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嫌棄
列昂尼德努力壓縮時間,将三天的工作壓成兩天完成,卻沒想到準備談妥的時候又突生變故,硬是被迫在海城逗留了一周,等這邊的工作一結束,當天下午就坐上飛機往回趕。
到家的時候天色已擦黑,父子倆剛吃過飯,任宙遠在收拾碗筷,安安跟在他屁股後面偶爾幫忙托一下盤子,收拾得差不多的時候就聽到大門傳來“咔嚓”開門的聲音。
住在這裏幾天了,除了住所環境改變了,日常生活和以往基本無異。平時都只有他和安安兩人在這屋子裏活動,因此即便列昂尼德沒有事先說過他什麽時候回來,此時任宙遠只愣了一瞬,馬上就反應過來。
心情莫名地就有點緊張,任宙遠擦桌子的動作不變,但是擰成一團的桌布洩露了他的心情。安安聽見玄關傳來的聲音,蹭的一下便躲到任宙遠身後,雙手揪着任宙遠的褲腿,兩只圓鼓鼓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大門的方向,就怕下一秒不知道會出現什麽壞人。
過了幾秒,壞人現身了,是一只大狗熊。
大狗熊往前走了幾步,強大的存在感讓任宙遠嘆了口氣,不得不放下手上的東西,與他正對着打了個照面。
他在腦袋裏高速轉動了幾圈,搜腸刮肚想了好些對白,最後擠出了一句,“歡迎回來。”
列昂尼德雙眼閃過一絲異樣的情緒,速度太快讓人難以捕捉他此時的心情,他定睛看了任宙遠一陣,又低頭看了看安安,心裏有種道不清的情緒狠狠地撞擊他的心房。
“我回來了。”他望着任宙遠的雙眼回道,說完後蹲下身,眼睛釘在安安身上移不開視線。
這是他第一次那麽近距離地與安安面對面,之前遠看就覺得安安長得真好看,如今更是覺得這孩子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一張臉像是被雕琢過一樣,而且不像外國小孩普遍滿臉的雀斑,光滑的小臉蛋讓人看了就想親一口。
列昂尼德內心早就熱血沸騰,但臉上還是那副冷冰冰的表情,雙頰由于緊張還咬緊牙關繃得緊緊的,只有雙眼熾熱的視線暴露了他的心情。他開口張了張嘴,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過了許久還是沉默了下來,只用一雙眼睛猛盯着安安不放。
無奈安安根本看不懂他的眼神,眼前這個不僅是他最讨厭的外國人,看那樣子還仿佛要吃人。這人比他爸爸還要高出一個頭,小小的安安察覺到了危險,往任宙遠身後躲得更厲害,一張臉埋在任宙遠大腿的位置,完全不肯施舍他一個眼神。
列昂尼德就像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兒子的反應是他始料未及的,他有點無措地擡頭看向任宙遠。
任宙遠看到兒子的反應如他想象中那般,覺得有點好笑又有點頭疼。他拍了拍安安的頭,讓他走到前面來,然而安安一個勁地抱着任宙遠的大腿扭着小身板,就是不願意給他一個正臉看。
任宙遠實在無奈,兒子這讨厭外國人的毛病還真的刻到骨子裏了,本以為在維奇上了這麽久的課,面對那些外國人老師安安也沒有表現出以往的反感,或許這老毛病在不經意間就治好了,卻沒想到現在見到自己的親爹,這“病”又複發了。
他佯裝生氣,板着臉用警告的語氣低聲訓了安安一句,“安安,爸爸平時是這麽教你的嗎,安安是不是要當個沒禮貌的壞小孩。”
Advertisement
這話任宙遠很少說,平時若是這麽一說,安安雖然不情願,但是還是會扁着嘴出來認錯,怎麽知道這次他跺了跺腳,就是不願把臉露出來。
任宙遠有點擔心不知道他會不會又隐忍着不哭出聲,訓了兩句就沒再說他,等過了半分鐘見他還是那樣,心裏也有點急,便轉身蹲下想将他抱起。
他和安安斡旋了好一陣子,才總算将他“撕”開,看見安安沒有哭鼻子,只是皺着眉頭抿着嘴,任宙遠也放下半顆心。他抱起安安颠了颠,語氣也溫柔了一點,想了想還是沒戳穿列昂尼德的身份,對安安說:“爸爸沒有教過你嗎?看見叔叔要叫人,安安是不是沒禮貌。”
安安撇了撇嘴,有點不服氣,被任宙遠瞪了一眼,就更不滿了,指着列昂尼德大叫:“他又沒有叫我!”
