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剛好
列昂尼德見任宙遠沒有其他問題了,便從頭開始把他道歉的話說完。
“首先我要承認,那天晚上我說我希望能參與到第二個孩子的整個成長過程,這一點我沒有說謊,”列昂尼德雙眼認真地看着任宙遠道:“但是我也必須承認,除了這一點,我還藏了點私心。”
任宙遠神色一動。
“我希望用孩子将你留在身邊,讓你再也無法離開我,我嫉妒你除了我以外還有別的親近的朋友,你的世界裏,我不是唯一。”
列昂尼德說話語速很慢,一字一句地把這些話說出口,任宙遠聽了心裏一震。
他沒有想過列昂尼德所謂的“藏私”指的竟是這個,像他這樣驕傲的人,居然還會承認他的嫉妒,更別說他嫉妒的對象,竟然還是範文鋒?!
那一瞬間不知怎的,他猛然想到很久以前安安曾經也有過相似的舉措,他懷疑範文鋒對他好是因為他喜歡自己,那時候安安撒着嬌吃醋,而今換了一個大號的安安,卻沒想到這爺倆腦回路都轉到一塊兒去了。
任宙遠無奈之餘又覺得有點好笑,安安年紀小又從小愛撒嬌,姑且能好好地向他表達他的醋意,但是眼前這人卻只會用這種霸道的手段來宣示自己的在意。
列昂尼德說他希望用孩子綁住他,他又何嘗不是有過這個想法。他曾經想用安安作為扣住一家人的紐帶,甚至這個念頭在剛才他踏入這個地方的時候也升起過,唯一的不同,只是他沒有真的将自己想的這些付諸行動而已。
那一刻任宙遠突然便覺得釋然了,就如他猜想的那樣,這個人也和他一樣,因愛而不自信。
列昂尼德繼續道:“你問我是不是沒有了安安,我們就不會在一起,雖然我很想說不是,但是我沒辦法否認這個事實。”
任宙遠一愣,有點詫異。
看到他臉色驟變,列昂尼德捏了捏他的手解釋道:“我們永遠無法對已經發生的事情作過多的猜想,我和你相遇了,這是事實,我們因為那一次相遇有了安安,這也是事實。你問我的這個問題,我曾做過猜想,也許我沒有遇見你,會在尋常的日子中找到另外一個同樣順眼的人,像現在這樣組建一個新的家庭,說不定同樣幸福,也許會更幸福也說不定。”
“但是,”列昂尼德擡起一只手,輕輕地揉了一下任宙遠輕蹙的眉頭,柔聲道:“如果讓我再次選擇,我還是想選擇你。”
迎視着列昂尼德專注的眼神,任宙遠緊繃的情緒漸漸緩了下來。
他性格中的不自信注定了他經常胡思亂想,總是會猜想一些“如果”會發生的事情,但是就像列昂尼德說的那樣,這些“如果”并不會發生,也不可能對現在的生活造成什麽影響。
若是以前的自己,也許在聽到列昂尼德剛才的話後便開始考慮,如果他們沒有相遇,如果列昂尼德愛的是別人,如果他們沒有安安,他們還會不會在一起。
但是這個世界上不存在如果,他們相遇了,後續的一切都順理成章地發生。
列昂尼德清了清喉嚨,轉而用他蹩腳的中文說出後面的話:“我遇見了你,我們有了安安,我們對‘家庭’有着同樣的渴望,希望組建一個幸福的家庭,你的一切對我來說都是如此的‘剛好’。”
“‘剛好’你會說俄語,在幫你的同學的時候遇見了我;‘剛好’維奇要尋找的人是你,你我再次相遇;‘剛好’你生下了安安,‘剛好’我們都拼盡全力地想組建一個家庭,剛好,在我需要你的時候,你出現了。”
“一切都是如此的剛好,即便是因為安安,才把我們連在了一起,但這也是命運的一部分,從頭到尾,都沒有‘如果’。”
任宙遠靜靜地聽着他的話,內心的震動不比以往任何時候少。
用第二語言說出來的話雖然別扭,但卻更讓人動心,帶點口音的文字就像眼前這人一樣,有點笨拙,又出奇地迷人。
列昂尼德的話解開了任宙遠長久以來的心結,無論他們的出身、成長抑或是未來如何,他們在一起的這一刻,就是命中注定“剛好”要發生的事情。
兩人四目相對,一時間沒有人說話,空氣仿佛也凝固了,彼此的雙目中,只剩下對方是自己的唯一。
良久,任宙遠雙手動了動,松開了被列昂尼德握住的手,擡起來覆在列昂尼德臉上,以拇指輕輕摩擦掃過他的下唇。
他雙眸專注地看着他的唇說:“我嫉妒你過去沒有我參與的那些日子,嫉妒你曾經有過未婚妻,”他頓了頓,繼續道:“嫉妒我曾經聽說過你有一個喜歡的人,也嫉妒那天我在辦公室偷聽到的那個‘女伴’。”
