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短暫的擁抱并沒有被厲寧筝放在心上。
她只當是裴鷹于無人處的一時脆弱,很給面子地起身離開,留出一片安靜的私人空間。
見過紀時顏後,尋求其他方面幫助的心思就沒那麽強烈,收起那些有棱有角的意圖,帶着一些學習的心态将這場局玩到了最後。
其餘幾位伯伯叔叔倒也沒說什麽。
聽說原本紀成鏡就只是打着招待一下厲寧策妹妹的旗號,誰也沒有想過是厲寧筝本人有所他圖。
反倒是裴鷹和其中兩位不知道什麽時候聊成了忘年交,還向他請教技術。
她眼看着這三人打上果嶺後,很快就親密了起來。
“你怎麽這麽招人喜歡呢?”
回家的路上,厲寧筝手搭方向盤,百思不得其解。
裴鷹看她:“也招你喜歡嗎?”
她無言,樂道:“當然。”
她不喜歡為什麽要帶他回家?
裴鷹臉上閃過一瞬陰沉。
他十分清楚,她的“喜歡”不是那種意義的“喜歡”。
立刻收斂神色,勾唇;“那不就行了,既然是你喜歡的,怎麽可能別人不喜歡?”
厲寧筝愣了愣,揚起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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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倒是不光嘴甜,還知道怎麽哄得她開心。這話一出就瞬間讓她心情舒暢。
畢竟她厲寧筝的眼光,一向是最好的。
蘇州之行結束已經是八月了。
紀時顏對外銷聲匿跡,回她信息卻非常快。
她将簡歷推給厲寧策之後,紀時顏幾乎是雷厲風行地走馬上任,連一口氣都沒給那位工于心計的前任總監留。
而業內卻在她就任消息流出後為之一震。
Rossie Ji去聽雲做設計總監!
聽雲會是下一個崛起的K家嗎?
原本瞧着聽雲要落魄下去的競争對手一個激靈,頓時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聽雲之後如何,還得看紀時顏如何整頓,如何确定未來道路。
但厲寧筝卻是可以稍稍把心放一下。
回到南城後,她繼續投身自己的事業,每天早出晚歸,白天在公司忙,晚上在家裏的工作臺挑燈,疲憊的時候看看夏季新款的銷量曲線瞬間又滿血複活。
而一忙起來,就管不上撿回家的崽。
她本想放養裴鷹,随他去浪。
誰知道他好像當實習生當上瘾了,說什麽也要繼續做,每天跟在她身後打打下手,幹幹雜活,一副洗心革面認真做人的模樣,偏偏他又心細又貼心,硬生生讓厲寧筝生出幾分“想把其他沒眼色的秘書開除”的想法。
不過很快,這種危險的想法就被隋岚打消了。
這位名義上是厲寧策派給她的助理,在筝拂仍要被員工尊稱一聲隋總的一人之下男人,趁着厲寧筝沉浸在設計圖紙時,三言兩語拐賣抹角地把裴鷹調去了他的部門。
厲寧筝頭都沒擡,揮了揮手:“讓他去吧,和你能學到的東西更多。”
隋岚言笑晏晏。
“……”
立在門邊的裴鷹心痛得剜了他一眼。
8月10日,銀果私人會所。
“怎麽回事兒啊兄弟?咱倆多久沒見了,要不是生日還約不出來你是不?”申庭葉敲了敲桌子,眼睛瞄着服務員離開,關好門,湊到他面前,“大半個假期沒見你,上哪兒去了?”
裴鷹拿出手機,淡淡說:“給人當牛做馬去了。”
腦海裏回想起最近這段時間跟着隋岚開過的數不過來的會,隐隐有些想吐。
今天是他的生日。
聊天列表裏除了隔着時差的賀盞發來姍姍來遲的祝福,就只有申庭葉的邀約。
——兄弟十八歲成年快樂,晚上來銀果體驗成年人的世界啊!
