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控制
既然房婷在偷聽, 司雯也就開始自圓其說。
她一邊給白黎喂菜吃一邊稍微放大了音量,“等會兒我只是和阿姨單獨聊聊天,給她留個好印象。免得以後有什麽難辦的婆媳關系。你在場, 我們也不好聊開,對吧。”
白黎嚼着菜,嘴裏都快被司雯塞滿了, 根本說不出話,只能含糊地應了一聲,眨着眼看她。
“以後呢, 我們還會有生意上的往來, 也不用擔心阿姨會刻意刁難我。再說了,我看她長得溫溫柔柔的, 一定脾氣特別好, 不像是不講理的人。”
司雯說着這些客套話,目光時不時地往長廊上看去, 在她說了這些話之後,披風的一個小角在下一刻消失掉。
付安林房裏傳來朦胧的對話聲, 随後房婷就和付安林一并出來。
房婷的臉上笑意更甚, 似乎已經放下戒備, 不再帶着探究望着司雯。
付安林抱着一個手提箱坐在房婷身邊,見白黎和司雯已經開始吃飯了,便也拿起筷子, 問:“哥,嫂嫂, 這飯菜合你們胃口嗎?”
司雯維持着一個要讨好未來婆婆的形象,故意誇張地說:“嗯!特別好吃,阿姨的手藝真不錯。”
房婷微微一笑, 夾起一些菜遞到司雯碗裏,“那就多吃點。吃飽點。”
“謝謝阿姨。”
“來,黎黎也多吃點。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我可是做了好多你喜歡的菜呢。”
白黎慢吞吞地咽下嘴裏的飯,沉默地看着房婷的筷子伸到他的碗裏放下一個糖醋排骨。
他指尖動了動,手裏的筷子停了下來,攥在手心。
司雯見他不再動筷,左手藏在桌底下探過去揉揉他的小肚子,用僅兩人聽得到的聲音問:“吃飽了?”
白黎擡眸凝視着她,靜默了一會兒,輕輕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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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沒吃飽……為什麽不繼續了?
司雯迅速地皺了下眉,又舒展開來。臉上又恢複一派平和的模樣,夾了一塊牛肉抖了抖上面的辣椒,喂到白黎的嘴邊。
白黎乖順地張開嘴吃掉,放下手裏的筷子,就等着司雯來喂。
司雯當秀恩愛一樣旁若無人,瞟了眼挂着笑意漸漸變淡的房婷,随口敷衍了句:“昨天晚上和我鬧脾氣了,今天得哄着,讓您見笑了。”
“理解。”房婷點了點頭,“不過黎黎你可得懂事些,司小姐對你這麽好,一定要好好珍惜。”
白黎轉過頭看向她,遲緩地點點頭,“……我會懂事的。”
房婷笑了笑,唇上的口紅絲毫沒有因為進食而暈掉,依舊鮮豔如初,像是一朵開到熟透的花。
司雯單手扣住白黎的下巴,讓他看向自己,目光沉靜,繼續投喂,“吃這個。”
午餐的時光一點點碾過窗臺的日光,落下的陰影緩慢移動。
司雯沒吃什麽,全把心思放在白黎身上,直到他拉着司雯的手按在自己微微凸出來的小肚子上,小聲說:“飽了。”
她這才放下筷子。
房婷接了幾個電話,往陽臺那邊走去,付安林主動起身收拾了下桌子,端着碗碟進了廚房。
司雯牽起白黎走到廚房門口,壓低聲音對付安林說:“你帶你哥下樓散散心,買些水果,一直等我下來找你們前,都不要再回來。”
付安林擦手的動作一頓,輕聲說:“我不是……不是和你說了,不要和我媽單獨——”
“我知道。”司雯打斷他的話,“你不用擔心我,照顧好白黎就行。”
“……行,正好我也有東西要交給哥哥。”付安林嘆了口氣,看向司雯身後的白黎,“那走吧,哥。”
白黎握緊了司雯的手,倏爾又松了氣力,聽話地被司雯帶到了門口換好鞋。
他沉默地望着司雯,随即低頭取下右手手腕上的發繩,攏過她的長發在側面給她編了個長長辮子。
将銀色的玫瑰調正,垂在胸前。
司雯握住他的手腕,笑着問:“嗯?為什麽要編辮子?”
白黎指了指發繩,說:“我不在,它陪着你。”
“原來是這個意思。”
“嗯。”
司雯笑彎了眼,低頭親了親他的手背,一個桃紅色的唇印印在他的手背上,“那就用這個來陪你。”
白黎垂眸看着上面的印記,抿着嘴輕輕笑了笑。
這是他從進門到現在露出的第一個笑容,總算是鮮活了一些。
司雯揉揉他的頭發,讓他先去樓梯口按下樓鍵。
付安林随後走來,提着一個手提箱站在玄關處,拿好鑰匙,回頭看了眼不遠處的白黎,再度轉過頭來,看向抄着手站在門口的司雯。
司雯對上他的目光,問道:“他在這裏都是這個狀态嗎?”