任宙遠這回可是真的生氣了,忍着怒氣吼了他一聲,“安安!”
被他這麽一吼,安安頓時就委屈了,他扁着嘴忍了一下沒忍住,趴在任宙遠肩上嗚嗚地哭了起來,兩只小手還錘着任宙遠控訴道:“爸爸是騙子!爸爸不愛安安了!我不要這個外國人!我要回家,嗚嗚……”
列昂尼德看着他們父子倆,兩人說的是中文他也聽不懂,但是看到安安突然哭了起來,聲音還越來越大,頓時慌了手腳,不停以眼神詢問任宙遠發生什麽事。
任宙遠頭都疼了,他能猜到安安或許會對列昂尼德反感,但是沒想到竟會到這個程度。他對列昂尼德扯了一個苦笑,說孩子在鬧脾氣,他要先哄一哄,列昂尼德聽了後比了個手勢,讓他趕緊去。
任宙遠抱着安安回房,看他哭到打嗝,眼淚爬滿整張小臉,鼻子紅紅的臉蛋也紅紅的,看了都覺得可憐。
他抽了兩張紙巾幫安安擦眼淚,邊擦邊和他講道理:“爸爸以前是不是有教過安安,見到大人要叫叔叔阿姨好,安安說要當個有禮貌的乖小孩,怎麽今天就不聽話了呢?”
安安抽了抽鼻子,還有點不服氣地說:“那、那個叔叔,是外國人。”
“外國人又怎麽樣了,外國人就不是安安的長輩了麽?”任宙遠幫他抿了抿鼻子,“維奇裏面的老師是不是也是外國人,安安每次去上課不是都叫老師好嗎,怎麽今天就不會叫了。”他見安安還想反駁,忙說:“你別想再找借口了,你今晚就是不乖,外國人不能拿來當借口,爸爸以前沒說你,不代表你讨厭外國人就是對的,你這個毛病要改掉,不能老是說讨厭外國人。”
安安抽着氣,邊啜泣邊耍賴說:“安安不要外國人,就是不要外國人!”
任宙遠見他還是那種油鹽不進的态度,腦門都突突地生疼。
到了這一刻他哪裏看不出來,安安以前也不是沒說過讨厭外國人的話,但哪一次會這麽大反應,想到前不久他才問過安安關于另一個爸爸的事情,後來他們搬了新家,如今又看到了列昂尼德出現在這裏,以安安的聰明,想必是猜出了列昂尼德的身份。
可就是因為這樣,任宙遠才頭疼。他不知道他們和列昂尼德能否一直走下去,但是既然他開了這個頭,短時間內他們三個人是被綁在一起了,現在他們都搬進來了,安安不可能一輩子用這種态度對待列昂尼德。
回想起剛才列昂尼德的表情,他曾幾何時見過那個沉穩的男人有過如此局促不安的時候,不論安安接不接受他,那人始終是安安的另一個親生父親。
他努力引導安安,但是安安難得如此堅持,說讨厭就是讨厭,那嫌棄的表情看得任宙遠好氣又好笑。
任宙遠說得嘴皮子都幹了,還是沒能勸服他,最後他也投降了,幹脆問安安:“好吧那你說,你要怎麽樣才搭理那個叔叔?”
安安撇了撇嘴,嘴巴張了張又閉上,黑黑的眼珠子轉了轉,說了個連任宙遠都覺得為難的條件——
“他要是會說中文安安就說他不是外國人!”
作者有話要說: *比作者更貧瘠的列昂尼德的詞庫*
列昂尼德:天啊這是我的兒子!這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怎麽這麽好看!
任宙遠:先生請問有哪個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安安(舉手):畢加索!畢加索!