他看着滿桌的酒,白了這傻子一眼。
他往年過年就被裴世誠撺掇着喝酒了,成年人的世界還真不差這一頓。
然而厲寧筝沒有一絲動靜。
早晨隋岚皮笑肉不笑地說了句生日快樂,想來是看了他的簡歷。但他想到不用想就知道,隋岚肯定不會主動把這個信息告訴她的。
他煩躁地扔了手機,開了一瓶酒。
“來來來,兄弟給你倒。”申庭葉接過酒瓶,“之前不和我一起去歐洲也是給寧筝姐姐當牛做馬去了?”
裴鷹冷眼瞅他:“把你能的。”
他一句話都沒說,他就知道是厲寧筝了?
“除了她還能有誰。你是我兄弟,面兒上混不吝,骨子傲得一匹,連親爹都敢劈頭蓋臉罵。哥們這輩子除了寧筝姐姐,還沒見你對誰服過軟。”
那天在學校翻臉翻得賊快,驚得申庭葉非常想推薦他去競争奧斯卡獎。
“呵。”
裴鷹輕嗤,一口一個姐姐,叫得還怪親。
“我聽說她做的品牌發展勢頭特別好。”
“是不錯。”
像厲寧筝這般家境,創業有着天然優勢。
金錢的力量讓她從初期團隊的孕育就能占據得天獨厚之地,再加上生長環境裏與生俱來的敏銳嗅覺和犀利眼光,比普通創業者要少走很多彎路,規避掉很多風險,多很多人脈資源,自然能比其他人發展更迅猛。
“可以啊。哎,要不是新品牌,你申商科的話也能往簡歷裏寫兩筆。”申庭葉碰了碰他的杯,眼裏放光,“跟兄弟說說呗,給和寧筝姐姐打工什麽感覺啊?”
裴鷹垂眸,仰頭灌下一杯,有兩滴順着嘴角緩緩流下。
他順手抹去,狹長的眼尾微挑:“讓人想臣服的感覺。”
“……”
申庭葉瞪大雙眼,怔怔地喝了一口酒。
“卧槽。”
“兄弟,認真的?”
“你完了。”
裴鷹給他滿上,低聲說:“認真的。”
厲寧筝的任何一面都具有致命誘惑。
尤其是工作時的飒爽和威嚴,開會時的冷豔動人和伶俐口齒,沒有人會不想臣服。這是他非常認真的評價,因為這是她的特質。
可是他除外。
他偏不想。
“你不會真是宮鬥把自己鬥入戲了吧。”申庭葉驚魂未定地看了他兩眼,又喝了兩口酒壓驚,“沒事,現在很流行小奶狗和小狼狗。我支持你,有厲家——”
“哎呦,瞧瞧這是誰?”
門口突兀傳來聲音,申庭葉的話被人打斷。
他們包間的門被推開,有人站在門口,趾高氣昂地望着他倆。
“剛才文馨說看到你進來了,沒想到還真是。”來人看了裴鷹一眼,“走不,去我們那屋。同學們都在,一起玩多開心。”
“陳凱,喝大了就滾回去,有點自覺就別到處亂吠。”
申庭葉皺眉,想到前一段時間發生在裴鷹家裏的各種事情,和他在學校遭受的種種流言蜚語,對陳家的小少爺完全擺不出八面玲珑的笑臉來。
陳凱靠在門上:“知道你護着他,可我沒問你,我問的是他。說起來今天可是你生日啊,我訂了蛋糕,一起去慶祝嘛,你們今天的單我請了。申庭葉你別他媽這麽看我,關愛同學這不是基本的嘛!”
申庭葉懶得聽他陰陽怪氣,不想和他糾纏,轉身對裴鷹說:“你收拾一下,我結個賬咱們走。”
裴鷹按住他的肩,緩緩走上前:“走什麽走,有人幫忙付錢還要拒絕嗎?”
“就隔壁。”陳凱嗤了一聲,轉身走了出去。
申庭葉捏了捏裴鷹的臉:“你也喝多了?去什麽去,去了受氣讨罪受?”
裴鷹打掉他的手:“有蛋糕啊,不去白不去。”
申庭葉:“……”
我他媽以前怎麽沒見你愛吃蛋糕呢?