“……什麽?”
“壓抑情緒,封閉自己,還變得遲緩。”
付安林眸光一顫,呵笑出聲,“你見過真實的他,所以才可以察覺出來他的變化。而我從小就見他在家裏是這樣,并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對勁。”
司雯嘴角動了動,目光冷了下來,而在聽到後面靠近的腳步聲後,立刻用輕快的語氣說:“你多買些阿姨喜歡吃的吧,還要多買些當季的水果。”
付安林茫然了一秒,頓時領悟了,露出一個笑容:“好的。那我就和我哥走了。”
“嗯,去吧。”
付安林轉身離開,司雯伸手把門緩緩帶上,一轉身就迎上房婷含着笑意的目光。
房婷明知故問:“他們去幹什麽了?”
“剛剛看您家裏桌上沒有放水果盤,所以想讓他們買些水果。”
“有心了。”
司雯莞爾一笑,從門口走到客廳,打量着四周,嘆道:“阿姨您家裏裝修真不錯,能帶我逛逛嗎?等之後我和白黎買了新房,也好有個參考。”
“當然可以。”
房婷攏了攏肩上的披巾,帶着司雯從客廳外的大陽臺開始介紹。
露天陽臺,空中花園,茶室,卧房,健身房,小型畫廊……裏面許多的設計都是出自于房婷之手。
司雯一眼看過去,都只有一個人感覺——令人不自主地想要放松。
無論是光線、配色、以及無處不在的淡雅檀香,都會讓客人迅速消去陌生感,甚至是很快産生舒适。
尤其是在午後,人們神經比較舒展的時候。
最後房婷推開了書房的門,和司雯一起走到兩米高的、卻很寬的書架前。
那些書帶着好聞的花香,整齊排列在每一行之上,但奇怪的是書籍并沒有按照書的類別而排列,而是按照書冊的顏色。
司雯往後退了退,退到沙發前這才看清楚這些書冊顏色組合成的圖案。
是一個巨大的黑色漩渦。
目光閃爍之時,似乎能看到漩渦在緩慢打圈流動,仿佛要将人的意識吸進去。
“有趣吧。”房婷站在司雯身側,也看了眼那團漩渦,淡淡道,“給你看個更有趣的。”
司雯側頭看她走到窗戶邊,按下一個按鈕,窗戶兩側的窗簾慢慢地合在一起。
窗簾厚重,将外面亮眼的陽光全數遮擋在外面,屋內光線頓時暗下來。書架上的書泛起淡淡的熒光,原本是黑色的漩渦在此刻變成了微微發着亮的銀色漩渦。
賦予了生命力,流動感更為強烈,好似眼前的那個漩渦一直在不停運作着。
司雯怔愣地看着,竟然感覺視覺的沖擊從眼裏一直傳入到心髒,她可以清晰地聽自己的心跳聲越來越大,慢慢的占據整個腦海。
房婷不知什麽時候站到她的身側,擡手按着她的肩膀,輕輕一下,兩人一起坐在身後的沙發上。
溫柔的聲音從紅色唇中慢慢流出,“我家先生常失眠,于是找了個專家設計了這個書架。只要看着這個圖案,不一會兒身心就會放松起來,馬上就會睡着了。”
房婷的聲音很輕很柔很近,好像就在司雯的耳畔邊回響。
“是不是很有效?現在的你會覺得更加放松,更加舒服,你的四肢你腦袋都變得很輕很輕……除了眼前的圖案,就只有我的聲音了。現在只有我的聲音,你只能聽到我的聲音……你開始想睡覺了,那不如閉上眼睡吧……”
她在重複這些話語,不厭其煩地重複着。
司雯的确感覺到巨大的困意襲來,忍不住眯起了眼。
房婷的聲音,鼻間的淡雅的檀香,昏暗的光線,以及眼前流轉的漩渦,都在一點點攝取她的意識。
司雯咬了咬牙,強迫自己垂下頭不去看,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已經看得太久了,漩渦即便不出現在視線裏,也印在了腦海裏,無法忽視。
她瞳孔一瞬間的渙散,又一瞬間重新恢複,緩緩閉上了眼。
十五分鐘後。
房婷站在躺在沙發上的司雯身邊,眼神不再像之前那般帶着溫柔的意味,冷漠又倨傲,細長的眉頭輕輕皺在一起。
她是第一次見到這麽意識堅定的人。
堅定到讓她束手無策,無論這麽問,都得不到想要的回答。
房婷搓着手指,臉上的肌肉動彈一秒。
司雯內心裏沒有藏有任何關于公司的秘密,家族的秘密,自己的秘密,別人的秘密,幹淨的像是一張白紙,抓不住把柄抓不住可以威脅的事情。
要麽是這個人坦蕩純粹,要麽……
房婷的眼神逐漸冰冷,緊緊抿着鮮紅的唇,死死地盯着沙發上的人。
本來面目平和如同在沉睡的人,忽然勾起嘴角,散漫地睜開眼睛,眼裏一片清明。
司雯嘲弄地看着房婷,笑道:“怎麽不繼續問了?”