見列昂尼德想解釋,任宙遠輕輕按了一下他的嘴唇,讓他聽自己把話說完,“我總是喜歡想東想西,我不自信,也喜歡懷疑,這麽多年來我已經習慣了把話憋在心裏,和我在一起會很累。”
列昂尼德緊了緊握住他的那只手,便聽到他繼續道:“在懷安安的時候,我曾經想過去死。”
列昂尼德一怔,聽着任宙遠如此輕描淡寫地說出這句話,他的心髒一毫無,預警地揪着痛。他身體往前傾,将任宙遠一把抱進懷裏,雙臂越來越緊,害怕自己一旦放松,眼前這人就會消失不見。
任宙遠被他這麽抱着,突然輕笑一聲。他的雙手搭在列昂尼德腰部兩側,帶點安慰地輕拍了兩下,“我現在已經沒有這個念頭了。”他用輕松的語氣繼續剛才的話題,“那時候我覺得自己就是個異類,一個男人像我這樣到底算什麽?我不知道自己是男人還是女人,在我發現懷着安安的時候,我的肚子已經隆起來了,那時候我不敢出門,直到生産的那幾個月我幾乎天天待在家裏,等到肚子大得讓我心驚,我才想到要聯系以前認識的朋友幫我看看。”
“那陣子我有嚴重的抑郁症,我看見剪刀就想往肚子上戳,躺在床上就在幻想就這樣滾下去肚子着地會有什麽後果,我看不得別人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畫面,每次看到,我都會想起你。”
列昂尼德身體顫了一下,将自己的頭埋到任宙遠肩上,用力地吸了兩下。
“我在想,如果當時我沒有認識你,說不定我還是個前途光明的大學生;如果我沒有懷上安安,那天晚上只是荒唐的一夜,過一段時間就會被我忘記,偶爾拿出來回憶一下年少的瘋狂;如果我也和那些人一樣,有個美滿的家庭……如果你在這裏,我會不會沒有那麽痛苦。”
他從列昂尼德懷裏擡起頭,看他一臉沉重的表情,在他眉間輕輕印下一吻,“但是當我生下安安,将安安抱在懷裏的時候,所有的這些煩惱都被抛諸腦後,那一刻我想說的只是,謝謝你。”
他每說一句,就在列昂尼德臉上印下一吻,“謝謝你圓了我的夢,謝謝你給了我一個家人,”從額上到鼻子,再到雙頰,“謝謝你用那些可愛的方式追求我,”最後一吻印在唇上,親吻的同時說了一句,“也謝謝你重新愛上我。”
兩人抱着接了一個吻,從一開始溫柔地試探,到後來激烈的深吻,似是要在這讓人窒息的親吻中确認彼此的存在,至死方休。
一吻畢,兩人額頭相抵喘着粗氣,呼出的氣息融合在一起,再也分不出你我。
任宙遠說的這些并不是想讓列昂尼德內疚,這些話憋在心裏那麽多年,直到這一刻他憑借着列昂尼德賜給他的勇氣,将心底最深處的話一一道出,就是希望從今以後他能忘卻過去的傷害,不再自怨自艾,剖開內心真正接納新的生活。
列昂尼德在任宙遠的臉上留下細碎親吻,他想了想,對任宙遠道:“這次的事情我很抱歉,從今以後只要你不想,我們這輩子就只有安安這個孩子。”他俯身親了任宙遠的嘴一下,又道:“我很遺憾錯過了兒子的成長,但是我更榮幸自己沒有錯過你。”
“孩子是我們二人愛情的結晶,但是這份愛情要有你,一切才成立。”他撥了撥任宙遠額前的碎發,像是要立下誓言般虔誠道:“我愛你。”
任宙遠雙眼水光溋動,像是要掩飾自己快要掉下來的淚水一樣,捧着列昂尼德的臉再次覆上自己的吻。
兩人忘情地親吻着,一度拉遠了的心,在這一刻總算又再次靠攏。
任宙遠被列昂尼德推倒在沙發上,兩人雙手在對方身上撕扯着到處點火,似乎這個時候只有緊貼的身體才能感受到對方的存在。
粗重的呼吸聲在耳邊響起,一切進行得正好,突然門口響起了敲門的聲音,伴随着敲門聲的是一個女人正在喊列昂尼德名字的聲音。
沉浸在欲火中的二人齊齊頓了一下,在任宙遠皺眉想問是誰的時候,便聽到列昂尼德驚呼道——
“糟糕!我忘了我的父母還在等着!”他将任宙遠被拉得散亂的衣服快速整了整,邊拉着他起來邊道:“走,我帶你去見一下我的家人。”
任宙遠此時的表情是=口=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