“……下個月中旬吧,我帶你去見我的工匠。”
“好,到時候聯系。不早了,你快回家休息。”
厲寧筝挂斷和紀時顏的視頻通話,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随手劃開通知欄,就看見外賣騎手發來的消息:
[您的“xx烘焙坊”訂單已簽收送達]
聊天列表裏小區門衛在業主群裏艾特了她,并叮囑下一班的保安交接時別偷吃。
她匆匆拎着包下樓,坐上車接到了賀盞的電話。
“筝筝!”
“有話快說,你耽誤的時間我可能要超速補回來。”
“你現在有空去一趟銀果嗎?”
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得就是賀家老狗。
她沉默着,等着聽賀盞的後文。
“賀盈和她朋友在銀果被人沖撞了,去幫我給她撐個腰。她從小就軟軟的,和人吵架都不會,一擡高聲音就要流眼淚,搞不過。”
“怎麽,你賀家的名頭現在已經如此不能打了嗎?誰這麽不長眼,連你家小公主都敢頂。”
“王琳琳,一個明星,據說背後金主是凜北姓楚的那位。”
“……哦”
“就是你竹馬他老爸。”
厲寧筝眉頭擰了擰:“你可真會找人,這幾個月我幫你收了幾個爛攤子了?”
“就倆,我妹和裴鷹嘛!”
“你閉嘴吧。”
“別這麽說,我這何嘗不是給你送上門的禮物,好好接着啊,筝筝。”
“再見。”
厲寧筝挂斷電話,深呼吸,掉轉車頭,朝銀果開去。
王琳琳,傳說中的一流人氣的女演員,聽雲在亞洲區的代言人。簽下她的第二年,炒了幾次緋聞cp,一時間烏煙瘴氣。但這位王琳琳又仗着楚家撐腰,靠營銷吹捧,粉絲砸錢做出的氣勢磅礴的排面,四處颠倒黑白。
可以說是她母親去世後,堪稱聽雲高層最失敗的決策之一。
她看她不爽很久了。
從某個時尚晚宴上,她穿着聽雲的贊助去跪舔K家的事傳到厲寧筝耳朵裏開始,她就想讓哥哥換掉她了。
但始終是缺一個契機。
平白換掉代言,又不能給她那群粉絲一個交代,受影響的還是品牌。
她開上主路,心裏罵了一聲賀盞老狗。
她總覺得賀家發展起來和他家這種非常狗的作風有關。楚家固然和賀家有合作,然而楚家在凜北,天高皇帝遠,收拾一個仗勢欺人的小明星倒也不需要顧及那麽多。說白了就是他從來不會自己站在風口浪尖得罪人,借刀殺人玩得一流。
遑論這還順便給她送了一把刀,讓她無法拒絕。
公司裏銀果沒有很遠,不到十五分鐘車程就到了。
她下車前換了高跟鞋,一步一步踩在銀果大廳的地毯上,一眼就看到了不遠處站着糾紛的人群。
賀家不露臉,她厲寧筝就一定要露臉嗎?
厲寧筝走近,假裝在看手機等人的模樣,悄悄打開手機錄像。
等王琳琳撒野撒得差不多了,污言穢語都盡數噴完,她才收起手機,将視頻發給厲寧策。
厲寧筝:[視頻]
厲寧筝:代言人言行影響品牌形象,産生負面影響時品牌方可以選擇解約。我相信你,哥。
全家最醜:……
全家最醜:你再麻煩我試試?你有本事對聽雲上心,沒本事回來接管聽雲嗎?
全家最醜:算了,這和說服你給我改備注一樣難。
她笑了笑,走上前攬過嗚嗚抽泣的賀盈,輕拍她的臉蛋,“和這種人吵架多掉價啊,妹妹。和朋友去玩吧,給你哥報個平安。”
說着,厲寧筝當着王琳琳的面直接把人拽裏争執現場。
沒問原由,也沒問來龍去脈,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有分給汪琳琳。
賀盈眼角挂着淚,心跳漏了兩拍。
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她推着往裏走,愣了兩秒:“阿筝姐。要不要……”
“不了,我晚上還有事。”她拍了拍手,“開學就是大一吧?南城大學辯論社挺好的,開學後報個名,省得一吵架就哭。”
賀盈瞬間紅了臉。
她看了一眼表,暗道不妙。
離裴鷹的生日還有半個多小時,回家路上差不多四十分鐘,恐怕趕不上他生日了。
厲寧筝轉身往外走,沒走兩步就被王琳琳攔下來。
“數三秒,別擋我。”
王琳琳的整容臉扭曲:“你誰啊你,輪得到你替別人出頭了嗎?”