房婷眼皮一跳,不由自主地往後趔趄了一步。
果然她是在裝睡!
但是怎麽可能?
分明、分明在這種環境下加之她學了十多年的水平,竟然不能操控她……
竟然失誤了!
這還是房婷十多年來,為數不多的失誤……
司雯轉了轉僵硬的脖子,從沙發上站起來,抄着手凝視着眼前表情震驚的人,“我以前看過心理醫生,接受過催眠治療,還錄下過自己的催眠視頻。所以知道被催眠的人該怎麽回答問題……我裝的是不是很像,你都沒有發現什麽不對勁吧。”
房婷臉色白了一分,嘴角扯動,紅唇再一次展開微笑:“司小姐你一開始表現出你的身份……是早就知道我會對你做什麽,對吧?”
“不知道啊,不過這的确是個誘餌。”司雯攤手聳肩,一臉無辜,“你應該比我更清楚,誰知道你的本領誰不知道,我與你相隔幾千公裏,今天是第一次見面,怎麽可能知道你會催眠這件事呢。”頓了頓,她又說,“你這倒是不像催眠,像是……另一種類似的控制意識手段。”
房婷沒有否認,但也不再裝作溫柔的神态,饒有趣味地問:“既然你不知道,沒有做準備,那你為什麽會沒有還是清醒的?”
“因為這個。”
司雯笑着勾起胸前的發繩,此刻的銀色玫瑰,在反射其他的光芒下,成了不一樣的光點。
房婷盯着那個發繩,半晌,笑了兩聲,柔聲道:“沒關系,就算被你發現了,你又能怎樣?和別人說?舉報我?空口無憑的,誰會信?”
“你怎麽能這樣想我。好歹你也是白黎父親的夫人。”司雯被逗笑了,“別慌啊,我沒說揭發你。”
房婷神情安然,姿态優雅地拉開窗簾,捧起一旁的茶,坐回到沙發上,“你不揭發我,也是因為沒有證據,說不清楚。我怎麽會慌呢。”
司雯輕笑出聲,背着光,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笑道:“你用了渾身解數才從一個第三者混成付太太,肯定很不容易吧。”
房婷飲茶的手一頓,尖銳的視線穿過氤氲的水汽射向司雯。
“你不是很喜歡搶麽,那正好,我也挺喜歡的。尤其是付多錦手裏的房地産項目和他的公司。我司家之前就想在這裏開疆拓土了,想一家獨大。只是沒能找準時機。不過現在看來,西市那塊地,不錯,插上我司家的旗子一定很漂亮。”
話裏的意思很明顯,房婷聽得出來。
司雯要搶項目,搶走她丈夫忙了快一個月的項目,甚至是還想吞并付家公司。
這可比揭發她來的更為有用。
房婷攥緊了手裏的茶杯,用力到骨節微微發白,上挑的眼尾瞪着司雯,聲音依舊在故作冷靜,“那可是白黎的父親,你耍手段也不會不顧及白黎吧?”
“那你傷害白黎的時候,怎麽就沒有顧及那是付多錦的兒子?”司雯歪着頭看她,眼神和淬了毒一樣的犀利。
“哈,好笑。是誰和你說我傷害白黎了?”房婷捂着嘴笑了起來,“司小姐,你不會天真地以為天底下的後媽都是壞人吧?”
司雯靜默地看着她。
房婷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話,一時間止不住笑聲,“你去問白黎啊,你去問啊,你看他會不會說我傷害過他。哦,你不是神通廣大麽,你還可以去問以前的街坊鄰居,問問我嫁過來之後有沒有打過他罵過他虐待過他,他有沒有對任何人說過我這個後媽不好?”
“你去問,你去調查,你去啊。”
司雯看她的唇膏被暈開了一些,像個極為可笑的小醜,呵笑了一聲:“你知道的,白黎說不出口。別再惺惺作态了。”
“既然沒有佐證,那你別亂扣我帽子啊。”
“誰說的?”司雯勾了勾嘴角,“你忘了一個最有話語權的目擊者了麽?你的兒子——付安林。”
房婷張狂地笑容猛地一僵。
作者有話要說: 司雯:我睡了,我裝的.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