧。”
她自言自語,給厲寧策發了個比心的表情,擡起頭就看見裴鷹專注盯着手裏的三明治。
今天是南城高中開學的日子。
她沒忍心讓裴鷹動手準備早餐,自己很早就爬起來做了點不需要技巧的,怎麽這人一副快要哭出來的神情?
“不合胃口嗎?”
“不是。”裴鷹輕哂,低頭咬了一口,“就是有點受寵若驚。”
畢竟是她親手做的,而他第一次品嘗。
味道……嗯,不做評價。
“厲總親自下廚,這以後說出去多有面子。”
一個暑假過去,他漸漸找到了和厲寧筝的相處的邊界。
親近而不失分寸,調侃中順便賣個萌,平時嘴甜些,哄着縱着,乖巧配合她她天馬行空的要求,她也樂得與他親近。
“不嫌難吃就行,還怕你看不上呢。”厲寧筝輕輕勾唇,“自從我第一次下廚差點把廚房炸了之後,就再沒動過手了。”
家人都不是什麽會做飯的人,對吃這方面向來沒有太多講究,陳姨在就吃家常菜,不在就在外面消費,下廚反而是件極其稀奇的事。
她這段時間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裴家小少爺在廚房頗為游刃有餘,才是真的詫異。
“說起來,你們裴家的精英教育還包括廚藝嗎?”她舔了舔唇瓣上沾上的燕麥,好奇地問道。
“怎麽可能?”裴鷹悄然移開目光,“我母親住院那段時間,為了盡孝才學的。徐蕊不讓家裏人送飯給她,我偷偷和家裏阿姨學的。”
厲寧筝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徐蕊……啊,是你後媽?這麽嚣張啊。”
豪門裏狗屁倒竈的雜事不少,她隐約記得裴鷹是裴世誠原配妻子的孩子。
裴母是福利院長大的孩子,兩人少年陰差陽錯結實,于是有了一段廣為流傳的麻雀變鳳凰的故事。而這位夫人在提出離婚期間,查出自己的不治之症,便将孩子的撫養權留給了裴家。
據說裴世誠和她剛離婚沒多久,就立刻帶了新的女主人回家。
裴鷹不可置否:“嚣張有什麽用?”
眼見着裴家大勢已去,徐女士寧可什麽都不要也要溜得徹底,生怕裴世誠那一堆債落在自己頭上。
“确實,到底是為了攀高枝兒的,能同甘不能共苦罷了。不過裴夫人至少還吃了你親手做的菜,也算沒有遺憾了。”她放下碗筷,生怕勾起裴鷹心裏的難過,沒再繼續這個說他家裏的事,“有空也教教我呗。”
裴鷹剛吃完,準備起身收拾盤子,聽了後半句話:“教什麽?”
“教我做飯。”
“……不了吧。”裴鷹明顯頓了頓。
厲寧筝:“你也看出來我孺子不可教了嗎?”
有時候在家裏辦公,看見裴鷹在廚房呆了不一會兒就燒好了一道菜,着實讓她羨慕。
她真的是個嚴重偏科的選手。
她的料理天賦在不知道氣哭多少個廚師後便被厲寧策強行停止開發了。
其中一位某位廚師甚至大膽地對她哥吐槽:“放過廚房吧,別讓她再禍害我的精神家園了。”
……就很離譜。
她回憶完,靠在椅背上伸了個懶腰,撇撇嘴,自我安慰道:“沒辦法,或許有的人生來就是享福。可能我這輩子只配品嘗別人的份了。”
話音剛落,身前一道黑影将自己籠罩。
只見裴鷹将瓷盤輕輕放入水池,一邊挽袖口,一邊回身,俯身貼在她耳畔。
低沉的聲音蠱惑人心。
“那以後你就負責點菜,我來給你做,好不好?”
作者有話要說: 裴鷹:今日份撩姐姐(1/1)
厲寧筝:你是不是瞧不起我?我又不是請不起廚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