厲寧筝美眸輕翻,靜靜看了她一眼。
威壓撲面而來,帶着殺氣,讓王琳琳在她睥睨的眼神面前瞬間矮了一頭。
王琳琳下意識地側身,讓她一條路。
“希望你失去品牌爸爸的那天也能像今天這麽張揚。”
厲寧筝語氣淡淡的,仿佛在說明天的早餐。
她不在乎王琳琳的表情,只是心裏在想,真遺憾,她讓開了,她卻不想走她讓過的路了。
于是轉身,看了圍觀中大氣不敢喘的前臺一眼:“我用下盥洗室就走。”
洗手池嘩嘩流着水。
她擦幹手,看了一眼時間:還有二十分鐘。
裴鷹今天說要出一趟門,也不知道回家沒有。
想零點前給他過生日的計劃看來是泡湯了。
她對着鏡子理了理頭發,剛要離開,就看見有幾個少年勾肩搭背走進隔壁男廁,站在洗手池前,大聲聊着。
“裴鷹裴鷹裴鷹,他到底哪兒好了?臭着一張臉都能有趙文馨替她說話。”
“要我說她也是夠賤,人裴鷹都拒絕她了,她還一副不放棄的樣子。”
“她是看不見那小子現在低聲下氣的樣子了嗎?”
“以前高傲得不可一世,現在還不是給我陳家當孫子。他現在還欠我家一大筆錢呢。”
“啧啧啧,我聽說他父親已經判了?”
“判了,現在裴家就他一個,喪家犬。”
……
“啪——”
厲寧筝:“……”
手裏的口紅掰斷了。
十五分鐘後。
銀果的一間包廂門被敲開。
“誰啊?”陳凱不耐煩地擡了擡下巴,讓人去開門。
門外站着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
他說:“我找裴鷹,有人給他送了生日禮物。”
“喲?”陳凱回頭,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默默喝酒的裴鷹,“喪家犬還有人送生日禮物呢,不帶我們一起去看看?”
裴鷹放下酒杯,微微皺眉。
門外的男人不認識,沒見過。
他起身,慢吞吞地往外走。
身後綴了一群看熱鬧的人。
趙文馨悄悄拽了拽申庭葉的衣擺,小聲問:“他怎麽回事啊?”
跟這群表面兄弟待這麽久不說,還罵不還口。
申庭葉:“我也很迷惑。但他好像心情不太好。”
一行人走到銀果門前,不知道是誰先開始驚呼的。
定睛一看,所有人的酒瞬間就醒了。
門外停了一排超跑,锃光瓦亮。
帕加尼,蘭博基尼,瑪莎拉蒂,阿斯頓馬丁,布加迪威龍……
沒有一個重樣,最便宜的也是百萬起步。
停了足足十八輛,每輛裏面都下來一位代駕,依次将車鑰匙放在他手裏。
最近的那輛車上夾了一張卡片。
[十八歲生日快樂,早點回家。如果這些也不喜歡,明年繼續來我車庫挑。]
沒有落款。
裴鷹腦海裏忽然冒出一句話,和她第一天見面那天,她玩笑般的話。
——“等你成年了帶你去車庫挑,喜歡哪款開哪款。”
身後的人們目不轉睛地盯着車,眼睛都看直了,而他的眼睛始終停在“回家”那兩個字上。
在他眼裏,這些豪車超跑都不是禮物。
她給的“家”才是。
這天,申庭葉見到,裴鷹沉了一晚上的臉上終于露出了笑意。
作者有話要說: 厲寧筝:敢罵我家崽,記小本本上!老娘有錢,老娘就是要寵着!
裴鷹:(嘴角瘋狂亂他媽上揚)哦,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